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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欺诈师的末路

第四章:欺诈师的末路

1、

“……那么明日就按照方才的调动对指定的地点进行搜查。然而在下还要再强调一点,就于今日正午,怪物再次出现在了这个由吾等驻防的‘堡垒’之中,这是吾等接手此次事件之后的第二次了。这要不说明敌人在内部,要不说明吾等的工作还有诸多疏漏之处。三日前失败的扫荡行动在下可还历历在目,为何乱党总能先于吾等一步?!在下希望诸君能够好好反思。那么,散会!”

嘭!嘭!嘭!嘭!……

坐于长桌前的骑士们纷纷站起了身,握紧的拳头击打在左胸的声音在这个不大的会议室中此起彼伏。这击打心脏的敬礼正是骑士的起誓,他们将对这桌前唯一的在座者效忠,赌上自己身为骑士的名誉来完成那人的命令。

“嘁,该死的‘魔蚀者’,可别让我撞着,撞着的话看我不把你们穿成串,”

若是他人看到格里现在的咬牙切齿的表情,他们一定会以为他和“魔蚀者”有着什么血海深仇吧,然而实际上他来到这“堡垒”之后连“维普尔”的影子都没捉着。真想知道如果他知道是自己亲自今天把偷走同袍的“圣剑”的犯人放进了朗德堡,他又能做出什么样夸张的神情。

“注意语言哦,格里。真正的贵族可是不会说什么‘穿成串’这样的话的。而且面对这样的敌人就如此焦躁的话,可是会有损于中央骑士团的名号的呢,”

在他身旁一脸云淡风轻的正是昆特拉,若要一句话总结这个人的话,就是个将所谓“风度”置于最优先事项的小白脸。

“……呵啊……明明在审问完那个犯人那天晚上气急败坏成那个样子,还真是……啊……”

碧丽丝从两人身边经过时边打着呵欠边补刀道。这有着如同野猫一般悠然气质的女性骑士,就算看上去多么的不可靠,她也是这精锐之中如假包换的一员,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她的实力已经超越了许许多多看上去比她可靠得多的平庸者。

骑士团就是由这些各种各样的人组成的,性格、理念、思想都或多或少有着各种各样的差别,不论是放在哪个组织之中都是一群极富有个性的存在。不过就算个体的能力再强,作为组织活动最为重要的仍然还是协调性吧。而要协调这么一群“超人”,光凭那苍白死板的“骑士道”是远远不足的,个中所需的领导力恐怕不是一般的组织者所能比拟的吧。

坐在长桌的尽头的那唯一的就坐者,那是一个留着一头飘逸的金黄色长发,就像出自大师之手的人偶般俊美的男性,他正是全团的核心,维系着骑士之间联系纽带,自然也是这群“超人”之中的“超人”。他身后挂着两面长旌旗,左手边的旗上绣着一个抽象的几何图案——一个变体的六芒星标志,而右手边的徽标则是由两把交叉的阔剑打底,那剑上盛开着一朵象征着高洁的白玉兰。且不论这两个徽章所代表的权势,在当下在昏暗的烛光映照之下,它们都不免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待所有人都离去了,刚刚一直侍立在一旁的独臂骑士才踱步至约顿座前,弯下腰毕恭毕敬地问道:

“团长大人,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开始收拾这里了,”

“啊,辛苦您了,奥斯顿卿。请不要让在下妨碍到您,在下只是想静静,”

“是,”

奥斯顿无言地直起了腰,尽管只有一条手臂,但他的身影和为人却总是如此地坚实可靠,不仅是战斗,就连平常的杂务、文书、收支也都处理得滴水不漏。确实,在这个能力和个性都如此多姿多彩的团体之中,他的存在就像是骑士团中朴素却又不可或缺的基石一般。如果要说他有什么缺点的话,恐怕就像是塔西林起的外号一样,比起人,他倒更像是个“闷葫芦”。

“奥斯顿卿,对于今天在达利亚卿身上发生的事,在下想听听看您的意见,”

刚吹熄了第二根蜡烛的奥斯顿连头都没转过来,一边费力地用独臂擦拭着长桌,一边回答道:

“团长大人,这件事已经交给杜莲副团长负责了,我觉得她的意见会更有参考价值,”

“无妨,在下就想听听您的意见,”

约顿的语气容不得奥斯顿再继续搪塞下去,所以他也只好停下了手上的活,转过了身,用报告的口吻说:

“如果您是如此希望的话,我也应当知无不言。要问我的意见的话,我果然还是觉得,这次的整个事件都像是克兰阁下设下的陷阱,”

“敢问有什么依据吗?”

“很抱歉,我没有找到那位阁下直接参与了这次事件的证据,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次的事件中似乎有‘人工’和‘不合理’的痕迹。首先,从第一只怪物的出现到现在三个月,在朗德堡的边界内一共出现了9只怪物,然而其中只有一只是在边防的目击下冲破了‘堡垒’防护法阵的守护,而剩下的8只在解剖报告中也没有提到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这就很让人生疑;其次,在查看了怪物出现的地点之后,我认为虽然怪物出现的地点大体上呈随机分布,但像是南登区这样不仅处于‘堡垒’边缘,并且人流众多的地区,怪物却一次也没有染指,再者怪物出现的地点又都集中在了商业较为发达的地区,这就不禁让人浮想联翩了……”

“嗯,继续,”

约顿的左手斜撑着脑袋,几根金黄色的发丝垂在了他如白瓷般细腻的皮肤上,虽然看上去有些疲惫,但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打瞌睡,而是确实在跟着奥斯顿的思路走。

“……还有一点我不知当不当说,这只是我个人的直觉……”

“但说无妨,”

奥斯顿灰蓝色的眼睛中闪出一丝异样的光芒,真是稀奇,这个平时缺乏感情的男人居然也会有这样细微的表露吗?

“……我觉得,克兰阁下和我姐姐在两年前的状态很像,都像是在隐藏或者说策划着些什么,”

“……艾丽西亚·纳契夫吗?”

约顿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奥斯顿的姐姐是谁。艾丽西亚·纳契夫,那是个让这无限荣耀的骑士团蒙羞的姓名。明已攀登上了这骑士团的顶点,却又公然背叛了骑士团和世界,这样的人不必去理解,不过是个愚者罢了。

这件事对奥斯顿来说却还有更深一层意义,毕竟叛变的可是他有着亲生血缘的姐姐啊。两年的时间远不足以洗去这个姓氏的污名,即便自身的表现再怎么无可挑剔,因血缘投下的阴影也是不可能完全消去的吧。

不过也正多亏那个愚者,这两人才能如切肤之痛般明白,“十二圣贤”之一员叛变将会是多么可怕的情形。如果奥斯顿的直觉没错,克兰真的和那个愚不可及的人是同质的存在,那问题可不是一般的严重!

“……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吗?‘圣贤’之间的相互倾轧……”

突然,魔感神经感觉到的异状打断了约顿的思考,那是“魔灾”的气息!从体型上可以判断应该是人类,只有一个人,是“魔蚀者”!

“还是上次那个袭击者吗?”

会议室内的气温一下子降到了常温以下,这并非是什么用来形容心理感受的比喻,而是体感温度确实实打实地骤降到了足以冰封的程度。这并非是敌方的动作,正相反,这是奥斯顿的魔力已经掌控了这整个空间的表现。

“……”

无言之中,六把泛着青光的魔力剑也已经漂浮在了约顿的头顶,随时准备着迎击那没有自知之明的袭击者。两名骑士都已经进入了迎战态势,接下来就等他自己打开那扇不幸的门扉了。

嘎……

未等门后之人显出自己的身影,奥斯顿就猛然聚集起了自己散布于室内的魔力,会议室门四周的空间瞬间被坚冰封锁。对着那被冰牢困住的敌人,约顿也毫不犹豫地用魔力剑降下了自己的制裁。

轰!

魔力的轰击将奥斯顿制造出的坚冰炸得粉碎,然而考虑到对方可是能够放出“圣剑”级别攻击的“魔蚀者”,这种程度的攻击对他而言也仅仅是开胃菜的级别而已吧。这不,未等这阵冰尘散去,后续的魔力剑就又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了约顿四周,就等对方的反应吹响第二回合的开场哨。

“这还真是……特别的欢迎仪式呢……”

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从弥散的白雾之中飘了出来,居然是两人都认识的声音,而且他可不是什么出乎意料地不速之客,毕竟他可是刚刚两人谈话中的主角。

毫发无伤地跨过被炸碎的门框,他依旧身穿着那身亲民的“中产阶级狩猎装”,金黄色的短发在左侧鬓扎成了注册商标式的短麻花辫,这正是这座“堡垒”的领主、与约顿同属“十二圣贤”之列的强者——“魔君”克兰·温特姆。

“……虽说对克兰的能力有所耳闻,但被六把魔力剑直击还能毫发无伤……比起那个不成熟的袭击者,说不定这个雄性反而更接近于那被称为‘王种’的陋物……”

就连一向对“魔蚀者”不屑的约顿,也不免在心中冒了一把冷汗。作为直接的攻击者,自己的攻击有几斤几两他是最清楚的,即便是同伴的奥斯顿,恐怕受到的心理冲击也不似他那般直接吧。

扑通!

奥斯顿见状连忙单膝跪地。

“克兰阁下!我们骑士为了迎战祸乱人世的乱党,无时无刻都处于待敌备战的紧绷状态,所以我们才把您错认成了之前袭击我们的‘魔人’。还请您显现出一方领主的气度,饶恕我们在您的领地上对您动武的重罪!”

然而克兰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与奥斯顿的诚惶诚恐正好成反比,他的脸上甚至泛着点点愉悦的微笑,让人不禁觉得,即使是这种程度的攻击,对他而言也只不过是狩猎时被野兔反咬了一口的程度,有趣,但可远远不至于危险。

“怎会怎会,我也是明白的啊,‘魔蚀者’的体质可是十分麻烦的,不同‘魔蚀者’之间的魔力根本就没有区分度,在魔感神经里显现出来的都是漆黑一片,所以把我当成那个乱党也是情理之中,怎么会怪罪你们呢,毕竟你们可是为了我的领地在拼命奋斗的盟友呢,如果连这点权限都不愿意让出的话,那我这领主也干脆别当了……”

“莫叙闲话,克兰·温特姆。汝会在这种时间来找在下,不可能就是来以身试防的吧,”

约顿仍旧维持着单手撑头的姿势,也丝毫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意思。他碧蓝色的眼眸中已经放射出了如利刃一般的凛冽眼神。别说像奥斯顿那样谢罪,他恐怕连一句基本的道歉都不会对克兰说的吧。当然,他也拥有这样倨傲的资本,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他都是和克兰平级的存在,所以何必要对这些非人之物强作欢笑?

“约顿团长能这么通情达理还真是太好了,说实话,这种尴尬的事情,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和你们开口呢……”

说着,克兰迈着轻松的步伐,走过了半跪着的奥斯顿身边,径直走到了约顿身旁议桌的一角,仍旧挂着那抹叵测的微笑,弯下腰用一只手撑着桌子说:

“……就在今晚,达利亚副团长把这次事件的重要证人灭口了。没错,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用那把想藏都藏不住的‘圣剑’,把有重大嫌疑的嫌疑人给轰成了尘埃呢,”

“!”

这话在约顿和奥斯顿心中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他刚刚说的是那个满脑子都是骑士道的一根筋吗?就是那个团里最不可能和“维普尔”有所勾结的人?那个连威胁平民都不会做的他又有什么动机做出这种暴行?简直不可理喻!对两位骑士而言,即便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也比不上这件事的不合理吧。

“怎么可能!这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误会吧,领主大人!”

奥斯顿瞬间惊起,就连一向沉稳的他也将自己内心的惊讶写在了脸上,恐怕就算在骑士团里也没几个人见过他做出这种激烈的表情吧。

“……你这么说可是要讲证据的,克兰·温特姆,”

约顿眉头紧皱,尽管他的声音听上去还维持着沉静,但足以听出来,这低沉之下可藏不住他心中的愤懑和不满。

“那当然,诬陷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岂是一介领主会做的,不过事实就是如此,无可辩驳。接下来还希望团长大人能配合我们对骑士团的搜查,如果贵团真的是清白的,那当然身正不怕影子斜,而贵团也能借此消除民众的怀疑;当然,如果真的查出什么问题,我也希望约顿团长您不要护短,毕竟艾丽西亚·纳契夫的先例可还摆在那呢,”

说罢,克兰直起了身,又对约顿鞠了一躬,回头向门口走去。

“啊对了,奥斯顿副团长,有件事我还得提醒您……”

走到了那已被轰飞的门口,克兰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说:

“……‘魔人’可是对‘魔蚀者’的蔑称。在别的‘堡垒’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是这个称呼在朗德堡不论对谁都是十分不敬的呢。希望您今后能够更注意自己的措辞,可不要自己玷污了骑士的名誉,”

微凉的晚风从无门的空洞处灌了进来,瞬间吹熄了长桌上所有的蜡烛。约顿精致的脸上也第一次显现出了真正的疲态,他已经隐隐感到,有什么东西已经像这桌上的烛光一般随风逝去了。

2、

时间倒回到同日的下午。

科尔宾区某个稀松平常的街口,一个庞然大物的尸体正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即便已经失去了生命,它的尺寸和狰狞的外貌也仍能在每个目击者的心里刻下恐惧,这些感到了畏惧的人们都会由衷地感到走运——还好它是出现在这个没什么人经过的地点和时间,要不是如此受害者也不会才只有区区两个人。

中央骑士团副团长杜莲·斯密双手抱胸,正站在那只已经全无光泽的复眼前。她的身旁不时地闪过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大多是朗德堡所属的善后人员,要把这具尸体及时清理掉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所以那货是真的有什么‘招灾体质’吗?”

即便没读过达利亚的正式报告,光是看到这家伙就让杜莲忍不住感叹他的不幸。自中央骑士团驻防以来,怪物就像是有所收敛了一般只出现了一次,而第二次就这么不偏不倚地空降到他面前了,还是在他丢失了“圣剑”、带着这么个拖油瓶的不利状态下。

她眼前的怪物躯体大部还保持着完整,只有那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大洞不住地提醒着看客:他们眼前的只是一具尸体罢了。那是莫娜在它身上打出的大洞,不偏不倚地把它的心脏压成了肉屑,一击致命。

杜莲瞟了一眼那血色的空洞,心中不免升起一丝寒意,能在怪物身上开出这种创口的同样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这难道就是之前那个和自己过招的小姑娘的力量吗?那自己还真该庆幸当时没被她撕成碎片!

“杜莲副团长,这边的询问工作已经结束了,接下来那三人就交给您了。”

对她报告的是朗德堡属的警探,身处这怪物尸体投下的巨大阴影之中,他的语气中已经感觉不到之前审讯室中那种对抗情绪了。

“嗯,辛苦了,”

“对了,达利亚副团长在这次的袭击中受了些伤,一会我们会直接把他转移到医疗机关去,接下来的行动他可能要缺席了,没问题吧?”

“那当然,”

听到这话,杜莲突然产生了一丝想笑的冲动。那个死脑筋,有哪次行动是不挂彩的?!

* * * * *

“哟,”

一见杜莲走进了自己置身的临时帐篷,达利亚就用那只没上夹板的手打起了招呼。

“呵,你这家伙还真是没心没肺啊……”

然而他这招呼却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杜莲还未开口,她俊俏脸庞上的表情就已经说出了她的态度——“槽点太多,不知从何喷起”。

“……你这单细胞,长本事了啊,就这么点事还能把武器给弄丢了,还是那把‘圣剑’。你究竟有没有自觉啊,那把剑可不是你的私产,那可是属于整个骑士团的宝贵战力,这下可好了。你这副团长干脆别当了,反正你也负伤了没事做,就好好想想辞职信要怎么写吧,”

“正有如此打算,到时候还能请杜莲副团长您帮我把辞函递给约顿团长吗?”

“诶?……”

一般来说没人会把这种话当真的吧,说辞职就辞职啊。然而看达利亚脸上堆着的“傻笑”,他估计大概还真是把这事当真了。不,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是在提起这事之前就觉得自己羞愧难当,到了真的想要辞职的地步了吧。

这下换作杜莲觉得窘迫了,这话要怎么接?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辞职?

“哼!那种东西自己交去,本姑娘可没那心思管你的闲事,”

杜莲别过了脸,本不想再想理达利亚了,但没想到他还偏偏补了一句:

“杜莲副团长还真是个好人呢,”

“什……什么……可……可别会错意了!混蛋!本姑娘只是驻防比较近才来顶替罢了!真是的,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你这单细胞为什么小时候没被人贩子拐走啊?!”

然而一丝红晕已经染上了她的脸颊,代替她的话语表明了她的真意。所以达利亚才能一直挂着笑着面对喷在脸上的口水吧。

“……好好看着吧,单细胞生物。我会好好把你没做完的事情做完,等一切结束之后再和你这家伙算总账,还请做好心理准备吧,”

看着她那算不上宽大的背影,达利亚由衷地想说一句“真是可靠啊”。不过这次为了不引起她更大的反应,还是暂时把这句话憋在肚子里好了。

在那帐篷的更深处,就是这次怪物现身事件中的另外两个受害者,啊不,他们还没洗清嫌疑,应该称之为当事人更为恰当吧。

那个一脸憔悴的男青年正怔怔地对着帐篷的幕布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粗糙的皮肤,眼下的黑眼圈与眼袋,一头杂乱的灰发正是营养不良的证明,一身破旧的衣衫同样诉说着他贫瘠的生活。这幅样子反倒完全和他所说的人设相符——一个随处可见的落魄者。

难道这就是真相吗?在三天前那场扑空的扫荡中,那个“魔蚀者”的少女确实是为了掩护“某个大人物”逃亡才会孤身挑战骑士团的,沿着她来的方向被捉到的那个人就是他。这难道真的就和他说的一样完全出于巧合吗?

看过了昆特拉的审讯报告之后,杜莲的疑惑不仅没有解除,反而还加深了。一个三流小报作者就真的能凭这种手段了解到中央骑士团的动向吗?克兰的表现也同样可疑如果他要包庇这个人的话,完全可以用更强硬的手段,为什么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搞个什么“自证清白”的闹剧?

总而言之,这个貌不惊人的男人正是所有谜题的交汇点,而他本身也完完全全是个谜,而杜莲和她所代表的中央骑士团的任务就是解开这个谜。

不过这些底线的责任且都暂且不论,对这个男人有一件事情杜莲是绝对不能忘记的。

她走上前,尽管知道是明知故问,但还是开口问道:

“塔西林·伊克斯珀吗?”

“嗯?”

男人下意识地反应,不过本来也不可能认错吧,除了是塔西林,难道还能是有个有着同样残念面容的男人刚好路过吗?

嘭!

作为初次的见面礼,杜莲起脚就对塔西林的裆部来了一记骑士级的膝撞。

“……唔呃呃呃呃!!!你……干什么啊!!!”

“你想对塔西林大人做什么?!啊,你不是那个时候的……”

听到了这不可能忽视的哀嚎,莫娜瞬间就出现挡了杜莲和塔西林之间,她看向杜莲的眼神仍和前天没有分别,难不成当时中断的战斗就要在此再续了吗?

“小妹妹,我可不是你的敌人哦,躲在你身后的那个人才是,”

视线从眼前张开了双臂全力想要全力保护对方的少女转移到了她身后捂着下体瘫坐在地上的失神者,杜莲的眼中再次结上了坚冰。

“怎么了?这幅受了委屈的眼神!有本事让小孩子给你送死断后,就连挨一腿的觉悟都没有么?”

从前天意识到莫娜的年龄开始,杜莲就已经在心里为这两个人定了性了,莫娜只是一个被蛊惑的受害者,而在她身后逃遁的那个男人也彻彻底底地钉在了她心中的耻辱柱上。

“可别以为我像那边那个单细胞一样好说话。听好了,我知道你和那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魔人’领主的约定,你的时间应该不多了,那么就别在那像娘们一样蹲着了,赶快站起来继续你的调查啊,”

“你这……”

莫娜正要挥出自己攥紧了的拳头,然而塔西林却用手扶住了她的肩,用这种方式阻止了她的冲动。

“塔西林大人?”

“……她说的没错,废物就应该有废物的样子……”

说“那个时候我怎么知道追我的是中央骑士团的主力”、“求生不是每个人的本能吗”这样的话也未免太过于厚颜无耻,做过了的事情是不可能被抹掉的。自己那时确实是让那个初次见面的少女为自己断后了,所以,吃了杜莲这一腿也完全是自己活该。

塔西林晃了晃脑袋,自己之前是在幻想什么呢?是什么让自己产生了错觉?是因为达利亚的过分谦逊吗?是因为姑且被艾泽褒扬了吗?是因为向顶级的骑士和法师发了两天号施令吗?自己竟生出了能和他们平起平坐的错觉吗?他不禁觉得,过去顺利的两天不过是一场迷梦,杜莲的这一腿总算把自己唤醒了,现在的自己恐怕比之前72小时内的任何时刻都要清醒吧。

他转过头,栗色的瞳孔中泛出的是死人一般的冷光,直盯着杜莲黑色的眼眸说:

“悉听遵命,骑士大人,您说什么都对,”

说完,他站了起来,走了出去。莫娜本还想对杜莲再抱怨什么,但见塔西林的背影正渐渐远去,她只得恶狠狠地瞪了杜莲一眼,将满心的不满浓缩在了这一秒的视线之中,就向着塔西林的方向追了上去。

“……什……什么啊,这样搞得好像我才是坏人一样,”

杜莲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那个男人究竟是给莫娜灌了什么迷魂汤才让她这么服服帖帖?还真是想不明白,自己在他心中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地位,莫娜难道就真的不明白吗?

“……”

在帐篷一角的达利亚目睹了这一切,虽说他没说一句话,但杜莲觉得他的眼神就好像在说“开局就弄得这么不愉快,你究竟行不行啊?”。

“要你管,”

向那个病号回了一个凶狠的眼神之后,她也跟着莫娜追出了帐篷。

3、

从怪物出现的那个街口往外走,走出了两条街,那个一直坏笑着的女人才重新出现在了塔西林的视线之中。

“你这家伙,该不会是什么犯罪者吧,这么躲着警察,”

“怎么会,虽然我现在的身份确实不太好在朗德堡的官家面前露面,但可还不至于那么不堪哦,”

艾丽卡依旧挂着那幅捉摸不透的笑容回应道,果然这家伙,一说到自己身份的事情就会像这样子欲言又止。

“倒是你,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啊,不会给那个怪物吓破胆了吧,”

“你就当成是那样子就好了,”

看塔西林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艾丽卡也省的自讨没趣。她看向了塔西林的两位同伴:莫娜到还是像跟着母鸡的小鸡一样紧紧贴在他的身后,原本从艾泽那入手的礼服已经被公职人员收走,现在穿在她身上的只是临时拿来的褐色布裙,虽说朴素了许多,但因为没有了之前那套礼裙“过分华丽”的违和感,看上去反而更与她相称。

“然后是……新面孔?”

跟在两人身后明显一脸黑线的是一个亚麻色短发的女子,她的穿着也并没有多么的华美或是时尚,甚至称得上有些中性。那是当然,她身上穿着的布衣和长裤都是骑士盔甲里的标准内衬,换句话说都是一开始给臭男人设计的毫无美感的底衫。说实话,要不是在全身各处携带着众多的“魔像核心”,她甚至会把她认成什么初出茅庐的小骑士吧。

“换人了啊,看来那位‘圣剑使’伤得还不轻呢,”

“哦?敢问这位看上去就像会在别人背后捅刀的女士是?”

听到艾丽卡轻佻的语气,杜莲马上变了脸色回呛了回去。当然这种程度的挑衅是不可能突破艾丽卡的城府的,她仍是带着笑答道:

“我的名字是艾丽卡·奥布莱恩,在本次的事件中和这位塔西林先生利害一致,所以姑且算是协力关系吧。能见到您很荣幸,‘魔像公主’,如果您更希望我称呼您‘公主’或‘大小姐’那也没问题,斯密副团长,”

尽管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塔西林却不能明白,为什么艾丽卡最后还要确认一遍杜莲的称号,还像是在故意恶心她一样地在斯密这个姓氏上加重了语气。然而他能理解到的是,杜莲听到这话马上就像是撞上了一扇无形的墙,对艾丽卡之前那句“不敬之语”自然也就被挡在墙外了。

“不,算了,叫我什么还是随你喜欢吧……”

“哑巴吃黄连”这句话就是用来形容现在杜莲的神情的。大人物总是有一个两个秘密的,还是不要为这些无关的事情分心得好,现在只要集中注意力在当前的事件就好了。

“……塔西林·伊克斯珀,这次怪物的出现你又要怎么解释呢?很可惜,在我看来这就是你想除掉那个单细胞逃跑的行为,对此你又能怎么说呢?”

“就算我说‘我刚刚也差点被杀了’这样的话你恐怕也是不相信的吧……”

确实,这一切就像是事先策划好了的一样。“维普尔”先是派出了红发女盗走达利亚的圣剑,借此削弱了他的战力之后又放出了怪物企图灭口。这样一来可以救回塔西林这个重要干部,二来又切实削弱了中央骑士团的实力和威望,岂不是一举两得?

“你可别太过分了啊!女人!”

“你这不良一样的语气是从哪学的啊?”

比起杜莲,塔西林反而先一步吐槽道,这也难怪,一个女孩子叫别人“女人”,这违和感确实是让人忍不住吐槽。

“那个……哥哥是这么说的,应该没问题吧……啊,不对不对,重点不在这里!既然这样的话,杜莲小姐,那个怪物可完完全全和塔西林大人没关系!告诉你!那家伙是莫娜凭直觉发现的!就是‘嘭’地一下就知道了!才不是塔西林大人故意放出来的呢!”

塔西林不禁抑郁地捂住了脸,前面倒还好,最后那句话算是怎么回事啊?!这样的话只会在他原有的嫌疑上越抹越黑而已啊。

“这孩子还不太会表达,就让我来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还好艾丽卡适时地插入了对话,否则再让莫娜乱说一气下去,塔西林可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又背上什么新的黑锅。

“……尽管听上去确实难以置信,但当时这孩子确实是忽然就往某个方向跑过去了。您和这孩子交过手也应该知道,我一介弱女子哪里追的上她的怪力,然后在那个方向的尽头。宾果!就是在这个‘堡垒’里的怪物仓库呢。只不过这孩子还不知道怎么潜入,所以就只能用蛮力把大门破坏掉,怪物也就这么被放出来了,之后的事情你们也应该知道了吧,”

此刻杜莲脸上的表情就和昆特拉第一次听到塔西林的说法时如出一辙,很明显她也把这荒诞不经的叙述当成艾丽卡临时编造用来应付的谎言了,然而塔西林知道艾丽卡是个不折不扣的现实主义者,她是不可能撒这么简单的谎的,这也就是说那个怪物果真是莫娜无意之中放出来的。

“不过居然连怪物的位置都能感应吗,‘魔蚀者’还真是……”

怪力、魔力的贫弱、这次又是与怪物的共鸣,莫娜身上究竟还有多少地方因“魔蚀”而变异?恐怕这已经超过了她那稚嫩的理性能够认识的范围了,恐怕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吧,哪些她觉得理所当然的东西其实是常人眼中的异常之物。

“……可别摆出这种眼神啊,我的大小姐哟。可别把我当成你们的嫌犯了,首先,我可绝对算是你们友方;其次,我可不像某位信口开河的嫌犯,我说的话可都是有根据的……”

说时,艾丽卡晃了晃右手拿着的一沓文件。

“……算是在朗德堡的官方人员赶来之前抢救出来的一些证据,既然克兰也在你们的怀疑名单里,这点防备还是要有的吧。那个仓库只是存了这么一只怪物,而且仓库嘛,也不可能有什么关键性的文件,不过要消磨掉我们剩下的一天倒是绰绰有余,”

塔西林和杜莲看向了艾丽卡手中的那几张纸片,看上去应该像是日常账目之类的东西,那个鲜红色的公章昨天还在艾泽提供的税务记录上出现过。

“……阿布特尔商会……”

“没错,昨天我们在对怪物出现的地点四周的房产进行比对的时候,这个商会的房产也是出现过的,不过倒不是每个地点都有,恐怕这也不过是真凶的‘皮包公司’之一吧,”

“……总算是有个头绪了吗,”

即便抓住的只是金蝉的壳而已,至少他们已经能摸到这个交手的对手了,仅凭这一点,他们就已经比某个进城一个月还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的某武力团体要好的多了。

“这样至少应该能暂时堵住杜莲的嘴了吧,”

不由得这么想的塔西林不禁在心里深深的松了口气,至少自己在接下来的半天内不必再招架这个暴力女的恶语了。

4、

“……然而,没有人说过这个阿布特尔商会完完全全在朗德堡的另一边啊,”

塔西林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即便夏天已经接近了尾声,但灼人的烈日却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统治,仍旧肆意地继续着自己的暴政。

“我可是说过的哦,光查这件事情就足够消磨掉我们剩下的一天什么的,”

艾丽卡依旧迈着轻松的步伐,看上去还像是刚刚迈入卖场的女性一样有活力,实在是难以想象她和身旁的塔西林其实走过了相同的距离。话又说回来,那边的骑士和怪物自然不用说,如果连艾丽卡都比不过的话,就只能说明一个尴尬的事实了——身为这四人中唯一男性的他反倒是四人中体力最差的。

“塔西林大人!要莫娜背你吗?莫娜可还有很多力气哦,”

“不行!再怎么说这点基本的面子我还是要的,”

此刻的四人正走在朗德堡的一条支道上,虽说不如贯穿城池的主干道那般拥挤,但倒也算不上冷清,街道两边的商铺都还有生意可做,对于精打细算的本地人而言,不论是作为顾客还是店主,这样的街道总是比那种繁华的主干道要来的划算。

想想看吧,在这种街道上出现一个背着四肢健全的男青年的小姑娘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就别提塔西林这个无名者的风评了,为了一时的舒适而承受来自十几人的注目,这已经不是脸皮厚不厚的问题了,这纯粹是亏本买卖好吧!

“唔呃……杜莲!你不是能变出那个很大的东西吗?难道就不能用那个东西把我们都载过去吗?”

杜莲还未来得及说出“哪有那么简单”,塔西林就已经先一步向莫娜给出了答案。

“唉,要从哪里和你说好呢?……这么说吧,副团长大人引以为傲的魔像不是被你给砸坏了吗?除此之外的所谓‘简易魔像’都是靠着‘魔像核心’里那些少得可怜的法阵来维持姿态并操纵的,就算操纵者的魔力操纵再怎么细致,凭那种简陋的媒介,恐怕也就只能做出基本的攻击活动吧。那种东西在这种街道上奔驰起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用你那小得可怜的脑容量也应该能想明白吧……”

“唔……”

看莫娜一脸的消化不良,塔西林又是白费口舌了,这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明白的结果才对,本来就应该用那句“哪有那么简单”搪塞过去的,那又为什么……

“没想到……你还知道得这么清楚呢,魔像的事,”

对于塔西林这样已在她心中被定性为负面的人物来说,这种话已经可以算是杜莲式的肯定了。而塔西林却别过了头,躲开了杜莲的话,一副恨不得把刚刚多说的这些话吞回去的样子。

“可别看他现在这样子,当年这家伙可是把能找到的高等魔法的书都啃了一遍呢。当然,大小姐您作为我们的杰出校友,您当年的设计当然在‘大法师’的涉猎范围之内,”

塔西林回过头瞟了艾丽卡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然而艾丽卡却装作没看见似的,完全没有要结束这个话题的样子。

“原来你们都是华联的人吗……等等,看你们的年龄,我们应该没差这么多级啊,那个时候我应该还没毕业吧?”

杜莲话里多出了一丝警惕,当时的她对塔西林来说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学姐而已,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这么关心那个还不是中央骑士团副团长的小姑娘呢?

“撒,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想追求你呢……”

“你这家伙,是不是不乱说话就舌头就会生疮啊……”

如果再沉默下去对话就要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察觉到了这一点,这话题当事人才终于插入了两人的对话。

“……因为……嗯……”

可恶,那些事情她又不是不知道……难道说那家伙是故意想要听我亲口说出那些话吗?想看我的笑话吗?

塔西林用余光看向艾丽卡,她脸上仍是那副笑容,明明应该是一样的表情,但他却觉得那张脸上从未有过地堆满了对他的嘲讽。

“……”

他吞下了一口唾沫,就像是小说里将要面对什么怪物的勇士似的,然而他所面对的根本也不是什么怪物,这举动也没有让他变成勇士,他的目光仍游离在四周无关的背景之中,嘴唇也只是在无意义地颤动着,在那之中没有任何完整的字眼。

“……难道是真的吗?”

“不可能的……刚刚只是碰巧猜中了而已。这女人嘴里没一句实话,信了你就输了,”

“勇士”还是退却了,正因为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怪物,而是比怪物更为强大的存在,那是深深扎根于这个名叫塔西林的男人的人生之中,他曾用心血浇灌过的什么东西。

“唉……”

他当然没注意到,就在自己作出这令人失望的回应的瞬间,艾丽卡消散于空中的叹息。

“等等,我怎么觉得你在敷……”

嘭!

话才讲到一半,杜莲还正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一个才到她腰那么高的黑影撞上了她的小腿。

“呜……”

“给我站住!你这个小偷!”

几乎同时,从对向传来了追喊的声音,听到这种话,稍微有些辨识能力的人都应该明白之前发生过什么了吧。

“啧……”

塔西林露骨地咋了舌,现在的他哪里还经得起什么节外生枝?

“跑到哪去了?魔孩!”

听到那声音,那个撞上了杜莲的“破斗篷”连忙站了起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个手中那棒槌的男人已经凶神恶煞地出现在了四人的视线范围。

男人看到了“破斗篷”,仅仅只是目光一扫,就让“破斗篷”像是被鞭笞了一样浑身一激灵。应该是出于极度的绝望吧,它居然抱住了杜莲的腿,躲到了杜莲的身后,就好像躲在了一棵参天大树之后一样,以为这样就能从那个人的视线中逃脱了。

转眼间,那男人就冲到了杜莲面前,尽管在外人面前姑且算是收起了一些杀气,但那一脸不修边幅的络腮胡上仍沾满了他平日“威风”的碎屑。

“这位……骑士小姐,能请你让一下吗?”

这男人满身堆满了看似强壮的横肉,衣衫上沾满了不知来源的污渍,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霉与汗混杂的臭味。他的手紧握着那根棒槌,用力地似乎是要把它掰断一般。可以下结论了,这个男人不过是每个城市中都有的那种典型,那种在灰色地带肆意滋生的小人物,仅仅凭着自己远远称不上力量的暴力视弱者为家畜,一旦遇上真正的强者,又会摆出一副“自己才是家畜”的表情求饶,就这样循环着浑浑噩噩,终其一生也不过是某部剥削机器中一颗可有可无的齿轮。

“呃……请问这孩子犯了什么事吗?”

杜莲微微皱起了眉头,那是置身于茅坑的洁癖症者的表情,不过她还是设法控制住了这厌恶心,才没做出更露骨的表情。

“啊,你是说那魔孩吗?这家伙,吃里扒外,也不想想看是谁给他们工作,结果呢,不但不感恩戴德,居然还从我这里偷东西……”

咕!

尽管那“破斗篷”不敢有一句反驳,但身体总不可能说谎,这听上去显得有些滑稽的声音,却如利剑一般戳穿了男人满口的谎言。

“没有什么正经的雇主会不给雇员吃饱饭就让他们干活的吧?”

面对杜莲质疑的眼神,男人果然摆出了一脸恶心的赔笑表情。

“您教训的是……不过这也不是我们的错啊,谁知道这些魔孩吃得那么多啊。下次我们一定改,一定改……”

“……魔孩……”

这短短的二字却像是摸到了莫娜的逆鳞一般,她一脸怒意地瞪着那个男人,就像是一条浑身毛发直立着,喉咙中还回响着不友好的咕噜声的恶犬一般。

“……所以,能请你们把他还回来吗。请你相信我,我们可不是什么坏人,我们可是帮忙消化了这么多‘维普尔的余孽’呢。你想想看嘛,哪里会有什么自私自利的坏人还消化了这么多社会‘定时炸弹’的?”

“这……”

杜莲还在犹豫着,就算对这背后的虐待心知肚明又能如何?自己有什么理由能拒绝他吗?如果是那个单细胞的话,恐怕他是绝对不会把这孩子交出去的吧,就算武力被骑士的美德所束缚,他也一定会尽全力和对方磨嘴皮,磨到对方放弃为止。而自己又如何呢?就只会在这里无言地呆站着而已!

就这几秒的犹豫,男人看穿了杜莲的态度,所以他无可畏惧地往前跨了一步,右手仍攥着那根棒槌,向着那个蜷缩的身影伸出了那只脏兮兮的手。

“啊,抱歉,这家伙我们不能交给你,”

这干涩又没有什么底气的声音,怎么可能是那个单细胞,但在这种时候还能是谁有勇气说出这种话?杜莲回过头,看到的却是塔西林那张一脸怨气的面相。

男人也抬了抬眉毛,即使是他也明白,比起眼前这个姑且还算是个骑士的小姐,这个青年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或说得更直白一些吧,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打得过自己呢。既然这样这家伙又为什么要横插一腿呢?

“我说这位小哥,也不带这么管闲事的吧,”

“不,这可不算是闲事。对我来说还算是挺大件事呢,因为啊,这家伙也偷过我的……啊不,是我家主子的东西啊,”

“诶?……”

此话一出,在场肯定每个人都是蒙圈的吧,别说那个陌生的男人了,就算是塔西林这方的三人,也完全不知道塔西林为什么要这么说,难不成这个小家伙真的偷过他的什么东西吗?

“偷了个什么呢?……嗯,对了,是一把很珍贵的剑呢,镶了很多宝石的那种,没错,就是那种特别能显示出富人家低俗趣味的装饰品,”

塔西林这种随便的态度确实很是让人恼火,然而“富人家”这三个字却把男人的火气硬生生地压回到肚子里去了。他揉搓着那根粗糙的棒槌,仍摆着那副粗俗的样子,继续着低三下四的态度问:

“可是……这家伙应该一直都在我们的工坊工作才对,不可能有时间外出的,这是不是这位小哥您看错了呢?”

“这谁知道呢?……嘛,也罢,等我要到搜查令了再把这家伙捆了也不迟,”

“搜查令”这三个字一出,男人的底气彻底消失了,他的目光中那咄咄逼人的部分消失了,整个人就和蔫了一样。趁此机会,塔西林干脆乘胜追击,他上前一步,在男人耳边耳语道:

“大家都是拿钱办事当差的,互相体谅吧,”

说罢,他向杜莲使了个眼色,就真的像是什么有权者一样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前走了,可以说用行动解释了“狐假虎威”这个词。而那男人又怎么会想到,即使是狐假虎威,就连这张“虎皮”也是不折不扣的假货。

杜莲终于回过了神,赶紧用捉拿的姿势抱起了那个“小不点”,向着塔西林的背影追了上去。

* * * * *

“呼……”

走过了几个巷子,确认那个男人没有追上来之后,杜莲才放心地把手中的“小不点”放了下来。

“所以你现在又打算怎么办呢?副团长大人?”

走在前面的塔西林摸了摸鼻子,用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发问,就好像刚刚那个“代表富人追赃的小哥”不是他而是别的什么人似的。

“……”

“犹豫可是藏不住事情的,副团长大人。说实话,我还以为中央骑士团都是和那个‘皎白骑士’一个样,只会用什么‘魔人’‘魔孩’这种脏词来称呼魔蚀者,不过你让我改观了呢,副团长大人。只不过,你又打算怎么让他活下去呢?难道年纪轻轻就收养一个养子吗?”

“……吵死啦!嘁,你把这理解成我的任性也无所谓,但是请你别忘了,刚刚是谁在那里口吐莲花的,要说的话你也有份!”

杜莲的这一记反击让立场瞬间翻转,这下子换作塔西林招架无力了。

“这……我要不把你伺候高兴了那我这活还怎……”

“啊……啊……”

从斗篷里发出的叫声打断了两人的争论,杜莲这才想起来自己一路上都在提防着那个大汉,还一直没顾得上这个小家伙呢。

“啊……”

从破布里伸出来了一个的小脑袋,看上去应该还不到七岁的样子,一头暗绿色的短发杂乱不堪,小脸上也脏兮兮地沾满了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碎屑,一双黝黑的眼睛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四个人,但在其中看不见这个年纪孩子应有的好奇,有的只是提防以及恐惧。

“别害怕哦,小弟弟。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要是达利亚看到杜莲现在这副温柔的表情,他的下巴一定会惊得掉到地上吧。就连和她只接触了几个小时的塔西林也不禁觉得,她的这个态度温柔得有些恶心了。话说回来,她本来长得也远远算不上凶神恶煞,甚至可以算得上甜美吧,只不过是因为性格恶劣,平常根本就不会有人想用这个词形容她。不论如何,现在蹲在他面前的哪里是个不讲理的“公主”,完全就只是个温柔漂亮的大姐姐而已。

“唔呃……”

然而这温柔却没能传达给那孩子,他向后退了几步,胸前的东西也抱得更紧了,眼睛中的阴霾似乎也变得更浓了。

啪!

忽然他被绊倒在了地上,手中一直保卫着的宝物也掉在了地上。

“这……这东西能吃吗?……”

杜莲曾以为吃惯了粗糙的军粮的自己是不可能再嫌弃什么糟糕的食物了,但出现在她面前的这半块霉迹斑斑的面包还是让她本能地作呕。就连这种东西都要偷的话,那个恶鬼之前究竟都都是用什么在喂他啊?!

咕~

而小不点的肚子再次替他做出了回答:“魔蚀者”?还是“维普尔的余孽”?这些我都不懂啊。难道想要吃东西,想要活下去都有错吗?都是无法原谅的原罪吗?

“‘维普尔的余孽’吗?……”

不止杜莲,艾丽卡居然也露出了严肃的神情,原来这女人除了哂笑之外还真的有其他的表情呢。

“……上次大战中,打出‘魔蚀者’平权的‘维普尔’确实在其占领区实行了对‘魔蚀者’的福利政策,其中最为代表性的就是‘魔蚀者’的孤儿院,不论是因为这一身份被父母遗弃,还是在战争中与父母失散的孤儿,都能平等地得到‘维普尔’的扶养。听上去是很好,确实,如果上次大战是‘维普尔’获胜的话,这个故事说不定就会有一个完满的结局了吧……”

“没想到你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呢,”

“我又不是没心没肺的禽兽,就这一点而言我可是比某位半途而废的废人要好得多呢,”

在塔西林听来,这次艾丽卡的反击已不再像初见时那般锋利,或许是自己确实如她所说,或许习惯之后就自然也就不过如此了。

“是是是,强多了。我只是想说,在战后发表这种言论,还做出这种假设,就算你是我的老同学,我也越来越觉得你不是什么正经人了,”

“这里不是标榜‘魔蚀者’自由的朗德堡么?又不是作为帝国核心的帝都因珀根,这样的话我说这些话又有什么问题吗?”

“唉,正是因为是朗德堡啊……”

就连在朗德堡都会发生这种事情,啊不,正是因为在朗德堡事态才会是这种样子。在这里好歹他们还有被剥削的价值,至少还能作为一头家畜活下去,若是这个帝国的其他角落里,他们可是像过街的老鼠一般人人喊打,在那些“正常人”的眼里他们可是连家畜都不如的害虫。

然而就凭你这个朝不保夕的废人又能做什么呢?

思路也只能进行到这里为止,所以塔西林才把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

“别害怕哦,你看,姐姐和你一样哦,”

同为“魔蚀者”之间的共鸣?见到莫娜时小不点的眼神居然软化了一些,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就能沟通了。

“……东西……”

莫娜回过头对杜莲低声提醒道,杜莲也才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五枚金币递给了她。

“你们两个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再说,这出手有些阔了吧,”

不过能早些把这事办完对塔西林来说可是有利无害,所以这句吐槽他也才没说出口。

“很抱歉,姐姐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但是姐姐要告诉你,相信自己吧,这样的话你也一定能活下去的,”

莫娜向他伸出了手,说的话虽说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逻辑,但她脸上温暖的笑容似乎就足以给予无力者以力量,这样的话内容就算多么无稽也没有关系了。

塔西林有些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脖子,真要相信什么“魔蚀者的直觉”的话,八成只会像上午一样碰上怪物吧,不过这样煞风景的话还是不说好了。

“……”

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从莫娜看到杜莲,再从杜莲看到莫娜,似乎是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相信眼前的这两个女性,恐怕在他的一生之中,他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平白无故就给人好处的人吧。

“我说,这家伙不会连金币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呜!……”

似乎被塔西林的这句玩笑话刺激到了似的,小不点一把抓过莫娜手中的金币,头也不回地掉头跑了,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巷子的转角。

“跑掉了呢……”

莫娜看着手上他抓红的痕迹,不免露出了些落寞的表情。不过话说回来能在她的钢皮上留下这道痕迹,看来那边确实也是货真价实的“魔蚀者”啊。

“满意了吗?副团长大人?”

杜莲站起身,那双黑色的眼睛就像是要喷火似的瞪着塔西林,然而这火焰却并没有化作话语,仅仅是停留在了无名火的阶段,便不再上窜了。

“骑士都这么好懂的吗?”

塔西林当然不可能把这句话说出来,就像之前好几次一样。这本身就让他觉得,他和杜莲的相性真的是奇差无比。

“……走吧,你已经尽力了,”

就算这样,这种肉麻的话还是留给她口中那个“单细胞”去说吧。

“……哼,”

这家伙,和我的相性真是差劲透顶。

双方都在心中不约而同地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5、

待到四人到达桂尼恩区的阿布特尔商会时,夕阳已经渐渐地在西边的天际线上下沉了。

“还真是萧索呢,如果用商会的标准来评价的话,这已经是‘鬼屋’的水平了,”

艾丽卡的评价并非毫无依据。虽说姑且还算是在桂尼恩区这种商业发展区租下了地,但这也丝毫不能掩饰这商会冷清的事实。且不论那些内行才能看出来的细节了,只要把院内的灯火和这街上其他的商会对比一下,就算是不愔商事的人也能得出同样的结论吧。

“这不就相当于摆明了在说‘我就是个皮包公司,快来查我吧’吗?不过对我们来说这可算是走了大运了,”

这般的萧索冷清反而说明了一件事情,他们还没接到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的消息。就算这个商会是清白的,一旦知道自己名下的仓库里出现了怪物,为了善后也肯定会加班加点地联络各种相关者,不可能像这样优哉游哉。

总算是让我们抓住一次先机了,就算是塔西林也久违地生出了一股雀跃之情。

“所以你这次打算怎么去见商会的会长呢?大欺诈师先生?”

塔西林回了艾丽卡一个不屑的眼神。

“哈,就这种小商会,直接进去对峙不就好了,”

“就是这种意思对吧?不论是谁,胆敢挡塔西林大人的路,莫娜一定会把他打飞,”

莫娜已经迫不及待地摩拳擦掌了,就像是要大闹一场一样。但可被这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骗了,凭她的力量,把这整栋楼拆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要硬闯了?我说的直接进去就是直接进去啊。再说,实在不行还能把艾泽的名号搬出来嘛,大姐她应该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

“那还真是可靠啊,不过前提是我不打小报告哦。嘛,我在外面望风吧,你们三个先进去吧,”

“怎么了?有什么顾忌吗?”

杜莲脸上浮现出了警觉的表情,不自觉间她的手就放在了腰间的“魔像核心”。

“总得有个人在外面望风吧,再怎么说我们也没有搜查令,姑且能当做通行证的东西也就只有那位大欺诈师的三寸不烂之舌啊。再说,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大可以留个魔像在这里嘛,”

“……算了,我们走吧,”

不过杜莲还是没有留下魔像,她先迈入了那扇虚掩着的大门。

“大欺诈师吗……”

虽说被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但想想看自己这两天的行为,这个新称号看来是洗不掉了。塔西林晃了晃脑袋,尽量无视着艾丽卡的眼神跟了上去。

* * * * *

“这么看来,与其说是没接到消息,看上去倒更像是已经全部逃光了了呢,”

杜莲一脸烦躁地抱怨道,就刚刚从大门到房门的这段距离,他们居然连一个人也没见到,就算是那些亮着灯的窗户里也见不到闪过的人影,更是没看到商会里应该有的货仓什么的东西。这已经不是比喻意义上的鬼屋,而是货真价实的鬼屋了吧。

“……这样一来,内部有人通风报信的事情不就是不言自明了吗?”

得出了这种结论,杜莲似乎觉得眼前走廊内的黑暗正在蔓延到什么她曾以为自己熟知的地方,敌我之间的界限似乎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模糊。拔剑四顾心茫然,说的就是这种心情吧。

呼!

突如其来的火光驱散了她眼前的黑暗,虽然没能照亮真正的敌人的所在,但至少照亮了她正拾级而上的台阶。她回过头,发现塔西林的手上正燃着一团小小的火焰。

“……!”

“就算骑士已经习惯了夜战什么的,有光也总比没有好吧,”

然而塔西林却没能解释到点子上,杜莲真正感到惊讶的才不是这种小事。

“这家伙……为什么能用魔法?”

塔西林在魔力层面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废人,这不需要艾丽卡这样的友人进行解说,只要魔感神经完好且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能得出这个结论。因为他身上的魔力实在是过分贫弱了,就连牙牙学语的小孩子都不如。说得好听点叫“当刺客的好苗子”,说得难听的话,他这辈子就基本能和魔法说再见了。

“难不成这家伙是‘魔蚀者’?”

这样的想法突然在杜莲脑中一闪而过,是啊,既然身为“魔力黑洞”的莫娜都是“魔蚀者”,那谁又知道塔西林那异常贫瘠的魔力又不是“魔灾”赐予异能的代价。“魔蚀者”的异能可是超乎人们的常识和想象的东西,即便失去了全身的魔力去交换也不一定是亏本买卖,莫娜那与体型不成比例的怪力和钢皮就是个极佳的例子,那塔西林该不会……

“喂,喂,放轻松些啊副团长大人,我可没那个本事把您吃了,”

“那可说不定呢,”

看来是没办法用玩笑糊弄过去了,塔西林才开始切入杜莲所怀疑的核心。

“看上去你也和那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人一样,把我当成一个废人了呢,”

“塔西林大人才不是废人!”

跟在最后面的莫娜高声否定道,好像就怕别人不知道一样,然而塔西林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和她再演上一出滑稽的双簧。

“嘛嘛,你就喊吧,反正他们大概也都已经跑光了。我还是先回答副团长大人的疑问……”

“才不是呢!塔西林大人将来可是……”

“引领人类的人是吧?我说,难道三天的时间还不够久吗?难道你还没意识到我只是个利用你、剥削你的力量的人渣吗?非要我把你卖了才能看清楚现实吗?”

“……”

塔西林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地严厉了起来,就连莫娜也因此陷入了一时的沉默,没像往常一样马上就用自己的声音反驳。

“……凶小孩子的男人,还真是没出息呢,”

尽管杜莲也觉得,莫娜也应该打破对塔西林的盲目崇拜了,但用这种和暴力没有分别的方式,强行打破她的幻想,怎么说还是过分残忍了吧。

不,真正让自己无法无视塔西林言行的是其他的原因吧,违和感?然而杜莲却也难以说出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种感觉。

“那还真是让副团长大人失望了呢。那还请您亲眼确认看看吧,我究竟是不是一个彻底的废人,”

说着,塔西林向杜莲伸出了那只燃烧着的左手。杜莲反射性地后退了一步,手也习惯性地放在了“魔像核心”的柄上,过了好几秒见塔西林没其他动作,她才稍稍安下心凑进一步,看向了那只被火焰包裹着的手。

“……!”

在塔西林的左手之上正是以纹身的形式永久固定在了他身体上的法阵,然而这法阵却与杜莲见过的任何点火法阵都不一样。这法阵占据了整个塔西林的左手,一直延伸到了他的手腕上。与这大幅的面积相称的是它的复杂程度,数以百计的符文在这一只手的空间上相互组合,其中的某些符文就连杜莲也说不出它究竟在法阵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这法阵的规模,已经能和她引以为傲的成品魔像媲美了,况且这些法阵都还集成在了一只左手的尺寸上,怎么想都应该是货真价实的大法师的杰作,至少要是让这整座建筑物都陷入火海的程度的魔法吧。怎么可能只是这团小火苗?这团用来照明都嫌不够亮的小火苗?

“你是在耍我吗?”

杜莲眉头紧锁,她的微愠来自于不甘,中央骑士团的副团长杜莲大人,居然被这么一个痞子的法阵给难住了?

“怎敢,副团长大人。大概是因为这里光线太暗了所以您有些没看清楚吧。如果您能看清楚的话,您也应该能分析出这个法阵的功能。其实呢,这整个法阵点火的部分还不到三成,其中很大部分都在于魔力的协调和整合上,还有就是防止魔力紊乱的保险机制。学姐您也应该知道的吧,用法阵本身对魔力进行调整是多么困难的事。鉴于那位德高望重的赠予者实在是不想卷入那些学派之间的倾轧,还请允许我对他的名字保密,”

也就是说,所有的一切,这将繁若星辰的符文整合集成的结果,只不过是为了让这个人能够打个火罢了。

“……”

如果杜莲只是一个骑士,那她估计会说“那又怎么样”之类的话吧。然而她不是,在骑士之前她还是个魔法师,一名颇有建树的魔像使,所以她才明白,这法阵对塔西林而言并非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东西。恰恰相反,这仅为他一人设计也仅有他能够发动的点火阵,恰恰是他身为魔力残疾人的烙印。

“所以明白了吗?明白了的话就把神经放轻松些吧,副团长大人。即便我是你的敌人,来到这‘堡垒’就是为了狠狠地捅上你一刀,我也是那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一击即溃的弱鸡,根本就没有必要计入……”

“不对!”

被打断了的塔西林回过头,用像冰一般地眼神看着如烈火一般否定了自己的莫娜。

“哪里不对了?”

“关于魔法什么的莫娜不懂,但是要领导人类并不需要那种东西的,而且,那预言莫娜听得很清楚啊!那天会出现在林中的贤者,就是将领导人类的大英雄啊!”

然而莫娜的热情却丝毫没能传达给塔西林,相反,他的神情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酷,用近乎绝对零度的语气击碎了她的幻想。

“那就让我告诉你吧。关于时间观测的魔法目前还不存在,就算是华联里的那些怪胎也没能办到。也就是说,现在这潘吉亚大陆上不可能存在什么预言家,你所听到的预言只不过是江湖骗子的呓语罢了。而且领导这个世界不需要魔法?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你以为‘始圣贤’就是靠嘴皮建立了‘古拉维斯’吗?他们之中又有哪个不是有着出众的魔法才能的人,至少也轮不上一个残疾人吧。如果你还没听明白的话我就再说一次好了:你被人骗了,就这么简单,这世上根本没有能够一举驱散‘魔灾’的救世主。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就算将来有,那个人也不会是我这个废人。请问你听明白了吗?小?姑?娘?”

“你!骗!人!”

将这三个似乎能把整栋楼震塌的字像耳光一样扇在了塔西林脸上,莫娜头也不回地掉头往楼外跑掉了。

“她刚刚掉眼泪了吧,”

杜莲俯视着塔西林,那眼神和语气都降到了冰点以下。

“怎么?跟着我,您会觉得我只是在利用她,现在我把她甩掉了,您又嫌我破坏了小姑娘美好的幻想。您还真难伺候啊,副团长大人……”

塔西林也针锋相对地直视着她那斥责着自己的眼神,然而话一说出口,他就感到后悔了,所以他又马上收起了眼中的剑。

“……抱歉,刚刚的话就当做我没说过吧……”

“不,你说的没错,她确实应该离你越远越好,”

无话可说的两人走过了最后几级台阶。

没费多少工夫,他们就找到了那扇写着“会长室”的门。门本身倒是意外的朴素,虚掩着露出的一点亮光似乎在引诱着渴求真相的两人。即便用魔感神经扫描也丝毫感觉不到有什么法阵埋伏的迹象,作为犯罪链条的一节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无防备了,就连塔西林也不禁产生了“此中有诈”的预感。

“这要不是无所畏惧,要不就是已经彻底放弃了吧。不过还是做些准备的好,”

说罢,杜莲两手抓出四把“匕首”,将它们掷在了门四周的墙上,通过魔力的操纵,这四把“匕首”就像是泥鳅入地一样钻进了墙中。

“虽说有所耳闻,但她的‘魔像核心’原来还有这种用法,居然把整面墙都变成了自己的‘魔像’吗?……”

据他所知,魔像这门魔法分支已经发展到了一个瓶颈,精致的成品魔像就连一般的法师学徒都会做,即便是最负盛名的魔像大师所作出的成品,不论集成了多么复杂的法阵,也无法脱离“笨拙的大疙瘩”这一形容,自然更不可能适应真实战场上的变化。而杜莲真正的强项正在于反其道而行之,将控制一个魔像所需的法阵缩减至最低,其成果正是挂在她腰带上那那些“匕首”——魔像核心,虽然不可能使出复杂的魔法或精细的动作,但它却能够随时就地取材地生成简易魔像。

“……那可不止是传统意义上魔像的操纵,还包括了对物质的直接控制,也怪不得是她制服了莫娜……不行,现在可不是深究这个时候,”

可别在这种时候因为“老毛病”再掉链子了,塔西林摇了摇头,好像凭这个动作就能把杂念甩出脑袋。

“OK,这样的话这个房间就是我们的主场了,就这样单刀直入吧,”

有了这一手准备,杜莲才推开了那扇看似不设防的门。

吱嘎……

坐在门对面那张办公桌后等待着两人的,是一个衣着得体,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虽说没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但说他是这个商会的会长,估计是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违和感的吧。但若说他是什么末后黑手那就有待商榷了,至少两人的到来并没有让他惊讶或恐惧。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开头。

“阿布特尔商会的会长阿布特尔·梅耶?”

“正是,”

阿布特尔并没有回避,反是堂堂正正地回答了塔西林的问题,这般沉着让塔西林觉得很是不自在,一股不祥的预感正在他的心中膨胀起来。

“根据领主克兰·温特姆与中央骑士团的约定,在事件解决前我们骑士团在朗德堡有权对任何人执法。也就是说,我们是来请您和我们走一趟的。不过看您这样子,您应该也知道出了什么事吧,”

杜莲往前跨了一步,从塔西林手里接过了话语权。

“呵,知道?那当然,我们就是为此而来的,”

这句话像是正中了杜莲和塔西林脑内的红心一般,怪物后的黑幕一角终于徐徐揭开了,然而却是由幕后人主动揭开的,为什么?不论如何,这根本谈不上什么终于离真相更进一步的喜悦,杜莲心中的的警戒又升高了一级。

“可别轻举妄动,我提醒您,您是不可能逃出这个房间的,”

“七年了,整整七年了,吾等的光芒已经熄灭足足七年了,就蛰伏而言各位不觉得时间有些久了吗?不过无妨,正确的事业是不可能被阻拦的,”

阿布特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走到了窗边,背对着窗户直面着前来追拿自己的两人。

“我警告您,呆在原地别动,别逼我采取强硬措施,”

尽管魔感神经和骑士的经验都告诉自己,这个男人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但杜莲心中的警报仍是响个不停。有哪里不对劲,然而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接下来对方究竟会如何行动?她却丝毫没有头绪。

“呵,就凭你一介女流也想挡在我们的大业面前吗?就算那个金发小儿来了也是枉然。你们是无法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不,是已经完成了的事情的!”

“还真是低级的激将法呢,有什么话还是一会到我们的驻地再说吧,”

正当杜莲打算再往前走时,她才忽然发觉到自己所要提防的异常。原来如此,自己的注意力过分集中在这男人身上了,却对本来就是敌阵中心的周遭疏于防范了!

一个披着白斗篷的人影出现在了二楼的窗外,那是中央骑士团的白斗篷!而且那人手中正要挥下的,正是那把绝对不会有人认错的武器!

“……‘永恒之日’……”

看到那金光的一瞬间,塔西林脑中的所有线索由点连成了线,又由线组成了网。怪物、无果的搜查、克兰和约顿迥然相反的态度、圣剑的被盗、无人的商会以及这最后的一击,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连了起来。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对于下一秒就要被蒸发掉了的人而言,真相又有什么用呢?

窗边的男人举起了双臂,就像书中经常出现即将牺牲的英雄一般高呼:

“‘维普尔’万岁!”

从窗外奔涌而入的金色光芒瞬间使这个“英雄”的身躯归于虚无,下一个要遭受同样命运的就是阻拦在这奔流前路上的杜莲和塔西林了。

“盾!”

须臾间,杜莲反射性地调动起了魔力,四周的墙壁像是流体一样蠕动了起来,粗暴地伸出了几条横亘的梁柱,姑且在杜莲面前形成了一面胡乱草就的“盾牌”。

轰!轰!轰!轰!轰!

过量的魔力轰击在了这堆临时杂乱堆砌起来的物理“盾牌”上,混杂着石块与碎砾的爆风瞬间将两人吹飞。

6、

“……今晚克兰已经以杀害重要证人为由完成了对中央骑士团的控制,即刻起中央骑士团在朗德堡内的行动全部冻结。估计很快他就会以‘十二圣贤’的权限对‘古拉维斯’本部申请对整个骑士团进行审查吧,甚至直接对约顿本人进行弹劾都不奇怪。总而言之,‘魔君’已经夺回了这次事件的主动权,接下来就算他怎么拿这件事做文章,恐怕都没有人能再多说一个字了,”

“所以这就是你的结论吗?艾丽卡,”

“是的,我觉得现在应该可以下这个结论了,不论克兰是否与‘维普尔’勾结,这次怪物出现的事件是否是他一手策划,至少他‘主动邀请骑士团’这一行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作为政治势力的骑士团将会在一段时间内陷入低谷,而我们再做什么也很难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

共振传音法阵的另一边陷入了一时的沉默,像是在生生咽下这颗刺喉的苦果,待思考过后,那人才又问道:

“袭击的那个人你看清楚了吗?能确定是达利亚本人吗?”

“那自然不可能是达利亚。方才我已经报告过了,‘永恒之日’在今天下午就已经被盗走了。但是这个消息现在又有多少人知道呢?在达利亚本人行踪不明的现在,就算那个人不穿成那样,只是放出那一道金色的魔力洪流,是谁都会觉得那是达利亚的吧。就算对大法师而言,在一个‘堡垒’里出现两个拥有这种级别魔力的人可也是小概率事件中的小概率事件,”

“那么,你觉得这种小概率事件出现了吗?”

对着这无法传输影像的法阵,艾丽卡少有地露出了苦笑。

“我想应该是吧,毕竟最近传啥的都有,甚至都有说‘王种’出现了的呢,”

“……这个玩笑可不好笑,艾丽卡,‘王种’可就彻底超过了我们的应对范围了,”

尽管艾丽卡看不到这中性声音的脸,但光凭声音就足以听得出来,刚刚至少有一瞬间,她的雇主乱了阵脚。

“我明白,如果那家伙真的站在我面前,我肯定会脚底抹油的,我可不想英年早逝呢。所以您也大可不必担心自己的投资会打水漂,合同的根本不就是互相信任吗?”

“唉……”

就连身为友方的对方也不由得因艾丽卡的这种口气叹了口气。

“……这次本来就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因素,你到达朗德堡的时候,中央骑士团差不多已经驻屯了一个月了,就算想做什么也已经晚了吧……不过你也很明白吧,尽管表面上无限光鲜,但我们其实早就已经无路可退了。所以还请允许我最后多问一句,艾丽卡·奥布莱恩,现在就真的没有什么能挽回的地方吗?”

这次换作艾丽卡沉默了,正如对方所说,她很明白自己的雇主处于什么样的情况,他们可没有承受任何意外的余裕,所以她也不想给他什么虚假的希望。她需要时间,重新回顾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试图为自己的雇主找出可切实寄望的一线机会。

……

呼……

艾丽卡像泄气一般出了口气,转机并非没有,虽说那是赌博没有差别的冒险行为,但现在就算赌输了情况也不可能再恶化了。不过她还是对这件事觉得不快,应该说从一开始她就只是纯粹对自己将要下的注觉得不爽。没错,事到如今,自己居然还要和那个不思上进的家伙扯上关系,她只是单纯对这件事觉得不爽而已。

不过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如果因为不愿意就不做的话,她也不会成为现在的自己了。所以艾丽卡整理好了思路,准备向自己的雇主报告自己将要进行的豪赌。

“很抱歉,我看不到有什么能够一举扭转局面的方法,这是作为大法师的艾丽卡·奥布莱恩得出的结论,但是,即便发展到了现在,这次的事件中也仍存在着不确定因素,我想如果能够利用的话,也许我们还能扳回一城……”

“不必再说,我只需要一个结论就好,具体的执行就交给你了,我们相信大法师的判断,就在朗德堡多留几天,放手去做吧,”

“不胜感激,理想的合作关系就应该是这样嘛。这可不是什么恭维,迪奥·罗德里希,您实在是比我之前的那些雇主要高明多了,”

不过这些恭维话对方是听不到了,在艾丽卡说完之前他就已经掐断了通讯。

旅店的窗外灯火寥落,这个“堡垒”已经浸入了深夜,想必大部分的守法公民也早已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投入梦乡的怀抱了吧。然而却还是有几盏灯在倔强地坚守着。艾丽卡不由得想,在这用十指就能数的过来的灯点中,会不会也有克兰或是约顿的那一盏呢?今晚出了这么大动静,作为风暴中心的二人总不可能还能睡个好觉吧。或者说,那里又有没有她将要投注的“那匹赛马”的灯火呢?

“怎么可能……”

艾丽卡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何时也开始产生这种幼稚的幻想了,不过要赌在那个“不确定因素”的身上,本身不就是一件幼稚的事情吗?

“……接下来就看你能否给我什么惊喜了,大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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