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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第三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1、

“塔西林!塔!西!林!塔西林·伊克斯珀!”

趁机片刻,见眼前熟睡的黑发少年没有反应,呼喊者又往他的头上追加了一记手刀,趴在桌上的睡美人才稍稍抖动了一下,慢动作抬起了自己已经开始发肿的头颅。

视线上抬,映入眼帘的是古板的深青色罩袍,在这片大陆上,每一个曾经以魔法师作为自己奋斗目标的人都穿过这样传统的“制服”吧。穿着它的正是刚刚那记手刀的主人,年龄与他相仿的,披散着一头蜂蜜色短发的少女。

“早……早啊,艾丽卡·奥布莱恩,”

“午休时间都快过了还算是哪门子的早啊,昨晚又熬夜K书了吧?”

“啊哈哈……”

被称为塔西林的少年露出了尴尬的笑容,看来艾丽卡确实说中了。

“喏,这是你昨天给我的依附法阵学的作业……谢谢,还真是帮大忙了……”

塔西林坐起了身,接过了艾丽卡手中的纸张,用还未褪去倦意的口吻随口说了句:

“你呀,偶尔也自己写一下作业啊,就算所有的魔法最后都是要诉诸实践,但理论知识不过关以后可走不远的,”

“还真不想被一个魔法都使不出来的废人这么说呢。反正我只要保证会用就好了嘛,这种没办法拿来找活的东西随它怎么样都好啦。又不是每个人都想做大法师,”

“废人……”

尽管听上去尖酸了些,但这确实是无法反驳的事实。即便自己把这整个学院图书馆内的藏书都装进自己的脑子里,也没办法改变自己没办法使用魔法的事实。

人类是被造物主眷顾着的种族,尽管仅从身体机能有诸多不如野兽的地方,但他们却是这片大陆上唯一一个同时拥有肉体、魔力以及理智的种族。没有肉体,便会像旧时代的精灵一般为人使役,最终在“魔灾”这样的大变故中落得个亡族的下场。没有魔力,人类又与一般的飞禽走兽有什么分别?而若要问没有理智的下场,就请看这大陆的史诗中喷吐着庞大魔力的巨龙是如何一个一个倒在屠龙者的脚下的吧。正是这样的三位一体,让人类在以亿万年计的生存斗争之中胜出,最终站在了潘吉亚大陆生态圈的顶端。

而魔法,又正是理智与魔力共同孕育出的桂冠上的明珠。它成就了人类文明的繁荣,而繁荣的文明也为魔法的蓬勃发展提供了最好的条件。正因如此,即便在经历了“魔灾”的大衰退之后,人类依旧能开山辟地,在地上、地下、海上、山体里建造抵抗“魔灾”的“堡垒”,这般顽强的恢复力难道不正是魔法的作用吗?

然而这份荣光,这名为塔西林的个体恐怕有生之年是体会不到了。

“喔?你还在看这种书啊?”

借着塔西林揉眼睛的时机,艾丽卡一把抄起了刚刚充当了他睡枕的书本。

“……《以太猜想论》……”

“怎么?你也对以太的争论感兴趣吗?”

“哼,这种东西……”

看着塔西林满脸堆着像是白痴一样的笑容,艾丽卡就觉得窝火。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存在——明明不是什么富家公子哥,没有能让自己坐吃山空的家族,就连基本谋生的技能也没有,却还有着那样的奢望。这时候的艾丽卡还没学会对各种各样的人露出虚伪的笑容,所以她肚子里的无名火才会全部毫无保留地烧在了她漂亮的脸上。

“这种东西,学界就算再互啄个几十年,那些老顽固也不会得出个共识的吧。我说大法师啊,在你推动魔法界的发展之前,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自己的生存问题啊?至少稍微找一下基础魔力系的教授,问问他们能不能稍微解决一下你的魔力问题啊,否则就你现在的情况,估计连张毕业证都混不到吧,”

“那个……因为平时有这么多书要看,教授他们平时又那么忙的,久了也就忘了……”

“啊……”

艾丽卡粗暴地用手揉搓着自己蜂蜜色短发,尽管这样的对话在他们的“合作关系”之中已经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了。塔西林能不能真的成为大法师另说,但至少在顽固程度上,他已经和世人刻板印象中乖戾的魔法大师是同一个水平了。

“再说,不是还有理论魔法师这种职业吗?所以艾丽卡你不用这么担心我的啦……”

“谁……谁会担心你这种土气又不合群的家伙啊!只是作为本小姐的‘合作对象’,如果你是个怪胎的话,本小姐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这可是会影响到我将来的事业发展的,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可没有别的什么原因了哦!”

很可惜,艾丽卡的这般宣言却引来了教室内其他人的戏谑声。

“看啊,时间正好,那对‘偏科鸳鸯’又拌嘴了,”

“秀恩爱能不能到教室外面去?这里可还有很多没脱单的人呐,”

艾丽卡只是无言地转过了身,高高举起了自己竖起了一根中指的右手。

轰!

一团火球瞬间从她中指的指尖上膨胀、射出,撞上了教室的天花板,四散的火焰顿时让教室成为了一个大蒸炉,也瞬间驱散了四周的流言蜚语。

只留给那些被吓坏了或移开目光的人一个多管闲事的目光,艾丽卡又回过了头,对塔西林说:

“看到没?因为你的缘故,本小姐连个正常的男朋友都找不到了,我的青春要是因此变得残缺了的话,将来看我不好好敲你……”

然而塔西林的栗色的眼眸里却早有无数的小星星在闪烁了,这么看来就算继续说下去他也会当成耳旁风啊。

“刚刚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手上应该没有法阵才对吧?魔力的流动……应该还是有的吧。所以刚刚的火球术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刚还睡眼惺忪一副颓样的塔西林,忽然就像充满了电一样充满了气势,他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也瞬间凑了上去。这热情甚至让艾丽卡觉得比起刚刚大火球术释放的热量更为逼人。

“那什么……只是不靠法阵对魔力进行了操作而已,没有魔法加工的魔力也是可以影响物质的吧,所以就……”

艾丽卡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不小心按下了塔西林求知模式的开关,然而就算现在支吾其词也来不及了。就她对塔西林的了解,他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吧

“你知不知道这种事情的难度啊?如果用魔力直接影响物理世界有那么简单的话,现在统治这片大陆的就应该是龙而不是人类了。不行,把你的手拿来给我看看,”

说着塔西林就要伸手去抓艾丽卡的右手,而这突兀的行为也触发了艾丽卡作为女性最基本的防卫行为。

“你这流氓!”

* * * * *

塔西林从梦中惊醒,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阁楼内倾斜的天花板,和之前近一年时光内的每一个早晨并无二致。不过他还是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没有热辣辣的感觉,明明刚刚还是那么的真实,仅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也难怪这么多名副其实的大法师想要通过梦境来了解人类意识的真相了。

“居然还会梦到那时候的事情……”

塔西林还很年轻,按理说按他现在生命的长度还不足以容纳“恍若隔世”这个词语,然而对着这还不到十年的时光,他却也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了。确实,现在再回想起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看另一个人的人生,不,连这都不算,更像是会放在厕所里给人解闷的套路小说。

所以他从来不去想,但他未曾料到,那段时光竟会自己追上来。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艾丽卡·奥布莱恩。

“还嫌我不够倒霉么?”

转过头,明月仍挂在窗外的夜空中,明晃晃的月光照在了窗前的书桌上,照在了那堆几小时前刚翻看完的税务记录上。若他眼前的景象是一副考究的油画的话,那么作者肯定是想用这月光在画面中强调书桌上的东西吧,而窗旁昏暗的书架就不免沦为不需要强调的背景了。然而这并非油画,塔西林的目光反而聚焦在了沉浸在黑暗中的事物。

“话说……昨天那些人,大姐也是,笨骑士也是,好像都对自己摆出过那种眼神吧?那种像是在可惜些什么的眼神。如果他们知道我以前也是那副样子,他们又不知道会作何感情呢?”

想到这,塔西林不禁想要在这深夜里干笑几声,然而他却突感一口气喘不上来,他这才觉得憋得慌,自己在入睡前难道身上压着这么一个重物吗?

在这“秤砣”的压迫下,他挣扎着稍稍抬起了身,在月光下进入他视线的是莫娜一头乌黑色的长发,她娇小的躯体趴在他的身上,就像树袋熊抱着树枝一样抱着他的肚子,她全身的体重当然就毫无保留地施加到了塔西林瘦弱的身体上。

“呼……”

看样子她倒是睡得很香,甚至说有些过分没有防备了,然而可别忘了,现在把塔西林当做抱枕的可不是什么正常的小姑娘,而是一个能一脚踹爆黑曜石的怪物啊。

一个女孩子爬上了自己的床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坏事吧?若今后有人对塔西林说出了这种话,他就能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反驳了,除了把人敲到倾家荡产的仙人跳套路之外,这件事还真有可能让你字面意义上死无全尸。

这么一想,塔西林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挺走运的,毕竟如果这家伙做了什么噩梦,那恐怕现在的自己早就已经是肉酱了吧。

所以,现在该怎么做呢?如果贸然叫醒她的话,凭她的怪力,仅仅是一不小心的挥手,就能字面意义上把自己打成两截吧。就凭这家伙薄弱的自觉,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还真是可怕得高。

“……”

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一个夜晚能这么漫长。

2、

“啊~”

“塔西林先生昨晚没睡好吗?”

在打过第三个呵欠后,希斯娜终于忍不住问了句。

“啊,是啊,给某只大猩猩当了一个晚上的抱枕,怎么可能睡得好?”

“大猩猩?”

希斯娜挠了挠脑袋,就差头上再冒出个带着问号的气泡了。

“算了,不说这个。你……昨天的事,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大姐不是说让你去反省来着吗?”

面对塔西林意外的提问,希斯娜愣了一下,笑了出来说:

“放心啦,姐姐她一直以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啦,你看我现在不就还好好的吗?”

“其实她只是知道你的性格已经没法救了吧。如果换做别人胆敢这么浪费她的时间,那个人的名字明天就会出现在人口黑市上了吧。不过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听到有人用“刀子嘴豆腐心”来形容……”

“塔西林先生莫非是在担心我吗?”

听到这话,塔西林条件反射地摆出了一副臭脸。

“怎么可能?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拿这件事来敲我罢了,这样我好先跑路啊,”

对这样的说辞,希斯娜当然早已习惯,所以她也只是笑了笑,就去干别的事去了。

再过一会那两个人就要来了吧,趁着这最后的独处时间,他再度回想了一次今天要做的事情。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是昨晚要不是多了艾丽卡,仅凭达利亚和他是不可能审完那么多记录的。当然,如果没有莫娜在旁边问这问那的话,说不定两个人还是能看完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怪力看似是个很强大的能力,但被一个没有知性的人拥有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且就算真的有怪物或是“维普尔”,中央骑士团的副团长也足够当自己的保镖了。更何况她还是以逃犯之身缠着自己的……

果然,不管怎么想都只有扣分项,所以究竟有什么方法能让她派上什么用场吗?

此时的她与塔西林坐在同一张条凳上,依旧用那不禁让人联想起仓鼠的吃相吃着廉价的早餐。在无关者看来是一副可爱的样子吧,但塔西林的,那就是那份早餐是他出的钱。

最好的方法果然还是把她送还给克兰吧。但是要怎么做?克兰肯定在等着自己吧,自己把她送回去不就是在承认自己之前说的话都是撒谎吗?达利亚和希斯娜都是不会撒谎的人。那艾丽卡呢?……啥?你还想相信那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人吗?

……

算了,暂时无解的事情还是先放到一边吧。先看看什么是能够解决的……

“早安,塔西林先生,莫娜小姐,”

这个过分谦卑的拘谨声音,看来今天是达利亚先到了。

看样子他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今天穿的倒是很“日常”了。棕色的长裤,白色的底衫配上褐色的无袖外套,若非他腰间别着那把让人无法忽视的“永恒之日”的话,应该不会有人不觉得他只是个刚进城的农民吧。

“我还以为骑士的常服也会有多么华丽呢,”

确实,就算和以作风亲民的克兰相比,他的那身精织的狩猎服放在民间也至少是中产阶级的服装。而克兰的这身做工粗糙的服装却怎么看都像是乡下的小作坊凭着自己的想象模仿城里人时尚的拙劣产物。

“是吗?实际上并不是每一个骑士背后都有家族的支持,光靠饷钱的话是不可能撑得住贵族的排场的,”

“就算是这样,按你的话说,你的形象不佳难道不会影响到其他人对骑士团的评价吗?”

尽管塔西林的本意只是随口一说,但达利亚的词典里可没有这个词,他果然开始对这句话咀嚼了起来。

“嗯……确实有这个道理呢,杜莲副团长她也经常这么说我呢,说我的衣柜惨不忍睹,简直就像是乡下的农民……”

塔西林忽然提起了兴趣,他身为三流记者的嗅觉突然从达利亚刚刚的话里嗅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杜莲……要是我记得没错的话,她应该就是你们团里那个女副团长。她会看你的衣柜,你们两个这是什么关系啊?”

“正常的同袍啊,她可以随便进我的房间,她的房间……”

等等,她的房间我真的可以随便进吗?

“等等等等!你要干什么!你这单细胞生物!像小强一样被魔像踩扁吧!”

真的不会遭到这样的待遇吗?

虽然可以毫不脸红地说出两人是同袍,但一瞬之间的迟疑还是让达利亚觉得,自己和她之间好像并不能适用理想中“与子同袍”那种骑士情谊啊。

“你刚刚是不是咋舌了啊,”

“诶?有吗?”

塔西林再次自觉自讨没趣。像达利亚这样长久沉浸在理想之中的人,会变得对其他事情极度迟钝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为什么自己会忘了这一点呢?

“啊对了,莫娜小姐,我想问你一件事不知道……”

“唔……达利亚大人……唔嗯……请讲……”

莫娜猛地把嘴中的食物吞了下去,当然还少不了一阵猛捶胸。考虑到她的怪力,她没把自己锤出血还真是个奇迹。

“总是这么锤,怪不得这么平坦……”

这种夸张的动作让塔西林不由得这么想,虽说精神上完全还处于10岁以下的状态,但莫娜的身体确实是已跨过了幼女到少女的门槛,昨晚被她压了一个晚上的塔西林当然能下这样的结论。然而,这只是整体(特别是体重)而言,某些部位的发育似乎就没跟上她的年龄。

“我想请问,你有哥哥吗?”

“嗯,有啊,”

达利亚愣住了,如此干脆的回答,把达利亚所有先前在心里推演的所有套话技巧都摧毁了,一下子删去了这么多东西,他的脑子直接变成了一片空白。

“那……请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暂时想不出什么委婉的问法,就只能先上一记直球了。

莫娜抬起了她暗红色的眼眸,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天空,她应该是在思考吧,思考要怎么用自己有限的词汇来概括那个人。

“怎么说呢……总是很唠叨,像是什么‘早上起来要知道刷牙啊!’‘袜子不要到处乱丢啊!’‘吃饭的时候别啃指甲!’之类的,闲着的时候就喜欢搞卫生,桌子上看见一点灰尘都要抓狂的……这样的人要怎么来形容来着……好像应该叫‘劳碌命’来着的?”

与其说是哥哥,这更像是个有洁癖的老妈子吧?不过还算是在理解范围之内,毕竟有这么一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妹妹,就算心再宽也总有一天会变成“劳碌命”的吧。

“……就算这样,对莫娜来说,只要他不要再叫我别做这别做那,他完全可以算一个完美的哥哥喔,”

“完美的哥哥吗?”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这个“完美的哥哥”会不会为了妹妹去劫营房。

在前天午夜,一名“魔蚀者”孤身闯入了中央骑士团在朗德堡的临时营地,放出了不亚于“永恒之日”规模的魔力洪流,若不是约顿团长及时化解,说不定自己现在就不会坐在了这里了。而袭击者也在这一击之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如果那个袭击者确系能够操纵“魔灾”的“王种”,那这次的事件就不仅仅是朗德堡的地区事务了。毕竟“王种”可是八年前结束的“维普尔之乱”中叛逆者们的王牌,要不是那人拥有着操纵“魔灾”的能力,战事也不会持续整整四年才结束,若是这样的存在出现在了这里,别说中央骑士团了,就算让“古拉维斯”的“十二圣贤”全数集合于此也都称不上神经过敏!

而当时处在与他对峙最前线的达利亚,在对方的进攻中似乎听到了这样的话语。

“接受吾之制裁吧!掳走吾妹的不义之徒!”

所以莫娜口中那个像是老妈一样的哥哥,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塔西林狐疑的眼光扫了过来,达利亚顿时咽下了就已经顶在了喉咙里的话。

“没什么,随便问问,如果能找到这孩子的亲属的话,也应该是调查的一大进展吧,”

考虑到这件事对两人的冲击性,达利亚还是选择暂时把这件事藏起来的好,这种表达,应该不算是对骑士诚实准则的违背吧?

“对啊,如果不把这张多出来的嘴接走的话,就算四天后领主大人能饶我一命,我也估计看不到下星期的太阳了,”

“哦?嫌她吃东西多的话,让她跟我干如何?”

一个轻佻的女声突然插入了对话,看来今天要行动的人已经到齐了。

“和这个穷鬼黏在一起的话也得不了什么好处的吧,这样的话,不如来姐姐的东家那里去打工吧,姐姐那里可很缺像莫娜妹妹这样有力气的人手喔,”

艾丽卡两只手承在莫娜还略显稚嫩的肩膀上,两条蜂蜜色的马尾辫也从莫娜的小脑袋两旁垂了下来,莫娜可能看不到她脸上的笑靥,如果要形容的话就是魔鬼在引诱他人堕落时才会有的表情吧。

“你这女人,大早上一来就想拉童工吗?”

“我只是在做你们没捅穿的事罢了。早安,大法师以及骑士大人,”

艾丽卡向在场的两位男士微微欠下腰,确实是个很标准的问候礼,但却让塔西林觉得像吃了只苍蝇一样不快。

“啧……”

其实都不需要故作礼仪的反差,只需要那三个字,就足以破坏掉塔西林所有的心理预备。

“所以刚刚的提议你是怎么想的呢?莫娜妹妹,”

“当然是!不去!”

莫娜斩钉截铁地说,至于她会这么肯定的原因,不用想当然是……

“塔西林大人将来可是能改变世界的人。莫娜虽然不聪明,但是莫娜还是知道哪边比较重要的,”

果然是这样吗?塔西林和达利亚用各自的表情分别说出了这句没说出的台词。

“那是当然,他可是‘要成为大法师的男人’喔,我为自己刚刚的无礼表示抱歉,还请你把这当成对你决心的试炼吧,”

“你们两个这么一唱一和,是在演什么传奇话剧吗?还请适可而止吧,真正的大法师才不会住在风俗业的阁楼上呢,”

塔西林的脸色很明显地阴了下来,见此状艾丽卡也只好收回了自己的玩笑,说:

“好吧好吧,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塔西林,”

“彼此彼此,艾丽卡,”

然而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完全没有软化多少。正当达利亚打算打个圆场的时候,塔西林先发话了。

“我们的时间,啊不,是我的时间是有限的,就此而言能得到您的帮助,不论您的动机为何,鄙人不胜感激。如果我能活得过这个星期的话,他日必将登门拜谢。怎么样?满意了吗?”

“嗯~嗯~作为礼仪是足够了,然而~”

艾丽卡弯下了腰,突然凑近了塔西林的耳朵,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

“你又有什么价值能够拿来‘拜谢’的呢?拭目以待喔,”

说罢,艾丽卡直起了腰,再次对眼前的三人行夸张的鞠躬礼:

“那么,如假包换的高级魔法师艾丽卡·奥布莱恩,随时为您效劳,”

3、

不经意间,门外的太阳已经挂在了天空的中心,如今正是夏末时节,正是夏天露出自己最后也是最锋利的一颗獠牙的时候。虽然四周丰富的森林资源使得朗德堡姑且还能挂的住“避暑胜地”的招牌,至少在旅游宣传中是这样的,但是面对现实吧,所谓的“避暑胜地”只存在于富人的度假村之中,而“堡垒”中的市镇仍旧是一口偌大的蒸炉。

“啊~还真是滴水不漏啊,‘维普尔’。我大概都要中暑了啊,”

坐在廉价酒家椅子上的塔西林伸了一个大懒腰,一脸的疲惫以及懒惰,这幅样子真不禁让人怀疑他下午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考虑到这次事件的影响,幕后主使做到这种程度不应该相当正常吗?”

尽管达利亚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不火上浇油的自觉他还是有的,所以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在一旁微笑着听着塔西林的抱怨。

不过这也并不代表他不能感觉到丝毫紧张感,一个上午过去了,昨晚查出的地点他们已经走过了五分之一,然而现在看来,这五分之一的行程是要以无果告终了。

“我说骑士大人啊,你就不能稍微放下你的矜持,稍微,就稍微强硬那么一点点吗?这可是关乎这座‘堡垒’存亡的大事耶。就说刚才,那条‘看门狗’叫得那么凶,就肯定是心里有鬼吧,如果你能拔出你那高贵的‘圣剑’,就稍稍那么威胁一下,说不定他就松口了让我们进去了呢。今天上午就净是这样的事了,要么是被‘看门狗’凶,要么就是上了把锁,在我看来,这些事情都可以用你那把高贵的‘圣剑’解决哦,”

塔西林直勾勾地盯着达利亚,毫无节制地用自己栗色的瞳孔和语言喷发着内心的怨念。

“但是我们可没有克兰的搜查令,这么做的话不就是私闯民宅了吗?”

“古语有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啊……还是说你就是把自己当成个监视者了,我最后的死活都和你没关系吗?”

“怎么会?恕我直言,塔西林阁下可千万不要以为有力量就能为所欲为了,”

塔西林虽未直接接腔,却向他投去了一个“难道不是这样吗?”的眼神,他肯定是觉得“像你这种强者怎么可能理解我们这种弱者”。

这不大的店面开始拥挤了起来,毕竟是到中午的饭点了,看来离两人这桌上菜还会有一段时间,为了不让这段时间过分尴尬,达利亚只得换了个话题。

“那个……不知道艾丽卡阁下她们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什么收获呢?”

为了能够在一天之内走完所有的可疑地点,今天的四个人采取了分头行动的行动方针,而塔西林选择了和达利亚一同行动,另一组当然也就由那两名女性组成了。

“……嘛,有那个疯丫头盯着,就算是那个女人应该也不至于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吧,对那个疯丫头也是同理。这么一来她们的进度应该和我们差不多吧,”

原来你是出自互相制衡才这样配置的吗?

说实话,尽管达利亚也对艾丽卡有着近乎本能的心防,她昨天的协力宣言也确实十分地不明不白。动机?“因为我东家可不乐见事情这么发展下去”。东家是谁?“反正就是某个忧国的贵族”。但是好歹她也是塔西林的协力者,对这种在十万火急之中伸出援手的人,为什么塔西林会是这种态度?

既然时间不多了,那就更应该注重效率才是,然而在塔西林的脑中,对她进行限制这件事的重要性竟压倒了他本人口口声声要追求的效率,这究竟是为什么?

“……塔西林阁下,有件事我不知能不能问?”

“可别这么说啊,骑士阁下,在我看来您所知道的事情应该比我多得多啊,”

尽管听上去像是句赌气的话,但塔西林也没拒绝,那就是肯定的意思吧。

“请问,您和艾丽卡小姐之前是什么关系?”

“只是同学哦,同学,别无其他关系,”

回答得太快了,达利亚感觉到,塔西林只是想把这件事敷衍过去而已,既然这样的话,就更不能让他继续打哈哈了。

确实,塔西林此刻的目光没看着自己对话的对象,而是不经意地别向了他处,就算他现在是故意在用喝水这个动作来掩饰自己,那完全没能掩饰住他的本意。

所以追击吧。

“我看您和她似乎关系有些不合,莫非……之前在学校是情侣的关系?”

噗!

塔西林瞬间将未吞下的水全部喷了出来,喧闹的环境音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周围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来,聚焦的视线点燃了塔西林的脸。当他们确认到这只是一次完全无害的行为之后,大部分人都付之一笑,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噪音的播放键又被按下了,除了达利亚脸上的赔笑和处于原地凌乱状态的塔西林,一切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

“你这家伙!干嘛说这种容易让人误解的话啊!”

塔西林红着脸怒吼道,当然这怒吼也是控制在了不会引起第二次注目的程度内。

“那个……刚刚只是猜想而已啊,没有的话否认不就是了,还是说……”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和那家伙?我还不如去找楼下那些女人快活呢……”

这还真是让人意外的发言呢,真不知道这段话被艾丽卡本人听到了她又会作何反应。

“……因为她们至少拿到钱之后就完事了,艾丽卡可不一样。如果没有合同那种东西限制的话,她可是会笑着用这件事把你敲到倾家荡产的恶魔啊,”

“然而她是高级大法师吧,昨天我们也都看过她的资格证的,听塔西林阁下的叙述怎么觉得……”

“那只是因为她意外地选择了这条路而已,但是本质可还没有变……只要给她钱,她什么都会做,现在的情况只是碰巧她特别擅长魔法罢了。怎么说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是说这种人吧,”

回想起艾丽卡的形象,达利亚找不到能够反驳塔西林的特征,他的话尽管听上去偏颇,但确实与艾丽卡所展现给他的形象相契合。然而,高级法师的证明难道是“碰巧”就能考上的吗?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那个女人所关心的只有金钱的话,那她也完全可以选择出卖肉体,但她却没有,就是在这样的场外因素上,塔西林的话开始站不住脚了。

所以还得继续问下去。

“你们之间是有什么过节吗?”

“过节?呵……谈不上……也许只是我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塔西林发出了一声干笑,和昨天他的谎言被艾泽识破时相同的嘲笑,同样无条件鄙视自己的嘲笑。

“……这么说吧,从前有两个学生,两个偏科得正好互补的难兄难弟,平日的作业都是靠‘互相帮助’,考试都靠临阵磨枪。其中学生甲说将来要成为一个大人物,而学生乙就只是为了糊口而已,当然两人的关系也不能说有多好,就只是……‘业务’上的关系罢了。然后几年过去了,甲连个毕业证都没混到,乙倒是衣锦还乡,那甲看到乙会非常不爽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说完,塔西林喝了口水,他应该觉得这个故事应该已经足以向达利亚说明自己的想法了吧。

不,这还没有触及到塔西林抵触态度的核心。即便如此,也不该产生如此大的抵触情绪。正如塔西林昨天对艾泽说的一样,对他来说,面子应该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应该无条件地为合理性让步才对,这也是他唯一能够谋得一线生机的希望了。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塔西林并不像他一直试图表现的一样,已经放弃了所有期望,完全成为了一副行尸走肉。

“塔……”

“两位帅哥,请问这里有人吗?”

达利亚的追击就这么被第三者的插入给硬生生地打断了,他抬头一看,在塔西林身旁的空位旁,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半旧的灰色斗篷下穿着一身轻便的皮甲套装,脖间的白色围巾也用得有些发黄了,看上去就是一副教科书式的旅人打扮。一头暗红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了一条马尾,虽说和达利亚的赭红色头发相比色调显得暗了些,但也因此刚好不让人觉得土气。

不过作为武人的职业病,达利亚还是条件反射地估计起了来者的实力。作为女性而言,对方的身体作为战士是绰绰有余了,没有多余赘肉,也不会像城市里追求苗条的女性一样显得过分孱弱。然而对他而言最让他在意的,果然还是她背后背着的那把用布条缠住的长枪,作为旅人的防身兵器来说,那是不是有些过于攻击性了?

“这个人,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综上,达利亚在电光火石间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当然他也没忘了骑士应有的礼貌。

“没事,您请坐,”

“呼~总算是能歇歇脚了,”

对这个突然增加的邻座,沉默着的塔西林投去了他默认怀疑的目光,这是对所有进入了他“防备区”的陌生人的标准待遇。

“话说回来,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有,我是听说最近这个朗德堡不太太平呢,”

达利亚往两边看了看,女性不像是有其他旅伴的样子,那刚刚那句话难不成是对自己说的?拜托,如果是真的有女性向达利亚搭讪,那杜莲估计是会怀疑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的了。

“喂喂,难道我这么招人厌吗?你刚刚的行为对一个女性可是很不尊敬的哦,聊聊天又不会掉块肉是吧?”

刚刚的话,若是让艾丽卡来说的话,只会让人觉得如同鲜艳的毒蛇吐信一般不寒而栗吧,然而这位来客的口中,就只是像哥们日常无关痛痒的玩笑话罢了。

“……抱歉,那倒不是,”

“道歉倒没必要啦,大家都是同行,完全没必要这么拘束嘛。干我们这行情报交换可是很重要的呢,”

确实现在的达利亚身上根本看不到一点骑士的影子,原本出门前还担心会不会被认出来,现在看来完全是杞人忧天了,但是伪装得太好也会有问题,就比如说她现在到底以为他是干哪行的啊?

“抱歉啊,这家伙是我刚从外地雇来的,还不太了解朗德堡的形势,”

就凭一句话,塔西林就给两人套上了虚构的人设,达利亚不禁对他产生了敬佩之情,看来这个人还确实是做文字工作的啊。

“是吗?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怎么,我看上去不像是有能力雇保镖的人吗?”

尽管只是扮演的角色,但塔西林脸上的不爽却是真实的。

“嘛嘛,我这种跑腿的可能不太了解你们富人的趣味吧,”

让她感到异样的应该是塔西林身上这身寒酸的衣服吧,对此达利亚也只能尴尬地笑笑,毕竟他现在扮演的只是一个保镖,对老板的服饰应该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

“那你知道为什么你的老板会在这种时候雇你吗?”

女子又将话锋转向了达利亚,看来武人还是更喜欢和武人攀谈。

“我也是风闻了一些,现在在这个朗德堡内是有怪物是吧?”

“没想到平时看着他一副老实相,真演起戏来还真是不输人呢,”

塔西林也不禁对达利亚“笨骑士”的印象有所改观了,现在的他看起来确实就像是个没有老板发话就不敢发言的下层保镖。

不过套用这样的人设倒也不是完全为了防止身份泄露,这女子看上去应该是那种典型的“民间武装人员”,如果可以从她口中套出来一些民间的情报的话,说不定就能给调查提供一些新的线索。

“嘛,即便我没听说,看到中央骑士团这样的动作,就算是傻子也该明白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吧。我和你们说啊,现在这朗德堡的基本可都是由中央骑士团在把控了,就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就是被他们查的,查我的那个骑士看上去就像全世界都欠了他几百万一样,看他那华而不实的骑枪就知道了,就是个公子哥嘛,”

“她说的……应该就是格里·费里厄斯吧……”

毕竟知道对方所说的是哪位同僚,达利亚不禁自觉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应该看上去很尴尬吧。

然而作为初来乍到者,她倒是敏锐地说中了一个事实——如今的朗德堡已经完全由骑士团操控了。约顿在昨日午夜的袭击之后的豪言并非空话,现在的他已经接过了“古拉维斯”驻朗德堡大队的兵权,大有想要一次解决整个事件的势头。

不过让人耐人寻味的是,克兰居然也主动交出了“堡垒”的军警大权,具体地说是“将领主的令章临时借给了一同调查事件的友方”,只给自己留下了基本的护卫。

“就这样把自己的筹码全部拱手让人,克兰究竟在想什么?”

如果是塔西林的话,光这件事就够他琢磨一天的吧。顺带一提,这件事完全是出于克兰和约顿的口头“君子协定”,从一开始就没有公开或者上报的打算,所以他也不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不过对达利亚来说,能够偶然道破这件未公开事实固然令人惊讶,但对方的话语中却有着让他更为在意的事情。

“听您的发言,您好像对枪术颇有心得的样子。然而中央骑士团也不是花拳绣腿的等闲之辈能进的,在那里会出现华而不实的武器,这一点我不敢苟同,”

听他这口气,就差直接说“我在团里和格里交过手,他才不是你说的什么公子哥”。所以塔西林向达利亚使了个眼色,然而达利亚却没能捕捉到塔西林的信息。

面对达利亚的质疑,女子的眼睛微张,黛绿色的瞳孔中放射出了别样的光芒,不过这倒不是被质疑的不悦,正相反,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欣喜。

“别的我不敢说,若只论枪,我应该都能进‘古拉维斯’的教导大队了吧,”

嗬,好大的口气!教导大队可是“古拉维斯”除中央骑士团之外的另一大精锐。正如其名,“古拉维斯”所有军团中的教头上任前都要经过他们的教导,其队长与中央骑士团团长一样位列“十二圣贤”之座。像她这样的“游侠”居然能有进入教导大队的实力?别说是作为内部人士的达利亚,就连塔西林也觉得是天方夜谭。

若是换成骑士团里的其他成员,听到这话估计都会做出“呵呵”的表情吧。然而达利亚却还在用骑士谦逊继续问道:

“那么,还烦请您赐教,格……那个骑士的骑枪又怎么是华而不实的东西了?”

“哎呀,你是没见到啊,刚刚我都说过了吧,那柄骑枪都有碗口那么粗了(说着她还用手比出了一个大大的圆形,这确实是达利亚记忆中格里骑枪的大小),就算用了赤铁这种轻质的贵族材料,那重量也肯定轻不到哪去。确实,我承认就骑兵而言,第一波的冲击力肯定不是盖的,但是之后呢?骑枪这种东西的攻击面就只有枪尖一个点,进攻就只有一种方式,就格挡而言又不够灵活了。更别说下了马之后……喂,我说你在听吗?”

“啊……抱歉,我在听的,您说的很有道理,”

达利亚的话绝非敷衍,尽管看上去像是昏昏欲睡,但这实际上是他在认真思考的表情。尽管平常的发言和想法都很成问题,但格里也绝非是靠着家世混进骑士团的庸人,同时红发女的发言却也不是在胡扯,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

“您的枪术是谁教的?”

对方黛绿色的眼眸马上就沉了下来,看来达利亚的问题径直撞在了她的心墙上。

“……呃……那个,不想回答也没关系的……”

“……你们……该不会是同盟那边的人吧?”

正当达利亚慌张地挥着手的时候,红发女却回了一个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她口中的同盟指的肯定是民主国家同盟,听名字就应该知道是新普利希帝国的死对头,尽管在“魔灾”和“维普尔”的威胁下这两个大陆上唯二的国家姑且还能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团结,但在像现在的和平时期会给对方使多少小绊子,估计就只有双方的最高层才知道了。

“呵,天佑吾皇,”

塔西林冷笑着说,那样子似乎是在说“你看我像是个什么‘民主斗士’吗?”。

“噫,鸡皮疙瘩都掉了满地了……不过你们看上去也确实不像什么间谍,抱歉啦,是我过敏了,”

确认过这一点之后,女子放心地露出了一脸自豪的神色,说:

“我的老师,可是罗塞格勒的安东大公啊,”

一报出这个名字,塔西林和达利亚都瞬间恍然大悟,红发女之前为什么会这么紧张。这个安东大公,尽管在这个帝国内是被人们歌颂为“帝国双璧”之一的存在,但在仅一条边境线之隔的同盟,他的项上人头可是被明码标价的,特别是在他的故乡罗塞格勒,只要能逮住他,不论生死,那你的下半辈子就基本不用再为吃喝犯愁了。

要说为什么的话,所有对近代史有所了解的人都应该明白,这都是因为发生在“维普尔之乱”中的那场革命,让罗塞格勒的立场瞬间发生了改变。如今的罗塞格勒已经没有了封建领主和世袭贵族,取而代之的统治者是公社,帝国之内当然也没有它的容身之地了,而效忠于其领主安东大公也就因此摇身一变,从“堡垒”的英雄变成了那边公文中“拥兵自重、仇视民主的乱党”。

简单地说就是这么回事,由于达利亚和塔西林并不是历史学家,所以以上的内容也就是他们关于这个人所有的背景知识储备。

“那也就能解释了。尽管安东大公的枪法被称为一绝,但他在‘维普尔之乱’中却鲜有那种无双式的战功,实际上他的大部分功绩都是通过指挥获得的,您知道为什么吗?”

红发女显然被勾起了兴趣,难道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保镖还能比见过大公本人的她更了解大公吗?她眨巴着眼睛追问道:

“那你说是为什么?”

“因为他的枪法只能杀人,无法讨伐怪物,”

正因其简短,这回答才显得更有力度。因为关系到了自己恩师的名誉,红发女的也稍稍拿出了些武人的认真,问:

“你这么说?难道和他交手过?”

“骑……我以前工作的公会曾经对当代所有的骁将进行过战术评估,在评估者之中可是有和安东大公直接对峙过的人。想必身为武人您应该能理解所谓杀人的武术和讨伐怪物武术的区别吧,那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大公的枪法精准有余,然而对于怪物而言杀伤力可以说严重不足,在十年前也许这还能够用‘波隆托之椎’的唤雷效果来弥补,但是在公社通过大型咒术转移了那把枪上的祝福之后,现在的他只能靠自己的武术来……”

“等等!……听上去你那个公会甚至在‘罗塞格勒革命’之后还和安东大公接触了,据我所知,对他的讨伐应该都是官军在负责啊,”

仅一个问题,就让达利亚一下子窘迫到了极点,自己看来又失言了,总不能说“那当然啦,我之前工作的公会可是中央骑士团啊”。

“上面的那些人也是会为了成本转包的,军事行动也不例外。更何况,解决了安东大公,对于帝国和同盟的均势可没有好处,这可不是作为制衡者的‘古拉维斯’乐见的,”

关键时候还是塔西林发言圆了场,他此刻睥睨着红发女的眼神就好像在说“这种事情你们底层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当然这眼神对达利亚而言就是“你给我少说点吧”的意思了,

“那能拿到官军的承包也是了不起了……说实话,你该不会是什么很厉害的人物吧?虽然说现在跟了个看上去不咋地的雇主,但是能看得出来,你之前干的那个地方也应该是超一流的公会吧……要不干脆这样把,你和我们干吧!你看,我们这边可是连安东大公的关门弟子都能招进来的人哦,我保证待遇肯定不会比给你现在这个雇主差的,”

红发女的话还没说完,塔西林的脸就拉得和马一样长了,不知是因为他扮演自己的人设实在是太投入了,还是说女子刚刚那个“不咋地”真的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那还真是抱歉,这家伙可欠了我不少钱,多到能把整个青春和中年的开头都卖给我的地步,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虎落平阳被犬欺’吧,”

塔西林栗色的眼睛直盯着红发女暗黛色的眼睛,看上去还真像是孩子气一般地较上劲,非要讨回这口气不可。只不过这就让达利亚的立场觉得有些尴尬了,未经同意就加上了负债者的设定,就算是再怎么看淡荣誉的骑士也会觉得些许不爽吧。

“是这样的吗?哈哈……那刚刚的话就当做是玩笑好了,”

红发女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谁也不会想和一个有钱、品味怪异又孩子气的人计较,其实后两点还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有钱,在文明社会这可是比武力还有强大的力量。

“既然这样的话,我再呆在这好像就有点尴尬了呢,”

红发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了身,看来她短暂的休息结束了。

“不吃点东西再走吗?”

“时间就是金钱嘛,啊~啊~就算是欠债,能有固定的工作可真好啊,我们可是要去自找麻烦的呢,”

当然,她说这话时不免向塔西林这个“金主”投去了讽刺的一瞥,当然塔西林也不示弱地回以“哪凉快就滚哪去”的眼神。

“那……希望我们今后能有机会切磋切磋吧,教导大队的预备成员,”

红发女在原地愣住了一秒,才突然爆发出笑声。

“哈哈哈!这还真是最后的意外发现啊,没想到你这样子,还会开玩笑呐。那当然,今后有时间的话,我也一定要好好领教领教您的剑技,”

她将手放到眼角边,向达利亚做出了个告别的手势,便踏出了这个拥挤的酒馆,像一滴水滴进湍流一样消失在了中心广场的人群之中。

“……”

她一走,塔西林就像变魔术一样变了脸,刚刚那个没有肚量的土财主消失了,那个预期寿命不足一周的亡命之徒再次出现在了这里。

“好了,我的骑士大人,刚刚我们的调查又有新进展了,”

他站起了身,眼睛已经在盯着门外某个达利亚察觉不到的地方了。

“诶?可是我们的菜还没上……”

“摸摸看你的‘圣剑’吧,难道骑士就没被教导过,在公共场合要保管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吗?”

达利亚习惯性地把手伸向了他放在身旁的阔剑,触碰到剑柄的一刻,他的脸色马上就像吃进了吞下,啊不,是满口的苍蝇一样难看了。

看着这幅窘相,塔西林毫不掩饰讽刺地说:

“看来你们想要切磋切磋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

4、

从朗德堡内的中心主道走下,再拐过几条一般的街道,就到了这里,科尔宾区的小巷。

不管是什么城市都会有这么一个地方吧。它代表了这城市平庸的历史,虽不至堕入黑暗,却也与其荣光无缘。它只是默默地存在着,不被那些能够决定其命运的大人物所瞩目,最终成为了一个仅存活在所谓“土生土长”者心目中的代表乡愁的符号。

对于朗德堡来说,科尔宾区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所以,在这种闭塞的地方,那个穿着灰色斗篷,围着白色围巾的身影,一看就像是旅人的穿着,会有多显眼就不言而喻了。

“这里就好说话了吧,你们还打算这么偷偷摸摸地跟多久呢?”

红发女最后在这个两面环墙的草地上停了下来,这绿地就像沙漠中的绿洲一样镶嵌在四周的老旧建筑之中,在平日这应该是下层社区中的孩子们戏耍的地方吧,然而在这大人们忙着赶工、孩子们忙着上课的午后,这样的空地就碰巧地成为了对峙最好的舞台——空旷、无人,不论是战斗还是逃跑都很是方便。

“那当然,毕竟本来需要偷偷摸摸也不是什么亏心事都没做的我们啊,”

塔西林踏上了舞台,当然达利亚也紧随其后,虽说他也是当事人,但只要战斗一刻不从语言转移到现实之中,不擅长交涉的他也只得继续扮演“土财主的护卫”好了。

“可别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信搜我的身啊’之类的话,这种伎俩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你负责吸引注意力,而你的同伙就趁机掉包,要是我猜的没错的话,你的同伙估计已经带着‘永恒之日’往相反的方向去了吧,我说的没错吧?”

在一开始塔西林就直接给对方开出了一记直球,抹去了对方和他磨嘴皮的余地。

“既然这样的话,你又为何要跟着我呢?我身上可是什么都没有,跟着那个人不就好了,”

这样的回答,应该可以看作她已经承认了吧,达利亚咽下了一口口水,看来说不定还真的会发展成需要他上场战斗的情况。

“你以为他跑得掉吗?正如你所说,这个朗德堡已经被中央骑士团控制了,难道你觉得带着那把显眼的武器还能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吗?我们是有些事想问你,毕竟会在这种时候‘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要么是连那把剑都认不出来的傻子,要么就是什么‘相关者’吧,”

“哦?小哥说得那么肯定,难道就没想到第三种可能性吗?……”

红发女将手往后一别,解开了缠在身后长枪上的灰色束带,她的双手灵动地挥舞着这把紫色的长枪,在原本虚无的空间中画出一道道紫色的圆弧。

“……把两者中和一下吧,我们只不过是一群想趁火打劫,挣点小钱的小毛贼罢了,”

红发女以左手在前的姿势双手持枪,紫色的枪身和枪刃看上去很是简练流畅,然而在枪身和刃部的衔接处却臃肿出了一个椭圆,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眼睛镶嵌在了这把纤细的兵器上,彻底破坏了这把枪原本应有的外形,直给人以一种诡异的不协调感。

“恐怕是什么法阵吧……”

废话,内置法阵基本上都已经是大部分武器的标配了,完全没有法阵的武器恐怕只能在骑士的决斗场上看到了。达利亚的“永恒之日”能够储存操纵巨量的魔力也是拜其内置法阵所赐,然而光看着那枪上“紧闭的眼睛”就能明白法阵的效果,那是货真价实的大法师才会的本事。塔西林所能下的判断,也只能从它的大小,下一个像是“那应该是什么高级货”这样笼统的结论了。

“看样子,我也只能把你认定为敌人了,”

见状,达利亚也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当然那是被偷换过的假货,尽管形状看上去与“永恒之日”别无二致,剑身却没放射出显现出真货那标志性的金黄色光芒,显现出的只是一般金属都有的廉价的银白色罢了。

“首先,我还是要对你们表示感谢,你们姑且还是换了个假货过来,否则现在我就得赤手空拳和你硬拼了。其次,以你的身手,做贼实在是太可惜了,就这样放下武器如何?我以骑士的名义起誓,我会给你找个好律师的,凭你的年纪回归正道还来得及,”

“唉……”

塔西林不禁扶起了额,算了,这里还是不要吐槽了,虽然这家伙是个一根筋的骑士,而且运气还是出了名的差,但是他的身手可是实打实的,这可比什么自称“能进教导大队”的来路不明者要可靠得多。凭着这一点,就算他做出再怎么离谱的举动也无所谓。

果然,达利亚此话一出,在瞬间的沉默之后对方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虽然应该知道你也会开玩笑,但是这个玩笑也太过了啊,副团长大人!”

不过见对方并没有笑出来,就算是与达利亚接触不久的她也明白了,达利亚的话是认真的。既然这样,那就应该以同等的认真回应对方的提议了。

“……那个,抱歉啊,谅我不能接受这个提议。因为……嗯,我应该是比你年长吧,这样的话不觉得对于所谓的‘正道’我才更有发言权吗?”

“所以你的‘正道’是一条布满了谎言的正道吗?”

“我刚刚聊天说的可都是真话哦,‘不说真话’和‘撒谎’还是有一定区别的吧……”

然而,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话锋一转,说:

“……啊不对,我姑且还是撒了一个谎的,‘我应该能进教导大队’这句话是假的哦。因为啊,我可是正规的‘前’教导大队预备队员呐!”

“!”

仿佛急于证明自己的话语与实力一般,红发女瞬间开始冲刺,一下子将两者的距离拉到了白兵战的距离,在塔西林看来是这样的,然而……

“太近了!”

对达利亚而言,一个枪兵这么急于缩短距离实在是无谋,虽说在武术界有着“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但是与之相对的便是长兵器的灵活性要差得多。所以当枪兵对抗剑士时,最为稳妥的战法应当是利用两人之间武器攻击范围差,将对方压制在一个只能自己攻击到对方的范围之内。然而她却在这一瞬之间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这段距离。

尽管迷惑,但达利亚不会犹豫,他也瞬间摆好了架势。

铛!

紫色的枪尖与银白色的剑身摩擦出了耀眼的火花,以此作为信号,两人的对攻开始了。

“……”

在武学爱好者眼中,这应该是一场难得一见的高质量战斗吧,一边是中央骑士团副团长,一边是前教导大队预备队员,这两人所代表的可是这大陆上两个最强的武装组织。确实,双方的步法都进退有据,完全没有被对方的节奏搅乱的迹象,枪尖和剑刃的攻防也都恰到好处,每一击都饱含着力量,也没有多余的动作。若是不明真相的人看到这场战斗,恐怕他会以为这场战斗是由哪个武术大师事先精心设计过了每一个动作的武术表演吧。

不过对于塔西林这样的外行人,他所能感受到的也就只有银色与紫色在空中的轮舞以及金属之间的碰撞声。

“不过,其实这两个人都没有杀掉对方的理由吧,难道说……这都算是手下留情了?”

这么说来,从一开始红发女会主动挑起战斗就很奇怪吧,对她来说只要能跑掉就可以了啊,

然而作为局外人的塔西林当然不会明白,对于武人之中最看重荣誉的骑士而言,见敌必战可并不仅意味着以弱搏强,更意味着每场战斗都要倾尽全力,至于不是骑士的那一方,为了不轻易落败,自然也会跟着使上自己的浑身解数。

嘭!

红发女将枪扎在了地上,以其为支点给达利亚来了一记飞踹,当然这一击也仅仅是落在了达利亚的阔剑上,他顺势向后退了几步,一段缓冲距离又出现在了两人之间,第一回合的交手就此告一段落。

“说实话,我之前还以为只是靠着那把剑才当上副团长的呢,看来那是偏见呢,”

说罢,红发女拔起了插在地上的枪,又重新摆好了架势。

“彼此彼此,凭你的实力,你也确实有进入教导大队的资格。你刚刚的枪法我已经略知一二了,是通过双持侧身来折消过长的枪身从而适应近战的吧,不愧是安东大公的关门弟子呢,”

达利亚也重新做好了双手持剑的姿势,他的脸上所浮现的并非难以速战速决的焦灼,正相反,是棋逢对手的愉快的笑容。

“呵,师父教给我可还还不止这一点呢,”

“喂喂喂,我看你们完全没有要有个了断的样子啊,”

塔西林忍不住吐槽道,对此达利亚只得做出了略微抱歉的表情,而红发女则是笑得更肆无忌惮了,说:

“看来你‘雇主’的性子有些急啊,我可以稍微加快点速度吗?副团长大人,”

“与强者切磋虽很是愉快,但这也并非是战斗的本意。放马过来吧!”

呼应着两人的话语,两人的魔力都同时开始流动了起来,光靠武术决斗的时间结束了,接下来要上演的才是现实世界之中的厮杀。

“接招吧!”

红发女换成了单手持枪的姿势,向达利亚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两人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上戴着一个镶嵌着宝石的手镯,那宝石正闪烁着魔力的红光。不用想,那也是她的魔导器。

“中火球术!”

正如其名,一团不小的火球瞬间从她的左手上膨胀了起来,并像是炮弹一样飞向了达利亚!

“!”

然而达利亚却没有闪躲,正相反,他举着已充满了他魔力的剑,冲向了对方的方向。对迎面飞来的火球,他在行进之中挥剑,直接劈开了那一团火球!

“不对!这是障眼法!”

被劈开的火球喷发而出的并非是火舌,而是浓浓的烟幕!即便同样是火球术,施术者也可以通过选择调整法阵不同部分中的魔力量以达成不一样的效果,有些时候是对射速或是杀伤力的增强,而在现在的情况中,对方明显是刻意放出了一发烟雾弹。

然而在烟雾膨胀的电光火石间,达利亚剑中的魔力也同时扩散了开了。

“没那么简单!”

达利亚挥出了第二剑,看似是挥空,却唤来了一阵疾风作为助力,瞬间将眼前的烟雾也劈成了两半。在瞬间清晰的视线之中,他看到的是红发女那毫无防备的后背。

“有破绽!”

“啧!”

等等!她发动了什么!

作为第三者的塔西林瞬间感觉到了对方魔力的流动,她的魔力流进了枪上那只诡异的闭眼之中,她肯定是要发动枪中的内置法阵了!然而已经来不及提醒达利亚了,达利亚的剑刃已经向着她的后尖刺了过去!

嗡……

在下一瞬间,塔西林似乎看到了,那把紫枪上的眼睛睁开了?!

砰!

达利亚以毫厘之差擦过红发女身旁,一剑刺到了她身旁的墙壁上,而她也抓住达利亚的这次失误的机会回过了身,重新从逃跑状态切换回了战斗状态。

“啊,就不能放水让我跑掉吗?明明是你家‘雇主’等不及了啊,”

红发女挠着头发,一脸不愉快地坏笑道。这是当然,她自然是可以陪他们这么耗上一整天,反正“圣剑”也不在她手上,就算被抓住了,哪一方更能说得明白也是不言而喻,反观达利亚,他们可没有这些余裕。

“本来我还以为你能有和我决出胜负的矜持的,看来是我想错了,盗贼果然还是盗贼,”

“矜持?那种东西怎么样都好啦,像我们这种人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不过像您这样领皇粮的骑士大人估计也是不明白的吧。我可是说过了,在外面的世界,我们可都是要自找麻烦才能找到口饭吃啊,”

“……虽然是敌对的立场,但是说的话还挺中听嘛……”

塔西林不禁在心中为对方叫起好来,他还不是一样,对骑士这群天真到没药救但还有人养着的群体没有一点好感,他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不过是因为自己与对方存在着实力的鸿沟罢了。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我承认,不论是作为一个骑士,还是作为一个成年人,我都还不成熟,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如果换成格里的话,被这么说肯定都会直接怼回去了吧,然而达利亚却没有,也许这就是他和那些被骑士道之类的漂亮话洗脑了的“堂吉诃德”的差别吧。

“……然而,还有一点我不明白,刚刚我应该是已经刺中你了的,”

没错,在那柄紫枪上的眼睛睁开了的一刻,塔西林也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异样感。如果这一刺是由他这种不愔剑术的人做出的,那么这种低级失误还能理解,然而对于达利亚这样的骑士来说,刚刚的距离是不应该有失手的。

“这个嘛……商业机密,”

红发女撩理了一下自己额前的刘海,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她黛绿色的眼中已经不再存有耍什么小计俩的打算,这次她是真的要强行突破了。

双方又摆好了架势,不堪的第二回合已经结束,接下来将是决胜的第三回合。

“果然有问题……那把枪……”

如果采用法阵外露的设计的话,塔西林可能还能认出那枪上法阵的效果,它却偏偏是内置式的,还用了眼睛这么意义不明的雕刻。这么想着,塔西林不禁觉得那只“闭着的眼睛”似乎是在嘲讽着庸人自扰的自己,“就凭你?怕是想破脑袋你也不会明白的吧”。

“嘁……还有什么异常吗?就算只有一点也……”

但双方的战斗可不会给他思考的时间。

这次先攻的仍然是红发女,她右手持枪,左手再次举了起来,那手镯依旧在她的手腕上闪着微光。看这态势,达利亚反射性的举起了阔剑,剑身的附魔早已准备好,这样的话就算对方故技重施也……

然而红发女却瞬间姿势一变,仅凭着单手就将手中的长枪向达利亚投了过去!

“假动作吗?!”

不过就算如此,也仍未超出达利亚的应对范围,这样直接的投掷攻击当然不可能对他奏效。

铛!

一声清脆的金属音,长枪被阔剑弹飞,在空中旋转着画出了一道抛物线。尽管如此,投枪的冲击力还是毫无保留地传达到了达利亚身上,即便是双手执剑,他的迎战姿态也被破坏了!

“有破绽!”

未等达利亚重整姿态,红发女就冲了上来,她并非赤手空拳,她带着手镯的左手上正缠绕着嘶鸣着的电弧。原来如此!刚刚她就是用一记投枪换对方这电光火石间的破绽,只要抓住这机会,她就能为这场战斗画上休止符!

已经完蛋了,仅凭着这一瞬间要如何逆转?然而对达利亚来说,这一瞬间已经足够了。

嘭!

也就是在一瞬间,达利亚向后退了一步,尽管上身的平衡被投枪破坏了,他的步子却仍保持着稳定,借着这距离换来的些微时间,他抬起了一条腿,用几乎就要失去平衡的姿势踢中了对方左手的手腕!

就凭着这一踢,红发女的进攻失去了方向。趁着这机会,达利亚将重心调整了过来,双手也重新恢复了控制,对着眼前的对手来了一记横砍反击。当然,红发女在意识到进攻失败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后退了,达利亚的反击只是砍了个空。

“呵……”

红发女脸上绽开了更灿烂的笑容,就算立场有别,高质量的战斗总是能让战士如此心潮澎湃。她伸出了左手,再次往手镯之中灌入了魔力,未落地的长枪像是得了令一般,听话地飞回到了她的手中。

“还真是滴水不漏啊,副团长大人,”

“与其说我滴水不漏,不如说是你开始焦躁了吧,难道安东大公没教过你投枪和用来打白兵战的长枪不一样吗?”

达利亚居然会挑衅了?不,他应该就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罢了,当然对方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煽动,看红发女的表情,这句话对她来说反倒更像是一句褒奖。

“那是你脑筋太死啦,副团长大人,”

紫枪又一次在她的手中舞蹈了起来,而魔力也再一次充溢了达利亚手中的阔剑。

……

红发女踢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子,以此作为战斗再开的标志。当然这次达利亚已经不会被这么简单的假动作骗到了,他直接冲向了自己的对手。

铛!

金属与金属之间再次碰撞,枪与剑的战斗再一次开始了。

“会输……”

看似是均势,然而塔西林却得出了这个令人懊恼的结论。他当然看不懂双方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当然也看不出究竟哪个人的武艺更占上风。那就假设双方的体力和技巧在同一水准上吧,即使如此,达利亚也依旧会输。

要问为什么?看他那把剑就知道了。尽管在武艺上他完全谈不上过分依赖“圣剑”,但就算自己再怎么有意识地挣脱“圣剑”的影响,行为和思想上的惯性终究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停下来的。在今天的情况中,达利亚的潜意识里所忽视的就是那把剑对于他魔力补强的耐受性。

那把假货,恐怕在质量上连中央骑士团中的一般品都够不上吧,这样的货色在经受了这种级别的魔力补强还能撑多久?再挥砍、再格挡多少次它就会应声断裂?二十次?十五次?恐怕答案比塔西林估计得还不乐观。

或许达利亚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他才会火力全开,试图在这段有限的时间内打倒对方,这么一说其实双方的立场和他说的正相反,真正焦躁的应该是他才对。

而且,对方还有张没有翻开的底牌。

“所以那把枪究竟……”

塔西林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在那效果发动的短短几毫秒内究竟还发生了什么异象,至少有一个魔力干涉现实了的迹象的话……

正如之前达利亚所说过的,由于“魔灾”的迫近,当代的武术和兵器确实可以对象为标准分为对人和对怪物两种。就算不用这种分类法,大部分兵器还是倾向于内置直接攻击性的法阵,像火球、唤雷之类法术早就已经烂大街了,那红发女的手镯正是如此,那种东西只要稍微熟悉旧货市场的人就能淘到。

然而那把枪肯定不是这种效果,理由有二:1对于那种效果而言这法阵的大小未免太大了;2刚刚发动的时候也没有那种法阵明显的视觉效果,当然也没有直接杀伤的效果。

“呵!”

在一阵与之前无异的攻防之后,红发女抓住机会与达利亚拉开了一段距离,她迫不及待地再次举起了左手,她的手镯上再次发出了咄咄逼人的红光。

没有异样……等等!没错!就是这个!

塔西林忽然注意到了,那把枪的法阵发动的时候还存在着一个无法无视的异状!而在当今的魔法学界,能够解释那种异状的原因只有一个!

在红发女的左手掌心,许多个红点渐次膨胀,未等它们达到和上次的火球的尺寸,它们就迫不及待地飞向了它们的敌人。很明显,这次的攻击牺牲了单发的威力,换来的是攻击的速度和密度。

就像这样的魔法,最为简单的火球术,人所能感受到的东西应该只有两个,从常轨的物理五感上感觉到的法术效果,以及魔感神经所感受到的魔力流动,按理说应该不会有其他的感觉了才对。然而,在它发动的那一刻塔西林所感觉到的违和感又是什么?不要提什么战斗时的直觉,塔西林可不是什么熟谙战斗的武人,他的潜意识和反射神经可远远达不到能感觉到那种东西的水平。

嘭!嘭!嘭!嘭!嘭!

达利亚稳稳地站在原地,挥出了连贯的斩击,剑身上的魔力在挥动时掀起了阵阵剑风,凭着这种方式他在安全距离外引爆了红发女射来的火弹。

“我上了!骑士大人!”

从火弹被引爆的火幕之中,红发女冲了出来,两手拿着那把紫枪。

“来吧!”

达利亚对她的斗志的回应颇有底气,因为对方的打算应该是打算用一开始火弹的速攻打乱自己的节奏吧,然而自己的姿态并没有被破坏,只不过这样下去的话又不过是和之前一样,双方都缺少一个能够决定胜负的撒手锏。

然而这一瞬,在场的两人都再次感觉到了之前的那种违和感。明明是现在是白天,两人都清醒的站立于大地之上,然而这感觉却让他们觉得如在梦里,现实的实感于一瞬间被抹得一干二净。

没错!就这种违和感,这正是魔力对精神层面进行干涉的铁证!

“达利亚!……”

现在还来得及吗?自己所洞察出的结果究竟能不能传达到那个骑士的耳中?

紫枪上的独眼已俨然睁开,对方已经动了杀机,如果达利亚倒下的话自己会怎么样?这么说来,直面着那把锋利的枪尖的可并不只是达利亚一人啊!

“……那把枪的效果!……”

两人的影子已经重叠在了一起,那正刺向达利亚头颅的枪尖,已经倒映在了他金色的瞳孔之中!

“……是短时催眠!”

嘭!

并非金属相交的声音,但也绝非是肉体被贯穿的声音,反倒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的声音。

明明在一瞬之前,红发女的枪尖还是直取达利亚头颅的态势,而如今它却灰头土脸地扎在了地里,而那只“独眼”当然也又一次进入了“沉眠”的状态。不过若是它再往左几毫米,达利亚的脚掌恐怕就会被贯穿了吧。

“哈……哈……”

所以刚刚是什么让自己瞬间动了脚呢?只是因为碰巧要迎击对方而变换了步调?还是说听到了塔西林的只言片语,意识到了对方真正的攻击方向呢?达利亚想不起来,正是因为不清楚,此刻他的后背上早已涔满了冷汗。

“了不起……哈哈哈哈!真是了不起啊!你们两个!”

铛!

横枪挡下达利亚的一击反击,红发女带着比先前更豪爽的笑容向后退出了一段距离。

“第一次就能躲过这一击,以及只见一次就能识破这把枪真面目的人,没想到在一天之内我就全遇到了啊!”

从她脸上已近乎狂放的笑容可以看得出来,她的喜悦是来自真心的,并非是什么嘲讽对手的策略。一般的盗贼想必是不会有这种反应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

“啊啊,亏之前还说的那么好听,这么看来这家伙也同样是个白痴武人啊,”

尽管这么想,但塔西林可一点都笑不出来。就算识破了那把枪的真正能力又如何?即便是达利亚这样的骑士,又要如何抗衡“看不见”的对手呢?时间很短又如何?范围很小又如何?那把枪可是实实在在地能让人看见虚假的现实啊,这就足以完全抹去一方取胜的可能性了。

“若是还有‘永恒之日’的话,说不定还有办法,可是……”

咔。

第一道裂纹如同一道惊雷一般划过达利亚手中的阔剑,那就是一颗种子,很快其他的裂纹就会从中增殖出来吧。

“总算是放射出一点杀气了啊,骑士先生,只不过……”

红发女像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丝狡诈的神情忽然爬上了她的面庞,仿佛她已经看见了得胜的希望。

“……接下来可不是我来陪你玩了……”

说着,她向达利亚丢出了腰带上的一个小香囊。

“……这是我的饯别礼哦。如果你真的有与你的地位相称的实力的话,那这等难关应该难不倒你吧!那回见了哦,两位主仆,”

“等等!”

这次连烟雾弹都不放,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逃跑了?!达利亚当然不能答应,然而正当他要追上去的时候,一片巨大的阴影却忽然覆盖了他全身。那是……

吼噢噢噢噢!

那正是所有事件的起源,不应出现在此的存在——怪物。

轰!

不亚于房屋倒塌一般的声响瞬间震撼着塔西林的耳膜,尽管冲击瞬间激起的尘埃遮蔽了他的双眼,然而魔感神经却已经向他表明了一切。

“那女人……是知道这怪物会来吗?还是说……”

刚刚她丢出的香囊,正是用来吸引怪物的诱饵,她就用这种三流旅团都会装备的道具,成功地从中央骑士团副团长的眼皮底下逃走了!如果怪物的出现只是巧合的话,那她的运气也未免好过头吧。

在这一刻之前,塔西林是不会轻信什么没有缘由的传说的,但现在他也不禁怀疑,附身于达利亚的“厄运”说不定是并不是什么单纯的都市传说,搞不好还真是什么奇怪的诅咒。

此刻被怪物的质量攻击直击的他又怎么样了呢?不行,感觉不到,怪物的魔力存在过于强势了,完全感应不到他的魔力。

不过就算他还活着,就凭这那把随时都会折断的劣品剑又要如何对抗这怪物?无论如何绞尽脑汁,塔西林的大脑此时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死亡。

“快跑!”

一声吼叫突然穿过塔西林的耳膜,这声音,达利亚原来还活着吗?

烟尘淡去,达利亚伫立在怪物面前的身影渐渐清晰了出来。刚刚的冲击波在他的脸上刻下了一道显眼的暗红色血流,他手持已经断了一半的阔剑,被血模糊的金色的眼睛仍死死地盯着新的敌人。

那面目狰狞的怪物,即便匍匐在地上,也整整有三米多高,说是蜘蛛与猿类杂交的产物再合适不过了。它体表覆盖着像猩猩一样厚重的体毛,每只手上都长着五根带着锐利指甲的手指,然而它却有着八条长肢,正淌着涎水的钳状口器代替了一般的嘴唇,四只复眼也全部聚焦在了眼前这个不知畏惧的骑士身上。

这种像是造物主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出来的生物,正是“魔灾”扭曲暴虐的产物。“魔灾”就是这样的存在,在它面前人类所有的知识、经验和理性都成了不名一文的废纸,也许只有疯子的想象才能跟得上“魔灾”乱物的“逻辑”吧。

“我会拖住它,所以塔西林先生请快些逃命吧!”

“笨蛋……”

一股恶心的感觉顿时涌上了塔西林的喉咙,尽管在小说里无数次看到过了这份情节,但过去的自己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置身于这样的情节吧。

骑士都是笨蛋吗?!

尽管很想这么喊,但是他要随便抛弃自己的生命是他的事,乱管闲事那种事还是让小说里的主角去做吧,更别说像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说什么“不行!要走就要一起走!”这种矫情的话了。

问题不在于达利亚的献身觉悟,而在于……

“……你觉得你拖得住它吗?就凭你手里那把断剑?”

“……就算没用,如果试都不试的话,一定会死!”

说完,达利亚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已断的剑刃对着那颗异常的头颅。

吼噢噢噢噢!

怪物认识到了达利亚的战意,它的八条腿开始全力加速,这向前突进的姿势,它是想用自己那锋利的口器刺死达利亚。

砰!

两者接触的一瞬,怪物一晃脑袋,用口器挥出了一击斜劈,要躲开这种没有理性的攻击对达利亚来说当然是小菜一碟,他伏下身,瞬间窜进了这头颅的侧翼,身后的口器仅仅是在地上无功地划出了一道痕迹。现在那颗有他身子一半大的复眼就毫无防备地在他的左手边!

“这样至少能……”

对着眼前无数面油黑的“镜子”,达利亚毫不犹豫地挥出了手中的断剑。

砰!

然而却犹如鸡蛋碰上了石头,达利亚手中的断剑终于在这一刻到达了它的极限,沿着早已爬满剑身的裂纹瞬间裂解成了铁片。

“糟……”

呼!

趁着攻击失败的停顿,怪物的长臂瞬间抓住了达利亚!

胜负已定,同时在场的两人的命运也被决定了,它们将在这个偏僻的角落戛然而止。

“唔……”

如果换成一般人的话,他们的身体恐怕已经被捏成肉屑了。全身无处不在被怪物的手指挤压着,耳畔似乎能听到身上每一根骨头碎裂的声音,这样的话像普通人早死说不定还是一种解脱吧。然而达利亚却并不觉得后悔,因为自己的行为至少……

然而,在撕裂身体的痛苦当中,他看到了瘫坐在墙下的塔西林,那个满脑子都是活下来就好了的男人,偏偏在这种时候选择了绝路?!

如果达利亚还有力气发声的话,他一定会用全力呐喊“为什么不逃!!”吧。

要说原因的话,更正前言,其实早在胜负分出之前,这两人就早已注定命丧于此了。

“……果然……”

这正是塔西林所推论出的未来,即便自己逃走了又如何,对于这种怪物而言,解决掉一个形同赤手空拳的骑士之后再追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体弱男子应该就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吧。

这样的话,与其在死前遭罪,静静地等待自己命运得好。

就像昨天早上一样,比起直面挑战,他倒宁愿用一尺白绫结束自己的性命一样。

“请您听好了!塔西林先生!”

虽然身体几乎就要被怪物的指缝压碎了,肺部的空气也几乎全部被外力挤了出来,但达利亚还是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喊了出来。

“您其实根本就与真正的不幸无缘,我可是见过比你要悲惨一千倍、一万倍都不止的孩子,但是她还渴望着明天!渴望着回到自己的家乡!渴望着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您身为大人,却放弃了她都还紧握着的东西,你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既然都要死了,那就别考虑这么多了,就把那名为“谦逊”的制动器抛到九霄云外去吧。这时达利亚所说的,无疑是移除了名为“骑士美德”的滤镜之后,他真正想对塔西林诉说出的肺腑之言。

哈,羞耻……

浮上塔西林嘴角的也不过是一丝冷笑。

“听好了!接下来我要让我的魔力暴走,这次您可一定要跑掉!如果你不跑掉的话……”

“有人拜托你来保护我吗?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的人说什么大话!”

为什么连自己也吼了起来?……呵,算了,反正都要和这个笨骑士一起死,这样的话不如让自己好好把情绪好好发泄一通吧。

“那我倒要问你一个问题,高贵的骑士大人啊!你说的那孩子,就真的回去了吗?真的实现自己的愿望了吗?你不觉得给予别人无法实现的愿望反而是一种只满足了自己行善欲的伪善吗?”

真是说也说不通的家伙!

在死神的面前还在争执着的两人,面对着对方竟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句话。

就算那孩子没有好的结局,也要因此否定希望的价值吗?

达利亚不禁觉得,比脚下那即将把自己嚼碎的恶心口器,他眼前的塔西林反而更适合用“无底的深渊”这个词来形容。

没错,那个孩子最后迎来了悲惨的结局,当时达利亚就坐在这出悲剧的特等席之上,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孩子的笑容和决心,就算最终被残酷的现实吞噬,难道就能断言那是无意义的东西吗?

所以,就算你是“无底的深渊”,我也要救给你看!

达利亚全身的魔力流转了起来,而塔西林也通过魔感神经得知了他的决意。

“真是愚蠢……”

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讨厌这种人呢?

都这种时候了,这样微不足道的问题却出现在了塔西林的脑海之中,没想到死前还会想这种无聊的事情,俗话所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能也不过如此吧。

“嘁……”

会讨厌一个人的原因不就只有两个么?要不就是过分相异,要不就是过分相似……

所以究竟是哪种呢?

轰!

突如其来的第二波震荡打断了塔西林的思考。这就是达利亚所谓的“自爆”?不可能吧,这冲击可一点都不亚于之前的怪物空降,要达成这种程度的爆炸至少也得有那把“圣剑”的魔力才有可能吧。

当他移开本能举起护住头部的手臂时,进入他视线的那庞然大物已然失去了生气,怪物的手臂已经无力地沉了下来,刚刚恢复自由的达利亚正瘫坐在地上不断地咳嗽着。果然不是他干的,那究竟是?

“呼……哈……”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怪物硕大的尸体上升了起来,又是一个怪物,一个只凭一击就击杀了这怪物的“人形的怪物”。这样的存在,塔西林只知道一个。就算全身被怪物的鲜血染成了红色,他也不会认错那个人。

“噢!这不是塔西林大人嘛。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怎么样?刚刚莫娜有好好努力了吧!”

因为就算他装作不认识她,她也一定会像这样,不顾一身污秽的肉屑,主动迎上来吧。

所以这次又死不成了呢?

一股复杂的感觉升上了塔西林的心头,他有些分不清了,那个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扑向自己的“血人”,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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