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我必须珍惜最后丝缕如金的时间了。”
虽然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可是路苹果也明白，与讲稿上文字的「大眼瞪小眼游戏」必须进行下去。
为了不在上台演讲的时候出糗，他必须熟悉讲稿，能够多么熟悉讲稿就要有多么熟悉，至少要达到口若悬河的地步。
“会长，一直在浪费时间的不是橘子啊。”橘子说。
路苹果能怨谁呢？明明就是他三番五次的偷懒与心不在焉，才让一整个午间的休息时间悄悄溜走，没有任何挽留的余地。
体育馆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灯光、横幅、泡沫，就连台下的同学们已经整整齐齐坐好，只等有人踏上演讲台的阶梯，进行演讲。
马上，即将，立刻，「学生会的换届仪式」就要开始。
“好了我知道了，这一切都是时间女神的恶作剧。”
“会长很喜欢时间女神吗？”橘子问。
“也不能这么说吧，但是你想想，女神啊，听到这个词之后，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浮现一种很美很温暖的形象吧！或许是圣洁羽翼的纯白天使，或许是身材劲爆的大姐姐，或许是娇嫩可爱的萌妹子……总之会让人觉得心痒痒的，就好像恋爱一样。”
路苹果被话题勾起了兴趣，手脚齐用，为诸葛橘子描绘他所认为的美的形象。
“吶，会长心中的女神是什么模样的？”
“橘子你又不好好听，我刚刚都说了，大姐姐、萌妹子……”
“你最爱的人是谁？！”
诸葛橘子低着头，没有人可以看到她的表情。
当然，也没有人会去注意她的表情。
路苹果的表情呆滞住了，他极力地遏制着自己的心绪，试图将脑海那如同泉水一般无止境涌出的记忆堵住。可是他失败了。
仅仅是一瞬间，仿佛过了一生。
藏在记忆最深处的保险柜里的带锁小箱子中的水晶球炸裂开来，碎片渣子割伤了故作不在意的脑神经，水晶球中的圣诞树倒在一片回忆的水渍中。
那一年圣诞节，下着雪，雪花如同水晶球中的雪花一样冰凉。
雪花一片片，融化，成为泉水，溢出了眼眶。路苹果满脑子都是那银白色短发女孩的模样。
「无论我如何努力，你都与我保持距离，明明近在眼前，却也只是可望而不可即。」
「我已经上了飞机，回到上海之后，就转车回家。」
「再见。」
「不然我留在日本陪你吧，你一个人在国外也挺不方便的。果然分手什么的，还是太随便了。」
路苹果的面色抽搐了一下。
他咬着牙，心中默念那句早就背在心中的话：「笑只是一种表情，与快乐无关。」
他夸张地笑了起来，拿着稿子的手来回伸展，扭着屁股，做那学校要求体育课上掌握的广播体操。
“哇呀呀，好紧张啊，会不会突然就轮到我上台了呢？时间女神还真是调皮啊！”
他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将眼角的晶莹抹掉。
“哎呀呀，这稿子上的字密密麻麻，看得我眼睛都在抗议了。”
“身为学生会长的我不能认输，我要继续努力了！”
为什么？为什么！
还要继续努力吗？为什么要继续努力呢？我还要为了什么而努力呢？都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人，那么其他一切都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一瞬间的思忆，仿佛填满了一辈子的悲伤。路苹果笑着，他心里想的却是，如果现在就这么死去的话，也无所谓了吧。毕竟都仿佛过了一生，已经死而无憾了，对吧。
人不能庸庸碌碌地活着，要经历最有意义的事情——既然自己已经经历了所谓的最有意义，那么接下来人生的道路不过是平淡无奇，也没什么值得走下去的地方了吧。
没有了坚持的理由，什么时候死去都可以。路苹果竟然有了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路苹果一脸的精神抖擞，他自信满满地握紧拳头，对橘子说：“一起加油吧！橘子副会长！”
「人类真是爱撒谎的生物」。
路苹果耳旁好像出现了幻听，他环顾四周，却没人说话。或许是睡眠不足影响的吧。
“会长，会死吗？”诸葛橘子抬起了头，镜片反射了光，路苹果看不见她的眼睛。
“不是说了那只是开玩笑而已吗？橘子怎么脑筋那么慢，还没有反应过来？作为你的领导，真是让我伤脑筋呢！”
“会长，会死吗？”诸葛橘子不知从哪来了一股执念。
“橘子在指什么？嗯……当然是不会啦，橘子别操心了。无论是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能随随便便忽视掉生命的珍贵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轻易地剥夺掉人的生命……”
“那就去他妈的！”诸葛橘子大喊，吓到了周围很多人。
“阿勒？橘子你在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路苹果瞪大了眼睛，他惊讶，那个傻傻的诸葛橘子、那个从小就很羞涩、不敢和人过多交流的诸葛橘子，是不是刚刚说了不文明的字眼？
诸葛橘子歪着头，很是不能理解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也不明白路苹果为什么如此惊恐。
“「遇到事情就问自己会不会死。不会，那去他妈的。会，我靠，那不能搞。」会长，这是书上说的。”
原来是书上说的啊。以后少看一些这种乱七八糟的书，女孩子怎么可以爆粗口呢？
路苹果本来是想这么说的，结果话出口时，说的却是：
“挺有道理的……不会死，那就去他妈的！”
路苹果坐在椅子上，他盯着自己的鞋子，上嘴唇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诸葛橘子伸出手，想要去摸摸路苹果的脑袋，可是手才伸出去一半，就缩了回来。
诸葛橘子心想：他还没有回来。
就在这时，路苹果心想：糟了！
睡眠不足的大脑出现了刹那间的空白，手指轻轻地松开讲稿，眼里的世界开始模糊，路苹果只得任由纸张在视线中幻化为片片旋转的雪花落在了地上。
他通宵未眠，联系上刚刚的情绪波动，他的身体终于坚持不住了。
路苹果屁股离开了椅子，向前倾倒。
好在，他使劲地眨眼，并且稳住了自己踉跄的步子。路苹果顺势慢慢蹲了下来，用手去收拢那些散开的讲稿。
突然，一股清香的酸甜气息扑面而来，像是橙汁入口时带来的活性，那香气顺着路苹果的气管而游动于全身，将他从迷糊中轻轻唤醒。两股柔软的触感抵在路苹果的脸上，一只温热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身体，将他从蹲下的状态托回了直立的状态。
“会长，上任第一天，可不能颓废地蹲在地上，给同学们留下不雅的印象就糟糕了。”
少女的身体贴着路苹果，前胸贴前胸。她矮了路苹果差不多有一个头，从路苹果的角度看过去，只需要稍微一低头，就可以清楚地观察那男孩子气的短发、略显呆萌的蓝紫色框边眼镜、圆圆稚嫩的脸蛋以及笑起来就必须眯着的小眼睛……
还有那胸口露出的白皙与沟壑也可以收入眼底。空调的凉气未能带走夏日的炎热，晶莹的汗液攀登在山峰上，路苹果不由得想起了《长恨歌》中的“温泉水滑洗凝脂”。
怎么从前自己就从未注意过她的这幅摸样呢？
“副会长……”
“会长别怕，橘子一直在。”诸葛橘子抱着路苹果，脸上浮现了一丝红润。
“你真的长大了。”
“橘子已经不是以前爱哭的橘子了，现在的橘子也可以独当一面了呢！”诸葛橘子担心路苹果再次打断她类似宣誓性质的话语，于是说得有些口舌不清。
“我不是说这个……算了我就是这个意思。总之先放开我吧，大家都看着呢。”
如果说蹲在地上就会给同学们不雅的印象，那么和副会长搂搂抱抱的新任会长是要被戴上“假公济私”的帽子吧！不对，在“假公济私”之前应该是“下流”才对。
路苹果不好意思地转过头，诸葛橘子不经意的扭动让他摩擦到了不得了的柔软，充血的潮红占据了路苹果的耳根。
有一些后台工作人员正在偷偷瞄向这里，他们在被路苹果发现之后，赶紧扭过头去，若无其事地继续做着自己手头的工作。
“咦？哦哦。”
诸葛橘子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她松开了路苹果的腰肢，退后了一步，然后将手中的一沓纸张递给了他。
“会长，橘子已经不是以前的橘子了，可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傻傻愣愣的呢！别再弄掉了！”诸葛橘子认真地说。
“唯独不想被橘子用‘傻傻愣愣’来说教。”路苹果抓抓脑袋。
诸葛橘子在路苹果的胸口轻轻击拳，就好像小时候一样，他们以此作为郑重的讯号。
“会长，别死啊！不要死，也不要孤独的活！”
“嗯哼？这也是橘子从书上看来的吧，《悟空传》，我也看过。”
路苹果的脸色变得郑重，他也在诸葛橘子的胸口轻轻击拳，说：“我答应你，不要死，而且也不要孤独的活。”
“真傻。”路苹果的这句话不知道在说谁。
“会长。”诸葛橘子的脸更红了：“你可以把手拿开吗……胸口不舒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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