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的要在这里和我打吗?”卡德尔一脸放松地说,无视了女公爵的怒火和杀意。
“哦,你觉得,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还以为能活着离开?”
女人只是挥挥手。
脚下的水晶地板震动,炼金装置精密昂贵的发条和齿轮驱动着地板裂开,下面升起了她的武器——一柄巨型战斧,比起卡德尔见过的玛诺斯的那柄还要巨大。
恐怕巨人族和食人魔才能用这样的武器吧……
即便是这个女人肥硕庞大的身形,相比斧头来都显得过小。
镶金带银的战斧上有牙齿撕咬的痕迹,也有刀剑留下的刻印。这位操控着魔法的女武士刻意地留下了这些痕迹,来夸耀她的勇武。
斧刃光亮如镜,血腥味却弥漫开来。
偶尔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使用太久,杀戮太多的武器,血液顺着金属表面微小的纹路渗入了金属之中,以至于清洗和打磨都无法消除血腥味……
“你和你那些可爱的同伴们都会变成臭水沟里无法辨认的尸体!公爵的女儿?别蠢了,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还可以当众斩了你们,把脑袋挂在城门上,那两个家族能救得了你们?”
女人一把提起了沉重的战斧,毫不费力地握在手中,指向卡德尔。
身上的赘肉仿佛是幻觉——她没使用任何法术,纯靠力量,却提起了很多强壮战士都无力掌握的武器!
“我的同伴,艾琳娜小姐已经写好了给皇帝陛下和夜枭铁卫的举报信。里面写满了您和鸢尾花结社勾结的情报,”卡德尔面色不改地瞪着几步之外的女人,全然不在意她手上危险的武器,“估计黎明时候信鸽就已经飞过拉塞姆河了——如果我没回去的话。”
女人的脸色变了变。
“有趣的说法——你手上又有什么证据呢?”
“我没有证据,”卡德尔毫不在意地回答,“皇帝陛下不需要证据。他只需要一个借口。您也很清楚这一点。”
这位臭名昭著的女公爵在整个帝国都没有盟友,却仗着家族几百年的积累和四十年前把弄到的权势为所欲为。
在四十年前的帝国统一战争中,几个大家族站到皇帝一边做政治投机,卡斯德尼家至少和皇帝做了个公平交易,而格兰特纳家族则在玩弄两面三刀的把戏……
皇帝不是蠢人。
要不是欧叶娜皇妃的缘故,早就拿他们开刀了。
皇帝还有其他敌人要对付,又缺少机会收拾这个阴险又桀骜的家族。
莱托娜夫人皱着眉头,不屑地说:“你觉得皇帝陛下会把你们几个小毛孩子的话当回事?”
“嘿……在艾斯塔尼亚的计划虽然彻底失败,却挑起了皇帝对北方的注意。如今整个帝国都在关注着帝都的动向。假如有口实,您觉得陛下会先对谁动手呢,是和他有过故交的艾斯塔尼亚公爵,还是有着叛逆传统的格兰特纳家?”
卡德尔就闲神定气地站定着,既不躲闪,也没有摆开架势。
“啊,对了。您不属于现在的鸢尾花结社成员,所以您攻击我,也会成为灰衣勋爵下次例会上的待处理事宜——有人胆敢袭击鸢尾花结社的干部。或许您可以去向夜枭铁卫申请保护?”
女公爵的表情僵在脸上,握住巨斧的手握紧又放松。
卡德尔的每一句话都在她心中灼烧。
他没带武器。
而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出口锁住了,无处可逃。
如果艾森伯格女公爵想要杀死对方,正是时候。
“……呵,你真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呢。咄咄逼人的风格,还有雄辩的口吻,都是你的老师教的?”
仿佛突然想通了,屈辱和愤怒连同杀气一起,都如同幻觉般消散。
这位恐怖的战斗法师散去了全部的魔法铭文,室内的光线也平复了。
她露出了笑容:“这种说话方式,有胆色,我很欣赏你,小子。”
卡德尔也笑。
“在下深感荣幸。”
这个女人其实并不在意荣誉、自尊之类的东西。
结社里的人大多崇尚实力,而这个杀死了兄弟,无视谩骂和嘲讽,雄踞北方的女领主更是彻头彻尾地遵从实力逻辑。
轻举妄动会招致实质性的损失,相比之下遭受卡德尔设计仅仅是屈辱,没有影响她的利益。
“好啊,我可以不管你在这座城市的所作所为。卡德尔。你尽管去杀了安德烈。我不会阻拦。相关的善后事宜,我会替你摆平。”
豢养的野狗——对她来说,安德烈的角色不过如此。
如今退出了结社,夜枭铁卫的渗透也越发疯狂了,这条狗却依然张狂不知收敛,给她招惹麻烦。
或许是个时候让他退场了,女人暗想。
“多谢。”
女人眯起肥胖的眼睛,像个贪婪的生意人:“我还没说完……安德烈这些年可是给我提供了不少好处。小子,你既然这么懂事,该不会两手空空地来吧?如此冒犯,我很生气——你挑衅了一位帝国公爵的尊严,总要付出些代价。”
话语中没有愤怒。
不择手段,枉顾道德廉耻,可以做出极尽残暴行径的人,却要拿着尊严和名誉做幌子。
女人露出了市侩般的笑,脸上的肥肉随着笑容挤在一起。
卡德尔心想,这笔买卖,终于可以开始谈了。
虽然让她认可自己费了很大功夫,不过这样只讲利益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反而好应付。
“当然,我不会让您平白受到损失。”
“哼……所以,你能为我做什么?”
“我知道,您很需要鸢尾花带来的情报,”卡德尔盯着这个女人,轻声地说,“我可以提供给您最要紧的消息。甚至如果您想要知道的话……”
卡德尔走近两步,压低了声音,盯着女人的眼睛报了出价。
寂静的大厅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墙上的恐爪怪和荒原巨狼标本无神地盯着前方;
那个用身体托起托盘的小男孩找到托盘,又像之前一样托起托盘跪在巨大的黄金座椅前;
水晶吊灯折射的魔导色光辉映着两个密谋者的脸。
然后……
“啊啊……这个出价,难以拒绝啊。不过这样子好吗,卡德尔?”胖女人的眼神玩味地盯着他,“这样背叛你的老师。作为原本的列席干部,我得提醒你,哪怕你拿到了金勋勋章,也不要妄图和你的老师对抗。你如果那样做,整个鸢尾花结社没有人会蠢得站到你一边。”
“您在说什么呢,我可没说过要背叛他。我一直都是,今后也将永远忠于他。他既是我的导师,也是我的盟友。只是……”
卡德尔面色不变,语气平淡。
“我偶尔也会得知一些关于非常,非常……无关紧要的消息。而您在机缘巧合之下,也会从某些不为人知的渠道恰好获知。您将获得一位新晋灰衣勋爵的友谊和信任。”
卡德尔这样说着。
女人皱着脸,死死盯住卡德尔的眼睛。
用刀剑和阴谋来结交的“友谊”和“信任”……至少是有用的。
帝国的局势表面上安稳,然而水面下的暗流正蠢蠢欲动。倘若有什么大的事端,大多和这些佩戴邪恶之花的阴谋家们脱不开干系。
作为领主,一旦获知消息迟了,会十分被动。就比如在艾斯塔尼亚,鸢尾花的佩戴者们掀起的疯狂屠杀,魔导兵器却全部落到了帝国军团和夜枭们手里。
她必须早向皇帝坦白,还要向那位憎恨她的皇妃姐姐求援才是。
否则下场将难以预料……
卡德尔亲自给她提供了便利,几乎是避免了一场致命的惩罚。
掌握历史走向的秘密结社,正诱惑每一个试图把握自己命运的人。
这份诱惑,谁也无法拒绝。
“哼,你胆子够大。要是被发现了,以那个老东西的乖僻恶毒,你会体验到比死还痛苦的滋味。”
“或许吧。那种事,不体验下怎么会知道呢。”卡德尔无谓地耸耸肩。
“明天上午我还得赴个约会,去会会您的原下属——请您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卡德尔说完,便要转身。
“当然。他的事情,一概与我无关。你尽管杀了他,不过……我还有个问题,卡德尔。”
“哦?”
“你费了这么大力气,还用上了结社的手段,只是为了救艾伦菲尔家的**和她的漂亮女儿吗?”
“啊,没错,就是这样。”
卡德尔竟然爽快地肯定了。
胖女人皱起了眉头。
这话真伪如何呢,又或者回答也是敷衍?
“虽然不关我的事,但你是不是扮演骑士扮演得太上心了?在‘埋葬者’机关的时候,竟然一直坚持要用骑士的剑技——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骑士世家的少爷,可以来挽救陷入困境的美丽姑娘,再来段浪漫的恋情吧?”
“如今的我,是个骑士队长。”
“哼,骑士队长……可爱的女孩听到你老师的名讳,会吓得瑟瑟发抖吧。你的队员,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会怎么样呢?邪恶结社出身的杀手,扮演这样的角色不是很可笑吗?要是太入戏,那就不止是可笑,而且可悲了。”
像是抓住了他的痛处般,女公爵辛辣地嘲讽。
“的确可笑。”
声音中意外地没有迷惘。
少年终于转过身来,瞳孔中安静燃烧着火焰,让女人也不免动容。
“你这家伙……”
“嘿,亲爱的公爵大人,如今的这个时代,既然安德烈这样的人渣可以靠着结社的力量为非作歹,既然结社的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屠杀市民挑衅皇帝,既然您这样杀死兄弟上位,丧尽人性,毫无道德底线的冷血领主能独霸一方……”卡德尔直视着她,毫不顾忌地说出冒失顶撞的话。
“那么鸢尾花结社的干部偶尔扮演一个他人期待的骑士队长,又有什么关系?”
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
女公爵锋利的视线试图将眼前的骑士少年剖开,但最终一无所获:卡德尔老神在在又毫无破绽的样子让她暗自恼火。
“今晚打扰您了。请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
当门扉再度打开的时候,卡德尔这样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女领主不悦地盯住他离去的背影,冷笑着说::“不知深浅的年轻人,你的下场会很惨的。”
“谁知道呢。”那个少年淡然地丢下这句话。
一声重响,门扉再度合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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