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老人撑着伞，仰视由砖瓦堆叠起来的“森林”。
皇都，他们回来了。
雨滴落下，跟随湿润袭来的是这个季节不应该有的冰寒。雨像是帘，将皇都的一切都遮掩得严严实实的。
“他们不欢迎我们。”薰香说。
“‘他们’是谁？”东良问。
薰香没有回答。
她窝在东良的伞下，双手攒紧了东良的衣服，语气中带走一丝哀求：
“我们走吧，去哪儿都好，我不想回去！”
“你是公主，皇都不能没有你。”东良回答。
“我不想回去……那儿比这里要冰冷一万倍一千倍，我回去了之后，什么亲人也没有。”
“说什么傻话呢，你有你的父亲，你有老师陪在身边，你还有我……”
“上次我无可奈何离去之时，你在哪里？”薰香质问。
东良的心头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当薰香被爱德华皇室指婚于威廉王子时，东良躲在公主号的甲板上，没敢露面。
当薰香离开皇都，远赴欧洲的时候，东良睡在奈何桥酒馆二楼拐角的房间里，没有醒来。
是啊，当她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在哪里呢？无论在哪，总之就是不在她的身边。
东良说不出话来，答案很现实，他无法回答。他只能抱紧薰香，让伞外世界的雨水不能让她再收到任何一丝一毫的微凉。
场面僵持住的时候，老人轻轻咳了两声。
老人说：“我先回去了，打探好信息之后，再来迎接公主。堂堂爱德华皇室的公主重回皇都，没有什么欢迎仪式的话，太说不过去了。”
“让骑士队全体成员都来迎接公主……如果皇帝和皇妃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的话。”东良对老人说。
“遵命，我的骑士王。”
东良带着薰香公主去了奈何桥酒馆，虽说还有其他更合适更舒适的地方，可是东良就是想去那里。
他觉得自己应该和薰香去那个地方，理由说不上来。
或许是收到神神叨叨的老板的影响吧，毕竟“所有不知进退的傻话，无家可归的亡魂，都可以寄宿在奈何桥酒馆”。
不回家，那就去酒馆喝一杯吧。
……
喝了一杯威士忌，薰香公主就撑不住了。舟车劳顿，以及她若有若无表现出来的沉重气息，她看起来已经筋疲力尽了。
老板说酒馆里并没有空余的房间，只好委屈“陌生的姑娘”暂时住在二楼拐角的房间，和东良挤一挤。
老板称呼薰香公主为“陌生的姑娘”，可是神色却是往常的自信微笑。他看起来依旧是无所不知，笑容的神经质里掺杂着一半的自信。
“老实说，你知道她是谁。”东良说。
“讲道理，我知道她是谁。”老板说。
“真的没有空余的房间了吗？”东良不肯善罢甘休。
“你可以和陌生的姑娘挤一挤，她既然愿意和你回来，那么也意味着她很信任你。是君子还是禽兽，你应该自己有所准备。”老板说。
“我没关系的。我希望我在最毫无防备的时候，有你陪着我。我一个人睡不着。”薰香对东良说。
老板将玻璃柜台里最为珍贵的水晶高脚杯取出，给薰香公主倒了一杯威士忌。
“请用，欢迎回家。奈何桥酒馆是所有无家可归者永远的家！”
仿佛他早已经预料到今天公主会来。所以老板早早打烊了，关闭了奈何桥酒馆招牌上的霓虹灯，一个人撑着伞站在樱花树下，直到东良和薰香出现在他的面前。
东良对此并不惊讶，老板身上有太多秘密，他无从知晓。
只要不伤害薰香，那么他是好是坏都无所谓。东良是这么想的。
薰香躺在床上，她抓着东良的手，缠着他让他讲睡前的故事。
东良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给薰香讲「丑小鸭和七个白雪公主」的故事，故事很无聊，可以促进睡眠。
东良讲着讲着就睡着了。
薰香公主很疲惫，可是她依旧睁着眼。
“东良，你知道吗？我觉得我明天就会死。虽然我不知道世界上存不存在黑白无常，但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牛头马面。”
“妈妈说，牛头是一个白牛头人，马面是一个白马头人，他们会把人带到阎王那里去，而不是像黑白无常一样，只拿走人的灵魂。”
“我阳寿未尽，我不怕黑白无常，无论他们存不存在。但是我怕牛头马面，虽然我没有对不起他们的种族，但我总怕半夜鬼敲门。”
“而且，闲着没事干会来找我的鬼怪，也不只有他们。”
薰香公主说。
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东良却无法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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