「所以说你要拉着我到什么时候,如果是恶作剧的话也太过火了吧」
望宫叶叹了一口气,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望向身边的少女。
此刻距离遇见天宇铃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先不说在街上捡到少女这种事情是多么玄幻的展开,单凭对方这一股口口声声认识自己还和自己有着莫大渊源的语气就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没准这是什么新的行骗套路也说不定,不过因为现在对方还没有谈起和要钱相关的话题,所以望宫叶也没有立刻翻脸,但起码坚定了决不能立刻回家的决心,否则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不能回家,自己在那之后便一直漫无目的地在自己所熟知的小路上徘徊——虽然也就是这一条街罢了,毕竟在自己经常往来的地点里只有这里很少有人经过,若是贸然去大路上便有被其他路人发现的风险。起初望宫叶是打算等铃离开四下无人后便直接甩开少女的手溜之大吉,但对方的握力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明明她的手掌比自己小上不止一圈,但自己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从那几根纤细的手指之中挣脱出去。哪怕是他刚刚甚至将少女整个人提了起来,却依然不能将她与自己分开。
难道要将对方抡起来然后高速旋转把她甩出去?这种听起来就很奇怪的想法还是不要付诸实践为妙。
望宫叶采取的办法也很简单,在他看来应该是一种确实而行之有效的办法,放任自流。
既然对方想要拉着自己,那自己就让她拉着好了,反正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厌烦然后自己离开的吧。从心理学上来讲,越是反抗就越容易激发对方的逆反心理,顺其自然的话反倒能让一个人很快失去对某件事的执着。应该是这样的吧?
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心理学专家,不过抱着姑且一试的念头,望宫叶开始了长达了半个小时的徘徊。
当然,他的计划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在这半个小时之内,少女就紧紧地拉着他的手,一步不离地尾随在他的身后,简直就像是影子一般。
这幅场景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可能还会觉得挺浪漫的?
大错特错!
可能只有作为当事人的望宫叶才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先不说随时要防止这个除了自己的上衣之外就几乎什么也没穿的少女被其他人看见,她施加在自己手上的力量就不是什么让人觉得开心的事情。原本红润的手掌因为压迫而失去了血色,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惨白。
不过好在倒是没有什么痛感,毕竟早在十多分钟之间就被捏得没有知觉了。
也许这个女孩子应该去当个截肢手术的医生。在这样下去自己的手下一步可能就是发黑发紫然后坏死了吧。
望宫叶充满无奈地想。
当他最终忍不住,开始大吼起来的时候,少女对他的愤怒还以极其无辜的神情。
「是你刚刚说我可以拉着你的手的呀。」
「…」
望宫叶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他强忍住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尽力和颜悦色地对少女开口
「那么可不可以请您能不能稍微轻一点…」
这种时刻使用敬语可绝非为了表示自己的礼貌,而恰恰是一个人到了忍耐极限边缘的证明。
「啊,抱歉,弄疼你了吗,我不是故意的。」
少女发出细小的惊呼,似乎因感到愧疚而低下了头。随后,望宫叶感觉手上传来的压力明显变轻了许多。
看来还是可以沟通的嘛,那么就趁此机会乘胜追击——
「既然你觉得愧疚的话就干脆放开我的手好不好,然后我们分道扬镳各自回家再也不见——」
就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般,望宫叶的语调都变得轻快舒畅起来。
可话还没说完便被很干脆利落地打断了。
「绝对不要。」
少女虽然没有抬起头来,但是语调却格外的坚定。
「你答应过要陪在我的身边的吧。」
什么?望宫叶感到一头雾水。
先不说自己就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在今天之前就连这个女孩子都没有见过,又怎么可能做出什么样的许诺呢?再结合之前铃说的自己发短信约她出去这件事来看,莫非自己的体内寄宿着第二人格?
「没有!我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当机立断地全口否认。
「你忘记了吗?」
少女抬起头用晶莹澄澈的蓝色眸子注视着望宫叶,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渴望和希冀的神情。
「咕噜」
望宫叶的肚子发出不合时宜的声响。
明明早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却被卷入这样常理之外的超展开而耽搁,真是人生中的一大不幸。
不行,一定要速战速决,再拖下去等一会商场关门可就不妙了。
「你再不放手,我可就要打你了」
望宫叶回想自己在电影和电视剧之中看到的反派形象,努力地做出一个自以为凶恶的表情,然后示威性的举起右拳,在少女的眼前晃了一晃。
虽然知道只是在吓唬对方,但开口说出这种威胁明显看起来比自己柔弱很多的少女的言论这件事本身还是让他情不自禁地感到羞耻,脸皮发烫,甚至最后几个字明显地中气不足,声音变小了下去。
「如果你想打就打吧,我是绝对不会再一次放开你的手的」
少女并未被他吓到,而是淡然地开口了。
是吃准了自己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吗?可恶,这家伙把自己的想法完全看穿了——
不管了啊啊啊啊!
抬起头环顾四周,确定了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或是摄像头之后,望宫叶的拳头高高举起,任何向少女的脸砸去。
自己这样做果然还是太过分吧。
毕竟对方也没有做出什么危害自己的事情来。
虽然左手很疼,但也没有受伤,而且对方不是已经道歉了吗?
心中情不自禁地涌现出这样的想法,望宫叶的拳头也变得缓慢而轻柔了下来。就在即将接触到少女身体的同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如果自己不用力打的话,对方很可能会因此而有恃无恐继续赖上自己,如果用力打又下不去手,到底要怎么办——
就在他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少女先行一步帮他做出了决断。
少女的左手闪电一般拍掉了他的拳头,就像是预先知道他的攻击轨迹一样。
旋即,少女化掌为拳,手心朝上,手背和小臂形成一个直角,以极快的速度毫不拖泥带水地直线轰出。
「——」
腹部在一瞬间传来了悲鸣,和少女娇小身材完全不匹配的力量透过他的腹部直接传导至体内,胃袋被强大的力量挤压变形,酸液顺着食道逆流而上——
要不是没吃东西,望宫叶觉得自己甚至可能会吐出来。
「还要继续吗」
少女没有继续乘胜追击,而是收回手盯着望宫叶的脸。
他忍住了想要呕吐的冲动,然后将荣耀和尊严这些虚伪的东西全部抛之脑后。要不是亲眼所见,任谁都不会想到刚刚的一拳是她发出的。
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望宫叶再度抡圆了胳膊,这次他注入了全身的力气。作为一个不怎么爱运动的人,他的力量虽然不能说特别大,但起码良好的身体发育让他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
自己这样做并不是在欺负小孩子,而是和成年人在公平公正地较量,恩,一定是这样才对。对面的是披着少女皮的恶魔!不是天真可爱的小孩子!
一边这样催眠自己,一边打出他能所动用力量释放出的最大一拳。
这一拳不再手下留情,但相应的也并没有向少女的脸挥去,目标是她的肩膀。这样能够给她一个教训,也不至于太过分。大概在内心的深处他还是保留着一些绅士的情怀吧——恩、只有一点点,是大概拿一杆药店的小秤都能清楚的称量出来的微量。
少女的左手抬起,掌心和望宫叶的拳头发生了接触。
少年的指骨前方传来深刻坚实的钝痛,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打到了水泥墙上?
皮肤传来的触感使得他一瞬间产生这样的错觉。
本以为会打到肉体上,会有一定的缓冲才会全力打下去,但现在反馈过来的感觉就像是高速行驶的火车头撞上了墙壁一般。而自己还是那被粉碎的墙壁一方。
望宫叶触电般地缩回手,然后对着红肿的指节用力地吹气,试图减轻自己的疼痛。但与此同时少女也行动了,她一记直拳打在望宫叶胸口下方的地方,然后翻动自己的拳头,中指的指骨狠狠地顶在膈膜上,将力量完全送入少年的身体里。
望宫叶当即感觉眼前一黑,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昏过去。
肋骨断了吧!绝对是谋杀啊喂!
这一拳使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因为拉着少女的手所以避免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命运,他顾不得手上的疼痛,捂住胸口拼命地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恢复了正常。
「还要继续吗」
少女缩回手,说出的是和方才一模一样的那句话。她的脸上并没有存在炫耀或是轻蔑的情感,而是显示出一种发自内心的祈求和询问的姿态,就好像她是在望宫叶的要求下才去这么做的。
「不了不了…」
望宫叶赶忙拒绝。
开什么玩笑,自己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她。
虽然一开始看得不是很真切,但是刚刚打自己的那一拳自己捕捉到了她拳头上有一丝光芒闪过,似乎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古怪图案标记。
这意味着少女是一个奇术师,虽然不知道她刚刚用了什么,但让自己感觉和击中墙壁差不多的手段应该是一种强化肉体的奇术才对。虽然大夏居民普遍对奇术师的态度一直是敬而远之,但并不是毫无了解。
有一些常识,就算是普通人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为了预防将来可能遇到的奇术师,抑或是单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些常识都早已在无数人之间口口相传,成为经验之谈了。
比如说一部分奇术师在释放奇术时身上的咒文刻印会亮起,又比如说奇术也分为对己对人对界等多种类——
不管这些常识有多少个版本,每一条之间或多或少有什么样的不同,在其中有一条都是可以百分之百被共同确定的。
那就是,一个赤手空拳的普通人是绝对无法战胜一个奇术师的。
就算是拿着枪械,胜算可能也并不太高吧。
既然明确了少女的身份,望宫叶立刻选择了认输。
其实他还有另外一个简单的解决办法,那就是报警,或是单纯地呼喊找人帮忙,将事态扩大化。甚至就算是让摄像头看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问题都能解决。
少女的身份是奇术师,那么双方的立场就发生变化了,不必再担心被旁人误会成自己是拐卖少女的罪人或是欲行不轨的变态。因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所以必然是弱势的一方。
因为奇术师狩猎令的关系,警方的「排除者」很快就会赶来支援,三分钟之内便可以从设立在各个区域内的分站点赶到任何一个事发现场。一旦警方接到讯息,就会立刻封锁以事发地点为中心的方圆半径一公里内,然后进行地毯式搜索排除,然后就地进行抹杀。哪怕是奇术师在这三分钟内已经干掉了受害者,也绝对来不及逃出如此天罗地网。在一般奇术师的眼中,普通人的性命自然没有他们的贵重,故而大夏帝国的犯罪率一直很低。
没必要为了普通人赔上自己。
这种看似讽刺的话却反倒成为了平民最好的保护伞,真的是造化弄人。
不过望宫叶很快就否决了这一想法。
一旦「排除者」介入,对方只有死路一条。对这样娇小的女孩子下杀手,哪怕是间接的,自己也做不到。虽然对方缠着自己不放很麻烦,而且还打了自己两拳,但也不至于到生死之仇的地步。
既然不能用蛮力摆脱,又不想让事情变得严重,那就只能智取了。先和对方虚与委蛇,然后找机会甩掉才是正确的做法。
望宫叶想了想,开口了。
「那个…我想去一下卫生间,你能不能稍微松开我一会…」
即使对方再怎么想要拉着自己,在这种时候也必须要自己一些私人空间才是。用这个借口的话,就可以制造两个人分开的时机,然后偷偷溜掉。
「我陪你一起去。」
少女冷静地吐出了让人目瞪口呆的话。
「不不不,这样不太合适!而且被别人看到我会完蛋的!」
这种借口居然都行不通?因为少女惊人的发言而惊愕了一秒钟的望宫叶急忙继续解释。
「否决你的提议。」
少女想都没想就驳回了。
「我向上天发誓肯定会回到你身边的啦!向神发誓!」
「哦?」
似乎是望宫叶的话中有什么词打动了少女,她的语气明显地出现了软化。
原来是这样啊…说起来好像听说过奇术师之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坚定的有神论者。不、在这个神本就存在的世界用有无神论来形容似乎不太恰当,应该说是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信仰坚定的虔诚教徒,在某种程度上向神发下的誓言是绝对不能违背的。面前的少女应该就属于这种人之中的一份子吧。
但你可能要失策了。
望宫叶在心中偷笑。
作为土生土长的大夏居民,他是彻彻底底的无信仰者,也就是说刚刚的誓言只不过是随口一扯,根本不具有任何自我约束的效力。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获得了少女的认可,既然如此就趁热打铁让她放自己先离开——
「恩,我向神发誓肯定会回来的!不然我就被唔…」
还没来得及把形容自己悲惨死状的词汇说出口,少女柔软的手指就覆盖住了望宫叶的嘴唇。和刚刚拳头所感受到的坚硬触感不同,恰恰相反的是,少女的手指仿佛棉花糖一般柔软,自己甚至能够闻到她身上的清香。
「我不允许你说这种不吉利的事情。」
反正这些随口说说的事情又不会真的发生,干嘛这样小题大做…
虽然对对方这种行为感到不屑一顾,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因为他的内心此刻只剩下因马上就可以摆脱少女而产生的窃喜,如果还要说有别的情绪的话,大概就是因少女的话中对自己的关心所产生的一点微小的感动吧,虽然这一点感动的分量可能比他的绅士情怀还要稀少就是了。
「那你把这个签了吧。」
少女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一张白纸,上面画着几个像鬼画符一样的文字。
「签了这个誓约证文,然后遵守你说的话回来找我」
望宫叶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狐疑地看着少女。
「我看不懂你们奇术师的这一套东西,但我怎么确保你没有在这上面耍诈,要是个卖身契的话我不是亏大了?还有你怎么保证它不会伤害到我?」
少女的回答则更为干脆
「大神■■在上,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单向契约而已,签下来后我就可以随时获取你的位置。没有任何其他咒文,它也不会对你造成身体和精神层面的伤害。」
干脆利落地用古语报出了一个望宫叶听不懂的名字,大概是在向她信仰的什么神明发誓吧,看她的神情不似作伪,应该也有几分可信度才是。再说了自己现在想要脱身也没有别的办法,就暂且答应她吧。
签了这个,等下就跑回自己的家里把门锁上,难道对方还能私闯民宅不成?如果对方真的胆敢这样自寻死路,那么出什么事情也不是因为他的原因,也不必为此而自责。
「我没有带笔,要怎么签字呢?」
「这个简单」
少女把一直紧握着的望宫叶的左手拉到自己的嘴边,然后含住了他的食指。能够感受到少女略微发凉的舌头在沿着一种螺旋的轨迹有顺序地舔舐着自己的指肚。
「你在干什么?」
好痒,而且莫名其妙。
「在扫描你的指纹」
少女一边含着望宫叶的手指,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
随后,她用牙齿轻轻叩击他的指肚。被咬的部位传来微弱的刺痛,就像是去医院化验验血的感觉一样。
「现在把你的血按在右下角的空白处吧,不必担心,这样的小伤口很快就会自愈。」
少女吐出了望宫叶的手指,食指上还残留着她晶莹的口水。在指肚中间的位置有一个小巧的牙印正在渗血。
「当然,如果你强烈要求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治疗。」
一本正经地补充道。
「另外,一定要本人亲自按才有效果。」
她终于放开了望宫叶,后退一步,拉开适当的距离,然后弯腰前身前倾将纸张递给他。
虽然不明白这样的动作有何意义,但大概是出于礼貌或者是一些奇术师之间流通的注意事项吧。
不再继续被紧紧抓住,有那么一瞬间望宫叶甚至想过转身就跑。但他脑海中的理智告诉自己,自己是根本无法逃脱的,可能跑不出几步便会被追上吧。
他将自己的手指按在右下角的空白处,纸张上发出淡淡的微光。
「这样契约就正式成立了,你可以暂时离开了。」
少女从望宫叶的手中拿过那张纸,折叠几下,不知道塞进了哪里。
望宫叶看着这仿若变戏法的一幕,不仅生出一丝羡慕。作为奇术师的优越性大概就显示在这里了吧,拥有类似随身储物间的空间装备。要知道在以科技见长的大夏,虽然空间装备的价格不至于贵到离谱,但也并非是普及到人手一个的。他曾经一度很想要这样的储物设施,但自从计算了价格之后发现自己需要至少三个月不在游戏里氪金,就果断地放弃了这个想法。大概对他来说,空间装备只是能让人生活得更好的点缀品,而游戏却是和性命一样的东西吧。
总之这样就可以顺利摆脱对方了吧,两个人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了才是。望宫叶转身向另外一边走去,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少女仍旧站在原地没有追来,于是他拔腿就跑,很快便消失就街道里侧的尽头。
「到底要怎么办…」
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的少年,少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说得更具体一点的话,她是刻意从未来穿越时光回到现在,也就是与少年初次相见的这个时间点的。
在原本的时间轴之中,她高速飞行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后睁开眼后第一个看到的人便是望宫叶,对方刚从主路的一侧拐进这里,在看到自己后便转身原路跑掉了,之后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两个人的第二次见面是一个月之后的另外一件事情了。在那之后,二人维持着并肩作战的关系,一路上克服了许多看似无解的难关。但好景不长,他们最终遇到了完全无法以常理想象的敌人,那是自称为「天父」的怪物,它将所接触之物全部粉碎并吞入腹内并不断以此增强自身,一切的抵抗似乎都是徒劳,反抗的军势一触即溃。领导人们抗争的绝对神通过权能预知到,当怪物的力量由量变达到质变后,连时间都被吞噬了。为了避免这样已再无一丝可能性的未来,反抗军决定将预言中的「骑士」望宫叶送回古代,从而改变世界的走向。
这样的计划看似万无一失,但少女发现了绝对神并没有明言的秘密。若是将一个人送回过去,就一定会受到时间悖论的影响,回到过去的人不可能存在于未来,若是不存在于未来他就不可能在未来的那个时间点回到过去,因此就算回去了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什么也无法介入改变。
但在在绝对神的力量之下,是可以以另外一种方法来规避这样的逻辑矛盾的。将被送回去的人整个存在从全时间轴上剔除,也意味着那个人同时不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之中,这样他回到过去也不会对未来的自己产生影响,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写历史。但这样做的代价是巨大的,被删除的那个人会彻底从历史记录之中消失,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无法被记录下来。若是那个人当上了国王,也只会在人们的记忆中成为一个信息不详的无名王,照片还是雕塑都无法记录下来。被其杀死的人在人们的记忆中也会变成死于天灾或是意外。
虽然可能对于只想过自己的生活,不想名垂青史的人来说这点代价其实不算什么,但真正的危险在于将「目标」送回过去这一过程。
人的真正死亡是在什么时候?大脑停止思考?心脏停止跳动?细胞无法分裂?抑或是灵魂彻底湮灭?都不是。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这句话听起来可能很耳熟,但它的真正含义是对于拥有最上级权能的诸神来说,将这些死去的亡者从冥界归来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拿到相关信息,便可以按图索骥地找到灵魂,再成肉体,重塑记忆。
他们唯一无法复活的只有——「彻底被遗忘之人」。
也就是说、当一个人彻底被忘记时,才标志着他的真正死亡。
被送回过去的这个人随时都会有「被世界遗忘」的危险。举个例子吧,生活在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像是齿轮契合一样地卡在原本应该存在的时空之中,随着时间轴这个传送带一同流转运动。被抹除时间轴上存在的人就像是把齿轮的齿去掉了一般,只剩下一个光滑的轮子。虽然可以靠摩擦力在传送带上再固定一段时间,但终究无法稳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便会倒处乱滚,甚至是——彻底与传送带脱离开来。
因此他必须有一个足以留在历史上的名声,或是作为未来重要转折点的身份,才能够以此为基准,产生「摩擦」,从而将自己的存在继续固定在时空之中。
少女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虽然望宫叶作为「骑士」、说是成为人类历史转折点的人来说也不为过,但这个身份并不是与生俱来的。
预言虽然指明了某个模糊而近似的人的身份特征,但是真正的使一个人成为「天选之子」要经历漫长的考研和某种「」的认定。打个比方,预言中说亚瑟王拔出了石中剑,成为了不列颠之王。但在那同时,可能有许多人拔出了树中剑,冰中剑,湖中剑——甚至、在无数个平行世界中大大小小年龄样貌各异的「亚瑟王」们——他们甚至不一定叫亚瑟,也都拔出了石中剑,但是他们之中只有一个才能成为主世界的「基准」,然后作为亚瑟王的传奇故事之中的主角而活下去。
未来有无数种可能性,也因此而催生无数个平行世界,这些平行世界中都只存在凡人而没有神,独一无二的神明只存在于被认定的「基准」之中,也就是主世界里。
在极为特殊的情况之下,平行世界的世界线也可能替代主世界的未来,成为新的基准。或者说未来的望宫叶正是因为做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成为了预言之中的「骑士」吧。
也就是说,他本是个普通人,一旦回到过去,便可能像那些无数个平行世界中的他一样成为简简单单的副本,而不再具有「骑士」的特性。这一过程是缓慢的,而当他身处于过去,却在未来的时间轴上彻底失去成为「骑士」的可能性时,他就不再具有能够把自己维系于世上的摩擦力。
简单来说,就是连尸体都不会剩下,也无法复活的完全死亡。
或者用「消失」来形容更为贴切。
绝对神没有把这个后果告诉望宫叶。
可能是没有注意望宫叶本来是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而是误以为他本就是和诸神一样能够在全时空恒常维系自身的存在。也可能是想用他一个人的牺牲来换取未来其他人的性命。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都并不重要,因为望宫叶答应了下来。也许对他来说,就算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也会去做吧。
少女在长久的相处之中对他的性格再为了解不过。虽然平时极其怕麻烦,甚至在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因为担心牵扯到不明不白的事件中去而选择了离开;但在关键的时刻却往往会做出不像是怕麻烦的人能够做出的选择。
这样的性格说是自相矛盾也不为过,用望宫叶和自己不半开玩笑说过的话来说就是行为与人设格格不入。
也许,人类本来就是矛盾的集合体。
也只有这样的他,才能成为「骑士」也说不定。
话虽如此,但少女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人回去送死,于是她一个人偷偷溜进柯罗诺斯的神殿,在对方的帮助下用「黄道溯行带」在少年之前提前回到了过去。
如果自己能够成功地找出改变未来的关键的话,那么未来的望宫叶就不需要再进行冒险了。
根据绝对神在平行世界搜集的情报显示来看,如果不遇到自己的话,望宫叶一辈子也只会是一个普通的死宅,然后平安地活到老度过这一生,只有在遇到自己的平行世界上才有成为「骑士」的可能性,而这些可能性的高低甚至也不同。
按预言上的内容来推断的话,改变未来的关键应该就在于「基准」世界中自己和望宫叶相遇前后这一段时间之内。那么自己只要早一些认识对方,会不会未来就完全不同了?
因此少女选择直接将自己降落在第一次少年遇到自己的时候,并一见面就紧紧地抓住对方。
这样是她自认为深思熟虑后得出的完全的解决措施。
首先,以这个时间点望宫叶的性格和他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结合来看,他最坏的情况是把自己当成想要诈骗钱财的人,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把自己当做异邦的奇术师。
难道和他说「自己是从未来回来拯救你顺便拯救世界」的?
这种话就连三岁小孩听了都不会相信,更何况这话对于望宫叶而言是「一听就是会招来麻烦的说辞」。
因此无论自己做什么,对方多半又是转身就跑。
一旦让他跑掉的话,历史多半就会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下去,自己回到过去就变成毫无意义的事情了。
故而就算是迫不得已使用暴力,也一定绝对不能离开他。
在这一个两个人本来没有任何交集的月份里,可能发生过很重要却被忽略,或是因为两个人不在一起所以没有发生的事情,少女内心有这样的直觉。
虽然自己的举动给对方带来了肉眼可见的困扰,甚至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好感度可能已经成了负数,但少女仍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非常值得。
她让望宫叶所签下的誓约证文和普通的誓约证文有所不同,普通的誓约证文多为双向,在签署后会给两方的潜意识之中灌输某种思想,使得他们难以违反发下的誓言,就算想强行做出与誓约不符的动作,身体的肌肉也会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而无法行动。她所拿出的誓约证文简单来说其实是为了「讨债」而被发明出来的特化精简版,不仅变成了单向,而且还能为手持证文的人提供签署证文者的详细坐标地址。但同样,这个证文不具有原本应有的使人强制履行义务的作用,它并没有采用心理暗示和肌体控制的咒文。一旦签署者违反了条款上的内容,只要将魔力注入证文上的血迹之中,就会给签署者带来难以忍受却不致死的剧痛。
如此一来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应该就很难轻易断开了。
少女一边露出轻松而愉快的笑容,一边等着望宫叶回来找自己。
另一边,望宫叶正在自己不认识的小巷子里狂奔。
原本为了摆脱少女而跑了和她站立的位置相反的方向,结果却忽视了自己平日里基本上就走这一条路,旁边的几个岔道通往哪里都不认识的事实。望宫叶其实出于安全考虑很想原路返回,毕竟天这么晚,走这种没什么人经过的小巷可能会出现抢劫犯,甚至考虑到这附近都是废弃的居民楼,说不定还能亲眼验证一下某些让人想想就脊背发冷的都市传说。
思前想后,既然好不容易摆脱了少女,那就坚决不能再走回头路,路都是人走出来的,说不定绕过这个弯再拐出去就是自己熟悉的路段了。望宫叶抱着侥幸的心理义无反顾地扎进了错综复杂的岔道里,然后理所当然地迷路了。
因为两边都是空民宅,所以自然屋子里都是漆黑的没有一点亮光,这里常年不会有什么人走,照明系统都坏得差不多了,街道一侧一排的路灯里只有几盏仍然还在尽职尽责地工作着,试图用昏黄色的光来尽可能地照亮一下其周围的一小圈空间。在这种光线下望宫叶也就能勉强看见脚下的路不至于被什么绊倒或是掉进坑里,想要辨认周遭的景物却是不简单,因此他现在就算想原路返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了。
四周里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和自己鞋子叩击地面的声音。要知道安静到一定程度的话,气氛就会变得诡异,外加望宫叶常年混迹于论坛,对晚间的都市传说了解得只多不少——别管它是真的还是假的,用来吓唬人倒是足够了。他不自觉地联想起恐怖片里的场景,内心变得异常紧张。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会产生那是其他的谁的脚步声的错觉,而看到自己的影子也会觉得是有什么生物在后面尾随,于是便会陷入自己吓自己的妄想进而狂奔、之所以要跑完全是怕被自己臆想出来的本不存在的怪物追杀罢了。但人又怎么可能通过跑步来甩得掉自己的影子呢——倒不如说要是甩掉了才是真正的恐怖故事展开吧。因此他就只有一直跑下去,累了停下来喘几口气继续跑,唯一的想法就是尽早离开这片自己不认识的区域回到家里。
因而这无人的居民区之中就出现了一个独自疯狂奔跑的少年的奇景,若是被他人看见的话,可能又会被谣传成新的都市传说吧。
不过当事人却无心想这些事情,因为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开始看到周遭的不远处有数个红色的发光圆点,但仔细望去的话又消失了。这种情况下他内心的恐惧便开始加重,于是更卖力地狂奔,只是这次那些红色的发光圆点似乎一直伴随着他,像是在远远地吊着,但仿佛又越来越近了。
少女在原地站了半天,但却一直不见望宫叶回来找自己。
他居然跑掉了?也是,这个时候他估计连誓约证文的作用是什么都不清楚,也不知道违反的后果是什么,所以从一开始就打算很干脆地逃跑再也不回来吧。在这一点上自己倒是失策了,和对方相处了那么久却忘了一开始这些知识都是自己教给对方的啊。
不过就算是对其一无所知的人,只要给一点教训的话,也很快就会记住的。
毕竟疼痛从古至今从来都是最好的教育方式。
她掏出那张卷起来的誓约证文,食指在空中划出一个古怪的符号,随着她的动作,指尖的前段开始浮现异样的金色光芒。
随即她将证文展开,手指就要接触到上面干涸的血迹。
「算了,我还是去找他吧。」
少女叹了口气,白皙的手指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之中。
她在空中勾勒出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符号,点在纸卷的正中。通过稍微注入的魔力,少女感知到望宫叶的距离离自己越来越远,但对方似乎并没有径直地走某条路回家,而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附近的几条岔路里面疯狂地绕圈。
他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少女无奈地以手扶额,她刚打算将证文收起,突然瞥见那团血迹像是活过来一样地跳动,然后逐渐变得暗淡下去,转瞬之间血迹的颜色开始变浅,不似方才的颜色了。
这个证文的另外一大特殊之处就是对方的生命安全状态可以直观地通过血迹的颜色表现出来。一旦签署证文者的生命受到威胁,证文上面属于那个人的血液就会变得暗淡下去,证文会在一定程度上预判并评估即将发生的危险,危险越高颜色血液的颜色越浅。如果是足以威胁到生命的事件将要发生,血液就会变得透明消失。毕竟是为了讨债这一目的而被创造出来的,要是欠债者选择去自杀,债主不就血本无归了嘛。只要看到这个,就可以迅速地赶到事发现场。
在奇术师的世界里,只要还没死透,还是有许多咒文能让一个人求死不能的。
所以一般情况下,奇术师之间很少出现借贷的事情,大家似乎对签署这种证文都敬而远之。
少女的心中浮现了困惑。
诶?
迷路也能迷出危险来?
就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证文上血液的颜色却是越来越浅了。
…
开什么玩笑,自己就是为了让他不要去一个人送死才回到过去的,现在这件事的蝴蝶效应却让他提早进入了危险之中?
少女努力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望宫叶在见到自己第一面后转身就走,因为一个月之后又见面了,所以他当天应该没有发生什么生命危险。
自己则是和一只「追逐者」大战,然后在市中心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一晚上,思考了所有自己认识的人之后,才决定去找其中的一个…
等等、追逐者?
少女突然想起望宫叶是往和他原本应该离开的方向相反的方向去的——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走上安全回家的路,而是误打误撞地遇上本来要和自己战斗的敌人!
追逐者是一种外形奇特的怪物,实际上它们的外貌并没有办法轻易地用语言来形容,它们之间每个个体的差异都很大,像是完全不同的物种,唯一的共通点就是丑陋而不可名状。它们的故乡并不知道是哪里,也不知道这样令人憎恶的物种何时诞生,但早在众神还在世界上活动的年代就已经出现有关它们的记载了。
它本身并不是一种多么强大而好战的怪物,似乎只是为了追逐什么东西才会出现的,在此之前不具有攻击性。但如果它有了明确的目标,在杀死那个目标之前或是它自己死亡前绝对不会停下,并会顺手解决所有目击者。
虽然不能说是强敌,但是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着实有些麻烦。
就像——那些链子一样。
少女想起了一些不快的回忆。
不过二者之间还是有着明显的区别的,如果说那些链条是代表「世界的意志」的话,这种怪物大概就是将「业已毁灭的宇宙」作为温床而滋生出来的吧。
虽然这个种群最弱的个体不过相当于一条猎犬,但最强的个体甚至超越一般的魔兽。虽然不到幻想种的级别对于少女来说不构成太大的威胁,但望宫叶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已。
意识到少年遇到危险的一瞬间少女便沿着证文传来的感觉向他的方向掠去了。
千万不要出什么事,自己一定要赶上——
「嘭——」
少女先一步电光火石般退开。
传来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她刚刚落脚的地方被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正下方的砖块在巨大的力道下化为齑粉。四周的大地像蛛网般裂开,碎石和裂砖四处飞溅。
「诶呀,居然躲开了,小姑娘身手不错啊」
一个轻佻的声音从烟尘之中传出。
「要是不躲的话,没准你还能少受点罪」
阻挡少女去路的是一个穿着牛仔裤皮衣的寸头黑发男人,他的脸上纹着杂乱的刺青,右臂裸露出来,坚实的肌肉上面刻着一个三字,或者说是黑色的三条平行着的伤痕一样的东西吧。
他的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则是像是扛着什么东西一样举在肩侧,能够看到那是一根短而粗的棍子。
「这样我也能轻松地拿你的头去换钱——」
恶劣的发言。能够很轻易地判别对方的身份是奇术师猎人。他们是类似佣兵一样的存在,通过干掉雇主要求的目标来赚取赏金,但在大夏这种连奇术师都不敢高调活动的地区,奇术师猎人则更为稀有。毕竟没有市场,自然也就不会有相应的人去从事这项工作。
「嘭——」
男人的话音未落,他的第二次攻击已经来了。
感应到气流变化的少女侧身躲过,她方才站立之处又出现了一个圆形的规整坑洞,就像是用锤子砸出来的一样。
「我已经屏蔽了这附近的区域,电子信号和魔力信号全部被截断了,「卫兵」短时间内是找不到这里来的,别挣扎了乖乖受死吧」
一击不中,男人再度闪身高高跃起,扬起看不见的巨锤向少女砸来。
对方应该是把自己当成一般的奇术师(猎物)了吧。
但少女却并不想浪费时间陪他战斗,毕竟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自己。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错了什么。」
少女在内心默默地想。
强大的气流以她为中心爆发开来,她身上明显大一号的上衣在风中抖动,看起来甚是滑稽。她十指交叉,然后像是翻花绳一样拉开一段距离,一大串古怪的文字从她的双掌之中浮现在半空之中。
然后,她双臂呈四十五夹角平举,对准男人袭来的方向。
「给我滚开啊!!!」
少女身边的空气泛起了波纹状的褶皱,下一刻,强大的斥力自她为中心向周遭冲击开来,地面像是被犁开一样地翻卷,在斥力的范围内一切事物都被强行弹开。
另外一边,此刻的望宫叶已经停止了奔跑,或者说他已经跑不动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看到了之前自己所看到的,跟踪着自己的「红色发光圆点」。
原来不是错觉吗——
尽管这个光线下看得不是特别清楚,但也可以勉强分辨蹲在他对面不远处的是一只类似犬形的棕灰色怪物,拥有一个半头颅——如果那还在流淌着的脓液状物质也能算器官的话,在头颅的上方,侧面和脖颈下方各长着两只圆形的肿瘤状物,想必刚刚就是它们在发出亮光。虽然很难将这种东西和眼睛联系在一起,但这怪物身上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更加容易被判定为是眼睛的器官了。它的嘴竖着裂开,就像是丑陋而可怖的伤口,从无法闭合的缝隙之中能看到交错的森白牙齿,中间还露着像吸管一样的古怪虹吸式口器,应该是舌头一类的。这怪物长着三只短小而曲折成三节的前肢,后半身则是像人鱼一样的尾巴——或者说是一堆果冻一样的胶装物更好。
尽管知道奇术师会创造一些古怪的生物,比如说奇美拉——望宫叶还在修学旅行去博物馆的时候看见过那样一只嵌生兽,但他相信应该没有什么生物能在令人作呕的方面比得过面前这东西吧,如果有,那一定是它的同类。
方才自己奔跑的时候还有点害怕,见到本体之后却反而没有那么怕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未知才是最恐怖的吗?
望宫叶感觉最为奇怪的是,这生物整体上并不给他带来任何一丝恐惧的情感,要知道,人类在面对大型食肉动物诸如狮子猛虎时都会感到恐惧,就算是身材相对而言较小的毒蛇,只要是能对自身产生威胁的生物,都会让人害怕。
尽管大脑在反复提醒自己,这个生物极其危险,它下一刻可能就会对自己发起攻击甚至吃掉自己,对自己具有生命威胁,但他却完全不害怕。这种感觉就像是明明在千米高空上走钢索的人不说自己恐高反而抱怨自己吃坏了肚子一样奇怪。
面对它,望宫叶内心的唯一感觉是肮脏和反胃。
就好像这是为了故意污染什么才被制造出来的。
哪怕是造物主都不会制造这种亵渎自己双手的怪形吧。
正在望宫叶胡思乱想的时候,这怪物猛地站起,本来只有一只小型猎犬高度的它骤然拔高到两米以上的距离,它那柔软的身躯就像活着的污泥一样延伸膨胀,头部的巨口以一个夸张而反常的角度裂开,似是一个翻开的套子自上而下向望宫叶扑来,想要一口将他吞食下去。
望宫叶看呆了,脚步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要被吃掉了吗?
这个生物到底是鬼怪还是狗啊——
如此危机时刻,望宫叶居然在思考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
「既然是从那个「垃圾场」里掉出来的残片——」
像是能听到望宫叶内心的声音,一个充满磁性的中年男性声音如此说道。
在他话语响起的瞬间,尖锐的破空之声从望宫叶的身后传来,然后便是像是气球被戳爆一样发出的巨响,刚刚身高超过望宫叶的怪物此刻像漏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从它的伤口处漏出大量的黑气,不到五秒,怪物就只剩下一张皮软软地趴在地上。再去仔细看的时候,它已经化成了一滩散发恶臭的脓水。
从望宫叶的背后走出来一个男人。
他下身是黑色的西装裤子和暗褐色的牛皮皮鞋,上身却是明显比自己体型小上一号,也许连扣子都扣不上的花格子短袖衬衫,大概是故意没有扣也说不定。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可以看见他充满爆发力的古铜色肌肉。
以时尚的角度而言这穿着搭配可以说已经是相当不伦不类,但那个男人却还在腰间像古代切腹自尽的东洋武士一样缠上厚厚几圈绷带。如果再染上一头黄发叼着卷烟的话,就是标准不良少年的打扮了吧。
男人随意地吹了吹指尖冒出的青烟,用宽厚的大手拍拍望宫叶的肩头。
「大叔我还是比较喜欢用垃圾来称呼它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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