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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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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疾风迅雷一库走
  • 2019-07-30 08:53:31
第三章

大夏帝国王都西区的快餐厅里,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坐在靠近窗口的位置上,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他时而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过往人群,时而看看自己手腕上的表。事实上,从凌晨咖啡店刚开门的时候男人就已经来到了这里,点了一杯柠檬茶后便开始坐在这里发呆,周围的顾客和工作人员来来去去换了好几拨人,他却一直没有离开。

已经七点五十五了,还有五分钟就要八点钟了。

男人似是显得越发焦躁,他看表的次数随着分针向数字十二的缓慢移动而愈加增多。短短的一分钟之内他已经看了二十三次表,挠了七次头,环顾了四次周遭。

他的五官像是麻花一样地向面部中央紧蹙,显出一个极为苦大仇深的挣扎表情,手中的塑料饮料瓶被他捏得咯吱作响。最终,男人吐出被他咬得发白的吸管,长叹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走向了卫生间。

座位上只留下一个里面一滴液体不剩的塑料杯子,仔细看去还能发现杯底的柠檬片上布满了被吸管插出来的圆形孔洞。

男人走进了厕所靠近里侧的第二个隔间,他关上门,站在马桶圈上,将故意安装得明显比一般情况下还要高上那么几分,常人基本不可能会费力去用的衣钩侧面扳过来。

也多亏得是现在里面没有人,否则以他现在的焦急心情大概会直接把那个人强行拽出来吧。虽然内心对于这个将传送阵放置在厕所里的设计极为不满,但男人并不敢在表面上表露出来,更不敢提出什么建议。毕竟这样做的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十二席」中的「信使」。尽管对方在「十二席」之中处于垫底的地位,但在诸神座的之中地位也不是自己区区一个普通成员所能比肩的。

在衣钩被拉到底部的同时,男人口中吐出两小节发音并不算太标准的希腊语,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当他睁开眼睛时,自己已经身处一个极其狭长的地下室内。

借助墙壁上的内嵌灯可以清楚地看见室内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和标本模型,最中央的实验桌上蒸馏瓶和试管中的不明绿色液体还在咕嘟咕嘟地翻腾,释放出大量的蒸汽。似乎每个空闲角落都被各种各样的魔导器具所堆满,视线甚至都无法穿过堆积如山的试验品来一窥房间全貌。

「寇肯,你居然还有脸过来?」

男人的前脚刚踏前一步还未落下,便听见屋子的另外一端传来愤怒的吼叫,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感到一阵劲风迎面吹来,刮得脸颊疼痛。一个声音沙哑的黑袍男人从远处飘然而至,这倒不是形容,而是真的漂浮着过来的。浮空的宽大长袍遮挡住了他的双腿,再结合那半张兜帽下的腐烂脸孔和惨白得毫无一丝血色的枯槁小臂,真要让人以为这是幽灵鬼魂一类的。

「信使大人,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会全权负责」

明明是对方叫自己过来的…虽然这样想,但男人却不敢说出来,连嘟囔或是直视对方的勇气都没有,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几乎要贴到地面,不敢抬头看一眼。这倒不是因为男人懦弱胆小,而是因为他的确惹出了弥天大祸。要是换做「十二席」中像「熔山」和「太阳」这样脾气暴躁的那几位来处理,可能他都死上好几次了。从选择成为一名奇术师开始,其实男人早就已经有了置生死与度外的觉悟,他不怕死,但却怕这件事会影响到他身后的基欧利亚斯家族。因而他只能尽可能低地放低姿态,希望能够从轻处罚,至少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废物!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瞧你的侄子干的好事!」

被称为「信使」的人似乎并不领情,胳膊一挥,从袖口处摔出一个人形来。

从喉结可以勉强辨认出那个一个男人的尸体,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的头部缺失了一大半,像一个被砸烂的西瓜一样凹陷进去,整张原来被称为是面部的地方都荡然无存,连同颅骨的一大部分一同不翼而飞,在伤口的周遭有明显的灼烧焦痕。

寇肯稍微抬起一点头,偷瞄着身前的那具尸体。当他看到制服上的家族纹章时不禁悲从中来,但在信使的面前却是不敢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更不敢有所动作。

自己让侄子去参与这场交易无非是想提升他在诸神座内部的地位,在家族内部关于继承人决定的事上进而也能获取更多的话语权,可事情变成这样却是他所没有想象到的,不仅失去了性命,甚至还要连累到自己。

「我让你们把东西交给赫里奥波利斯,你们却节外生枝。」

信使一挥手,一股无形的力量重重地击中了跪在地上的男人,将他掀翻在地。男人的脸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但他却不敢捂着,而是很快地爬起来然后继续以刚才的姿势跪着。

「不仅弄丢了「女武神的遗产」,还让诸神座提前与赫里奥波利斯交恶。」

字里行间至始至终都没有提到地上的尸体是如何死亡的,就好像那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一般。

「总部的命令也敢弄出岔子,你们还真是嫌自己的命长」

信使右手高高举起,他的手臂也完**露在黑袍的外面。那的确不是活人的手,而是一具死人手臂加工而成的义肢,手肘的末端还可以看见因借口处理未完善而露出的森然白骨。他并没有咏唱咒语,一个淡绿色的光点便在指尖上方出现,然后迅速地汇集成拳头大小的光球。

死灵术。

通常是通过特殊属性的魔力复活死者,驱使尸体为自己作战。也有直接以腐蚀性的魔力进行攻击或是人体改造这样的用法。

诸神座是以希腊十二神为中心构建的组织,信仰和奇术基盘大多源于此,而「十二席」的术在一定程度上则是其对应的神灵赐福最直观的体现。按理说应该只有「冥王」那一派系才会使用这样的术,其他的诸神是不屑于或是无法使用尸体的力量的。但面前的信使不仅流畅地使用出了死灵术,还将自己的身体改造成这样不人不鬼的模样,莫非……

寇肯想到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可能性,但旋即否认了。就算真的有人假冒,信使的身份也不是他能够质疑的。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

就在攻击即将发出的一刹那,信使身后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大号木偶走了进来。它全身上下都刷着蓝色的油漆,但却明显有好几块地方没刷上,像是得了皮肤病一样露出本来的木头颜色。手指还有一部分连在一起,关节接口处木头突出的部分也没有磨下来。脑袋明显比正常比例下应该拥有的大一号,看起来就像个大头娃娃,感觉随时都会因为不平衡而摔倒在地,甚至头会压断脖子滚落下来。五官里眼睛和鼻子都是画上去的,只有嘴巴是雕刻出来,勉强能看出来那里有一个洞的样子。这样粗制滥造的木偶,就算是送给木偶剧团都不会有人要,也许连拿去唬小孩子都无法吸引其注意力,反倒还会把人吓哭或是因过于丑陋被扔在一边吧。但就是这样的木偶,此刻却推门走了进来,它那被称为嘴巴都略显牵强的器官一张一合,伴随着一阵木然而机械的声响,居然发出了人类说话的声音。

「信使,住手,你想被「卫兵」发现吗?」

听到这话,男人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当他回过头看到来者时,指尖聚集的绿光逐渐消散开来。

在大夏帝国境内的每个地区几乎都配备着侦测魔力波动的观测器械,一旦发现有疑似魔力波动的信号,立刻便会出动「卫兵」进行排除。尽管诸神座的分部设立在很深的地下,没有直接的出入口,必须通过传送阵才能进入,很大程度上会减少被观测到的可能,但信使所站立的位置里传送阵的入口比较近,万一——假设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他使用奇术的波动透过传送阵影响到了外界被发现的话——哪怕这样的可能性趋近于无他们都不会冒险。

毕竟无论是被掘地三尺发现分部的实际位置,还是传送阵被拆除,这种后果都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对于那些金属怪物来讲,可不存在什么性价比和劳累一说。它们只会严格地按照所编入的程序来执行命令,直到能量耗尽或是命令更换取消为止。

「我是来取回你的研究成果的」

人偶并没有在意信使的动作,而是径直走到他的面前,向他伸出自己的右臂,像是在索取着什么。

「——啊,亚里士多德先生,十分抱歉!」

完全把方才训斥男人的事情忘记了,仿佛任务的失败已经无足轻重。哪怕与其他势力开战,在所谓的「研究成果」面前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让您见笑了…还请您稍等片刻」

刚刚还显得异常暴躁的信使对人偶的态度却出奇地恭敬。并没有因为对方材料和做工的粗制滥造就轻视它。说到底这人偶本来就是和使魔一样的存在,因而本身的状态如何其实并不重要,毕竟只不过是一个传达背后之人意志和讯息的手段罢了。能让「信使」平等对待甚至尊敬有加的,多半是它背后的大人物吧。

「这次算你运气好,带上那边的垃圾快给我滚出去。」

「你自己捅出来的篓子自己解决,如果做不好,我也不介意用你的人头去平息赫里奥波利斯的怒火。」

将地上的尸体推向男人,「信使」便再也不看他一眼,腾空而起径直飞过堆积如山的试验器具,走向房间的另外一头了。人偶略显笨拙地跟在他的身后,大概是由于制作的时候甚至没有考虑到两条腿的长度一致吧,行走的时候一瘸一拐,像是随时要摔倒似的。随着实验室的深入,精密仪器也越来越多,大量的看起来给人以一种「一旦被毁坏就会引发无法想象的恐怖事件」的试管和培养皿密密麻麻的放置在橱柜,书架,格子上,使人不禁担心人偶的机械动作会不会撞到什么从而引发多米诺骨牌式的连锁性大破坏。但人偶却始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巧妙地从杂物之中穿过。要知道在地面上行走本来就和障碍赛跑的难度有一拼,但人偶却紧紧地跟着从上空飞过的黑袍男子,几乎是同时来到最里侧的一个营养舱前。

「亚里士多德大人,请看这里。」

竖立起来的巨大营养舱之中漂浮着一个全身**的银发少女。她双眼紧闭,无数长短粗细不一的透明管子插入她的脊背和双臂中,向内注射一种浅蓝色的不明液体。少女没有**的平坦胸腔和下腹完全透明化,内部的骨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透过透明的躯干,能够看到少女的身体内部只有心脏。不知怎的,虽然少女的身材和容颜都称得上是标准的模特级别,但这**却使人一看便产生厌恶感,就像是在面对死亡本身一样压抑。

「这就是「宙斯」的人间寄宿体,生命领域的最终奥秘,人造之「神」。」

黑袍男子露出一个自豪的微笑,只是这表情配合那腐烂的半张脸显得极为恐怖,甚至旁人看了可能会恶心到吃不下饭吧。

「借助「熔山」那老家伙的想法,再通过贵公司的复合降灵技术和我的三元平方炼成,便可以使得在理论上无法突破物质界强度极限的人造人接触到「不朽」的领域。」

「嘎、呱呱呱、嘎」

人偶发出刺耳聒噪的怪笑。

「你接触到了「不朽」的领域?别开玩笑了,睁大你的眼睛清楚地看看,那并非真正的「永恒」,而是虚假的恶毒诅咒。」

人偶一眼便看出了组成少女身躯的正是某种不可名状之物的本质。

自古以来,人们都有长生不死的想法,但无论是以科技,奇术,甚至是向神灵本身寻求帮助,都始终无法以人类之身跨越时光的大限。唯一能做到的事情是尽可能延缓死亡到来的时间,活到理论上的「全部细胞分裂次数耗尽最晚时间」。想要永无止境地生活下去是不可能的,实际上,就算想要和其他种族一样享有同等的寿命也等同于笑谈。一旦超越了作为人类所能承受的耐久极限,这具身躯就不再能够使用。或者说,在本质上,人类这种生物即可以看作是有效期百年以内的一次性道具。再往前进,那就已经是「非人的领域」,成为人类以外的「变生物体」了。

但同样也要注意、纵然是舍弃了人类的身份,也无法达到永恒不朽。无论是何种存在,从其与外界接触的瞬间开始,便一直因「摩擦」而磨损,只是强大的生命的恢复速度在其上,便显现出永恒的虚假假象。就连神明也许终有一天会被什么东西消磨得连残渣都不剩吧。到那时,一定是万象的终结,「世界的大限」。

然、事有例外。

就像光与暗互为表里,正与邪相生不分。唯一能接近不朽的存在,恰恰是那些完全「腐朽」的事物。在世界的寿命终将走到尽头后,与宇宙的因果一同腐烂在坟场中的怨恨,最终会生长出「不可名状的诅咒之物」。

它们的宿命只有宣告终结,它们的意义只有带来毁灭,世界的终结是它们的开始,这个世界的新生与下个世界的终结也是它们的终结。从不在此次的夹缝中到来的访问者们,是真正被「」所抛弃的,所厌恶的,所诅咒的「不朽者」。

故而,人偶才会这样断定并嘲笑。要知道他本人便是精通不死领域的大师,在过去的两千年时光里,前一千年里他一直使用完全交换身体的方式来延长寿命,但他能感到某种似乎是自己「灵魂」的存在正在变得薄弱,阻碍自己的转生。于是在后一千年中,他借助某位意外陨落的神的「权能」的力量来进行了更深层次的研究。研究理所当然地触怒了众神,神格也被回收,但他意外地掌握了让自己重新出生在世界的某个人家中的办法。在前十八年作为其他人活着,当成年后「本我」觉醒重新夺回身体的所有权。但用这样的方法延续寿命到底还是不是真正的自我,他本人也无法下结论。

况且他也早已发现,即使是这样取巧的方式,也只能使用最后一次了。人类这种生物,不只是肉体,就连灵魂本身,也并非经久耐用之物。过于模糊现实与虚伪的界限,只会让自身提早消亡。

虽然也有过种种追求,也有过许多梦想,但名为亚里士多德的奇术师如今心中只留存下不惜一切代价生存下去的执念。

人活得越久越畏惧死亡不是没有道理的。

也许畏惧的不仅是单纯的死亡,还有自己即将消失这件事本身就是对于长久以来为了苟活所作出的一切努力的彻底否定吧。人活到最后,就仅仅是为了活着而已。

亚里士多德最终选择了与诸神座合作,共同唤醒被封印在世界里侧的「大神(Zeus)」。敏锐的他发现了这个表面上的计划背后所隐藏的真实目的——但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只要能通过某种方式来挽救自己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付出其他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吧。

虽然身为合作伙伴,但是看到对方研究被自己所抛弃的专业领域,还一副有所建树的样子,人偶就忍不住从内心发出嗤笑嘲讽这种不理智的行为。

毕竟,「不朽」终究是不存在的。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

没有出言反驳,黑袍男子反而向人偶发问了。

「我应该是一具尸体」

信使撩起自己的长袍,露出自己的身体,干尸般脱水腐烂的身躯和健康结实的肌肉同时出现在一起,显得颇为违和,就像是疯狂的科学怪人用外科手术将它们强行结合在一起的。

「但也是新生的婴儿」

他指着溃烂腐化的伤口,能够清楚地看见在两块完全不同的肌体的接壤部分,大量的新生肉芽不断地冒出来,又被腐烂的地方所吞并,竟然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二者都没有占据整个身体,而是泾渭分明地划分。

「我从赫尔墨斯之书上得到了启示,结合了部分死灵之书的理论,才完成了这炼金术的伟业建模构想。」

「人都有求生的欲望,神想必也不例外,不然他们为何如此人性化?我将那种东西作为素材构建身躯,正是为了确保其能够招致「必然的毁灭」。之后再将大神(Zeus)降灵于其上,万年的封印是加深求生渴望最好的催化剂,为了避免一同终结,就一定会与它为敌。」

信使的语调变得狂热。

「光与暗互为表里,在这生与死的摩擦间,绝对能诞生出我想要的东西。」

人偶颤抖起来,也许是因为本来结构就不结实,所以濒临散架吧。

「你打算束缚大神的灵魂?」

他颤声问出一个自己都不太敢想象答案的问题。

「谁知道呢。」

信使以戏谑的声调回应。

不说绝对的忠诚和信仰,但作为某个神系下的奇术师,至少要对其中的神有所敬畏,但面前的男子非但如此,还将算盘打到他们的主神身上。

比起为了追求永生不惜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的自己,也许他更像是披着人皮的恶魔也说不定。人偶的心中不仅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这不仅是理论,也是奇术,更是神迹。」

信使看出了他的震惊,但却不以为意,反而自豪地夸赞。

没有人比他更理解这个创想的大胆,也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其中的凶险,通过计算百分之百会失败的计划在自己的身上却获得了局部的成功,也就是说在实际操作层面竟然能够超越理论假说来达成一定的可行性——

那便真的只能用「神迹」来形容了,超越奇迹,还要更为上级的、绝对的将不可能转化为可能的力量。

「如此,诸神座千年以来的终极夙愿即将得偿。」

对于十二席中的大部分人来讲,可能真的只要大神再临就好了吧。

但是——

在只有高层才知道那些真正的隐秘中所揭露的隐藏着的世界,却并不像表面上所展现的那么简单。

比起亚里士多德所追求的永生,信使所向往的在某种层面上是更为禁忌的存在。

「而我,也将拿到足以抵价的报酬。」

信使的笑容让亚里士多德不寒而栗,但他犹豫再三,最终向男人还是伸出了他残缺不全的木质手臂。

「合作愉快。」

此刻,逃出生天的寇肯正仔细地琢磨着信使话语中的意思。既然要求自己解决,那么唯一的办法看来就是找回不知所踪的交易物品,然后再交给对方了。以赫里奥波利斯对于它的渴求程度,想必也会饶过自己才是。

对于其他人的话,想要找回一件丢失的物品难度不可谓不低,但对于拥有「闪时回溯」秘术的基欧利亚斯家族来说,这个任务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唉,这里是不能多呆了。

寇肯吐出一口浊气。

等这件事解决完毕之后,就写信托关系求人把自己调回希腊总部吧。

现在更为重要的,是夺回「女武神的遗产」。

望宫叶起床了。

时间是八点半,距离闹钟上面设定的九点还有半个小时。对于大部分假期都喜欢窝在家里的那一类人来说,其实算得上是早起了。但望宫叶并不算是一个喜欢精准规划自己时间的人,要将一天何时该做什么具体地密密麻麻写下了实在是很让人心烦,要知道这种烦躁的心情甚至会影响他无法正常学习工作。故而,他做事几乎都是没有确切计划的,就拿起床这件事来说,睡到自然醒似乎才符合他的个人喜好。

但现实是,在错过了几次早自习后,他决定给购置一个闹钟,原因很简单,虽然没有人监督,但如果长久放任自己不去的话,迟早有一天会被老师约谈,那实在是不必要的麻烦——如果要找家长什么的就更麻烦了——父母常年在国外不回来,节假日也是如此,以至于就连他自己现在都无法记清楚他们的确切样貌了。

买了闹钟的望宫叶发现它似乎并没有发挥自己该有的作用,由于常年的作息习惯,在睡着的时候哪怕是天崩地裂大概都不会吵醒他。大概在睡眠的那几个小时里,说不定他的精神正在哪个异世界神游吧。最后解决问题的办法其实也很让人意想不到,他网购了一个带轮子的闹钟,一旦到设定的时间没有起床就会发出堪比警笛的噪音并到处乱跑的那种,从此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迟到过。

当然,这倒不是因为他被闹钟吵醒了。尽管它的高分贝一度使邻居都忍不住要以扰民的名义投诉,但对望宫叶来说却未能击穿他的防御。真正发挥作用的是:一旦他起不来床,闹钟就会满地疯跑并且发出震天的声响,且不说忍无可忍的邻居们会不会直接报警,单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屋子会被弄的一团狼藉到时候还要重新收拾这件事本身就令他无法接受了。要知道再怕麻烦的人有些事情也是一定要去做的,谁想生活在一个垃圾场般的卧室内呢?

于是为了避免上述让他觉得异常麻烦的一系列连锁事件发生,望宫叶竟然发现自己能够每天在闹钟响起的时间前准时醒来了。虽然因为怕一件事的后果就能让身体下意识地避免这套逻辑在旁人看来不太能轻易地接受,但望宫叶在发现自己获得了新技能的时候,竟然还兴致勃勃地进行了测试和记录。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大概会提前醒来十分钟到半个小时不等,虽然无法具体控制,但这绝对是让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在起床后有缓冲的时间神志清醒过来然后准确地关掉放在桌子上的闹钟的时间。

总之,望宫叶起床了。

他开始回忆起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来。

正常人若是在晚上遇到抢劫火灾亦或是撞鬼等诸如此类让人内心会受到极大冲击的事件,回到家里肯定会一个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睡不着觉。望宫叶则是恰恰相反,当他遇到此类事情后,一般都会选择先蒙头大睡,等到恢复精神后再来细细思考当时发生了什么。这倒不能说是粗线条,只不过是一种与常人截然不同的人生的态度吧。

自己昨天在巷子里迷路后被怪物袭击,在危险时刻一个自称「普罗米修斯」的奇怪大叔救了自己。自己还没来得及道谢,对方就先开口主动向自己索要钱财,美其名曰说是什么帮忙解决问题的报酬。虽然这种看挟恩图报的做法让人觉得有点不爽,甚至望宫叶想当场转身就走,但考虑到毕竟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人,最后还是把自己身上的晚饭钱全都掏出来给了对方。倒不是怀疑对方在做什么演戏诈骗自己的戏码,有这样的能力即使强抢也没有问题,并无多此一举的必要。只是从对方从手指放出攻击的动作推断应该是奇术师,这样的人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使用奇术也不怕被发现未免有点可疑。

望宫叶走到窗前,把玩着手里的名片,名片上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一串数字,想必是电话号码吧。那是对方走之前强塞给自己的,说是今后再发生什么诸如此类的事件话就通过这个去找他,他都可以帮忙解决。

这次发生的事只是个意外而已,自己和奇术师们的世界相隔太远,自己希望并且也只会平安地度过一生,对方却说有出现意外的可能性,这分明是在诅咒自己嘛。望宫叶不禁想起了以忽悠人为生的神棍职业。他叹了口气,随意地将名片丢进了笔筒。

说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并没有吃饭,而且昨天晚上还很饥饿,到了今天早上竟然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反倒有种饱腹感。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大吃一惊?还是说因为过于在意其他的事情所以根本就没有时间来考虑进食呢?如果靠恐惧就能填饱肚子的话,大概自己又可以借此省下一笔钱了吧。要不要试试中午也不吃饭?想起前段时间下载到电脑里的最新惊悚电影,望宫叶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这么早是谁?自己应该没有什么会在这么早的时间来访问自己的友人,最近也没在网上进行任何的网购,那个人应该是敲错门了吧?或者干脆是来试探有没有人然后计划犯罪的窃贼?望宫叶不禁往最坏的方向想,然后伏下身子,蹑手蹑脚地向门口走去。

透过门镜,映入视线的是一个娇小的金发少女——就是昨天缠着自己的那个,只不过她穿着白色的水手服,灰色的短裙下方是黑色过膝袜和浅棕小皮鞋。相比起昨天那样像是套在抹布袋里灰头土脸的形象倒是多出了一分庄重的贵族气息。她左肋下方夹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和豆腐块一样的衣服,应该是昨天自己仓皇之中给她披上的那一件吧。只不过,她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住所这里的?昨天自己就是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尽可能地和她少说话,连名字都没问,既然一点住址的信息都没有透露,那少女想要找到自己便不太可能。不过既然少女是奇术师的话,也许会有一些借助咒术寻找物品主人的手段?

要么就是说——她一直偷偷关注着自己,然后在昨天这样适当的时机制造偶遇的假象?

一点都没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自恋的望宫叶在心里偷偷给少女贴上了变态、偷窥狂和跟踪狂的标签。

「请问,这里是望宫叶的家吗?我是他的朋友,他的一件衣服落在我这里了。」

自己可是一点都不记得什么时候交了这样一个朋友!果然是有什么图谋吗?结合对方昨晚一直要黏在自己身边不走的反常举动,望宫叶越来越觉得对方来者不善。他想到这里,赶紧压低了嗓子,装出一个粗糙的声音。

「对不起,你找错人了,这里没有叫望宫叶的。」

「抱歉」

少女听到这话后,稍微一欠身,然后转身离开了。

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的另一端,望宫叶的心情此刻无比舒畅。本以为还要费半天口舌,没想到这样就打发掉了对方,他差点没笑出声来。

解决了一件麻烦的事情,真是美好的一天!

望宫叶的头离开了门镜,他一转身,好像撞上了什么。

刚刚明明转身离去的少女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既然你不欢迎我,那我只好自己进来了。」

少女将望宫叶的上衣放在桌子上,然后拉来两个椅子,摆手示意望宫叶也坐下。

「…」

对于奇术师来说,在普通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一扇大门的确不是什么难事,但相应地若是在卫兵重点巡逻的居民区释放奇术,极大可能被发现追捕。虽然自己不在乎少女的安全,但一想到等一下可能会在自己的房间内发生一场血战望宫叶的大脑就是一阵眩晕。

「不必担心,我已经利用卢恩符文遮蔽了这一带,特别是你的房间,现在这里可以说是处于异次元也不为过。」

怎么可能不担心啊喂!莫名其妙闯进其他人的家里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算到目前为止少女都没有表现出明显针对自己的恶意都不会让人放心。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望宫叶以生无可恋的眼神盯着少女。

似乎是被注视得稍微有点脸红,少女偏开头错过望宫叶的视线,以细小的声音开口了。

「其实,我也没想好怎么和你解释…」

正因为熟知望宫叶的性格,所以少女知道和望宫叶原原本本地讲清楚并不会被相信,退一万步说就算信了自己的话多半也会因为嫌麻烦而拒绝。

「但你要相信我绝对不会害你」

似乎是看到望宫叶快要发作,她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你的话没有一点说服力!打扰了我的平静生活就已经是在极大地伤害我了!」

「小心!」

少女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扑向望宫叶。

「你突然…」

被突如其来压在身下的望宫叶还没来得及抱怨便看见面前少女痛苦的表情。一滩紫色的液体滴在她的右臂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掉着她的身体,发出吱吱作响的声音。应该是强酸一类的东西吧,如果刚刚不是她把自己扑倒的话,现在受伤的就是自己了。

望宫叶的内心感到了一丝歉疚,语气也软了下来。

「干…干什么啊」

「我们遭到了袭击,有人将你的房间异界化了」

少女言简意赅,她一把扯起望宫叶,天花板上又掉落下一滩紫色的液体,正巧砸在少年刚刚头部的地方,地板的瓷砖升起一股青烟,发出被腐蚀的悲鸣,旋即被灼烧出一个大洞。

望宫叶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整个房间的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都已经变成了肉色,还在往外分泌紫色的汁液,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从天而降滴落下来。

「这是什么啊?」

「空间转移的结界术,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我们现在应该是在什么东西的胃里。」

「那我们怎么办?报警吗?」

「外面那一圈卢恩符文会隔绝一切电子信号,短时间内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少女指了指大门,上面一个古怪的符号正在发光。

「给我一把伞」

一边拉着望宫叶躲开天花板上坠落的粘液,少女一边冲着望宫叶喊。

「算了,你先等在这里不要动,我自己去拿。」

少女把望宫叶粗暴地推进卫生间里,最先被侵蚀的地方是客厅,卫生间的墙壁还没有太多的紫色粘液,因此暂时是安全的。安顿好望宫叶,少女自己向外面跑去。

明明和自己只是第二次见面,也没有什么交集,对方居然会不顾自己受伤也要救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自己起先判断的是对方想要从自己这里获得什么或是要利用自己做什么事情,但少女的举动却出乎了望宫叶的预料。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少女已经回来了,手里打着从储物间拿到的伞,伞上此刻已经画上了一圈金光闪闪的符文,粘液滴落到伞面上竟没有腐蚀它,而是直接蒸发掉了。随着下落的液体越来越多,伞上的符文也越加暗淡。

第一次来自己的家里找东西的速度却比自己这个主人还要快,莫非奇术师都是这样的吗?还是说她因为什么原因真的对这里十分熟悉呢?望宫叶摇了摇头,放弃了后面这个灵光一闪而不切实际的想法。

「你先拿着这个,我去想想出去的办法。」

少女将伞塞进望宫叶的手里,便又要一个人冲进客厅里。

「等等,我们一起出去。」

望宫叶拉住了少女,将她拉回伞下。

「嗯。」

似乎是没想到望宫叶会拉住自己,少女的脸上泛出一抹微红。

她和望宫叶一同走进客厅,手中光芒亮起,将一个个符文打入墙壁之中。粘液的聚集掉落速度开始变得缓慢,似乎是要停止了。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四周的墙壁颜色慢慢从白色变为了肉色,然后以肉眼可见的幅度蠕动起来,并缓缓收缩,就像一个慢慢包围即将紧束的口袋,要将他们抓住一般。桌子、椅子、电视、冰箱,被肉墙所接触到的事物均被吞入其中不见踪迹。

「糟了,异界化的速度反而加快了,如果再慢一点等下我们都会被消化的。」

少女本想通过反向解析术式的办法将这个房间从咒术之中解放,回到原来所在的空间之中,没想到对方似是有所察觉,直接强行催动术式,使得整个房间更快地具有「胃部」的属性,这样下去在解析完毕之前就会被肉墙吞噬,现在唯一的办法是用强力的攻击将墙壁破坏掉,二人才能顺利逃出生天。

最终还是要用「那个」吗?少女本身虽然精通卢恩符文,但她大多是将之用于辅助的用途,如强化索敌或是遮蔽封印一类,却从未专精于释放攻。自己之前在取伞的时候已经试验过了,被特化了硬度的异界化墙壁不是自己用拳头可以打破的。一旦被胃部完全吞噬,自己或许能逃出生天,但是望宫叶作为一个人类却必死无疑。那么现在能依靠的大概只有那一招了——那是威力绝对不容质疑的强力攻击,但自己一旦使用,却会因为更加贴近「本体」而丧失记忆。故而少女作为奇术师活动的时间里,几乎就没有使用过这样的战术,就连在那个与望宫叶一同战斗的未来之中也同样没有「解放」过几次。

少女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她最终下了决心,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张纸,咬破指尖在上面写着写什么,然后又收了起来。这样就留下了一些重要的讯息,就算自己会忘记什么,凭借这张纸上写的内容应该也会很快想起来,或者说,知道应该如何执行自己的任务。

将纸收起来的少女闭上双眼,将手掌缓缓合十,做出像祈祷一样的姿势,嘴里念着不知名的话语。随着她嘴唇的开合,少女的身形变得模糊,体表也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

然后——

有「什么」贯穿了墙壁。

就在望宫叶公寓下面的餐厅里,寇肯坐在靠窗的座椅上。他并没有点什么食物,而是就这样聚精会神地坐着。周遭来往的人群对他视而不见,连将餐盘放在他旁边的人都没有,就好像这一排座椅并不存在一样。

他原本通过术式搜索遗产的方位,但却一无所获,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与之气息相近的少女,他怀疑是对方取得了遗产并将其藏了起来,故而在少女进入大楼之后便已经开始准备下手。尽管有被发现的危险,但如果在这之前就将她解决并问出遗产的下落的话,自己还是有机会全身而退的。而至于那个房间里住户的死活,并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

借助「胃界转移」的发动,少女所在的整个房间都被短暂地替换为他自身胃部的一部分,将不相干的人和事物尽数用酸液融化只剩下自己的目标后再来拷问出遗产的所在地,这是他原本的打算。

就在计划将要成功时,他感到胃部传来一阵针刺的剧痛,就像是穿孔了一样的感觉。

男人后仰倒在地上,周遭的人群也终于能够看到了他,男人和凭空出现的一样,顿时引起了一阵混乱,最终有好心人拨打了电话将他送到医院去了。

一切又归于平静,就仿佛这骚动从未发生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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