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位无名骑士呢?他获得了什么样的封赏?伯爵,还是侯爵?”卡德尔问。
这样帮助过她的人,总应该留下点什么吧——哪怕这个故事是杜撰的,那么编写者也会给这位无名骑士虚构功绩。某些故事甚至会声称某一公爵的家系正是传自故事中的角色。
“公主殿下她未能再次见到这位无名骑士。”
“什么?”
“卡德尔大人,之所以叫他无名骑士,就是因为没人记得他。连名字也不为人所知。”
歌声更加高亢,像剑戟一般铿锵闪耀,而另一位歌姬的声音则幽深缠绵起来。所有人都被歌曲吸引住了。甚至拍手打节拍的人也止住,安静地听这两位歌手迷醉的歌声。桌边其他的人都散开了,有的回到朋友和家人的席边饮酒聊天,有的则爬回了帐篷里,歌声却在空中萦绕,袅袅而散。
只剩下卡德尔和弗里曼。
“为什么?就算别人不记得,菲雅莉公主也一定记得他。”卡德尔不甘地追问。
“这个……其实后半段的这首歌是无名骑士前往帝都面见公主的旅途。骑士受了伤,却不顾多年前留下的未愈伤势,从遥远的西部山区赶往帝都好目睹公主殿下的加冕。这首歌,一人唱的是骑士心中的狂喜,还有一定要见到公主殿下,亲眼看她复国成功端坐在王座上的信念。”
“另一人唱的是菲雅莉公主心中对他的思念么?”
“不……这个,大人,请原谅我接下来的失礼发言。”
“……嗯。”卡德尔隐隐能猜到下面的事了。
杯中的酒轻颤了一下。
“公主大人或许已经不记得这位救助过她的骑士了。这歌声中温柔婉转的部分,只是无名骑士心中想象的公主对他的情谊。他就带着这样的想象,不顾几年前的伤势一路跋山涉水,穿过盆地,翻越中央高耸的格雷山脉,横渡数条河川……最终伤势复发,倒在这片艾斯塔尼亚平原。您有所不知,在我们那里的语言中,这片艾斯塔尼亚草原被称‘阿斯特维尔’,意味希望留驻之地。”
留驻希望?哪怕是快要逝去了,也未能如愿见到想见之人,心中的思念和希望却依旧奏响么?
卡德尔沉默了。此时,两位歌姬的声音都激越起来。伴奏的手风琴则显得苍老又忧伤。
夜色怡人,傍晚时候的云散尽了,银月则已运转到天心,将怜爱的光辉洒遍荒原,赐予这片围着篝火歌舞的人们。
想了一会,卡德尔说:“那么,公主殿下呢?她没有派人来接骑士吗,为什么?”
“菲雅莉公主殿下自始至终不曾告诉无名骑士自己的真实身份。多年以后,当她的胜利攻破帝都,即将加冕的消息传来时,骑士却早已猜出了她的身份,决定自行前往帝都。只可惜还是没能看到他曾经见过的那位骑士少女加冕为新女皇……故事的后半段,菲雅莉公主就再也没出现过,一切只是无名骑士临终前的想象而已。”
肥胖的中年商人声音低沉又平淡。
“抱歉,给大人讲了这样一个故事,让您不开心了。民间传说故事,希望没有动摇您对伟大的菲雅莉公主的敬仰。”
“不……很不错的故事。”
只是结局令人不喜欢罢了。
卡德尔饮下一大口葡萄酒,感受火辣辣的触感从喉头滚下,看那两位歌姬,歌声高亢的一位侧躺倒在地,已经不再发声,而另一位则绕着地上的歌姬舞蹈起来。她悲恸又动情地舒展歌喉,歌声又变成了最初的百灵鸟放歌的旋律,节奏却带着哽咽般的凄楚。
“或许,那位女皇得知了他的死讯,也暗自神伤。或者在加冕之后亲自前往偏僻闭塞的斯密特山区,寻找当年帮助过自己的那位骑士,却发现对方已不知所踪。于是这段事迹就只能埋在心底了吧?”
“或许是这样吧。”
弗里曼笑了,笑得和善。
卡德尔忽然觉得自己这两句话很是没道理。尽管这样的结局更好让人接受一点。
可是那又如何?
何况那位铁腕骑士公主,有着最勇猛的心,最犀利的剑,美貌动人,按照史书的记载,却是一位不懂怜悯和温柔的人。她留下的那些隽语,字字像刀锋一般锐利刚强。端坐于宝座之上的女皇依然剑不离手,穿着冰冷的甲胄,用目光和利刃无情地威慑着降服的敌人和过去的盟友。
那样的一个人,真的会记得当年帮助过她的人吗?弗里曼的说法更接近事实吧,公主早就忘记了那个人。卡德尔觉得自己续写的这个结局过于作伪,尽管这样的结局会让人好受些吧。
最后的歌声也已经远去了。
篝火快要燃尽,草原上的夜风吹过,有些微冷。
“卡德尔大人。我觉得还有一个可能。”
“哦?”
“这只是在下的猜测——公主大人后来虽然加冕为皇,可是当初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定也对拯救她的人很是感激……或许也爱上了无名骑士,他们之间也度过了愉快而幸福的日子。无名骑士为她做了那么多,可她却出于担忧或者害羞,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一直对骑士撒谎。之后为了责任和理想离开,抛弃了为自己受伤的骑士——或许公主大人是觉得心有愧疚,无颜再面对他吧?”
那位铁腕的骑士公主,用刀剑复国,又用刀剑治国的伟大女皇,竟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因为愧疚,不敢面对曾经的恩人和恋人,逃避着谎言和愧疚,最后竟酿成了这样的结局吗?
她又是否知道,那人为了目睹她登基的那一刻,拖着伤病的身体跋山涉水而来,却只能抱憾倒在距离帝都还有千里之远的这片荒原,直到临终还在思念她呢?
那位女皇包裹着铁壳扶剑坐在阴冷的宫殿里,是否也有一颗柔软的心,为某个不知所踪的人而眷恋,流泪。
这也太……
全都是荒谬不经的传说基础上的臆测,虚构故事之上的谎言。
可是心中却激起了波澜。
卡德尔没有道理地觉得,说不定这才是真相。那位彪炳千古的英武公主殿下在年少的时候,也曾经戴上谎言的假面吧?在假面崩溃之后逃跑似的远离曾经珍视过的人吧?
可是,当她历经了无数的考验和挑战,穿越了烈火和冰河,变成了无敌的统帅,最后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那个害羞又骄傲的小姑娘,大概多年以前早就死去了吧,只剩枯涩的回忆沉没到心底……
他猛地看向弗里曼,手指扣紧酒杯。眼神中火光闪烁。
弗里曼慌忙低下头去:“大人……抱歉,我失言了!只是臆测而已,绝无对菲雅莉公主不敬之意,请您原谅。”
卡德尔拍着中年胖商人的肩膀,正要说点什么,背后却传来了呼声。
“卡德尔……”是基德。
于是他吸了一口气,镇定心神,对弗里曼说:“抱歉,我刚才失态了。今晚的食物和酒都很好。最后的表演和故事,让我很满意。”
说完他便起身离席。
卡德尔和基德并肩向着自己的篷车走去,有说有笑。当拐过车篷时,两人却立刻缩进了阴影里。
“情况怎么样?”
“佣兵们都睡着了。今天他们饮酒太多,都醉倒在桌子上,很多人都是抬回帐篷的。到那辆马车里送饭的人也已经回去很久了。”
“很好。走吧。”卡德尔对好友使了个眼色。
帐篷大多在篷车围成圆阵的中央部分。
两人顺着阴影,越过一辆辆篷车。时不时有车里传来孩子的哭声,父母的呵斥,还有呼噜声,梦话。
很快他们摸到了那辆佣兵团所有的篷车面前。
佣兵的篷车看起来和别的马车无甚不同。卡德尔正要爬上去,基德忽然紧张地拉住了他,做了个“有人来了”的手势。
“货物还好吧?”佣兵团长的声音传来。
“还好,您放心吧。我去送饭的时候,每天都是这个时间才行动,也很小心。”另一个声音轻轻地说。
“注意别被人发现。”
“是!货物也好好地掩盖住了。”
“哼,做得不错!拜那几个少爷小姐所赐,我们这趟不但能卖掉这件货物,而且还能多拿到马库斯托里的赏金!还有这些蠢货商人的佣金,加起来就快有三千金币了。”
“可是团长大人,那些灰精灵盗匪,该不会是冲着这个来的吧?”
“你也信什么灰精灵盗匪?我看八成是领主的骑士想敲诈,捏造的消息。”
“是……”
“如果真的出现,那几个学生骑士一定会去。呵,我看他们的身手,要拿下灰精灵盗匪们都不在话下。英雄就让这些脑子发热的年轻人去当好了。”
“大人真是高明。能利用这些身份本领都很强的帝国骑士。”
“实在打不过,我们就全体投降好了。只要这货物没被精灵们发现,抢劫的只是商人们的货物。”
等两人离开之后,卡德尔和基德从马车下钻出。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转向马车漆黑的棚子入口。
“有陷阱。”基德提醒说。
“嗯。”卡德尔也看见了马车车辕上的细丝,正在月色下泛着幽光。这些几不可见的丝线勾连到了棚顶,上面垂下了几把尖刀,一旦触动,这些刀锋就会掉落下来。而旁边放置的炼金钟表也和细丝连接起来,发出警报。
简易又实用的陷阱。
他已经大致猜到里面的货物是什么了。这样大费周章地参加商队,伪装成普通的佣兵团,货物还要小心地包管,照顾。
卡德尔和基德两人小心地拆除了陷阱。
“我在外面把风”基德说。
卡德尔点点头,蹑手蹑脚地爬上篷车的前部,翻进去。
篷车里全是金属制品:铁盾、钢刀、步兵弩,还有几件环锁甲。可是卡德尔开启了监听战技后,却能听到这些伪装品后面的细小声音:呼吸和呜咽。
他先记下这些东西的叠放顺序和方向,然后轻手轻脚地拿下这些沉重的甲胄和武器,随着障碍物的移去,后面的东西暴露出来。
果然……
一个精灵少女正被五花大绑,藏在车厢里!
除了那双修长的耳朵,少女,或许应该叫小女孩,体型和人类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相仿。金色的长发弯曲着摊在旁边,看长度几乎超过了精灵少女的臀部。纤细的手脚都被捆住,娇小柔软的躯干只穿着精灵族的衣服,在绳索的重重捆缚下显得纤细可怜。为了防止她逃跑,脖子上竟然还拴着冰冷的铁环和锁链,另一端栓在篷车的柱子上。
虽然早有准备,卡德尔还是忍不住出声惊叹。
太美了。
绝非人间之美。
她那张遍布泪水的容颜,哪怕如此凌乱不堪,如雪的肌肤、精致得仿佛艺术品的纤细五官、泪光闪耀的翠绿色瞳孔,都华丽纤美得惊心动魄。精灵的美原本就已超脱世人想象,可是这个精灵小女孩就仿佛一碰就碎的水晶花瓶般,哪怕在幽暗的室内也散发着夺目的光辉!
卡德尔见过的任何精灵女子都不能与这个年幼的精灵女孩相比。
看到卡德尔的出现,精灵女孩也瞪大了翠绿的美丽眼睛,疑惑地看着这个出现的陌生人。
卡德尔与精灵女孩惊讶的目光对视,手指放在嘴唇上:“嘘,别出声。我是来救你的。”
(天气变冷了,北京今天零下十度。读者老爷们也注意保暖,保持身体健康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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