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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死神

第二幕 死神

十五节黑色车厢在月色下依次排列驶进了漆黑的隧道。

十几盏水晶吊灯悬挂在餐车顶上,到处可见充满了花篮与花束的镶嵌工艺,餐桌上铺着古色古香的亚麻布,摆着里摩日瓷器、水晶高脚杯和鲜花。小提琴演奏家站在长长的走廊尽头,拉着悠扬的乐曲。

这间特意模仿“北极之星”的餐车,和这整辆火车都是一个名叫郝翎的企业家出自建设的。估计是不满与东方列车在2009年12月12日停运这件事,花费了上百亿在购买车厢和铺设铁路上。现在,这辆曾经满载着各国的王子公主,也附带大量间谍和诈骗罪犯的火车,已经不会再横贯亚欧大陆了,它已经原原本本的属于中国。只是依然不变的,还是乘客的类别。整俩车上只载有有头有脸的高官,或是些金山银山吃不空的富翁。他们挥霍着金钱,用人脉关系去预定票,再高价购买。那票价是偏远地区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有时候,就会轻声呵责这个世界的冷酷无情吧。

一位年轻的服务生小哥端着两盘牛排轻轻地放在铺着亚麻布的餐桌上。紧随其后的是位女服务员。推着辆手推车。

服务生小哥摆完餐具,微笑地点了点头,退到女服务员身后,站的笔直。女服务员把小推车推到桌子旁,提起了个大冰桶。熟练地从上衣口抽出个开瓶器,从桶里拿出一瓶红酒,“嘭!”的一声,塞子就从瓶口里被拉了出来。慢慢倾斜瓶子,红酒缓缓送入水晶高脚杯。一切工作顺利完成,又是一次微笑点头,和男服务生一起走向餐车的尽头。

“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还能坐一次东方列车啊。”宁清弦围上了淡蓝色餐巾,拿起了银白色的刀叉,小刀陷入牛排里,流出酱汁。

“那还得多亏了郝翎,要不是他,以后这辆富有传奇色彩的火车只能出现在梦境了。”余郸衫托起高脚杯,摇了摇,抿上一口。

“上次坐这辆车也是十年前的事了。”宁清弦叹了口气,“一晃就是十年啊。”

“十年的准备只为了今天。过了今天,才知道十年的光阴是否有它的价值。”

“对方是个棘手的人物,没那么好对付。”宁清弦把脸凑近了点,刻意压低了声音。

“我知道,所有我今天得和一个人打赌。”余郸衫一脸淡然,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和谁?”宁清弦一脸茫然,虽然说在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表情了。

“死神。”余郸衫轻蔑地一笑,饮尽了杯中的红酒。

“看来这回你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舍得吗?你那乳臭未干的儿子。”

“十年都熬过来了,又怎么会差这一天。”

“也许这一次便是永别。”宁清弦的语气有些沉重。

“或许吧。”余郸衫望着车窗外,灯光在室内成像有点看不清外面的风景,“东西准备好了吗?”

“万无一失。”宁清弦把一把钥匙从桌边滑了过去,“在我的柜子里,铝制的箱子,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会去取的。”余郸衫接过钥匙,攒在手心里。“你一把年纪了,还要你陪我四处奔波,拼死拼活的真是抱歉了。”

“老了,本就没什么依靠了,如果不是你十年前的救命之恩,我现在应该在转世投胎的路上吧。而你也只能看着我的墓碑,偶尔放一束花在上面罢了。这条命从十年前就是你的了,又何谈与你四处奔波之苦。”宁清弦双眼放空,像是释怀些什么。

“不过,这次你就好好睡着等我回来吧。”余郸衫小声地说道。

“你刚才说什么,人老了,耳朵有点不好使。”宁清弦揉了揉下垂的耳朵。

“没什么。”余郸衫微微一笑,“继续吃吧。”

宁清弦也没太在意,这么多年也稍微了解点这个男人,总是爱自言自语,认真起来又精细极了,没有什么很深的故事印象,只是单纯地记得一个字“强。”

车厢里,偶尔有听见谈话的交流声,没人会去留心。悠扬的乐曲回荡在餐厅,能证明它来过的,也只有曲终时的掌声。

余郸衫把睡着的宁清弦扛进了屋子里,盖上被子。银色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柜子里的静静躺着的箱子上一张白色的字条“平安回来。”

余郸衫把字条揉成了一团,提着箱子走出了房门。

屋子里很静,只剩下那张被揉乱了的字条,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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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天空中一片祥和之境。难得的好天气,如果坐在庭院里,拿一把躺椅,摇摇晃晃之际不时瞧瞧天边,那繁多却分散的星星,那一弯皎洁的明月。带有温度的风声中,还有几声蝉鸣。

余郸衫提着铝制手提箱,在一间废旧的大楼下站了许久。侧转手腕,那块老式机械表的指针缓慢地转动着。离交易就剩下一分钟了,是时候上楼了。

余郸衫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管银色的手电筒。揣在手里,踏着满是裂痕的阶梯。

这是一件废旧已久的百货中心。由于网上购物渐渐代替了从前拉着几个伙伴大摇大摆逛街,负资产终究是把这家有些历史的百货中心给推到了。接连不幸的还有它周遭的一些店铺。都被通通收购,准备翻新成商品房。在这个经济形式中,还是房地产最为保险。但是工程延后了许久,应该是有些什么文件没有批下来。拆除工作已经趋向完全,随处可见半截的电线,穿洞的墙壁,从前人潮踊跃的商业中心,就这么落魄地度过了自己的晚年。由于电线已全部被拆除,供电就更别想提。黑色已经占据了这里,白天的阳光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曙光。

陈旧的电梯也默默地站立在第一层,电梯门上满是尘埃。交易地点就在这间大楼的天台,走楼梯是唯一一种上去的方式。普通的市民哪能受得住,再加上危险的地形,稍不留神踩空一节台阶,坠入的将不是下一层结实的地板,而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这件事需要的不仅仅是登山者的毅力,还需要校对者的细心。不过正好,余郸衫两样都有。老练而娴熟的踩过一层又一层,仿佛是闭着眼都能完成的事。在别人眼里,这位绅士好像没有什么做不到。除了和死神交换自己妻子的性命。

黑色西服,白色衬衫,特意熨的笔挺,不见一丝皱痕。领带打的很牢,头发也用发油梳的整整齐齐。这是要去和敌人交易?说是去参加别人的婚礼我都信啊。但他就爱这样,一生改不掉的习惯,就像他爱书法字画一般。完美的登场,完美的落幕,如王子般的光芒闪耀在他的身上,有的不是稚气,冲动。于此相对的,刚毅和坚挺刻在眉宇之间,成熟稳重写在心脏深处。

总算是到了天台,大门闭合着,看来是没锁,余郸衫轻转门把,先拉开条小缝,在慢慢推开,一切动作安安静静,没有听见生锈的螺丝声。

那扇满目疮痍的大门,就连门把也破碎的差不多,被磨去铬的金属表面上,也已是锈迹斑斑。

余郸衫轻扣大门,骨骼抨击大门发出低沉的响声。“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喜欢在屋顶吹风。”

在他的面前,一位中年男子坐在摇摇欲坠的屋檐边,月光撒在他的脸上,但还是有些看不清样子。只是黑色的短发与月光不符,清爽,干净利落。也是一套西服,牛皮鞋面被鞋油擦的闪亮,在月光下有些刺眼。“总有些东西放不下啊。”男人长叹一声。

“追了我十年,就为了这破东西。”余郸衫拍了拍箱子,“给你带来了。”

“知道你不会违约。怎么,就你一个人来?”男人从地上站了起来,弹了弹身上的灰。

“货给你就好了,何必再麻烦别人。”余郸衫微微一笑,把箱子放在地上,踢到了男人脚边。

“好了,那我们就此别过,希望还有机会见到你。”余郸衫一脸淡然,用手敬了个礼,转身迈向大门。

“还没验货呢,这么急。小命可是会丢掉的。”二十把狙击枪同时上膛,宣告死亡的声音竟然如此有节奏。

二十条平行光线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了一点上,饱满的红点直指脑门。

“再走一步可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男人咧嘴一笑,“想试试么。”

余郸衫停下了脚步,冷哼道:“趁着年轻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一遍吧。”说完,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

在同一瞬间,二十只手指扣动了二十个扳机,二十发铅弹从漆黑的枪管里飞驰,随着弹道轨迹,5个5个平行飞行,像是五线谱,从四个方向飞来。超高速度划开空气,眨眼之间已经飞出百米,在下一瞬间,铅弹将会撕裂那件干净的西服,洞穿那副魁梧的身躯。

余郸衫深吸口气,无形的领域开始膨胀,爆裂,撕毁里面所有除自己以外的物体。

两条青色巨蟒缠绕子弹,妖娆的身姿像是跳钢管舞的舞娘,巨大的压力扭曲了子弹,子弹像是个瘪了气的塑料瓶,从外表面向里面凹陷。

“不愧是余郸衫,被称为死神的男人。闻名不如见面。那奇迹般的力量,只有神才做的到。”男人一面感叹,一面将箱子打开,箱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卷轴。卷轴上,是一张写着“白”字的纸条。

男人把卷轴抽出,一脚踢开空的手提箱,箱子在地面上打转,滑到屋檐边,摇摇晃晃了几下,便了坠下去。几秒后,听见一声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很响。

男人平铺卷轴,只是刹那间,浓重的墨汁就完成了一副神怪图。那耀眼的光芒和强大的吸引力,一切都和传说一样。欣喜的表情闪耀在脸上,男人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瓶蓝色液体,顺着手指滑下,像是飞漱其间的悬泉瀑布,金色的光芒慢慢淡去,手掌可以自由地拿放这个卷轴。

“看来是真品,你可以走了。”男人把卷轴收进衣服里,挥手示意余郸衫离开。

余郸衫皱了下眉头,两条巨蟒迅速地盘在他的身旁,“后会有期。当然,我更希望是无期。”他把手掌按在了那个破旧的门把手上。

“后会无期是吗?可以,你把性命留在这里就行。”男人狡诈地大笑,打了个响指,自己跃入凌空盘旋的直升飞机里。而冰冷的刀锋已经划过余郸衫的脑袋,两缕发丝被硬生生斩断,动作行云流水,像个职业杀手。

与奸诈之人做交易从没想过全身而退,与其祈求上帝保佑,不如把裤腰带别在脑袋上。求人不如求己。

螺旋桨不停地旋转,像是年少时用圆规在练习本上画圆。男人坐进机舱,扯下了变扭的领带。直升机慢慢升空,向着那弯明月驶去。消失在了视线中。

“又见面了郝翎。”余郸衫一副与友人相遇的神情。 手中却开始具现出一把长剑,血槽迎着月光,期待着死亡与鲜血。

“是啊,只不过站在了对立面上。十几年前你的抱负不还是没有实现吗?你没有资格说我是错的!”郝翎摊开手掌,掌心是两缕发丝,“我和恶魔做了笔交易老伙计,我现在拥有了实现梦想的力量。”

“也许你的道路是对,但既然我走上了与你相反的道路,就只有填平你的路。况且想再见我儿子一面得先踩着你的尸体走出这栋大楼才行啊。”余郸衫点点头,一脸的轻蔑。

“这么久以来最让我不爽的还是你那张自恃清高的嘴脸。”郝翎紧握刀把,身体深处开始剧烈的骨骼变化。

畸变的巨角从脑壳里长出,黑色的瞳孔渐渐模糊不清,慢慢演化成一双厉目,犹如一只苍鹰俯瀚猎物的眼神。婴儿的啼哭声如海潮般涌入耳膜,淹没了所有的声音。

暴怒的青筋从皮肤表面上凸起,沉睡多年的力量再次被唤醒。

郝翎扬起刀尖,没有温度的月光撒在刀刃上,把余郸衫的脸照的很清楚。一个大踏步,无情的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无误的命中了。

只是目标变了。

锋利的刀刃加上无穷的力量,只要是学过初中物理的都知道,那样的压强是何其巨大。巨蟒从中间被拦腰斩断,鲜血止不住的泵出。黏稠的血液沾满在刀刃上,挥之不去。

“切,没砍中吗。”

“有点难对付啊。”余郸衫看着巨蟒的伤口,那一片片缓慢褪去的鳞片。心情也开始紧张起来了。

“你还不使用骨齿?一不小心可是会丧命的。”

“再等等吧。”

“可别后悔了。”

又是一个大踏步,手掌迎面而来,直冲余郸衫的胸口,余郸衫向后连退几步,踹开天台的大门,向着楼下跑去。郝翎扑了个空,一掌震碎了本就已经风烛残年的墙面。碎石往楼下飞溅,声音轰响。

郝翎翻下楼梯,追赶起楼下的余郸衫。猛烈的撞击声动摇了本就满是裂痕的台阶,不时有小石子坠下。

“只知道跑可赢不了我,你不是还要去见你那可怜的儿子吗?”郝翎边跑边喊,不见一点因激烈运动而急促的呼吸。

“跟你打硬拼是不行的。”余郸衫冲着楼上喊着,“要靠脑子。”只剩下一只巨蟒紧随在余郸衫的身旁,也许是丧失了伴侣,有些意志消沉,总以为它是冷血动物,从没有为它设身处地的想过。

转眼已经到了底层,没有地方可以在逃了。余郸衫把西装外套扔在地上,丢掉了领带,解开衬衫的前几颗纽扣。

乳白色的骨骼从身体里冒出,渐渐覆盖在全身的表面。又一头巨蟒爬了出来,两只巨蟒一蛇一边,站在了余郸衫的左右脚旁。

“总算是使用骨齿了,现在就可以好好打一场了吧。”

“武器本不应该指向自己所珍重的人。”

“别一副假惺惺的样子!”郝翎向着余郸衫飞速的跑去。

余郸衫也向着郝翎跑来。

两个黑色的人影,被月光照在破裂的墙壁上。

他们像是皮影戏里的人偶,不断地交替而行。

距离渐渐地拉进,心与心之间却隔了一堵墙。

人影贴近,互相簇拥在一起,在墙面上凝成了一团。

刀刃接触剑刃,摩擦声异常的刺耳。 顿时火光四射,照亮了彼此的双眼。那是充满杀气的眼神,它不允许一丝的懦弱。

两个人的速度好快,连影子也无法赶上。

划破声音的速度,又是几十次的接触。

刀刃在剑刃上划开一道小口,一刹那间竟握不住刀把,长剑被击飞,迫不得已地用右手格挡。刀刃摩擦着骨骼横向滑去,一连串的火花在面前炸开。

几点鲜血渗出。一首凄厉的悲歌好像在远方唱起。

两个身影向后一跃,又飞速上前。又是一次正面交锋,刀刃嵌进左手骨骼下脆弱的肌肤,轧出血来,腥味逸散在空气里。

余郸衫的右手却不慌不忙地捡起地上的长剑,被割裂的肌肉的疼痛感传达到了大脑,被骨齿强化的感觉系统使一颗小型炸弹在神经元里爆炸。有那么一瞬间平衡差点被打破。伤口处被新生的骨骼缝合,他把握住剑柄的手紧了紧,由下而上画出一个美丽的残月。

这次换郝翎了。不过这并不能打乱他的阵脚。完美的力量优势从不会让他在任何一个人面前被挑开刀刃。两把金属武器再一次地碰撞,僵持了几秒。但仅仅是这几秒,余郸衫的右手就摩擦出血了。他强行摆脱这份力量,向着背后的墙壁飞速跑去。

剑刃嵌在地面上,沿着他的行径轨迹拉出一道长长的直线。

余郸衫踏上几欲崩裂的墙面,硬生生地踩出两个浅浅的坑,强化的足底肌让他犹如一颗即将发射的导弹!他缓缓弯曲膝盖,身体却挺得笔直,他在积蓄力量,就等待下一刻的爆发!

果然!在他离开墙面的瞬间,整面斑驳的墙体就土崩瓦解。碎石在他的身后坠落,而他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巨大的动能驱使着他魁梧的身躯,他挥舞着长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气流,竟和他开始在地面上划的直线平行!

挡不住了!正面挡是挡不住的。不弄个手腕脱臼是没法挡下这颗迎面袭来的炮弹的。但站在这颗炮弹面前的不是普通人!他是郝翎,是最接近死神的男人!他不会再输了!他不能也不想再输了!他正握刀把,月光又一次映在刀面上,刀面上的那张面孔里,没有丝毫的畏惧,他在渴望,渴望面前这个男人白色衬衫下鲜红的血液!

但余郸衫并没有依照预先的轨迹那么做。他把长剑掷出去了!一次轰鸣的金属撞击声差点刺破耳膜。郝翎握住刀把的双手也开始颤抖,但还没有时间让他停留。因为余郸衫已经踏在他的左肩膀上了!

一朵天边的乌云慢慢移开,一抹月光撒在了余郸衫的脸上。他那特意用发油梳的整齐的黑发竟不见一丝凌乱!在他的眼里,也许这场战斗就和小孩子过家家般简单吧。月光照亮了他,他好像就是今晚盛装出席的王子。王子带着佩剑,他手里的银白色左轮手枪寒颤的吓人。

六发黄铜子弹倾泻而出,近乎垂直的落下。

郝翎的肩膀上有骨齿的保护,一般子弹根本洞穿不了。但是如果把枪口抵在上面呢。

没有什么能够逃过死神的屠戮!那是诅咒!从一开始就无从逃避!

在死神的眼里,你的强弱只不过是延续你生命的工具罢了。

鲜血从弹孔处奔涌,溅在了余郸衫的西裤上,这或许是他这场演出的败笔吧。不过演出结束了,郝翎的左臂已经被他夺去了,暂且不说你双手双脚健全,生龙活虎的时候打不过余郸衫了,现在都是个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了还是洗洗睡吧。

但人就是这么的愚蠢啊!有些事情明知道结果却还是要去尝试,即使弄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郝翎张大嘴巴,尽可能的张到最大,他嘶吼着,仿佛有什么痛苦要从他的心底涌上来,但这些痛苦里没有懦弱与眼泪,更多的,是无与伦比的仇恨。

对余郸衫的仇恨,对那个男人的仇恨,以及,对无能为力的自己的仇恨。

仇恨化作力量!他不能再在孤独的岁月里啃食悔恨的种子了!那颗种子早该发芽了!从选择再也不哭泣开始就已经蜕皮发芽了!

他抬起右手,猛力一挥,在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离开自己的肩膀前,夺去了他的足肌腱。

余郸衫惊讶地瞪大了眼,随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但攻势还没有停止,郝翎咆哮着冲了过来。

巨角顶穿了坚硬的骨骼,血液停不住地流淌。像那浩荡的黄河,奔流到海不复还。

他终于撕裂了余郸衫那件干净的白色衬衫!红色的血液在一瞬间内喷涌而出。这个男人的鲜血将比任何一枚奖牌都更为诱人!他支起了巨角下的余郸衫,向着底层漆黑的电梯门冲刺。

短短的十米距离,他却好像是马拉松选手迎向红色丝带般雀跃。

杀死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将头挂橄榄枝,他将封神!

随着金属大门的一声剧烈碰撞,余郸衫被死死地钉在了电梯内的墙壁上。

郝翎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那是宣告胜利的凯歌?

但余郸衫却一脸淡然,冷静的出奇。

他伸出粗壮的手臂,勒紧了郝翎的脖子,把自己的头狠狠地撞在郝翎的脑门上。

郝翎的心里防线突然出现一道裂痕,他没想到余郸衫竟在最后会用这种方法。

从四壁的裂痕里,两头巨蟒吐着舌头,扭动着身体从背后靠近,缠住了郝翎的脖子。

窒息的恐惧笼罩在心头,巨角被卡在了身体里拔不出来。红润的脸上变得苍白,又开始发紫。

他好像想起了些什么,那个时候他就是这么被那个男人掐着的。

郝翎无力地哀嚎,依旧是那刺耳的婴儿啼哭声。

那种来自丹田的,有力的声音。

巧妙地瓦解了砖瓦,整栋大楼开始分崩离析。

“从一开始,这就是你的目的吗?”郝翎张着嘴,发出微弱的声音。

“永别了,我的朋友。”余郸衫释怀的一笑,却咳出了一口鲜血。不过伤口的血被新增的骨骼强行止住。

“这就是神的力量吗?我输了,虽然那么不服气。”郝翎已经说不出话了,嘴唇微弱地上下开闭。

从余郸衫白色衬衫的袖口里,一把长约三十厘米的猎刀径直滑出落在余郸衫的手掌心,他举起手臂向下猛斩,一击沉重的斩击,硬生生地把郝翎的巨角斩断。

一位成熟的猎人,从来都是要准备两把刀的。他的猎物是郝翎,自始至终,毫无变化。

就这样结束了?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一切都要结束了?

我知道努力不一定能带来结果,但我却只想用结果证明我努力过。没错,世人从不会过问你奋斗的过程,他们只在意结果。在这个匆匆忙忙的世界里,谁会有这个闲情坐下来听你瞎扯淡呢。因为我们都不知道,是否下一秒我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如同一位过客,如一缕云烟。

一发铅弹从漆黑的枪管口发射,它撕裂夜晚的寂静,穿过斑驳的大楼墙面,轻易地穿透了骨骼保护层,准确地进入心脏。

余郸衫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个战场上,猎物不止一只,他错了,他低估了猎物,因为那并不是一只动物啊,那是人,狡猾的像狐狸,残暴的像雄狮。

所有的身体机能在一瞬间消失。一层层的骨骼开始剥落,像刚才死去的那条巨蟒。

两条蟒蛇像是人间蒸发般消失在了视线里。

只有重新涌出的鲜血才能证明对决的胜利。

只是这场胜利,是卑鄙的,它动用了其他。

动用了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崩裂的砖块从头顶坠下,郝翎被几个人强行拖走。

“帮我个忙,兄弟。”

“什么?”

“照顾好我的儿子。”

大楼从顶楼开始崩坏,一楼接着一楼,碎石砸在了余郸衫的身上,越堆越多,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形。

余郸衫,被称为神的男人。就此落幕。

“切,还真麻烦,瞄准了半小时了。手掌里都是汗。”辛逸寂把阻击步枪扔在地上,从地上缓缓地爬了起来,对着嘴边的话筒轻声地说了句:“确认目标死亡。”

“做得好,不愧是前海豹突击队的神抢手。”

“不过老板,下次能不能换个好杀的对手,余郸衫可是号称死神的人啊。要不是今天他和郝翎打到绝地,我可打不中他的心脏。”辛逸寂耸耸肩,对着话筒连声抱怨。

“你打的中的,瞳神。”

“低调低调。”辛逸寂挠了挠头,一脸的害羞。

废墟在那两个人的交谈中,异常的落寞。似乎有时还能听到一两声巨蟒吐舌的“嘶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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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独自站在漆黑的走道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面前的门铃。

屋子里传来两声短促的“来了,来了。”莫道小跑着跑到门口,瞧瞧了猫眼,看见了余生落魄的身影,连忙把门打开。

在开门的瞬间,两个人的眼神不小心地对上,一下子仿佛懂得了什么。余生没有说话,莫道也没有。这种情况发生了几次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每次余生一有什么特别的烦心事就来找莫道,莫道只要拿两瓶可乐,然后坐进房间听余生讲就可以了。不过今天看起来余生并不想多说话。

余生还是老样子坐在了房间的地板上,房间里的空调把温度降到皮肤刚好适宜的温度。莫道把可乐递给余生,自己做到了床上,后脑勺靠着墙壁。

今天是那个男人走后的第二天,在那个疯狂的暴雨中他怀揣着所有的问题消失在余生的视线里了。他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解释,匆匆地几句交谈后只剩下了一张卷轴。

但余生这一次来不是为了诉苦或者是别的什么。他只想倚靠着墙壁,将手中的可乐饮尽即可。

可莫道却突然开了口:“今天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关于我的。”

语气中略带有些许的强硬,余生没能拒绝,他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在空调嗡嗡地制冷声中,莫道缓缓说起了那个以他为主角的故事。

又是一个暮色的黄昏,红日被山峦遮去了一角,洒在地面上的,是一个凹陷的,不完整的圆。大块的云朵在远处的天空中,晚霞把它们渲染成了胭脂红。这本不该是它们的颜色,是在叹息些什么。连风声中都带有些许哀叹,它在低唱些什么。青草为它伴舞,沉浸在淡淡的金光中。

楼顶的古铜色大钟又被敲响,低沉而雄浑的钟声回荡在整所孤儿院。吃晚饭的时间到了,那是一天中最美妙的时光。

三三两两的孩子从各个房间里走了出来。把写着数字的号码牌挂在了脖子上。一一排队,等待着老师点名。

速度之快和声音之境令人惊讶。在整条走廊里,竟没有听见一点悉悉索索的讲话声,俨然像一支纪律有素的军队。

“开始报数!”领头的孩子向着后面大喊。

“一,二,三,四。”一声声数字按着顺序往下延续,短促而又响亮。

“十七,十七。”声音突然不在继续,停留在了某个数字上。

“老,老师。”领头的孩子开始紧张起来。

“怎么了?”带队的老师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镜片反射着光线,看不见眼睛。

“十七,十七,十七号不见了。”领头的孩子攥紧了裤子,裤子上被他捏出了条皱痕。

“什么!十七号不见了!”那位老师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不快给我去找!找不到你们都别想吃饭。”老师火冒三丈地喊着,鼻孔里好像冒出了白烟,像一头看见红色发狂的牛。

“是,是。”领头的孩子哆嗦着转过身子,从后门跑了出去。

而剩下的孩子们却不动声色,直勾勾地看着地板。那原本两眼放光的瞳孔里,也渐渐黯淡下来。

另一队的孩子们顺利地完成了报数。屁颠屁颠地跟着带队的老师走向食堂。他们盯着那些呆呆站在那里的孩子,露出了一丝笑容。那不是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如果那些人找不到17号,今天晚上他们的晚餐无疑会比往常的多一倍。那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没有什么比吃饱饭更让人欣喜。

而落魄的失败者,他们将面临得不到晚饭的危机,不得不度过那个饥饿,恐慌的夜晚。

领头的孩子已经跑出去了五分钟了,依那个老师的习惯,他绝对不会再容忍任何一分钟耗费在这无聊并且毫无意义的事上了。只要在下一次秒针转动到12的时候,一切将会结束。孩子们将什么也不会吃到。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今天他们已经两顿没吃了。饥饿感已经麻痹了神经,胃里也不停地泛酸水。这个时候,只要能有东西进入胃里,哪怕是一杯水,也可以心满意足的睡上一觉,等待第二天的早饭。但是这个易碎的梦,怕是保不住了。

四分之三的太阳也已没入无边无际的海平面下,周围昏昏沉沉,光线不再那么明亮。

莫道坐在草地上,手掌按在草地上,草尖从手指缝隙中钻出来。小脑袋仰望着天空,那片天空已不再明亮,点点繁星开始点缀夜空。

“是太阳光无法再掩盖你们了吗,真好啊。”他小声地说。

领头的孩子怕是看见了莫道了,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二话不说,一把抓起莫道的手臂,拽着他从草地上站了起来。

“快,要吃饭了,你难道没有听见那个钟声?”

莫道像是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搪塞回去,只能随着那个孩子的脚步跑去。

时间看来很给面子,就差几秒就会迟到了。领头的孩子和莫道总算是赶了回来。莫道倒也有诚意,全程低着个头,请罪当然得低三下四。

老师也没多说,该是饿了吧。只是让莫道站回队伍里,一行人便拖拖拉拉地走去食堂。

在莫道站回队伍里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一双双低垂的眼睛里透着光芒。

总算是来到了食堂,偌大的大厅里挤满了人。孩子们有序地分成好几个队伍。但也还是大排场龙,差一点就排出了大厅。前面走的孩子瞧见那些倒霉鬼竟然来吃饭了,不由得咬牙切齿直哼哼。

“真不希望他们来。”人群中有人说道。

带队老师赶紧跑到教师专用的食堂里去,在门口拿了个餐盘,点起了菜,直接撂下了那群年幼的孩子。

老师和孩子们的食堂是分开的,荤菜永远在老师那里,而孩子们这儿,就连素菜都很少见。整个大厅被分成三分,仅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是老师食堂,却拥有着数不尽的美食。在两间食堂中间,特意用墙隔着,在墙的中间,有一个玻璃门,站在外面,能清楚地看见老师的菜。不时有人边看着老师碗里的肉,又用筷子搅拌着自己碗里的稀饭,做着欺骗自己的美梦,也不过是画饼充饥。

领头的孩子指挥着这一队的人,每个人都依次拿着一个白色的碗,和汤勺。看来今天连菜都没有了,所以也省去了筷子。不过没有人因此遗憾,所有人依然那么兴奋。

等待了很久,总算是轮到了自己。

莫道把碗递给了盛饭的阿姨,阿姨拿着个银色的大勺在深不见底的锅里来回探寻了一番,捞起浅浅的稀饭。再从旁边的篮子里拿了一块瘪瘪的面包,塞在莫道手里。

本就小小的碗里,稀饭也就一半。就连面包也是正常买的一半,这是特意切的。

没错,就这两样简单的物品,便是这里所有孩子们的晚饭。

莫道端着碗走到了一个桌子旁,放下碗,低着头,细细地吃了起来。

没有注意到前面的视线,只是听到碗底碰到桌面的声音。

莫道抬起头,原来是那个领头的孩子。没有多理会,又低下头,吃了起来。

“如果你没来,我们就连这都吃不到了。”那个孩子用汤勺在碗里搅了搅,基本上都是水,几粒米粒似乎用数数就可以算清。

莫道没有回应,依旧低着个脑袋。

“我听说了哦,你要被领养了。你太幸运了,明明这里有这么多孩子。”汤勺撞击碗底发出点声响。

“过不了多久,你就不用再吃这里难吃的饭菜了,你可以叫一个男人爸爸,又可以叫一个女人妈妈。你可以睡在温暖的大床上,可以有自己的房间。真好啊。”孩子望着天花板,手里依然搅着稀饭。

“所以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连我们的猪食都不给我们!”孩子变得有些冲动,就连声音也大了些。“为什么,为什么连我们这么一点权利也要剥夺!我们,我们不过是想得到一份晚餐,这都不行吗!”

莫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小声念叨着:“不,不是这样的。”

“那你想怎么样!”那个孩子突然站了起来,把比自己矮了点的莫道从座位上硬拽起来,“你这虚伪的人!”

莫道歪着头,不敢与他的眼睛对视,只是嘴里不断地重复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食堂里一片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里。就连警卫也惊动了,几名健壮的男人拿着长鞭赶了过来,什么也没说,直接往孩子的后背就是一鞭。疼痛感让他无法再把注意力放在莫道身上了,拽着莫道的手瞬间松开。深红的痕迹透过单薄的衣服,印在了皮肤上。

从一开始所有孩子们都知道,只要来到这里,就不能吵架斗殴,因为无情的长鞭会肆意地打在身上,打的你皮开肉绽。

一个巴掌拍不响,又是一击鞭打,这次落在了莫道身上。莫道本能的用手去抚摸伤口,却发现伤口上火辣辣的疼,像被火焰灼伤过。

“看什么看,如果还有吵闹者就会像他们一样。”一个健壮的男人朝着大厅里喊道,雄厚的声音不停的重复,像山里的回声。

所有孩子们又乖乖地吃起碗里的饭来,大厅里寂静一片。

莫道看了一眼那孩子,那孩子什么也没做,只是用凶恶的眼神盯着莫道,那形同看着异类的眼神。吓得莫道只好转移视线避开那目光。

那像老鹰般锐利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即使是内心最强的防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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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楚国有个卖矛和盾的人,他先夸耀自己的盾很坚硬,说:“无论用什么东西都无法穿破它!”然后,他又夸耀自己的矛很锐利,说:“我的矛很锐利,无论什么东西都能穿破!”市场上的人质问他:“如果用你的矛去刺你的盾,会怎么样?”,那个人不能回答。众人都嘲笑他。不能被刺穿的盾牌和没有刺不破盾的长矛,是不可以同时存在的。

从此便增生了一个成语:自相矛盾

莫道坐在自己的床上,呆呆望着窗外的天空。

具体来说那并不能说是张床,只是用一张床单铺在冰冷的地板上罢了。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孩子,好像翻个身,大家就可以脸贴着脸那么靠近。耳边是同旁孩子的呼吸声,不同的节拍串联在一起,这可不是什么动听的乐曲。那是影响你睡眠的恶魔。即使用手掌捂住耳朵,音律还是能穿透一切,扰了你的清梦。

此时此刻所有的孩子已经甜甜地进入梦乡,希望那是个美梦吧。命运剥夺了他们幸福快乐的童年,悲伤和怨恨滋长在他们心里。所以,最起码给他们一个做梦的权利。

两个小脑袋在一片芸芸众生之中蹿出了头,是要公然违抗生物钟,这来自造物主设定的,限制于所有生物的命令吗?怕是没这个勇气。还是那个领头的孩子,

小心翼翼地穿过一个个睡梦中的孤魂野鬼,像是走在南京大屠杀后的南京城,遍地的尸体让你无从下脚,一个不留神,你可能就会踩中从肚子里流出来的肠子。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就穿过了整个房间的一半,走到莫道的身旁,把他身旁的人往外面推了推,给自己腾出了个位置。

莫道像是无视这个人的存在般,没有去理会什么,依旧看向窗外,眼神空洞深远,仿佛能看到很远。

“今天的夜景很美,月亮也亮的出奇。”那个孩子把脚直直地伸出去,两只手托在后面,也开始望着窗外。

莫道还是那副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身上有点微微颤抖。

他在害怕吗?又在害怕些什么?身旁的这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孩子,会形同猛兽般的凶恶?

“今天是个很好逃跑的日子呢。”那个孩子用手肘戳了戳莫道的肩膀。

一种沉重感压在了心里。身体的颤抖频率变高了。这很显然是戳中了莫道心里那块最软的肉。

“这是不可能的,在这里没人逃的出去!”莫道惊恐地抓住那个孩子的衣领,把头低了下来,声音也渐渐小了些。

“不,所有人都不行,只有你可以。”那个孩子淡淡一笑,揉了揉莫道的头,“两天后你就会被领养,手续也已经办妥,只要你能逃出去报警来解救我们,我就会把你的收养人告诉你,你就可以与这里再无联系。”男孩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本红色的本子,“这就是你的手续。”

没错,那正是一个可以逃离地狱迎向天堂的通行证。不过这本就是两天后我应得的东西,值得现在用命去交换吗?只是为了这里的孩子?这里的孩子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们不过是在一起栖息的小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还来不及,有闲情去救他们?人都是自私的,要不现在睡觉再混个两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就是有些东西放不下。

也不记得是几岁了的事,只知道是懂事了以后。整所孤儿院里经常有人被打,他们只不过犯了一点小错误,又或是没有犯错,反正就是挨了打,有何须去在乎理由。这里本该是我们这些孤儿的家,是上帝冷酷无情地夺走了我们的双亲,亲戚朋友们也大门紧锁去避讳我们这些扫把星。在痛苦与悲伤中来到这里,也曾想开始新的生活。但院长是个伪君子。在公众面前,他是个有爱心但缺少资金圆梦的老院长。背地里又是个贪婪无度的企业家。私自亏空来自社会爱心人士的捐款。那些本该用来改善孩子们的居住条件,伙食的救命稻草,却活生生地被他玩弄于掌中。糟透了的伙食,住房,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源于人的自私心。

老师妥协了,护士妥协了,义工妥协了。只是因为他们能从这一条经济线里拿到一点好处。可是孩子们不能妥协,受益人该是他们啊。于是,他们想方设法地逃出去,报警,来惩治罪恶。但没有一次成功,换来的不是简单的失败者的称号,而是一击击的长鞭,肆虐在娇嫩的躯体上。渐渐地,渐渐地,再也没有反抗的人了。所有人开始变得麻木不堪,他们开始去适应恶劣的环境,难道这就是无法改变环境就去改变自己的说法吗?其实不然,这只是自我欺骗。一味地妥协,终会招致灭顶之灾。但这正是统治者的做法,像一代女皇武则天,用各种极端的方式打压反对她的元老;又如也曾权倾朝野的宦官赵高,借着指鹿为马一事除掉了所有反对他的人,从此宫中再无唱反调的声音。如果这就是改变自己的方式,我宁愿牺牲自己,为改变环境而奉献自己这一条命。

而那个孩子,正是如此。多次代替被打的孩子挨打,十分懂事,这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众人之中树立了威信。但他也怕死,他不想年纪轻轻就与世诀别。他比任何人都像活下去,也就比任何人懂得生命的可贵,他教导了很多孩子,之后便很少有人挨打。也许他是值得信赖的人吧。

“我会帮你引开警卫,就靠你来解救这里的孩子们了。”

那个孩子坚定的眼神,是否值得托付。

思考了片刻,沉默了一阵。

莫道看着自己身旁的那些孩子,那些小小年纪便饱经患难的脸上,偶尔还是有充满希望的光泽。

莫道点了点头。

在他面前的,是一张笑容可掬的脸。他在为孩子们高兴吧。莫道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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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黑色的小人在墙面上移动,一前一后,一高一低。

看守的警卫们早就已经在保卫室里喝酒打牌不亦乐乎。戒备心早已灰飞烟灭,只知酒肉之快。但这也正常,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想逃跑的孩子了,他们起初的高傲菱角也终究被磨去,丧失了本有的锋芒。

两个孩子借助月光的指引,一步步离开建筑物的内部,他们的最终目标是孤儿院的东围墙。那里的墙面在风雨中破碎程度十分高,院长又是个吝啬鬼,不愿意花钱修补,就随意拿了几根铁丝拦住。现在倒像给自己挖的坟墓,只要有人能出去报警,自己无疑会坐牢,安享晚年的计划也将泡汤,用自己残留的生命度过苦难的监狱生活。令罪犯闻风丧胆的莫过于牢狱之苦,那里关押着的都是些丧尽天良的人。你能想象自己每天与一个杀人犯同在一个屋檐下?处处提防,处处小心,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这就是监狱的可怕。从你第一步做错开始,就要想到后果。悬崖勒马,是你最好的选择。

只是一会儿,莫道和那个孩子就来到了墙边。剩下的就是爬过去了。莫道从小最熟练的技能莫过于爬树了。他曾经爬上一棵几米高的大树救一只不听话的猫咪。这仿佛是上帝给予他逃跑的权利,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应该顺应天命。这样可以解救多少无辜的孩子。

这是正义之举,是可以被写进历史的伟大功绩。

但这是否正确。

在他们眼里,这无疑是一个满意的答案,但它是否是一个标准答案。一定不是。标准答案是用来衡量人的准则,所有人都得遵守这个答案,也就是说,这个答案能令所有人称绝,信服。而这个在他们眼里满分的答案,在大人眼中却一文不值,甚至被唾弃。具有反抗意识的人自古都是以失败告终。

莫道开始犹豫,自己现在正在进行的事是否正确。

“犹豫了吗,还是无法作出抉择吗?”

莫道轻轻地点了点头。

“想想那些孩子吧。能给人带来快乐的一定不是什么坏事。”那个孩子握住莫道的手说。

“嗯,知道了。”莫道鼓足勇气,向着墙顶爬去。

一下,两下,一步,两步。没错,自己每走的任何一厘米都是向着希望前去的。在这里的所有孩子都将重获新生的,想到这,力量慢慢涌上心头。

爬到了一定高度,莫道把手伸给了那孩子,“来吧,我们一起逃出去。”

而剧情却没有按照正常的发展进行。那个孩子并没有把手交给莫道,恰恰相反,数个手电筒的灯光照这边照射,亮的人睁不开眼。

“哼,臭小子,还想逃跑。”几个光源越来越近,声音是从一个青年男子那健壮的身体里发出的。

“小孩子就应该乖乖的,不乖的孩子可是会招人讨厌。”老院长挤出一条诡秘的笑容,站在警卫的前面。

不久,看得清了,很清楚。5个警卫,还有那个常年没来过孤儿院的院长,他讨厌来这个破地方,怕脏了自己的鞋子,今天也大驾光临?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被发现?

但冷静下来,仔细的一想,其实很简单的吧,也就是自己被出卖了。出卖的人,就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孩子。这个自己一度相信,认为他能带领我们走出困境的孩子。

“很好很好,举报想逃跑的人是这里每个人的职责,你做的很好,从今以后你就可以去教师的食堂吃饭了。”老院长拍了拍那个孩子的肩膀。

那个孩子开心地笑了,为什么,我也曾相信过那个笑容,只是现在的这个笑容,没有温度,冷的彻骨。

其实自己早该发现的吧。这个孤儿院受制于所有人的规则,也是所有人能够去天堂的方法:举报想要逃跑的人。只要这样,就可以与那些可怜的孩子有一条明显的三八线,自己便可以享受到无与伦比的厚待。只是这样,自己就再也不能回到孩子们的群体之中,永远只能孤身一人。

“你难道不怕被别人排挤吗?”莫道瞪大了眼睛嘶吼着。

“排挤算什么!比起能吃饱饭,穿的暖,睡的香,朋友算什么!别幼稚了!我们都该为自己想想!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那个孩子回以等同的声线。

对啊。本就如此。朋友再好,好不过一顿饭。没有物质的基础,有朋友和没有朋友又有什么区别。精神世界是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上。为了活下去他出卖朋友,又有什么错。从这一点来看,好像他没有错,简直就是十分正确。人都是自私的啊,为了自己想,有什么错!但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理由说服不了自己,是因为这个理由的被出卖者是自己吗?只是因为自己是牺牲的这一方?所以我痛恨面前的这个人?那这样想,我不也是自私的吗?我也只是考虑到了自己,考虑到自己因为被损害了利益于是去怨恨别人。

曾经,那个正义,有抱负,懂事的你,如今去了哪里?

是世界改变了吗?

不,改变的是我们。

从以前开始,我们就是善变的。

是变色龙。

变换颜色以求生存。

最简单也是最复杂的人心,到头来还是没有看透。

面具戴久了,就脱不下来了。

这是生存之道,是社会的运作准则。这没有错。

错的是这个世界!

“看来得给不听话的孩子一点教训啊。按老规矩吧。”老院长使了个眼神,搭着那个孩子的肩,转身离去。那个孩子头也不回地跟着院长走了,是因为他再也无法回头了吗?

警卫拿起长鞭,挥之而去。

很多很多的疑问在脑海里扫过。是否我应该为自己而活。

绝对不行!

从身体里的某个地方不断地开始与脑袋共鸣。好像血液在倒流,整个人像醉酒般飘飘欲仙,大脑不受控制,无数的字和句浮现在眼前。

莫道发疯似得躲开了那一击长鞭,从墙上跃到警卫的身旁,像一条疯狗般咬上了那一条粗壮的手臂。

一声惨叫接踵而至,惊得院长和那个孩子不自觉往回看。下一个瞬间,莫道已经翻过围墙,不见身影。只有一个发疯了的警卫不断挥舞自己的鞭子,随后被其余几人制服。

“快啊,赶紧去追刚才那个孩子。”院长紧张的喊着。

而那个孩子却是呆呆的望着月亮。

“即使你再怎么跑,也逃不过这一轮明月的吧。那是上帝的眼睛。”

黑色的身影在月光下,独自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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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蓝灯光交替闪耀在夜色之中,警笛的鸣叫声刺耳地撕毁了梦乡。来自天堂的使者驶在通往地狱的黄泉之路上。多么的嘲讽。那是一条曾经被人们以为尊贵的像是朝圣的路,以为路的尽头坐着一位爱之神。与事实相违背,不过是伪善罢了。

天使带着无数的封条禁锢了地狱。可怜的孤魂野鬼们瞧见那些光艳圣洁的天使。竟以为那是伟大的造物主,由衷地赞叹起,赞叹那不可思议的力量,那可以制裁厉鬼的权利。地狱的子民们排着队坐进了天堂的马车。哀嚎与哭泣充斥在空气中。这诡异的气氛。

雨后初晴的天空中,阳光探出了头。空气中夹杂着雨水的味道,让人窒息。

几个孩子围在泥泞的草地上,鞋尖沾满了新鲜的泥土,泥土中,夹着几颗嫩草。

白色的花瓣骄傲的绽开,不同于万紫千红的各异花朵,它只是素净地立在那儿,赢得人们注意的,只是它那清新淡雅的香味。而此刻却被无情地丢在褐色的泥土里。

这让它蒙了羞。它再也不是简约淡雅的自己了。

它脏了。

都说花瓣终究要化作春泥,而花香却可以保留下来。

但这是否是它想要的。

也许,它还想再在那个窗台旁。

夏日夜风穿过厅堂,将它的清香拂遍各个角落。

“一个男孩子还整天拿着朵花,臊不臊。”一个小胖子讥笑着,狠狠地往下一踩。

“可不是嘛。来,今天我们教他怎么做男生。”一个小四眼冷哼哼。

“好!”接着一阵众人齐声。

就这样,带着泥土的鞋底踩在了澄清的蓝色短袖衫上。

小小的身躯在泥土里挣扎,痛苦的表情在脸上好像是把眼睛嘴巴拧成了一团。使劲地蹬着腿,不过是垂死挣扎。

“切,真恶心,还不放手,继续踩。”

小小的手掌握成了拳头,在掌心里,是朵纯白的茉莉花。

指头死死地扣住,他不能放手,他记得,她爱这朵花。

就连小脸蛋上也都是黏腻的泥土,第一次这么讨厌大地。

似乎这是片与世隔绝的土地,多希望,多希望有人能来。

“切,明明放手就可以了吧。抓住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也不过是转瞬成空。只要为了自己就可以了,自私点,活的明明更舒服。”莫道站在远处的一旁,看着在泥泞的土地里那个翻滚着的被打小孩。

而他,在坚持些什么。

丝毫不愿意放开的手掌里,究竟有什么值得以命作为交易的代价。

坚持着,坚持到连时间都舍弃了他。

夕阳西下。孩子们也踩到累了各自回家了。

直到最后,他也还是没有放手。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致命地喘息着。

这一次,手掌总算能安心的展开。

在手掌里,依然是那白色花瓣,在骄傲地绽放。

他欣喜地看着那朵花,又望向了遥远的天空。

莫道不解地看着他,他那脸上的笑容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为什么,自己如何地绞尽脑汁也无法想起。

“都是你,你夺去我们的家!”

“我们又一次失去了家。”

“你能不能,能不能设身处地地为我们想想,哪怕是一个念头!”

无数地咒骂声淹没了自己,呆呆站在原地,被这周围的声音淹没了半身。

明明我拯救了他们,为什么他们却在责怪我?

是我做错了吗?难道这不是正确的吗?难道正义的事不被人认可?我究竟在做些什么?拼尽全力就为了你们的责备?

在起点一度陷入昏暗,我,看不清前方的路。

就连双眼也被淹没了。

随着水流随处飘荡。

但这一刻,我好像看见了点什么。

像是迷茫的渔夫在夜里看见了远处灯塔的光。

像是晚归的丈夫在村外看见了妻子留下的灯。

对啊,我记得,记得那个熟悉的笑容。

那是曾经的我,只是我把他埋在了一个很深很暗的地方。

莫道情不自禁地走到他的身边,躺在了他的身旁。

仰望同一片天空,我是否可以找回逝去的东西。

他扭过头,看着我,笑的像个傻子。

而我看着他,眼泪已经布满了面庞。

在我的手里,是那一朵纯白的茉莉。

“还记得那个时候你是小矮子,没想到现在比我还高了半个头。”余生嘟囔着含了半口可乐进去。

“当时看你被打的满地找牙还不还手以为你先天智障。”莫道用握着可乐的手指着余生。

“有什么关系,反正该保护的保护住了,被不被打又在乎什么呢。”

“该保护的保护住吗?呵,你还是老样子。”

“有什么坏处。你倒是变了很多啊。现在开朗多了。”

你哪里知道,你那时的笑容拯救了堕入地狱的我。

“不开心的时候果然和你聊聊天就可以了呢。”余生一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啊啊,腿都坐麻了。”

“作为报酬,下一次可要表白哦。”莫道坏笑着。

“这个嘛,以后再说。”余生用手指头敲了一下莫道的额头,“好了,那我先回去了。”

“还是没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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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莫道随口问了句。

“这个嘛,以后再说。你快看,夕阳好美啊。”晚风吹动他的衣角,蓝色的衣领口里,是用白线缝制的汉字。

余生。

“看来你有一个好妈妈啊。”莫道喃喃道。声音随着那阵风,吹向了深邃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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