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少女的病房外有些躁动。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声音有点耳熟，死神看了一眼熟睡的少女，穿过门来到病房外。
是那个大婶，她的……三姨？
“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这样了？”除了焦急地问着情况的大妈，旁边坐着的大叔也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护士一边尽量压低声音说着“不能访问，现在不能访问。”一边有点紧张地挡住大妈。
“咱不管！人在你们这，你们就得负责治好！起码也得撑过这周！”大妈有点不依不饶。“嘘~病人需要静养。”护士依旧坚持着。
眼看大妈气势汹汹，护士就要招架不住之时，大叔一下子站了起来拉住大妈，并指了指走廊尽头。死神顺着看过去——那应该是昨天也见过的人，但是死神并不记得对于少女来说他们都是谁。
这对于死神不重要，大概对于少女也是。
大妈不知为何一下子收敛了很多，甩开大叔的手，朝着来客走去。背后的护士终于能长舒一口气，但还是有些紧张不安地看着大妈远去。
死神耸了耸肩，又穿回病房。
“有时候总是会想象自己如果不是‘莫七若’，那又会是怎么样的人生。”死神看向病床上的少女，她仍然闭着眼，但死神知道，她能觉察到自己的存在。“或许普通地出生在普通的家庭就好了，或许父母普通的健在就好了，或许普通地上着学就好了，或许普通的有几个朋友就好了……又或许，前面的这些都能成真就好了……这么想想，是不是太贪心呢？”
少女支起身体坐了起来，她还是有点虚弱的样子，不过她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状态。
贪心么？死神不知道。不管人类是有多么的幸或不幸，对于死神而言，所要给予的是平等的死亡。他们更关注的是工作安排——什么时候死亡。
然而这一点似乎和她的“亲戚”不谋而合。
“其实……平安夜那天就是我的生日。”少女看着窗外，淡淡地说，“是我十八岁的，成年的日子。”
那为什么？死神刚想问出口，就被少女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打断继续说。“……我想做个孩子，不想长大。……如果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少女转过头来，看向死神的方向。死神透过她的眼睛，看到的意志，却不如之前那么坚强——带着些犹豫和踌躇。
“如果我能成年的话……就能继承一笔很大的财产……”少女如同在梦中呓语，“很多很多……无论如何我都想象不出我怎么能用尽……”
死神忽然有点明白了，少女见到他的反应，少女提出要求的方式，少女想要的东西……
“如果……我不是‘莫七若’的话，他们就不会再需要我了吧……如果我没有继承财产的话，他们就不会来到我身边了吧……那么……我就这样死去的话，是正确的……还是说，自私的呢……”少女的目光，仿佛在向死神寻求着答案。如果是经历过无数死亡的话，如果她遇到的死神不那么年轻的话，或许，就能有所答案吧。
但是年轻的死神只是感到——无聊。
倒不是因为少女利用了他来实现复仇的计划。
倒不是因为少女欺骗了他来完成自私的愿望。
只是，他觉得有趣所以给予少女光明的那最初看到的意志，变得黯淡。
“不知道。”所以，年轻的死神这么回答。
然后理所当然地迎来沉默。
“拜托，请让我们进去……”安静的房间衬托出来门外的响动似乎格外的大，听起来不像是之前见过的人的声音。少女也从沉默中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缓缓地走下床来，换上的是一副准备迎接挑战的表情。
但当打开门时，少女还是掩饰不住脸上的困惑与惊讶。门外的男孩女孩大概也是。同龄人，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表情……但就是死神也能轻易地看出来少女与他们之间的不同。
不光光是校服与病号服的差异，而是宛若行走在阳光中与阴影中的微妙的差别。
“你是不是……那个……就是……”在场中最高大的男生好像还没做好迎接这个场景的心理准备，支支吾吾难以编织成句。同行的女生看不下去右手一挥凑上前来，将男生挡在身后有点兴奋地对少女说：“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莫七若同学吧！我们找你找了好久哇！”
莫大小姐只是交替看着两人，然后伸出双手去抚摸起女生的脸颊。被托住下颚的女生怔怔地一动不敢动，旁边的男生只是有些不解地看着这奇怪的仪式。
摸了个遍，大小姐突兀的动作才停下，她撇了撇嘴，“进来吧，不是有话要说么。”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女生说到。而女生的身体仍然不敢乱动，只是回头对她的同伴做出一个胜利的表情。
潜入成功。
少女的病房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的访客了。除了医生和护士，之前的是她的“亲戚们”，再之前——甚至连人都不是……这样的与陌生的同龄人相谈的场景对于少女而言想必十分罕见。
所以，少女难得地显示出了少见的情绪——紧张。死神看到，重叠双手的少女右手拇指一直在交替轻点着左手的指尖，大概是想保持敏锐的触觉吧。
病房里没有椅子，女生很干脆的坐到了墙角没有花瓶的柜子上，而男生却显得有些拘谨，在一旁呆呆地立着。
“莫七若同学，对吧。”女生似乎还有些来到陌生地方的兴奋，好奇地看着四周，仿佛在观察一个“雪洞”。
“我们……好像没见过吧。”大小姐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家伙。
“哎——”女生手一伸挡在自己前面，看得出来她好像是个急性子，“是莫七若就好。不过听说你视力不大好……”一旁的男生朝着女生挤了挤眉头，不过女生究竟能收到多少信息就不得而知了。
少女看向死神应该存在的地方，“发生了一些事……现在能看清很多东西了……”
“哎——那就好”女生有些高兴地说道，她的同伴在一旁“哦——”轻轻地鼓起了掌。
少女的话传达了多少意思，那也是不得而知了。
“那进入正题吧”女生也随着同伴拍了两下手，稍稍弯下腰，“我们来找你的目的，是想请你一起合张影。”
大小姐只是不解地侧了一下头。
“啊，忘了自我介绍了。”女生忽然想到了一开始就应该做的事，旁边的男生斜视了她一眼。
“嗯嗯……那个怎么说呢？”女生难得的卡在了对话上，她的同伴有些着急的正要帮腔时，“啊，对了对了。刁老师你还记得么？”
男生对这个根本不是自我介绍的发言头疼得重重叹了一口气。
大小姐只是把头侧向另一边，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然后正了正神：“这么独特的姓，真不能说记不得呢。”
“是吧是吧！”女生交叉起双手，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是刁老师带的最后一届学生了。为了给即将退休的老师一个惊喜，我们就来找看看老师以前的学生现在都怎么样啦~所以就找到你了。”
“啊，忘了说了我是班长。”女生又突然补充道。“副班长，秦恒。”她的同伴终于找准时机举手插话。“呃呃，我是何静。”最后女生终于把名字供了出来。
大小姐有点惊讶的刚想开口，就被女生把手一伸：“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啊啊~反正我就是名不副实嘛！”
少女来回看着两个同龄人，终于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出来。而男生和女生彼此相互看了一眼，也露出了微笑。
“我答应你们，不过要把我拍得可爱一点。”大小姐仿佛又恢复了元气，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包在我身上！”女生一拍胸口，信誓旦旦地说，“那副班长你留在这，我去取相机，啊，对了！”
完全不安静的女班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主意，一溜烟地跑远了。留守的副班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
接着便是他大倒苦水的时间。
在听完好长一段“那家伙”怎么怎么好动，怎么怎么神经大条，怎么怎么做事不听他人意见之后，大小姐只是补了一句“看来你们关系不错呢”。男生似乎也是听惯了这样的评价一样，认命般地回了一句“但愿吧——”。
这会儿，多动迟钝不拘小节的女班长出现在了门口。她一面大口喘着气，一面又得意又兴奋地走了进来，手上拿的是相机，还有——
“一套校服？”大小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嘿嘿~毕竟是给老师的礼物嘛，当然要让她回想起自己教书时候的样子啦。”女班长似乎对自己的主意感到相当满意，勾起嘴角不住地点头。她的同伴大概知道此时说些啥都是不起作用的，所以只好在一旁苦笑。
莫七若换上的校服，对她来说，确实是有些大了。衣服是女班长的，虽然身高差不多，但是身形的差别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仅仅是胸围这么普遍又平常的问题，“瘦弱”在这种时候就会被不经意地放大。
但是莫大小姐非常开心，她不仅毫不在乎袖口有些漏风，裙子扣不紧只好扎了条带子，肩部还总是有些向下耷拉，还缠着女班长教她怎么打领结。
女班长像是照顾学妹似的耐心讲解，然后帮大小姐整理好着装，甚至还偷偷上了些淡妆。
大小姐好像又回到了课堂上了，死神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脸色难得的红润，头发也扎成马尾，看起来和同龄的高中生没什么区别。
副班长调试完相机，让大小姐先拍一张单人的。找了一面病房内到处都有白色墙壁，少女侧身站好，双手轻轻握在身前，抬着头，看得出来相当紧张。
“那个……你的头抬得有点高了……”副班长招手示意少女把头低一点下来。大小姐低了一点头。
“准备……呃，看一下镜头……”听到这大小姐才把头转过来双眼看向镜头——
“好——”“喀嚓”大小姐好像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似的眨了眨眼。
“啊——哈哈哈哈哈~”女班长凑近相机看了一眼，随即便不顾他人目光地大笑起来，“你怎么把眼睛闭上了啊？真奇怪哈哈~不要盯着闪光灯而是看着镜头呀！”
副班长耸了耸肩，示意再来一张。
“你们是谁？来这干啥！”病房入口忽然出现了很多人。死神看过去，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在最前边的大妈——也就是三姨挥着手赶人，“走了走了，别来这打扰别人休息！”
“我们只是——想拍照而已——”
“拍什么照！谁让你们随便来拍照了？哪来的娃娃伢子，还想分口汤咯？走走走——”
男生和女生刚想辩解写什么，便被大妈推了出去。
“我们还会再来的！校服你先拿着！”留下这些话，他们就被关在了门外。门外还有一些人大眼瞪小眼，他们似乎开了一个很长的会议，疲惫不堪。
三姨来病房的目的是想告诉大小姐，几天后的平安夜即大小姐的生日，他们会帮她办一个比较隆重的成人式。但是大小姐的身体不是很好，所以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大小姐做的事。
少女只是在病床上蒙着头，身上还穿着校服，一副不待见来客的样子。
“来的真不是时候……”死神能听到少女的小声嘀咕，“嗯嗯嗯，我会写给你们的，去拿纸笔和‘盲文’字典来。”她还特地强调了“盲文”两个字，大概是知道她的亲戚们总是有些不大可靠。
大妈倒是很快就把字典和纸笔准备好了。少女只是等大妈走后才从被子中缓缓探出头。看看四周，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冷清的白色病房。
少女确认了一下纸笔与盲文字典。“何、静——秦、恒——是这样写么？”她在纸上费劲地画着四个字。死神看着没有依亲戚愿望而是在练习着别人的名字的少女，只是客观地提醒她：
“你大概等不到他们了。”
“我知道。”少女淡淡地接过话，“我也从未等过他们。”
“他们来的又突然，又不合时宜……”少女一边一笔一笔地写着，一边说，“……甚至还找错了人。”
死神稍稍有点诧异，这倒是他所没有想过的。
“刁老师肯定是个很好的老师。”少女继续说。
“所以才会有那么好的学生……”
“那个学校肯定很漂亮……至少校服就设计的这么好……”
“上的课肯定很有趣……班级组织的活动也会很多……”
笔在纸上的摩擦声忽然停了下来，死神看着少女趴在了柜子上，竖起字典。
“现在……请不要看我……”少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妆……花了……”
年轻的死神这回很绅士地移开了视线。
死神赠予的光明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