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适合喝闷酒的好天气,不过贝尔特朗可没那么有闲情逸致,他正组织猎兵进行野地行军训练,看着一对一对的猎兵小队从自己眼前走过,他十分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天大的阴谋,为什么只有他自己找不到队友,按平常来讲,没有队友的人会和队长组队,但是这时候偏偏又来了那个艾尔温,他越发的想去开一瓶陈年的红酒——啤酒不够劲,烈酒会碍事,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一名拉文尼亚的传令兵却给他带来了更大的不幸,除了一长串复杂的指令之外还有一份令人看篇幅和内容都觉得头大的指令书,更不要提里面有着大量晦涩难懂且有着多重词义的不简洁用语。说实话,他那一瞬间真的认为这一切都是安德莉雅对他的报复,直到他看到了指令书边缘的几个类似墨迹的奇怪标记。
他按照标记,尝试采用不同的顺序阅读指令书上的内容,不出半个小时,他就读出了安德莉雅想要表达的信息——被中将困与议会,战胜有概率获救。
他有些佩服自己,但更佩服安德莉雅,这样一份长篇大论可不是她的风格,幸亏自己多留了一眼,不然可能就会错失这宝贵的信息。他烧掉了自己推算的草纸,将猎兵们集合了起来。
“猎兵们,安德莉雅队长已经部署下了命令,请各位服从安排!”
“猎兵主力将采取两人小组,一名猎兵带领一名新兵,携带神射手步枪进行长距离阻滞作战,允许在高地上构筑单兵工事,但仍以散兵战术为主。”安德莉雅指向沙盘的高地位置,拿指挥棒在空中快速地画了一个圈,然后她指向村落东侧“派遣少量猎兵在此地布置炸药桶,并在听到炮声后引爆,同时后撤高地处支援阻滞战斗。”她又将指挥棒移向村落西部“在这片视野良好的平原上,将我们的两门轻型骑兵炮部署在这里,要求在战斗打响后进行快速地装药开火,不需要装填炮弹,在射击完二十四次后——这恰好是一个正规的炮兵营的火炮数量——以最快速度撤离至后方等待进一步命令。”
艾尔温迅速按照她的部署摆好兵棋。接下来就是等待传令兵的归来和进行细微的战术部署调整了,在这段相对空闲的时间内,安德莉雅看着自己的布阵,习惯性地开始和艾尔温讲述自己的战术意图。
“高地必然是争夺的重点,而索玛斯帝国肯定也会意识到这点,我几乎敢肯定随军牧师吟唱坐标表的第一位就是这片高地,而在此部署重兵肯定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除非……”
“除非敌军认为这个目标不值得使用随军牧师进行打击。”
“没错,那么最合适的人选莫非阿提密斯了,谁会对一百余人的小规模部队展开毁灭性的打击呢?虽然这完全值得他们这样做,但我赌的就是对面的指挥官不了解我们阿提密斯猎兵的实力。”
“借助高地来抑制骑兵优势的发挥,同时猎兵会对敌军步兵造成严重的士气打击,同时放出虚假的炮兵信息。”
“没错,艾尔温,我清楚这种我设计的轻型炮的极限射速,不出意外的话在不装弹的前提下可以达到每分钟十二发的急速!”安德莉雅在介绍她的设计时显得非常自豪,事实上如果不提造价和繁琐的工序外,这种炮确实算得上杰作。
“这样就可以对敌军随军牧师的轰击定位产生干扰作用,从而延长正面的阻滞时间。”
“没错,阻滞时间越长留给敌人的战况就越不利,当然如果成功骗到随军牧师的轰击是最好的,那样我们在林地里的炮兵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开火了,当然,如果没有骗到,我们也不需要着急,没有人会把炮兵部署在树林里。安德莉雅总是这样诱导艾尔温接下自己的思路,事实上艾尔温成功的理解了她这样部署的含义。
“除非这支部队知道自己将要轰击什么目标。””
“这还用问吗,艾尔温,目标显而易见,为了打破散兵战术,敌军不得不以大军团高密度冲击的方式登上高地,而此时便是我们火力对敌歼灭的时机,炮兵一响,部署在两侧的义勇军就开始冲锋,谁都知道南侧的狭道是易守难攻的地点,因此索玛斯帝国一定不会布置重兵,当然我们也不会。但是这一切都是在对方没有高低的控制权时所得出的预想,如果我们这时反击夺取高低的话——”
“我们完全可以将优势兵力部署在一翼突破敌军阵线,趁敌军还未完成重组一举击退他们。”艾尔温虽然不经常指挥这样规模上千的战役,但在小队战术方面的经验使她迅速了解了这个阵型的精髓所在——利用前期的战术欺骗造成决战时在某一点上果敢迅速的优势兵力与火力的突击,从而一举击垮占据兵力优势的敌军,这正好是她最为熟悉的战术。
“所以我把大量的义勇军部署在了南侧,在敌军夺取高地的那一刹那,他们不可能想到我们的主力就在这个狭长的形同死地的通道处,而等待他们的将是最为迅速的一次突击。”
“但是谁来负责重新夺回高地呢?”艾尔温明白,在那样的战略要地迎来的必然是一场血战。
“这也是正常战役最为关键的部分了。”安德莉雅的语气凝重了下来,顺着她的视线,艾尔温看到了兵棋上的徽标。
“阿提密斯”
“平时都是我亲自带阵的,这一次我不知道我的猎兵们能够发挥的怎么样。”安德莉雅轻声说道。
艾尔温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语调与先前不太一样,更不要提那一脸凝重的表情。“告诉我,实际情况是什么样的。”
“机会渺茫。”
贝尔特朗带着全副武装的阿提密斯猎兵们走在奔赴前线的路上,此时的他们全员都穿戴上了带兜帽的绿色长斗篷,普蓝色的阿提密斯制服隐藏在这宽大的斗篷下,这十分有利于猎兵进行远距离伏击而不被敌军提前发现。跟随猎兵的还有四辆货运马车,除了必要的物资弹药,其中一辆车上整齐地排放着许多比通常的背包大许多的帆布包,这是阿提密斯神射手步枪的携行具,这种长一点四米,重达十公斤,有着长达九十厘米的厚重黄铜锻造的八边形枪管的前装式大口径线膛步枪拥有着恐怖的四百米有效射程,而特制的光学瞄具可以协助射手进行远距离精确射击。除了繁琐的装填程序,恐怕最大的缺点就是这令人难以接受的尺寸和重量了,进行射击前先要将带有锥型头部的枪架插入地面,然后才能进行射击——如果你不想由于肌肉疲劳而失去作战能力的话。
当然,每个猎兵还随身背着阿提密斯后膛步枪,这是一种采用复杂机械装置从后方装填的单发步枪,使用纸壳定装弹的设计使其极大的提高了装填效率和射击精度,而其四公斤的重量完全对得起其在二百米距离上的有效杀伤力。在面对被广泛装备的前装式米尼弹步枪时可以凭借压制性的精度和射速站到完全的上风。
这两样装备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极其复杂的制造工艺所导致的低下产量和高昂价格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担负的起的。阿提密斯虽然只常备二百只这样的步枪,但其维护和弹药的花销也是垄断了整个拉文那面粉生意的安德莉雅账上的一份难以忽略的花销。
阿提密斯总能领先在任何人之前抵达目标,猎兵们长时间的行进训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这高比例的驮马运输比例使得猎兵们可以随时以每小时十二公里的急行军速度前进,这二十公里的路程仅仅花费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完成了,虽然新兵们的状态有点惨,但是鉴于接下来的时间不太可能发生武装冲突,贝尔特朗还是下达了以急行军速度走完这二十公里的指令。此刻他正站在高地上,借着下午明媚的日光,观察有利地形并指导新兵们构筑散兵坑,由于考虑到将来要将这片阵地让给敌人,这次的掩体仅仅构筑了面向前方的单向射击位,而不是通常的环形掩体。
随着太阳渐渐西斜,由数十个散兵坑与三道掩蔽壕组成的简易阵地便被构置完毕了,贝尔特朗十分精明地将壕沟背面修成了反斜面,这样敌军就别想利用这道工事来阻挡我方的进攻了。
他站在制高点,用望远镜看向四周,义勇军的各支部队正在陆陆续续地赶来,拉文尼亚指挥体系中最为重要的信号塔小组也已经就位,他们正在用被分模块运输的木制组件建造一座前线信号塔,由于是在拉文尼亚境内执行作战,因此不需要太高的高度就可以与永固式信号塔建立信号联系——在特定方位利用望远镜看到信号塔上的旗语变化从而达到迅速传递作战信息的功效。而议事大厅最顶部的巨型穹顶之上,便是拉文尼亚最大的信号塔,超过百人的工作人员将整个前线传来的信息及时整理并传达到下方的议事大厅中,经战区参谋团决议后将指令分别传输给各个军团,当然,现在负责决策的只有安德莉雅。
贝尔特朗向西方望去,瓦兰诺斯的灯火在地平线上聚成一片光斑,他昨天还在城中惊叹于中心街道的繁华程度,今天却相隔二十公里守望着这份祥和与繁荣。
他又想家乡的酒庄了,他的妻儿子女,他格外喜欢的那株种在庭院中的葡萄藤,今年的酒价一定会不错吧,打仗嘛,总是要用酒的……
“嘿,贝尔特朗,要不要来一口啊,你那大价钱搞来的佳酿!”’”克洛艾拎着一瓶贝尔特朗酒庄的葡萄酒坐在了他身旁。
“怎么,你不去陪你的搭档了,那个面包房的西斯塔?”
“她早累倒了,你当那种小姑娘能和我们一样干活比骡子还勤快?”
“哈哈,你说的也是, 那我先喝为敬了。”贝尔特朗从克洛艾手里接过酒瓶,拿刺刀挑出木塞,一口气灌了小半瓶。
“酒还是应该这么喝啊。”
半瓶深红色的液体在渐渐升起的夜色中逐渐被渲染成深紫色,轻轻晃动的波纹间反着梦的微光。
安德莉雅坐在圆桌前,轻轻端起酒杯,一张硕大的宴会长桌上空荡荡地坐着三个人,准确说,是两个人类和一名精灵。另一张宴会长桌上则坐满了以奥诺雷为代表的军方人员,个个神情严肃,助长着这顿晚宴的尴尬气氛。而造成现在这个情况的起因就是那个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上都比安德莉雅更加安德莉雅的精灵。
就在贝尔特朗指挥猎兵构筑阵地的那段时间,这位不速之客突然闯入了会场。
当时全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安德莉雅的沙盘布局上。直到门口身着甲胄的士兵突然立正,发出了巨大的金属碰撞声,所有人的注意力才转移到门口,一位有着淡金色长发,身着纯白长摆礼服的女性出现在门口,尖尖的耳角与披肩上独特的金色纹章昭示着她高等精灵的身份。她快步踏向会场中央,甚至对于起立表示迎接的奥诺雷和满席的高级军官都视而不见,整个议事大厅的气场瞬间都被她所压制,在天生就拥有着操纵自然之力的种族面前,长久以来被屠戮的经历所铸成的本能告诉所有人类最好保持沉默。
她径直走向讲台,清了清嗓子
“抱歉来晚了诸位,恩菲尔德王国高等精灵自治领驻拉文尼亚大使,苇莉娅•帕克坎尼,前来陪同我的人类朋友安德莉雅•珀尔修斯参与会议。”
所有军官的脸色都很难看,奥诺雷的尤其难看。
宪法规定所有人不得携带武器进入会场,而对精灵而言,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件最为致命的武器,更为致命的是这名精灵好像还与安德莉雅的关系特别好。会场上又被沉默填满,但这次天平的偏斜出现了写微妙的逆转。
终于,奥诺雷中将提议在议事大厅主厅后的宴会厅中举行一场符合来客身份的晚宴,安德莉雅自然顺便获得了使用招待室的权利,虽然她早就做好滴水不进睡地板的准备了。
于是就出现了这个无比尴尬的晚宴局面,没有军官愿意和苇莉娅与安德莉雅同坐,一半是因为立场,一半是因为恐惧。
但安德莉雅和苇莉娅都不在乎,只有艾尔温的视线不断在两人间游走,两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如此相似,但是苇莉娅无论在任何方面都可以轻易地宣告安德莉雅的完败,除了那只无比温暖的手掌,艾尔温至今仍在心中存留着那时的温度。
“艾尔温,现在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导师,苇莉娅。”安德莉雅伸出右手,做出了邀请的动作,却被苇莉娅提起手臂——“手臂抬高一点,安德莉雅,五指伸直,身体前倾角度再大一点,对,就是这样。”
“嘛,看来我不用介绍这是教我哪方面的导师了。”
“哼,这可是我最得意的人类学生,我是苇莉娅,如你所见,是个精灵。”她收回手臂,完美无瑕地将手放在了胸前,同时身体微微前倾,动作优雅而自然,对于的安德莉雅,即使抱有着私人情感,艾尔温也不得不承认高低立判。
“其实,我这次是完全以私人身份前来参与会议的,安德莉雅。我的身份决定了我不能做出任何实质行动来帮你。”苇莉娅压低音量,十分精确地只让安德莉雅听到了她的话。
“放心,我自己可以的。您能到场就是对我莫大的帮助。”安德莉雅显得十分自信,仿佛把几个小时前的惨状忘得一干二净。
“哦?你很自信嘛。艾尔温,是这么称呼对吧?”苇莉娅这次看向了坐在安德莉雅身旁的艾尔温,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想了解一下安德莉雅还在学生时代的样子吗?”
艾尔温一瞬间真的被她的微笑迷住了,不过她立刻注意到身旁的安德莉雅面如死灰,她恍然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只见苇莉娅把长发束起,脖子一缩,整个人十分害羞地低着头,用余光瞟向艾尔温。
有一瞬间艾尔温真的觉得这样的安德莉雅绝对可以激起所有人的保护欲,而现在的安德莉雅,嗯,她决定把苇莉娅的那副模样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然后换成安德莉雅的外表。
“可千万别原形毕露啊,安德莉雅。”
“嘛,这可不好说,”安德莉雅瞟向身旁的艾尔温,“不过现在就算原形毕露的也没关系,对吧?”
“那你倒是给我把餐巾扶正啊,安德莉雅,你让我怎么相信一个领口都不整齐的你?”苇莉娅像个母亲一样打理好了安德莉雅,“放心吧,明天我也会到场,对老师何不说点真话呢?”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苇莉娅。”
贝尔特朗有着十分规律的作息时间,但是尽管在安排了三班倒的暗哨警戒后,他还是决定亲自巡查整夜,戒备可能存在的敌军尖兵的刺探与渗透作战。
克洛艾就是那样,酒量不行还偏要硬撑着陪着自己喝,估计他这辈子是追求不到西斯塔了吧,贝尔特朗想到刚才把克洛艾拖回他的掩体时旁边西斯塔尴尬而窘迫的眼神,这个教官倒地靠不靠谱啊!贝尔特朗都想替她说出来。
夜袭是阿提密斯最为擅长的作战手段之一,贝尔特朗自然清楚如何反制它,在适当的地点布置好暗哨,同时进行严厉的灯火管制,把驻扎地域进行完全的伪装。阿提密斯每一位猎兵都会携带装在玻璃瓶中塞好瓶塞再经高温蒸煮消毒的高能量食物——一般是瓶装牛肉——这为猎兵们在开火前保持高度隐蔽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其实一开始阿提密斯的配给中是没有酒类的,但是自从酒类在战地应急医护中能够发挥作用,加之贝尔特朗的不懈努力,猎兵们终于有了携行酒类的权利,不过饮酒后就无法享受阿提密斯的负伤补助罢了,而阵亡抚恤至今都没有发放过一次。
自己是多少年没有参与过这样的战争了呢?贝尔特朗抚摸着腰间的水兵直刃,那是一柄朴素而常见,甚至显得有点老旧的武器,简单的木制握把上缠绕着一圈被磨地无比光滑的细麻绳,圆形护手上到处都是伤痕,并不显得锋利的刀刃上布满了缺口。这是贝尔特朗青年参与拉文尼亚海军后所得到的第一件武器,十六岁的他逃离了家族经营的酒庄,像所有年轻人一样,踏上了追寻梦想,荣耀,地位等等一切的道路,而共和国海军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平台。他加入了海军,在南方的海域中四处进行追击海盗的作战。就这样在变化无常的海上漂泊了五年,经历过最为惨烈的战斗和最为无力的“风平浪静”,战胜过杀人如麻的海盗和无孔不入的鼠患。他曾是最为勇敢的海员,但是这能如何呢,自己还只是一名海员,还要整天去被那些海军学院毕业的纨绔子弟们颐指气使地随意调遣。而刀背上的无数伤痕换来的只有酒馆中的一醉方休,就是那时他再也放不下了手中的酒瓶。
后来呢,在和港口的地痞们搏斗时身负重伤,而这把刀,见证了他在数名地痞手中上演英雄救美时的那份英勇,虽然结局不是那么的完美,但他至少博得了女子的芳心,准确说现在他妻子的芳心,当然这是后话。那时的他身无分文,因为不是在作战中负伤贝尔特朗不仅没有收到抚恤金,甚至连军饷都因缺勤而荡然无存。他身上缠着绷带,躺在货运马车不断颠簸的车斗上,一无所有的她陪着一无所有的自己迷茫地追寻着自己前进的方向。他听见货物不停碰撞发出呯呯地清脆响声,“你拉的是啥?”他用所有海员都用的沙哑声音问向愿意免费搭载他们一程的车夫。
“葡萄酒,格莱尔河畔的葡萄酒,那里的酒庄生产最好的葡萄酒。你真应该去那里看看,像你这种整天生活在海上的人一定没有见过那里的美景,柔和的草原上四处可见紫水晶一般的葡萄,无数精致的砖红酒庄点缀其中……”
车夫到底是怎么描述他的家乡的,贝尔特朗记得不太清了。但一股乡愁瞬间涌上他的心头,他突然无比地怀念那个自己曾经努力逃离的酒庄,又开始怀念并渴望那种恬静,闲适,连风都会慢几分的田园生活,幸运的是,他还有机会。
他就这样重返了酒庄,继承了父辈的家业,十数年的时间把他从一位蹩脚的经营者磨炼成了一位精明的酒品商,家乡的柔风也把他从一个勇敢的海员吹拂成了一位体贴的丈夫。只是他时常抚摸着那柄战刀,在梦中重现他年轻时的模样。
但他还是加入了阿提密斯,将酒庄交予妻子管理,他又踏出了家门。最初是由于资金短缺,他不得不外出寻求一份高收入的工作,而雇佣兵对于有过海员经历的他简直是最佳选择,他正是这样踏入了阿提密斯的大门。重拾戎装的那一刻,那颗被埋没已久的冒险的心脏又重新开始了跳动,那个勇敢的海员似乎又一次地出现了,那个将大海踩在脚下,将暴风随手拂去,挥洒鲜血追寻未来的海员又一次成为了贝尔特朗,只是战刀和脸庞上都多添了几分岁月的印记。
或许人到中年就会喜欢回忆往事吧,贝尔特朗蹲在高地上,外表无比平静地看向四方。但他内心无比兴奋,他的脑海中回荡着吞噬一切的炮火,血肉横飞的登舷,这使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他知道大战在即,他紧张,恐惧,但更多的是,渴望。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是的,这种感觉,不可或缺。
安德莉雅躺在艾尔温的怀中,晚宴结束后苇莉娅去应付那些千篇一律的外交辞令,而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借着灯光互相看着对方。
安德莉雅真的是累坏了,尽管在苇莉娅前她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可是艾尔温知道,她自己更知道,自己是刚从什么样的险境中虎口脱险。将这个完美而自信的角色演绎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安德莉雅静静地躺在这里,一句话都不想说。她现在又成为了安德莉雅,摘下了阿提密斯队长的面具,抛弃了腰缠万贯的商人的伪装,甚至丢掉了炮兵学院高级学员的装饰,她现在只是安德莉雅,抛除了一切外在的,社会的,人工的东西,变成了一个完全自然的人。
她知道,艾尔温不会在意那些她此刻丢掉的东西,但她不敢想,这样的自己,还能够去做些什么,还能够影响些什么,长久以来,自己和外在,都在强迫她扮演安德莉雅这个角色,这个被一点点修正雕琢,最终变得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角色。
而现在,她终于能够成为自已,一个疲惫而需要安慰的少女,一个可以哭泣,可以迷茫,可以孤独,可以被击败的少女。
她看向艾尔温,艾尔温也在看向她。她想失声痛哭,她想失意低落,她想被沉重的无力感打压地抬不起头来,但这一切的一切,到了嘴边,都变成了淡淡地微笑,正如现在艾尔温脸上所呈现的一样。两人就这样笑着,望着,似乎一切都不再重要,但似乎,一切都是如此重要。
“谢谢你,艾尔温,今天白天多亏了你。”安德莉雅最终还是说话了,但语气已经与白天有着天壤之别。
“嗯,不用谢。”
“真的,有你还在陪着我,真是万幸。”
“当时我陷入孤独无助时,你不也是这样陪着我吗?”
“像是好人有好报,对吧?”
“嗯。”
安德莉雅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么,能再多抱我一会吗?”
“嗯。”艾尔温轻轻地回答道。
安德莉雅欣慰地露出了笑容,纯净地不含一点杂质的笑容,艾尔温紧紧地搂住安德莉雅,两人互相感受这对方的温度。艾尔温知道晚宴时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了,苇莉娅所扮演的安德莉雅于此时的相比掺杂了太多的虚假与冰冷,她终究不是安德莉雅,她只是一个扮演者,一个绝妙的表演大师,而她所佩戴的面具中所包含的内容,苇莉娅又能知道多少呢?苇莉娅也是这样,她现在不是苇莉娅,而是精灵外交官,她也是面具,而她所作的,不过是在面具外再戴一个面具罢了。可有多少人是朝着她们的面具来的呢?艾尔温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现在能够紧紧握住真正的安德莉雅的手。
她看着安德莉雅微微下垂的眼角和长长的睫毛,看着她无比脆弱的倒在自己怀中,不禁心生一股愧疚感。
她究竟多久没有休息过了呢?
贝尔特朗自认为缺乏像安德莉雅队长那样的随机应变能力,因此他要求自己对任何行动的执行都无比的严密且精确。在第二波警戒的猎兵轮班完成大概半小时后,贝尔特朗发现高地西侧有物体正向阿提密斯的阵地移动。微弱的月光下难以辨别其外形特征,但根据移动速度他判断应该是人类,他悄无声息地拔出了战刀,一点点向那边无声地摸了过去,反正不论是谁都是不速之客。
他怀疑是索玛斯帝国潜伏在拉文尼亚的间谍,如果是的话安德莉雅做出的整个部署就会有被泄露的风险。远处高地下方南侧的义勇军营地中还亮着火光,想必是为了避人视线才选择这片由阿提密斯驻扎的高地吧。
他们的距离又近了一些,这时贝尔特朗发现对方是两个人,他们正快步向自己靠近。他匍匐在地面上,却意外发现身旁也趴了一位猎兵,贝尔特朗十分惊诧地轻拍了一下地面,那个猎兵立刻将头转向了贝尔特朗的方向,不是别人,正是几个小时前还一副醉态的克洛艾。这使贝尔特朗更为惊奇了,不过两人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等待那两人的接近。
他们确实是靠近了,贝尔特朗隐约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隐隐约约地好像在谈论阿提密斯。他屏住呼吸,仔细分辨前方传来的每一个音节。
“见鬼!阿提密斯应该就驻扎在这里啊!”
“是啊,他们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贝尔特朗觉得在让他们说下去就会加入一些不怎么干净的字眼了,他拍了一下克洛艾,两人唰地一下站起来,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是阿提密斯代理队长贝尔特朗,请问二位有何贵干?”
事实上脏话还是说出来了,只不过针对的不是阿提密斯。
大口喘了几口气后,领头的那个终于从受惊吓的状态中摆脱从而说出话来了,“拉文尼亚瓦兰诺斯神射手兵团上尉费尔南,前来加入义勇军,协助阿提密斯作战。”
这次轮到贝尔特朗惊讶了,“中将不是说由义勇军进行作战吗?议会里不是出了一些矛盾……”
“没错,中将确实是命令部队在你们阵线后方拉开阵型,不准协助你们作战。但是,现在我们申请加入义勇军,以义勇军的身份为拉文尼亚而战。
那人应该是伸出了手,贝尔特朗不知为何也把手伸了出去,两人在互相难以看清的夜色下结实地握了个手。
“费尔南上尉……真的感谢你,还有你带领的弟兄们,他们都是共和国的卫士……”贝尔特朗觉得如果队长在
,她一定可以说的比自己更好,但是此刻最为质朴的感谢从这位四十岁的海员口中被念了出来。
“不,不用谢,共和国万岁。”费尔南应该是敬了个军礼吧,贝尔特朗听得到他军靴并拢的声音。
“拉文尼亚必胜。”贝尔特朗回礼,同时铿锵有力地回答道。
“其实我非常抱歉,我们只能有半数的人加入你们,所有的弟兄们都想来,但是我们必须要应付中将的命令。”
“哪怕是一人都是对于我们的巨大帮助,我想请求你们去帮助防守北侧的驻军,我们阿提密斯能够顶住他们的压力的。”
“你说什么?你要相信我们,贝尔特朗队长。”费尔南对于他带领的部队被拒绝十分惊诧“我们可是全拉文尼亚最为精锐的正规猎兵部队,你要想清楚,索玛斯会令主力攻击你们的阵线的,你们确定……”
“别着急,我没有轻视你们的意思,其实按照我们的部署,具体步骤是这样的……”
十数分钟后,费尔南向着北方一点点地走远,贝尔特朗也回到了阵地的中央,这样兵力上就不会有太大的劣势了,哪怕按照四分之一计算,所加入的正规军数量也高达三千人,再加上四千名义勇军,这样与索玛斯的兵力比几乎变成了一比一,而按照刚才的情况,实际兵力还可能会更多。
贝尔特朗现在对明天的战事充满希望,不仅由于兵力,更大的原因是士气。义勇军中一直流传着自己就是正规军的挡箭牌的说法,而现在偷偷加入义勇军的正规军应该能够打消他们的疑虑。
“这么晚还不睡觉啊,贝尔特朗老爷子。”克洛艾总爱称四十多岁的贝尔特朗为老爷子,贝尔特朗自然也有对他的专用称呼。
“你的酒醒的也够快的啊,你这小混账。”
“这是队里的平均水平好吗,别老拖我们队伍的后退啊……”
“你呢,睡不着就直说,别打扰人家小姑娘去。”
“哈哈哈哈……被你发现我的目的了,果然狐狸还是老的精啊。”
“这么,你这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有兴致听我这个四十岁的老爷子扯些人生经验……”
抢在第一缕阳光照耀房间之前,安德莉雅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她看到艾尔温还背对她躺在床上,于是她轻轻地凑过身去,却发现艾尔温也睁着眼睛,正看着窗外在第一缕阳光下朦胧着的青灰色的瓦兰诺斯。
“早安,艾尔温。”她这时看到艾尔温布满血丝的双眼“你难不成一晚没睡?”
“早安,安德莉雅,你不也一样。”艾尔温也看到了安德莉雅的黑眼圈,微笑着回答道。
“人嘛,该紧张还是要紧张的。穿好衣服,是时候迎接决战了。”
安德莉雅十分细心地把衣领整理好,把口子上徽标的朝向都调整整齐,在深红色的丝绸领巾上固定好精心雕琢的绿宝石饰物,连同披肩上阿提密斯的烫金箭徽纹章一起在晨光的轻抚下熠熠生辉。
“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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