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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回忆热恋
  • 2019-07-30 00:17:18

“别弄死了。”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此时所有人才发现丹彤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立在了不远处的树顶上。脚尖点着的树枝只有手指粗细。

微风抚弄着他火红色的衣袖,他就那么高高地站着,冷眼,俯视,犹如一位俯视众生的神诋。

丹彤子恍然大悟似对众人笑道:“哎,别光看着我啊,该干嘛干嘛去!”

那笑容让独眼龙和刀疤脸不寒而栗连忙转而对着猴子。

然而,当他直面猴子的刹那,却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满是血污的脸,上所拥有的,是一份难以置信的冷静,甚至连痛苦的神情都没有。

他挣扎着站起来,浑身是伤,每一个动作都带来剧痛,可是他依旧倔强地站起来,面对独眼龙与刀疤脸,面对那一众道徒。

朝着刀疤脸与独眼龙伸出左手,猴子冷笑道:“来啊,敢和我单挑吗?不会是怕了吧?哈哈哈哈。”

他环视众人,癫狂地笑,笑声悲切。那一刻,整个天地寂静得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在那诡异的笑声中,两个纳神境道徒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只能看着猴子笑,大笑,狂笑,到最后笑声变成剧烈的咳嗽。

他们在怕,可是他们怕什么?就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

哪怕猴子做出这种犹如自杀的举动,他们还是不敢往前一步。

“你……你只要求饶,只要认输我们就……”

“滚你妈的蛋!”猴子咧开了牙咆哮歇斯底里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有种就来啊!哈哈哈哈,那么多废话干嘛?来啊!把我打死啊!

秋日冰凉的夜,急促喘出的气在眼前化作淡淡的雾。

失血、伤痕、透支的灵力旧伤、新病,眼前的这一具不过是靠着意志强撑着的不堪一击的躯壳。

可是,纵然如此,本该缩小的包围圈却反而扩大了,所有的人都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恐惧已经蔓延开来。

躲在草丛中的杨婵微微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已经找不到一个词语来形容眼前这只猴子。

是什么样的固执,什么样的执念能支撑起这样一副身躯?

从前,她觉得自己的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强的人,以一己之力撑起反天的大军。可是这只猴子……

杨婵的心中,有一种说不清的,苦涩的感觉。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了千年以前在金霞洞中伸手抹去泪水,浑身是伤却也不甘放弃的少年,分明弱小,却没有人比他更强大。

“为什么要站起来呢?真傻,这些人,真傻。哈哈哈哈。”她笑着,笑出了泪花。

面对退缩的众人,猴子扬起头,直视高高在上的丹彤子。

满是血污的脸上,却满是笑意。

那一刹那,丹彤子额头爆出的青筋猛地一跳。

“他们不来,你来吗?”猴子咧开嘴笑,笑得癫狂。高傲的笑,轻蔑的笑,挑衅地笑。

高高立在树顶的丹彤子脸色已经铁青,他看得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恐惧。

可这分明就只是一只垂死挣扎的畜生!你们在怕什么!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杨婵竟也痴痴地笑了。

绝望中的执着才有的光芒,那种疯狂,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理解。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英勇无畏,固执,乃至偏执,放荡不羁,骄傲,而又狂妄。即使到了绝境,他们也绝不妥协。

宁愿死,也不愿输!

眼前的景象渐渐朦胧了,恍惚中,眼前这只猴子的身影竟与自己那名满天下的哥哥的身影重叠到了一起。

泪水从她的眼角一滴滴滑落。

……

漆黑的房间,青云子端起一杯茶放到嘴边,却迟迟没有入口。

……

幽暗的大殿,须菩提正在篆刻手中黑色木头的手微微顿了顿,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面色有些凝重。

“师尊,真的不管吗? "站在一旁的于义躬身问道。

须菩提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门外漆黑的夜看了许久,摆了摆手,又低下头去继续细细篆刻着自己手中的黑木,叹道:“如果我这斜月三星洞是炉,那便是一把刀,今日越是锤炼,他日出鞘,便越是锋利……扛得住,才能做他想做之事。”

……

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照耀着这一只癫狂的猴子。

道徒们的心中染上了丝丝恐惧,身不由己地后退。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不!

只听丹彤子干咳两声,顿时惊醒了所有人。

刀疤脸和独眼龙身躯一震,连忙朝着猴子迈开半步。

“上!”他们没有再往前,而是挥手让那一帮不知所措同样被吓到的道徒们来。

猴子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蔑视的神情:“到底还是怕啊,哈哈哈哈,懦夫,你们在怕什么?哈哈哈哈!”

从额头渗出的血沿着眉心流入眼睛,刺痛,他甚至有一只眼睛睁不开,可这并不妨碍他鄙夷这一众道徒,包括那两个纳神境修者,甚至丹彤子。

道徒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向前反倒是微微挪动脚步向后。

“上啊一一!”独眼龙怒吼着挥舞起弯刀就要朝其中一个道徒砍去。

那道徒惊慌地往前奔,闭上眼睛一拳朝着猴子挥去。

没有任何的意外,那一拳扎扎实实地打在猴子的心口。

此刻的他连闪躲的力气也没有了。身子微微一斜,直接瘫倒在地。

“上啊一一!还等什么!”刀疤脸抬起脚朝着一旁的道徒踹去。

渐渐的,两个,三个,四个。

笼罩着所有人的恐惧似乎又消散了,抑或是他们不过是在用疯狂的举动掩饰心中的不安。

他们围着猴子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拼尽全力,歇斯底里。

可是猴子却只是笑,狂笑,笑得所有的道徒内心发麻,越发疯狂。

从人墙的缝隙中,丹彤子看到那一只红透了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犹如无底的深渊,让人不寒而栗。

"算了,别打死了,我不好交代。"丹彤子甩了甩衣袖,凭空消失。

兴许是连他也怕了。

丹彤子一消失,那两个纳神境修者立即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

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这里一刻也不想留。

三人一走,一众道徒顿时面面相觑无所适从,竟好像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坏事一样一哄而散,跑得飞快,甚至连手中的火把也丢了一地。

偌大的空地上,几根火把吱吱地燃烧。

只剩下仿佛死了一般动弹不得的猴子,那一身的猴毛已经尽数染成了红色,黏糊糊的。

杨婵无奈地笑笑,站起来走向猴子。

“你一直在那?”

“猴子,修仙比你命都重要吗?”杨婵没有回答

猴子微微睁开眼睛望向天空中穿行的一轮明月。

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了。

许多许多年前,也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那是一只金丝雀。

如果现在在身边的是她,是否也会这么问呢?

猴子不知道,他只知道,退路早已经被他自己封死了。没有退路,便只能一直往前走。

这一路,无论多少年,无论多难无论多苦,他都必须挺下去,半步都退不得。

没有路,便劈开一条路。

这是他自己选的,没得后悔。

“你的条件有点高了。”

杨婵加重筹码:“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不仅仅可以让你顺利突破进入纳神境,往后的几个不为人知的坎,我也会一一帮你度过。而且,我手,上还有八九玄功的口诀!”

八九玄功,就是七十二变!

“你说那个啊。”猴子恍然大悟似地抬起头:“条件很,可是要价太高了,我看还是算了吧。

“要价太高? "杨婵咬了咬牙:“我都还没提出具体的条件!”

“就是没有提出,才是真正的漫天要价。万一你要我自杀怎么办?”

杨婵微微呆了一下,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怎么可能?辛辛苦苦提升你修为怎么可能让你就这么死了?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你自杀。”

“是吗?”猴子似是随意地翻转了下自己手中的卷轴,慢悠悠道;“例如挑战天庭这种自杀行为也包括在内?”顿时,杨婵的动作僵住,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猴子一字一顿问道:“你是在把我当傻子吗?”

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气氛一下进入冰点。

杨婵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得不重新细细打量起眼前这只猴子来。

先前在她的心目中,猴子不过是一只小妖。就算是被须菩提收了当入室弟子,就算天赋再如何了得,也不过是一只什么都还不懂的小妖。

对于猴子,她除了想利用还是想利用,她要的是猴子惊人的修炼天赋。

可现在看来,她显然太关注猴子的天赋而低估了这只猴子的心智。

并不是只要她开出优厚的条件,猴子就会围着她转的。

“看来你不单考虑过,而且考虑得很清楚。”

猴子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笑容:“从一开始就清楚了。你该庆幸我今天跟你说穿了这些事情,是不是在杨戬身边呆太久了,上千岁了还这么天真。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然后等到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了,再反悔。我只是一只猴子,守承诺,但不是蠢!而且,我只是一只妖,不是吗?”

“你!”顿时,杨婵脸一红,微微张开嘴巴,却是语塞。

这一时之间,两者的位置似乎调转了一般。

注视着微怒的杨婵,猴子的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好了,现在开个靠谱的条件吧,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杨婵突然笑了:“那好,那条件就改为护我周全如何?”

猴子突然皱起眉头。

“你不是让我改条件吗?”杨婵笑着:“改为无论如何,护我周全。这下满意了?”

“护你周全?”猴子这才解除了戒备,坐回桌子的对面,细细思索了一番,问道:“怎么个周全法?”

杨婵斜眼怒视道:“这已经是贱价,莫非你还想再压?”

猴子淡淡道:“怎么个贱价法?那些东西若是留在你心中,莫非还能生出银两来?”

见杨婵的脸色更加阴沉了才改口道:“那容我再问您一个问题,你不是封了华山三圣母吗?怎么不去华山来了这里?”

“哼。"杨婵不耐烦地说道:“本是该去的,只是遇上了凌云子,便拜了师找了个名目不去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猴子恍然大悟,道:“你的条件也算公允,便就这么定下来吧。我护你周全,你帮我度过修行路途上的坎儿! ”

杨婵冷哼一声道: “一分付出一分收获,若是这样的条件,我便只是保证协助你突破修为,那修行路上的苦,可就得你自行承担了!”

“苦不苦的无所谓,只要能修成便行。”

又是冷哼,杨婵站了起来朝着远走去:“你能吃苦,这我倒是相信的。若是不信,也不会搭理你这野猴子了。”随手扔过一瓶丹药,“养好伤我们便开始。”

第二天一早须菩提便张了榜,宣布观内事务即日起由丹彤子执掌。只是这丹彤子本是只闲云野鹤,也不爱管事,各种原本每曰必行的讲经座谈几乎不举行,甚至连原本每日必需的晨起诵读也直接被废弃了去。

除了道徒门有事有个哭诉的主和起到一个震慑作用之外,说起来,有他没他倒也没啥区别。

至于那天晚上的事就好像发生过一般,只是听说丹彤子带回来的两个纳神境弟子第二天脸肿得跟猪头一样,似乎丹彤子对他们两个当天晚上的表现十分不满意。

除此之外丹彤子倒也没再有什么举动。

一切似乎在无声无息中过去。

现在猴子心中大致确定了一件事轨迹已经改变,而与杨婵的约定,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风险。

再说杨婵就算有事,也不是猴子一个人的事,少说也要搭上一个杨戬。

有杨二郎在,怎么都是一个不错的保险。

“这孙悟空要是与杨戬联手了,如来佛祖能搞的定么?”躺在卧榻上,猴子不由得想。

心情大好的猴子又将藏在衣兜里的那根桔黄色羽毛拿出来摆弄。

这五年,猴子一步也没停,几经辛苦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可惜的是须菩提完全一副不想教的模样,好在设坎的同时,隐隐之中却还施与援手。

按照这个速度,是不是也能三年出师呢。猴子想。

那夜之后,来势汹汹的丹彤子反倒陷入了窘境,而原本恍惚的青云子却一下豁然开朗。

修道漫漫路,修心自当先。

有些事,怕了,认真了,便是输了。真要论起来,在修道的路上喜也罢忧也罢,怒也罢,怨也罢,恨也罢,都是心魔。深陷其中,便是入了魔障,有碍修行。

如今的丹彤子便是处于这种状态,这相比之下,青云子竟一下缓过劲来。这当中除了猴子,多少也有丹彤子深陷的因素。

丹彤子陷得比青云子还要深。

虚度轻轻从衣袖间又取出了另一张纸片,同样双手奉上:“昨日,那凌云师叔新收的女弟子杨婵也来了麒麟角采药,由于没有腰牌,还差点与守卫的道徒起了冲突。这是她昨日所采药单。”

“哦?”青云子伸手接过药单,细细看了,忍不住困惑起来:“这药单倒是前所未见啊。那杨婵先前师从玉鼎真人,修为已达炼神归实之境,莫不是想炼丹?可有到炼丹房报备啊?”

“不曾来过。"虚度恭敬地回了一句。站在一旁的丹彤子握拳垂在围栏上,愤愤道:“这杨婵也不是个安分的人!那晚她便在场,老夫只是不想点破罢了。这等阴险狡诈之徒,若不是凌云师弟先给了我信函,早被我也一并收拾了!真不知道他收这么个人回来做什么,收也就罢了,为何不放在他的凌云阁,送我这斜月三星洞来做甚!”

这些日子来,丹彤子执掌道观内外事务,已是烦透了。虽然传闻他极为懈怠事务,但便是那无法懈怠的部分也已足够让他心烦气躁。

相对于坐观修行,他更向往往日那般的游历生涯,畅快淋漓,况且打理事务本就不是他的强项。

好在青云子心神已经恢复了些许,时不时出手代为协理,否则丹彤子怕是早已连夜出逃了。

全观上下吃喝拉撒睡全部与他有关还要兼起传道授业的职责,真不是一般人干得了的。

那些个繁琐的事务,鸡毛蒜皮....有些道徒他光看一眼就想一脚把他们踹出观去,若不是现在身上有须菩提的委托,好几次他都出手打人了。

这让丹彤子忽然有些佩服起这个自己一直以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五师弟来。

道观在他手中多少年运作如常,这个中的辛劳也只有青云子自己知道。只是这二代弟子居于道观中的除了须菩提亲授的几个大多修为平平少有建树,倍受诟病。

沉默了许久,青云子开口道:“师兄啊,这些时日以来,师弟我也是想清楚了。悟空师弟的事便交予师傅自行决断吧,我等也休要多事了。”

“哼!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也不想想我是在帮谁出头! "丹彤子转过身来指着青云子大喝道:“你是没看到他那晚看我的眼神!那猴子野性难驯,迟早是要害了师门的!”

青云子迟疑了半响,淡淡道:“这些,想必师傅他老人家也是知道的。说到底,孙悟空是我们的师弟,不是徒弟。还是让他自己的师傅去决断吧。师傅他老人家如今没开口,我们也……”

没等青云子说完,丹彤子直接喝断道:“我那晚那么揍那猴子,师傅也没开口,便说明师傅不想管!他老人家若是不管,我来管!这如今观内一概事务可都压我肩上,他想在这里呆着,便要循着我的规矩来!若是真要我停手师傅自会开口,无需你多管闲事。”

说罢,拂袖便一跃飞出了飞云阁。身后,青云子声声叹息。

有些事情丹彤子不便说明,青云子自然也是不知道。

这些日子丹彤子时时想起那晚猴子的眼神, 竟宛如心虚般凭空生出丝丝恐惧。以至于私下里丹彤子这些日子没少往来凌燕里。

别人看不出来,以丹彤子的修为如何会看不出来?

那晚猴子的修为分明已达凝神临界如今却似乎又退了回去。细细琢磨之下便已经知道个中缘由。

如今那杨婵采药哪里是为了炼丹,根本就是和猴子勾搭到了一起。

看来,接下来冲突少不了。

就冲猴子那晚看他的眼神,他便没有退缩的理由!

“一只野猴子,也想在我这里撒野!"返回了自己临时住所,丹彤子狠狠唾骂道。

守在一旁的刀疤脸悻悻上前问道:“师傅,那是不是交代下去,让麒麟角的道徒不再让这两人入内?”

“不! "丹彤子咬牙道:“就让他们入内采药!不仅如此,若是有什么药草矿石,他们要而麒麟角又没有的,便给我找,无论如何要供上!我倒要看看这只猴子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

接下来的几日杨婵顿时觉得搜寻材料顺了许多,若是有什么材料找不着的询问下守卫麒麟角的道徒,不出几日便会在显眼的地方看到。

那麒麟角的道徒也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冷冷冰冰的态度,有时候甚至热情得杨婵有些诧异。

隐约中她也感觉到有人在偷偷干预只是究竟是须菩提还是丹彤子、青云子,仰或是其他什么人,她也不想去深究。

对于她来说,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其余的事情都无需理睬。

随着时间的推移,又是一个月后,猴子渐渐康复了过来。杨婵也已经备齐了所需的材料。

突破,已经近在咫尺!

拆掉绷带,露出绒毛,以及伤疤。杨婵有些吃惊地审视着眼前这具躯体。

这具躯体生命力异常坚韧,恢复力也非常人可比,即使是某些对常人足以致命的伤也能挺过去。

只是不知为什么,每一道伤疤都会被牢牢记下,仿佛不愿忘记一般,铭记。

十年的时间,大大小小的疤痕早已经遍及全身。

有刀疤,有箭痕,有烧伤,有齿痕。往常这些都掩盖在毛发下不易察觉,如今**在眼前……

看到这些伤疤的瞬间,杨婵不由自主地掩住了嘴,那明媚的双瞳中尽是说不出的惊骇。

然而,猴子却丝毫没当一回事一样。这一切对于猴子来说早已习以为常。鬼门关,他是常客。

兴许正如他所说,命贱,所以阎王爷不收。

不然,该是什么样的强大生命力才能挺过这样频繁的生死一线?

杨婵隐隐有些不忍,随手掏出一罐药水想帮猴子除去,却被猴子拒绝。

“没必要,记住教训,不是坏事。”猴子淡淡地说道。

从他的目光中,杨婵读到了对生死的淡漠。

一只拼了命要修仙,要活得更好的猴子,却有着一份对生死的淡漠。这不由得让她暗暗吃惊。

淡淡叹了口气,杨婵道:“行吧,反正这疤痕又不是在我身上。药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那现在就开始吧。”猴子说。此时正值清晨。

将一个木质大澡盆放到室外的空地上,三人一桶一桶地朝里面灌水。

待到灌满了水,杨婵掏出一个散发着寒气的小小的木匣子,翻开,里面是一颗红色的珠子,诡异地散发着热能。

这一热一寒的两个东西,竟就这么放到了一起?

“这是什么?”猴子问。

“火灵。从火山岩浆里提取的精华凝聚而成,十分珍贵。我也仅此一颗还是许多年前用剩下的。所以,若是你扛不住了,便没有下次。”说罢,杨婵将那火灵连带木盒起丢到木桶中。

顿时,整个木桶的水都沸腾了!“来,帮我把药材放进去。”

看着沸腾的水,升腾而起的热气,猴子的脸一阵抽动;“你确定这是要帮我突破修为而不是想熬猴子汤?”

杨婵直接白了二人一眼,伸手抓起一捆药材丢了下去,那药材迅速散开澡盆里的水瞬间染上了淡黄色。

“信不信由你,当时为了这个配方,玉鼎可是连元始天尊都请动了。"顿了顿,杨婵所有所思道:“你以为天庭第一战将是怎么炼出来的?吃不了那个苦,就别想成为那样的人!”

“杨戬....也是这么修过来的?”猴子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一咬牙,道:“好吧,我信你。他能行,我肯定也能行!”

两人开始按着杨婵的要求按顺序投放药材,却不是每种都全部投放,当中许多药材还留下一部分。

不多时,整个木桶中的水已经滚成了深褐色,闻着味道就好像一盆苦涩的中药一般让人忍不住一个激灵。

拍掉手上的残渣,杨婵道:“下去吧,到里面去修炼。先吃纳神丹,要三颗,一颗是不够的。如果你那里没有了,我这里还有。”

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白色药罐放到地上,竟是满满罐的纳神丹!

照着杨婵交代的,猴子一口服下三颗纳神丹,顿时觉得头昏眼花。

这纳神丹本就是麻醉剂,一次服三颗,明显是过量了。

猛地拍打自己的脑门,剧烈的震动感之下总算稳住了神智没有直接栽倒。

“下去!下去之后 立即开始吸收灵力,要全力以赴,不能有半点迟疑!否则,就真变成猴子炖汤了。”

克制住晕眩的感觉,猴子迅速脱去衣物跳入澡盆里。

药水溅起,火辣辣的感觉迅速布满了全身。

待到浸入水中,猴子只得浑身上下燥热难忍好像快要被烫熟了一般,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灵气极限淬炼过的躯体自然不是普通的身躯可比,吞服了超量纳神丹自然也不会感觉到极度的痛感。可是这热是真真实实地存啊!

现在所能做的也唯有相信了,至少他相信杨婵暂时没必要害他,害他没有任何好处。

凭着仅存的意识,猴子克制心中的慌乱,闭上眼睛,迅速在澡盆中打坐吸收灵气。

这一吸,便发现灵力如往常一样澎湃着试图外涌,丝丝痛楚迅速从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传来。不过现在这一丝半点的痛感相对于滚烫的药水简直毫不起眼。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些外涌的灵力并没有遭遇往常那样的阻隔,似乎浑身的肌肤在那些药水热力的作用下已经打开了数不清的特殊通道,外涌的过程异常通畅。

而这些外涌的灵力在离开身体之后又迅速构筑了防护阻隔来自外部的热力及药水侵袭。顿时,猴子感觉自己的身体轻松了不少。

不过这仅仅是暂时的。

紧接着,失去药水作用的身体迅速闭合了外涌的通道。

这一闭合,灵力顿时被锁住无法外放。而失去了防护的肌肤又一次接触到药水。

如此过程,循环往复。

滚烫的身体里汗水疯狂地外渗,与药水交杂在一起,迅速沸腾。

此时并不仅仅是身体承受的苦,更加恐怖的是恐惧感,就犹如被捆绑着置于烈火之上炙烤一般。要在这沸水中打坐修行,非一般的定性根本无法做到。

然而到这个时候,不能做到也必须做到。

好在这些药水本身参杂了某些兴奋剂及抗热的成分,咬着牙,猴子好不容易撑了过来。

无可否认,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即使有纳神丹的帮助能勉强维持意识,但依旧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无时无刻地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很好,就是这样。只要不断往复这个过程,灵力外放的通道就会慢慢构建起来。只要成功构建了通道,那么这个坎就算过去了。可能要一段时间,无论如何,你必须坚持下去。"看到猴子挺过了第一关杨婵多少有些欣慰。

紧接着,杨婵开始定时地抽取桶里的药水,然后根据抽取到的药水的状况向桶里补充药材。

转眼已是黄昏。

杨婵伸手点到猴子那湿漉漉的脖子上的动脉, 闭上眼睛感知了一下, 道:“差不多了,不过还得再加把劲。把嘴巴张开。

见猴子没有反应,杨婵又鼓足了气,大喊道:“我让你张开嘴巴!听到没有!”

猴子脸上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眼睛依旧闭着,只是听话地微微张开了嘴巴。

处在澡盆里的猴子正在与自己的神智交战,在这种情况下对外界的感知几乎降到了零,便是有人站在他跟前说话,不注意听也根本听不清楚。

杨婵掏出另一个药瓶,倒了几枚药丸出来,直接塞到猴子的嘴巴里

“这些药能给你补充足够的体能不至于虚脱。”

说完,收起药瓶,抹了把额头的汗珠,杨婵避开木桶一丈的距离。

长时间和这沸腾的木桶呆那么近,确实是一件非常让人不舒服的事情。好在现在配药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最起码也要过了辰时才需要在补充。

澡盆中的水依旧沸腾,翻腾的热气冲天而起,远远看过去,就好像一道炊烟一般。

远处的阁楼_上,丹彤子与青云子并肩而立,遥望着浸在药水中修行苦苦挣扎的猴子。

青云子猛地抽了两下鼻子,有些疑虑道:“竟然还加了狼牙草,味道这么重,加了不少啊。那麒麟角里什么时候有狼牙草了?”

“狼牙草是什么?”丹彤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问道。

“是一种烈性草药,只有终年积雪的雪山,上才能生长,数量不算少,但长得和一般杂草差不多难以辨认。经过特殊处理后它有某种兴奋剂的功效,但.....用多了会出事的。”青云子有些迟疑道:'以前我曾经采过一些来做研究,不过药性太难控制,还有副作用,最终还是放弃了。他这么用没问题吗?”

说着,青云子将目光投向了远方须菩提潜心殿的方向。

如果有问题,他应该会出来提醒吧。青云子心想。

“使用烈性兴奋剂? "丹彤子的脸,上浮现了轻蔑的笑容,冷哼一声道:“用这样的突破方式真是匪夷所思,别到最后弄出什么岔子要我等出手收拾才好。”

“依我看,出岔子倒是不至于。那玉鼎真人虽然修为平平,但毕竟教出了杨戬这种一等一的战将。普天之下修行者道无出其右者。杨婵又是那杨二郎的妹妹,同样曾师从玉鼎,就算通晓杨戬的修行之法也不出奇。”

丹彤子白了青云子一眼,转身走入室内,只留下青云子一个继续站在阁楼围栏上眺望。

夕阳缓缓落下,入了夜,远处的草丛里多了几个人。

这几个道徒是自发赶来一探究竟的。升腾的热气宛如一注炊烟一般,站在道观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轻而易举地看到。厨房的道徒也早把这里的消息连同饭菜起送到了道观的每一个角落 。

现在所有的人都在或多或少地关注着,只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敢来。

毕竟之前的事情大家都还历历在目。没什么必要的话,那种赌上性命的一幕谁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夕阳终于散尽了余晖,夜幕降临。待到已时一刻,一直浸泡在药水中修行的猴子忽然有了异动,脸上痛苦的神情明显比先前更甚了。

短短三炷香时间之后,一道气劲从猴子的手心冲出,瞬间冲开了一条通道。

依旧是吸收灵气,依旧是外放灵力,但体内的灵力已经不再狂躁。多余的灵力不再通过浑身上下的每个角落渗出,而是整齐划一地透过修行开启的一条无形的通道外放。

这绝对是致命的。

没有再均匀地通过身上的肌肤透出,便意味着原本不断反复的过程被中断。

顿时,身体失去了原有的防护,滚烫的热水得以近距离长时间地接触皮肤热量无休止地侵入身体!

前一刻还沉浸在修行之中的猴子一下被扯了出来,猛地瞪大了眼睛,歇斯底里地哀嚎。

那恐怖的叫声撕心裂肺,响彻了整个道观,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怔住了。

一跃而起,猴子跳出了澡盆跌倒在地,趴着,仿佛哮喘般深深地喘息,脸部及手心的肌肤被汤得通红,身上的药水顺着湿漉漉的毛发滴落在地。还没有恢复过来的猴子抱着自己的头翻滚,痛苦的翻滚,青面獠牙!

修为已经突破,体内的灵力不再狂躁,脱离了炙热的澡盆,沸腾的药水的侵袭也已经不复存在。

只是,猴子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在他的心中,一丝悲切的情绪正在弥漫。

眼前的一切朦朦胧胧,恍惚间,一个个的场景在他的脑海中回放。

时而返回了花果山被那一只本该死在他手上的猛虎追赶,生死一线地奔逃。

时而与丹彤子的两个弟子对决,绝望中的咆哮。

时而跪在斜月三星洞外叩头,苦苦哀求。

时而又回到了十一年前的那个晚,上,雀儿被杀的那个晚上,那种永生难以忘怀的心悸。

在雪山上攀爬,在荒野里潜行,抱着木桶漂流在湍急的水流中像是随时都会室息一般....

十余年的光阴,所有的一切回忆爆发,在他的脑海中交织。

他抱着脑袋,肆无忌惮的翻滚,哀嚎,痛哭。

一幕幕的场景在眼前掠过,悲切、恐惧、无助、痛楚,所有的负面情绪交织,一幕幕地演化!

原本平静的灵力又开始不由自主地狂躁,只是不同于以往,它们没有给猴子带来肉体_上的折磨。

这些灵力顷刻间灌入身体的每一处,所有的经脉在瞬间喷张,鼓动。

绒毛竖起,毛发下的青筋依稀可见。心中悲切,恐惧,愤怒,绝望交织碰撞,猴子的拳头重重地敲打地面,一拳下去便是一个深坑,沙石溅起,拳头擦破,鲜血滴落,剧痛,却也难以掩盖那来自灵魂的痛楚。

一种恐怖的压抑感落到猴子的胸口,心脏剧烈跳动,将热血涌向身体的每一处。

“这是.....这....怎么回事。熬一一!”

他抱着脑袋奋力挣扎,用头部狠狠地撞击地面,飙出鲜血。

各种情绪无休止的膨胀,碰撞。时而哭,时而笑,时而怒吼,时而哀嚎,时而犹如死寂一般的绝望,任眼泪流淌。

此时,就连阁楼上的青云子此时也微微动容,瞪大了眼睛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

“这是....怎么回事?

他见过无数人突破纳神境,便是行者道也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

那痛苦的哀嚎声传遍了整个道观。

潜心殿中手握黑色木块细细篆刻须菩提耳朵微微抖了抖,连忙掐指一算。

苍老面容上表情微微变了变,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杨婵,哼!”

当猴子渐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或者说在他心中的种种情绪渐渐相容之后,他一跃站了起来,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扫视着四周的一切。

微驼的背,沉重而剧烈的喘息,瑟瑟发抖的身躯,汗水夹杂着鲜血以及残留的药水顺着额头滑向鼻梁,直到唇边。

伸出舌头细细品尝,那血腥的味道此刻竟带来一种难以置信的安宁。

然而,终究是无法熄灭心中燃起的火,却反而将所有的怒火勾起,燃烧得更猛烈!

肌肉已经膨胀到了极致,瑟瑟发抖,青筋暴露的脸痛苦地扭曲,咧开的嘴露出獠牙,极度的痛楚从内心深处传来,就好像有一个恶魔想要撕裂他的身体降临到这个世界一般。

那双眼中,放射着骇人的红光。

“杀气!”青云子的手一抖,手中的陶杯直接跌落在地洒了一地的茶水。

缓缓侧过脸去,那双红透了的眼睛流转着,望向杨婵。

杨婵冰冷的脸上露出微笑,抬起手,指向了一旁不远处的草丛。

随着杨婵所指,猴子的目光转向,与那双眼睛对视的瞬间,草丛里所有的道徒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需要言语,直觉已经告诉了他们所有。

深深的恐惧感瞬间爆炸,蔓延开来,在一刹那间便击溃了所有人的意志。

“快跑!他要杀人了! "一声惊呼,所有人撒腿就跑,甚至没有人评估过群起而攻的胜算。

需要评估吗? 和野兽打架从来就不曾有过胜算。

看着那一帮夺路而逃跌跌撞撞的道徒,猴子低吼着伸出手试图去抓,眼中透着对鲜血的渴望往前踏了一步,却又挣扎着止住。

那抬起的手便那样僵在那里。

眼前的一切又变得恍惚了,又是一场剧烈的战斗,天性与理智的战斗,痛苦得就好像要将他的灵魂撕裂了一般。

哀嚎,不住地哀嚎,抱住自己的脑袋肆无忌惮,疯狂翻滚,扬起漫天沙尘。

许久,他终于瑟瑟发抖地松开了抱住脑袋的手。

天性与理智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

喘息着,咽了口唾沫,他缓缓抬头,迷离地望向了杨婵。

一瞬间,杨婵的表情僵在那里,瞪大了的眼睛眼角不住地抽动。

两人久久地对视,猴子面目狰狞,喘息着,一滴滴的唾沫沿着牙齿滴落,俨然一副失控的状态。

而早已达到三阶炼神境的杨婵竞也被那气势压得透不过气来。

如果一个修为达到纳神境的极限行者道修行者忽然朝她扑过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她是丝毫胜算都没有。

纳神境的杨戬有多强一一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你,做了什么.....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猴子颤抖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

那声音沙哑,浑浊,又仿佛已经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正当杨婵已经暗暗准备好随时动手的时候,猴子的脸上忽然闪现一抹苦涩的笑,转而望向藏经阁的方向,轻轻一跃,竟跃起五丈有余直接掠过峭壁没入峭壁上的绿林里。只留下整个愣住的杨婵。

“他竟....控制住了。"杨婵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

比当时杨戬用量大十倍的狼牙草,他竞控制住了。他是怎么做到了....

“出事了! "站立在阁楼上的青云子惊呼道。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不就是突破个纳神境吗?观里每年不都有几个?”屋里传来丹彤子慵懒的声音。

“他朝藏经阁去了!”

“什么? !”丹彤子从屋里直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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