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火车正在呜呜地吞吐云烟，笨重的火车头拉扯着从皇都离开的旅人，黄昏下的夕阳堵在铁轨的远方，让人看不见未来的风景。
少女趴在窗上，看盯着因为拐弯而轻易可以窥见的蒸汽车头。
“在如今飞机火车到处跑的年代，居然还存在着君权至上的国度，居然还存在只用冷兵器战斗的骑士主义者，真可笑！”
若儿编了一条长长的辫子，并且将其咬在口中。东良将辫子从她的嘴巴里扯了出来，好好放在身后。
她嘲讽道：
“还好诺曼底王城里的威廉王室没有脑子，一昧地学习皇都里头腐朽的政权，就连反叛的士兵也都拒绝使用枪械，而是用刀刃进行你们骑士所谓的“堂堂正正”的决斗。”
“堂堂正正不好吗？”东良反问。
“你如果和坦克比起来，你所谓的极致暴力可以硬抗几下。”若儿说：“如果我是反叛军的头目，我就用导弹炸死你！万炮轰鸣！”
思考了一会儿，东良说：“有「修罗」在的话，我可以手拆坦克。”语气很轻，但是很肯定。
若儿不说话了。
东良回答：“世界很大，事物的发展并不会同步。皇都其实还算不错了，虽然制度老旧，可是却至少引进了比较先进的交通工具。科技也不算怎么样落后吧。”
“蒸汽火车真是去你妈的先进！”若儿说。
“有一些国家闭关锁国，至今都是地主经济统治着一切，出行只用牛车马车，甚至是人力车。连蒸汽火车都没有。”东良笑了：“有利有弊吧。”
“比如呢？”若儿问。
“比如望月之都，我的故乡。”
“我们不会是要去那个破地方吧，听起来就很不舒服。”若儿顺着自己的辫子，说：“我现在头皮发麻，感觉像是全身都在炸毛。”
“不知道，我们先要去中转站，然后再决定坐牛车还是坐飞机。”
“坐飞机去哪？”
“哪都能去。”东良回答。
他们两人没再说话，若儿望着外面世界越来越暗淡的景色，渐渐的，天空下起雪来。雪花像是刀片一样，以结晶体的姿态贴在窗口的玻璃上，它们抓住了窗台边缘，不愿意落在不断后退的铁轨上。
火车的温度融化了外面的雪花，它们失去了凛冽，稍微被征服了一些，边缘软化了下来，毛茸茸的。
若儿才想起来，虽然皇都只是偶尔下雪，温度也没有让冬天凸显残暴的意味。可是现在确确实实是冬天了啊！年末，甚至说是西方最隆重的日子——平安夜。
十二月二十四号，圣诞节前夕。
若儿一脸兴奋地转过头，刚刚意识到这件事的她有些高兴。然而看到东良之后，她又将到了嗓子眼的话给憋回去了。
东良依靠着座椅，睡着了。
若儿继续看窗外的风景，她呵了一口气，在淡薄的朦胧玻璃面上写下了两个字，「若儿」。她温柔地笑了：
“平安夜快乐。”
车厢里的有一对情侣正依偎在一起，男方偷偷藏了一个苹果带上火车，直到现在才给予亲爱的她祝福。平安夜要的就是个平安，虽然西方的这个节日只将送苹果的礼仪送了过来，没有传达意义，但是也很受青年情侣的喜爱。
若儿还是一只小猫的时候，听过家里的长辈说过一个关于平安夜的传说：
削苹果的时候，苹果皮如果不断掉，那么就会在午夜的镜子里看见未来爱人的脸。如果苹果皮断了，那么……也会看见未来爱人的脸，这个效果是不会断的。
只不过，脸，不是完全的。
脸会断掉。
很不凑巧，这时候，蒸汽机车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小情侣正在削的苹果皮断了。
若儿很想告诉那对小情侣关于平安夜的传说，然后再告诉他们一件很恐怖的事情——车厢里都是窗户，都是玻璃，在外面漆黑世界与车厢内光亮的对比下，每一块玻璃都是镜子……
东良睡得很沉，他做了一个关于冬天的梦。
……
东良特地回家换上了新衣服，他用发胶将乱糟糟的头发整理好，还用粉底垫了垫脸上的淤青。
胸口还有一些隐隐作痛，但是没关系了。今天是她的生日，这比什么都重要。
晚上八点，在她家的胡同口，昏黄的街灯下，老地方见。每周周五他都会去那个地方与她相见。
就像是鹊桥上的牛郎织女一样浪漫。
东良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条白色与绿色相间的围巾。围巾是手工织成的，材料用的是有很多可爱绒毛的毛线。很女性化的一条围巾。
围巾是东良的父母没离异之前，母亲为东良亲手织的。围巾很长，即便得到围巾时东良仅有六岁，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他依旧可以佩戴它取暖。
或许这条围巾的意义，就是用来在母亲离去之后，暖和东良一辈子而存在的吧。
然而，东良不喜欢这条围巾，因为它毛茸茸的，戴在脖子上特别的痒，很难受。东良也不喜欢离开后久未联系的妈妈，如果她真的爱自己的话，就不会离开。
东良决定将这条围巾当作生日礼物，送给柿子。这个脑袋缺了一根筋的家伙和很多男性一样，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什么。他们总是送一些自认为有趣的东西，自己喜欢的东西给喜欢的人，潜意识中认为这是正确的。
「既然我喜欢，那么她也会喜欢的吧。」
「我不想要这手头的东西了，送给她吧。反正感情摆在这里，我和她的关系那么亲昵，她那么喜欢我，那么我送什么她都会喜欢的吧！」
这些思想，就如同男方送了一个充气娃娃给女方，还希望对方喜欢。送礼物的礼仪不是「假设不贵重，假设没心意，那就送一些实用的东西吗？」
送个男性用的充气娃娃给女孩子，造作啊？
可是东良才不管，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犯了所有送礼物的忌讳。
“约好了，老地方，每周周五都约好的老地方。”东良自顾自地说。
“今天也是周五呢。”东良像是个傻子一样笑着。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今天是柿子的生日，他要帅气一些。
“围巾只是生日礼物，我还得去买一个圣诞礼物。只送了她平安夜的礼物，却还没送圣诞节礼物呢！”
“送什么好呢？不知道，好难想，去便利店随便看一看吧。”
于是东良将围巾放到纸袋里，骑上了自己蓝色的自行车，在外面下着雪的世界中前进。
积雪地滑。
钢筋混泥土堆积出来的钢铁森林，极寒的温度让他有些心疼。
“外面好冷的天啊，我得快点，别让她久等了。”
现在是晚上七点十分，东良出发了。
……
被怀里手机的震动闹醒，东良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
若儿看了东良一眼，然后继续看雪。
东良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是很多的未接电话，以及一条短信。东良的手机是静音的，电话打过来没有任何提示，只有短信会有一个震动提醒。
未接电话和短信都是来源于同一个人，一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王小明。
“平安夜祝福吗？”东良猜测。
“原来你知道今天啊，十二月二十四日。”若儿没回头，脸贴在窗户的玻璃上。
东良没理她。他点开了短信，上面小小的字体却快要像巨石一样压住东良的呼吸：
「救救我！」
发信人：王小明。发信时间：十二月三十日晚八点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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