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全体成员注意，目标及目标住处已经出现异常，再强调一遍，目标及目标住处已经出现异常，请各组成员做好准备。”
此时一直在外面观察动向的高可听到枪声，立刻点开手机的对讲机，开始对成员们下达指令。他力求镇定沉稳，不希望任何的紧张与顾虑影响他的指挥——尽管他十分担心同样身处“目标住处”的杜家豪。
“导航组，李威伦？”
“准备就绪！”
“车辆支援组，马启扬，史文？”
“Ok了，随时可以出发！”
“狙击支援组，艾婕？”
“没问题！”
“辅助指挥组，罗岚。”
“人家一直都整装待发哦！”
罗岚就在高可旁边，因此回答并没有通过对讲机系统。她看上去十分兴奋的样子，单马尾不停摇摇晃晃。
“我相信你，罗岚，但是请你先把那优惠券收回口袋，别拿着了。”
“哦。”
“最后，指挥组，高可。一切准备就绪！”
高可最后给自己点了个名，借以振作精神，投入到接下来的“战斗”当中去。他看着远在那端的星形花园4幢楼，不知道里面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既然大家都已准备就绪，下面我来部署一下行动。之前我已经告诉过大家了，杜家豪——他本来应当是潜入组成员——此时不知什么原因擅自行动。不要担心，凭着我对他多年的了解，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不管怎样，我们接下来的行动目的，便是保护两人安全。”
“暂且这样，再联系。”
说完，高可挂断了团队对讲机系统，注意力重新百分百投入到4幢楼上面。
“你真的相信家豪他有自己的理由？”罗岚眨了眨眼睛问道。
“有个屁！”高可毫不留情地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说法，“他有什么理由都不能这么乱来……先这么安排任务吧，到时候再找他算账。这小子，我早晚揍他一拳。”
“哇，高可好可怕。”
“在这个世界里，我可不能疏忽——也不能浪费时间。”
高可此时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映着米莉楠那高冷的表情，下面用黑色签字笔写着言简意赅的一些信息：
“米莉楠，暗店路星形花园4幢903室，联系电话130xxxx2234。”
这张照片，罗岚同样也有一份——实际上，刚刚提到的所有人，都人手一份。
“903室吗？你这个时候进去干嘛？掩护他们吗？”
“差不多。”
此时的星形花园陷入到前所未有的混乱当中，那刺耳的几声枪响惊动了这个小区近一半的业主，也惊动了几乎所有安保人员，此时把守小区大门口的保安们乱成一团，个把镇定得正在报警，还有一些人去小区内部寻求更多安保力量的介入。
高可和罗岚都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而且每分每秒都至关重要。
2
“纱布，消毒，纱布，消毒……”
我手忙脚乱地忙活了半天，勉勉强强从米莉楠家中找出了这些东西来处理伤口。至于刀，我从厨房里找了最小号的水果刀，凑合用吧。
“米莉楠，可能会很疼，一定要挺住。记住，你要活下去。”
“……嗯……”
便是简单的应和我一声对她而言都是极难的一件事。这提醒我一秒都不可耽误，这可是事关生命的大事。我已经拨打了120，也听到外面的似乎有些骚动。然而，这些并不能使我放心，一方面，米莉楠的伤势太重了，根本就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段时期，另一方面，既然这里是米莉楠中弹的位置，那么说明我和她此时仍然暴露在杀手的狙击视线中，也许一不留神我也……
“……不能想这些……”
要是害怕的话，我的手会抖得连刀与纱布都拿不稳。我也有想过带着米莉楠转移，但是此时她的状况恐怕经不起折腾，至少要简单处理一下才行。
这可是我杜家豪第一次进行急救……还是在危险尚未消除的情况下。
我开始用酒精粗略地清洗创口处，粘稠的血液伴着些许焦黑的痕迹，令人看了就作呕，我只能稍加清洗。我将纱布揉成团，开始封堵她那不断流血的伤口。堵住伤口止血之后，我再用纱布围着她腹部绕了几圈，将止血处扎紧。
“感觉如何……”
“……疼……”
那是自然的，但至少她还能回我话，这就是好事。下一步，恐怕我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要抓紧时间转移地点。
“米莉楠，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我们现在需要离开这里，我背着你，你一定要挺住。”
虽然还不知道往哪去……就在这时，米莉楠艰难地抬起手来，指向茶几上的一个小物件，我赶忙过去拿过来一看，是一串钥匙。
“B1，摩托车，华A23M06……”
我找到了她所说的那把摩托车钥匙。
她有辆摩托车？看来是的，B1的话，之前在电梯里看到，应当就是指地下一层，应该是地下一层的停车场有她的摩托车，而我们可以靠它逃离。
“好……”
既然决定了方案，就不要犹豫了，把钥匙装在斜挎包里，带上她出发吧，行动一定要……啊！
砰——砰——！
……
此时捂着腿倒下的是我，自己的裤子破了一个洞，里面鲜红一片。我看了看自己右大腿外侧，有着明显的血迹，灼烧感带着疼痛感让我一时半会站不起来，大腿表面有那么一块肉就像被挖去了一样，还有些烧焦的痕迹。
我意识到我的挎包也破了一个洞，不，不止一个，从最外侧到最里侧被洞穿了，最外侧的金属标志也被削去一半，看来是包替我挡了一部分的子弹力量，加之这只是擦伤，所以伤势不算重。
我试图站起来，嗯，还是能够站起来，但是正常走路的时候，右大腿那一块就像火烧一样疼。然而，我早已顾不上这么多了。
“米莉楠，起来。”
“你逃，别管我了……”
“说什么傻话。”
我不容她犹豫，十分艰难也十分缓慢地将米莉楠背上后背，她也十分艰难地上来了。无论再怎么疼痛，我都不能留在这里，必须尽快到外面去，否则，下一发子弹可能落在其他致命的部位了。
“走了。”
开门，离开，门也顾不上关了，吱吱呀呀的摇曳声在走廊里回响着。待我走到电梯口的时候，我已是满头大汗了，再看一看裤子，右半边的外侧红了一大片，尽管它并不影响我的行动能力，但是创口所带来的煎熬已让我有些筋疲力尽。
54321B1！到了，地下一层！
我赶忙背着米莉楠走在地下一层有些昏暗的走道里，我感受到她腹部的伤口仍有血液在时不时地流出，而且，她身体的起伏频率越来越低，这意味着，她正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绝不能让这发生！
我找到摩托车区，华A23M06，华A23M06，华A23M06……找到了！
“小心！”
什么！？
我回过头去，看到有个带着墨镜的男人拿着手枪对准这个方向，我下意识地蹲下身子，子弹打在摩托车外壳上迸发出剧烈的声响。与此同时，我的大腿因为这一拉扯而再度疼痛难忍。
我慢慢探出头来，看到那个男人一面朝我这走来，一面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下一个目标。我想起刚刚那声“小心”，那显然不可能是杀手喊的，莫非……有人来帮我们了？
“嘿，混球，别东张西望，你的对手在这里呢。”
我再一次抬头望去，此时看到一个少年突然从旁边一辆轿车后面突然窜出来。男人大吃一惊，连忙将枪口急转到那方，少年迅速地右手钳住男人拿枪的右手，一个转身，左手手肘猛击男人胸膛处，顺势将右手奋力一扭，迫使男人将手枪掉落。随后少年将左手拳头上台，狠狠打在男人脸上，接着抓起男人脖子，一个过肩摔将其砸地上，在脑袋上补上一脚，男人就此一动不动。
“你是……”
那个少年朝我们走来。
“你是？你是个屁！你连我都不认得了？”
“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发什么神经，但是时间很宝贵。我分身乏术，没法帮你逃离，之后你可能需要自己想办法。”
“她有摩托车，钥匙给我了，我这就带她走。”
“记住！”
男人此时止住我，十分严肃地看着我。
“不要去医院，那里根本不安全，带她去个小旅馆之类的暂时安置一下，随后我会继续联系你。”
“可是怎么联系？”
“你不是有手机的吗？我知道你的手机，这一次务必接电话！到时候我会让艾婕找你们的。”
“……”
他知道我手机？艾婕是谁？他说的话，有一半我没法听懂，但是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帮我们，事已至此，能听懂的部分就照做吧。
“谢谢。”
“谢你个鬼，这次再搞砸了我可要揍你了。还不快走。”
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我安置好米莉楠之后，我连忙掏出钥匙，启动摩托车，将唯一的头盔给米莉楠戴上，自己则握紧了把手，准备火速离开这里。
伴随着巨大的油门声，我，米莉楠，摩托车，和这位英俊的青年人擦肩而过。我仿佛记得他的模样，但是想不起他是谁……
3
“史文，你说说看，家豪那小子干嘛直接去那女孩家里？”
一辆显眼的越野车违章停在道路一旁。前排两个座位坐着两个男人，副驾座上的马启扬将手搭在窗前，跟着广播里的摇滚乐时不时摇着脑袋，而史文则时刻手握方向盘，并且随时准备接受高可下达的指示。
“史文？史文！问你话呢！”
“啊？”
“我问，家豪那小子怎么直接去人女孩家里了？”
“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他。”
“我也不是他，可我就这么猜，估计家豪看上人家了。”
“……瞎猜的吧。”
“怎么，你不信啊？”马启扬倒还较起真来，“早在外面的时候，你没看家豪那小子是怎么看米莉楠的吗？他的魂儿都要没了，我敢打包票，这次行动要是失败了，锅百分百是家豪背。”
“喂喂。”史文推了推眼镜，摇了摇头，“自信点，只要好好操作，任务不会有闪失的。”
“我就随便说说而已，但家豪那小子敢肯定……”
“你别说话。”
此时史文表情变得紧张起来，他赶忙将车内广播的声音调至最小，而后，将自己耳机的位置稍稍摆正，像是要更加细致地听取什么语音一样。
“好的……知道了，这就过去……明白……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是吗，那我们到时候会想办法的……好的，再联系……”
于是语音那头似乎断了，通话结束。
“头儿让我们现在立刻往暗店路开，马上就要战斗了。”
“行嘞，终于能大干一场了！”
越野车终于不再违章占用车道，开始往指定地点行驶。有一点让史文隐隐有些不安：听高可的语气，好像杜家豪那小子，真的是脱离队伍单独行动了。
可能真的想马启扬所说的，万一出错，家豪会让计划全部付诸东流。
但是，现在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干好本职工作，确保各组顺利完成任务。史文开始来劲了，猛踩一脚油门，差点没把马启扬吓一跳。刚刚是违章停车，这回又是违章超速超车。
不过，在这里，无关紧要。
战斗马上打响，好戏马上开场。
“好无聊。”
某大厦屋顶上的艾婕却开始打起了哈欠。这么多人的工作里，艾婕的工作是最单调最无聊的，想象一下端着狙击枪却等了几个小时没有目标的感觉，艾婕觉得自己不如狙几个平民来练练手感——反正无关紧要。
不过玩笑归玩笑，刚刚她接到了高可的命令，很快自己的巴雷特就能派上用场了，一想到这里，这位短发的俏皮女生激动之情无法抑制，于是开吃自己手边的沙冰——第四杯了。
“小婕婕在吗？”
“啊，威伦啊，找我什么事？”
艾婕放下手中的沙冰，嘴巴贴近手机问道。
“头儿说让我来配合你。暗店路那一块，现在都是你的狙击范围对吧。”
“嗯，基本全是，还包括夜半街的开头一块。不得不说这幢大楼的屋顶视野真的很开阔，我这辈子没找到过这么棒的狙击点。”艾婕确实对这个地理位置非常满意，作为“狙击手”，说这是她“职业”道路上最幸福的时刻也不为过。
“嗯，所以呢，我带来了一个更好的消息。”
“说！”
艾婕想到这里，开心地猛吃了一大口沙冰。
“从那个地方撤下来吧，我们换地方了。”
……
“李威伦，我已经锁定你了，快说有什么遗言。”
“诶！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不行，我崩完你之后就立刻回老家结婚去。”
“啊啊啊！心好痛……”
说实话，这两个人的互动，无论是外面还是这里都是这个套路。两人并非情侣，李威伦当初为了追艾婕，把她所有舍友泡了个遍都没得逞，结果两人最后成了好朋友……好吧这是后话了。
“不过，小婕婕，撤离可是头儿下达的命令。高可刚刚跟我说了，这一次狙击组必须要变得机动起来。”
“逗我的吧，你跟我一个定点狙击手说机动性？怎么不去给碉堡添双翅膀呢。”
“不，真没开玩笑，这回我全程配合你工作。”
“全程配合？”
艾婕没听懂李威伦的意思。之前狙击手的任务确实离不开导航组的目标锁定，但是这回说的全程配合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艾婕猛然间感受到一阵风从自己头顶袭来，扭过脖子一看，一架直升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悬停在这桩大楼的上方，驾驶员李威伦隔着窗朝着艾婕投以一个微笑，而后解开安全带，来到已然打开的舱门前，迎接艾婕的到来。
“这次给你个新的挑战，你需要在我的直升机上完成狙击任务。”
“什么？直升机上狙击？我从来没做过啊。”
“你能行的，放心。”
“你确定？”
“我当然相信你啊，除非你自己没有自信。”
“哼，我怎么可能没有自信，你给我看好了，保证每一个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这可是你说的哦，来吧，上飞机。”
艾婕开始收起自己的狙击枪，拿起旁边的箱子，将自己最后几口沙冰吃完之后，准备登机。
“威伦，如何了？”
“小婕婕登机完毕，只等命令了。”
“很好，先去支援马启扬那边，而后待命。”
“了解。”
高可挂断了电话，此时他看着远处杜家豪他们跑出去的车辙，终于有种“行动开始”的使命感。这个时候，高可做了个决定，他开始往4幢楼内部跑去……
而与此同时，在小区门口等候多时的罗岚，终于看到了那辆摩托车。就是它！华A23M06，不顾小区保安的拦截，载着两人出现在暗店路干道上。前面那个是杜家豪，后面那个奄奄一息的人用衣物和家豪绑在一块。她就是米莉楠！
确认完毕，即刻准备！
罗岚早已换上自己心爱的轮滑鞋——对她来说，开车或者骑摩托，都不如这种行动方式酷炫。
“追猎，开始！”
话音未落，罗岚“嗖”地一声，直追那辆摩托车——或者应该说是追着同样追猎家豪他们的人。
4
我不记得自己会开摩托车，但是不知为何，我对摩托车的操作以及驾驶方式十分熟悉。或许失忆前的杜家豪，其实是个摩的高手？
“哈……哈……”
飘忽不定的喘息声从我肩膀处传来，每一声都让我心神不宁。我不知道米莉楠还能支撑多久，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路线应该怎么走，我只知道我必须全力离开这条街道，必须找个方好好安置下来，再医治米莉楠。
面对川流不息的车辆群体，我的摩托车风驰电掣般从中穿行过去。我吓了一跳，根本不知道自己驾驶摩托车的技术这么好，要知道这么一连串动作可是颇有技术难度的，我甚至都怀疑这辆车是不是自动驾驶的。我继续灵活地控制把手，像杂耍一样从机动车道的钢铁缝隙中穿梭自如。
遇到十字路口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危在旦夕的米莉楠可不允许我在这个时候迟疑半步。
无视路口的红色信号灯，我径直朝着下一街道执拗地开去，不少卡车与私家车因我突然窜出而紧急制动，我仿佛听到身后有着鸣笛声和骂街声，随着距离拉长而逐渐消退。
唯一消退不去的，就是米莉楠那微弱的气息。
“哈……哈……”
如果这一声音也消失不见了，那么我冒着危险这么开车的意义也就不复存在了。想到这里，右手再一次加紧了油门，进入平时不准驶入的应急车道，为了尽快找到安置地点，我不惜堵上我们共同的性命，因为我知道，如果我的速度稍有迟缓，说不定危险同样会跟上我们的踪迹。
我的担忧很快一语成谶。
“糟了……”
此时旁边一辆轿车突如其来一个转向，同样来到了应急车道，并且，意图很明显，是要用车身来撞倒我这个相形见绌的摩托车身。我急忙猛转把手，躲过他们的第一下攻击，此时我转头过去，看着车内的那个司机，黑色西服带着墨镜，一看就知道，他和在地库枪击我们的那个男人是一伙的。
“可恶，这下怎么办……”
摩托车去对抗轿车，这无异于以卵击石。此时最好的战斗方式就是避战，我继续加快油门，哪怕油门打到了顶也继续转动，我想用我的速度来甩开它，我要充分利用摩托车比轿车更加优越的机动性才行。
然而，这辆车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以不可思议的加速度，立刻赶上了我们，此时在时速上我这辆摩托车竟和它没什么区别，甚至，我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辆车逐渐与我们平行。
唰——！
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轿车几乎打了个直角转弯，再一次对我们展开攻势，这一次我再也不能灵巧地躲开，情急之下只能向右拐去避免直接相撞。结果，磕上了台阶之后，我的摩托车来到了人行道上。行人，露天桌椅，树木，还有那十分烦人的盲道，都成了我最不愿看到的阻碍。
“都让开！让开！”
我只能朝着人群嘶吼，看着他们惊慌失措四散而逃，我的车身由于刚刚磕上台阶的震动，加之地面盲道的坑洼，眼看着就要失去平衡。不行！一旦车身倒下，米莉楠以这样的速度被摔在地板上，后果不堪设想。
我极力维持着摩托的平衡与稳定，同时还要频繁地打着方向，避开那些桌椅大伞还有树木，这一过程十分艰难，当我终于稍稍控制住车子之后，发现自己脸上已是大汗淋漓。此时，我还必须转头朝左侧，看看轿车会不会继续追杀到底。
所幸这个时候，那辆车十分安分守己地在应急车道上与我们平行驾驶，并没有同样强上人行道与我们死磕的意思。但是，我仿佛觉察到一些异样，他正在逐渐打开右侧的车窗，而后，我再仔细定睛看了两眼，方向盘上只有左手。
右手，抬起，拿着把手枪，指向了我这边。
“我了个去！”
来不及思考，我连忙将头压低，下意识地加了加速。子弹从仿佛从我头顶上飞过，打破隔壁一家店铺的玻璃，宣告第一次枪杀失败。
然而，这绝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那个男人稍加调整，在瞄准了许久之后，又开了一枪，这一次打在我摩托车的车身上，发出激烈的碰撞声。
“糟糕了糟糕了。”
再这样下去，下一发就有可能打在我身上——或者更糟，打在早已奄奄一息的米莉楠身上。而我又不能看着他躲子弹，我必须主要视线盯着前方，否则一不小心翻车了，我们也只能等死。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进退两难，尤其是当你游走在生死关头的刀尖之上时，我恨不得这个时候有十万天兵天将来为我救急！
“来咯！”
嗯？什么情况？
我都没看到这辆黑色越野车是怎么出现的，但是当我转头看着它时，那庞大的身躯丝毫不讲道理，砰地一声将那辆危险的轿车狠狠撞开，轿车躲闪不及，直接偏离应急车道，冲向左侧的机动车道，又是砰地一声，杀手所驾驶的轿车与一辆货车相撞，而后发生连环追尾，整条车道瞬间混乱不堪。
这场面，我只来得及看两三秒。带我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只剩下我的摩托车，与我同速的那辆黑色越野车同行。
越野车副驾驶座上，这个时候一个人探出脑袋，身上的肉颇有几分精壮，脸上布着些许络腮胡，他好像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们两个人。
“家豪，有你的，把这次任务执行成为艳遇了，哈哈。”粗犷的嗓音让我听得有几分熟悉，但是我并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到时候再找你问个清楚，下个路口右拐再右拐，往回开一个街区，看到有个‘半家’便利店，开到巷子里去，直接去2楼的272房，再说一遍，是2楼的272房！房卡在下面的门缝里，门缝里！”
吼完这两嗓子之后，那个壮汉的脑袋回到这里，而后这辆车也不再与我们同行，而是逐渐慢下来，似乎要靠边停车。
而我不能停，我必须继续前行。
“下个路口右拐再右拐，往回一个街区，半家，巷子，2楼272，门缝！”
心中默念了三遍。
“哈……哈……哈……”
此时后面再度传来米莉楠的娇喘，希望刚刚那个男人给我的地址不会太远……拜托了。
5
“头儿，办妥了。我们成功护送他们逃走了，刚刚威伦那边也把更后面的追兵给解决了。我已经把房间号和门卡位置告诉家豪了。”
车子停稳，马启扬和史文终于松了口气，他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他们没有中弹吧？”
“中弹？如果中弹了，那他连摩托车都没法开了。”
“知道了，辛苦了。”
“头儿，你说家豪那小子为什么要带着米莉楠直接逃走？”
“我要是知道原因，我早就告诉你们了……”
此时通话那头的高可扶着额头，有些无奈地跟马启扬说。
“回头可要问个清楚。接下来要干些什么？”
“原地待命，如果有可疑车辆继续追击杜家豪，你们就继续阻拦，必要时候可以用上枪。如果没有，那就等命令吧。”
“得令！”
于是电话挂断。按照高可那过度严谨的性格，理应会继续叮嘱个一字半句，这次倒是干净利落地下达命令之后挂断了。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接下来他很快也要进入战斗之中了。
高可在脑中整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他在地库撂倒了一位黑衣人，紧接着，在杜家豪逃出去之后，一队人马跑去追他，一队人马过来对自己围追堵截。此时，高可滞留在4幢楼里，与好几名敌人斡旋着。好消息是，马启扬已经带来了另一战场的捷报，这意味着家豪那里不用担心了，同时也意味着李威伦与艾婕的狙击小组空缺下来了。
而此时，他急需他们的帮助。
“罗岚。”
他戴上蓝牙耳机，与自己女朋友进行对讲机交流。
“高可，你在哪？”
“我没有太多时间解释，我在星形花园4幢楼，让威伦和艾婕过来支援我，之后我和他们一直联系。你现在赶去马启扬那边，拿上急救箱，问路赶往家豪那边医治米莉楠。”
“……那你怎么办？”
“不要担心，我死不了。就说这么多了，再联系。”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而后笑了笑，相比于罗岚的关心，他似乎毫不担心自己的生死。
几个街道外的罗岚这时心神不宁，她想帮助高可一同对抗敌人，无奈的是，她在对讲机中向李威伦与艾婕传达命令之后，必须去医治米莉楠。男朋友此时孤军奋战，自己却不在他身边，罗岚的心里并不好受。但是，她同样明白，如果在这个世界里，对指挥有哪怕一丝疑虑，都可能会招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高可，你一定要没事。”
这么默念着，罗岚重新踏起轮滑鞋，火速奔向马启扬他们那边——在他们车上，她不仅需要问清楚家豪的位置，还得拿上急救箱。
“罗岚，你一定要没事。”
而几个街道外的这一端，高可这么想着，这一思绪持续了不到两秒，很快被紧绷的战斗神经所淹没。此时自己正在楼道里的9层的一个小角落，而这幢楼共有18层，即便载着李威伦和艾婕的那辆直升机能够立刻赶到，如果高可上不了天台那全是白搭。
七名敌人，此时一共有七名敌人。
当初这七个人不知从哪冒出来，在地库追着高可，高可本想乘电梯去往顶层，无奈敌人追得太紧，只能放弃这一方案。“这个时候，两个直达电梯，肯定有两个人在把守，底层顶层各一个。”高可绝对不敢此时再跑到电梯门那里去试运气，这种行为无异于找死。“这幢楼唯一的一个楼梯口，他们应当也派人守住了，底层顶层各一个。”根据相同的逻辑，高可同样不敢走楼梯直达天台或者楼顶。当然，这些都是高可一个人的推理，其实际状况未必如此，但是，作为任务指挥的队长，他不容得自己计划中有任何不稳定因素，尤其是在事关人命以及整个行动成败的时候，他知道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这样的话把守人员就是四名，还剩下三名，这三名应该正四处搜查我才对。”
比如，眼前这一位。
高可潜藏在墙壁的这一侧，分明地听到有一个脚步声变得越发清晰。从方向判断，这名追兵应当就在自己拐角处的墙壁边上，一旦走过来，两个人将不可避免地正面交锋。当然，敌明我暗，一旦碰面，一定是高可占据先手而后对抗成功。
问题是，高可记得，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对讲机，一旦干掉一个，其他人会很快赶到。迅速撂倒敌人不难，难的是如何悄悄撂倒对手。
“阿尔法4号，你那边情况如何？”
此时他们的对讲机开始说话。
“暂时没有发现，阿尔法3号，仍旧在搜查中。”
他们的枪支前段配有手电，高可看到自己对面的墙壁已然亮起，而且是越发透亮，自己仿佛都能看到自己的镜像……镜像！？
“完了！”
高可心里一惊，倒抽一口凉气，一种近乎绝望的感觉让他瞬间心脏停跳。他看清楚自己的对面是个嵌入式消防箱，玻璃窗此时在灯光照射下俨然成为镜面，忠实地映照出自己的身影。自己都能看到，那更何况那个人……
“……有情况了，发现目标，阿尔法3号，阿尔法5号，目标在9楼西南角的消防……啊！”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没等到那个“阿尔法4号”把话说完，高可迅捷地从角落里钻出身子，弯腰用一记扫堂腿将对手掀翻在地。这位身着黑衣的大汉一时间叫苦不迭，对讲机和枪支全部啪啦一声掉在地上，高可见状，不容迟缓地立刻抓起大汉的头发，将他的头用力朝着旁边的墙壁砸上好几下，直到他彻底失去意识。
“……哈……哈……”
真是一步险棋，自己稍微慢一点可就……然而想到援兵将至，高可顾不上庆幸，立刻拾起“阿尔法4号”的手枪，站定身子望向四周。他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败露，即使自己干掉了一名，剩下两名（可能还不止）会立刻赶到，而且很有可能直接出现在……
“……楼梯口……”
高可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看到那个援军已经赶到。他正拿着与自己手中同样的手枪，眼神中有着捕猎成功的兴奋与得意，他瞟了一眼倒下的那个兄弟，而后继续紧盯着高可不放。
“这里是阿尔法3号，阿尔法4号已经倒下，目标在9楼，他手上持有枪械与我对峙，阿尔法5号速来增援。”
一听到自己可能马上要以一敌二，高可连连暗叫不好，此时他只能无意识地往东南角走，那里是这幢楼的大型落地窗。
“小子，你还想怎么跑？你总不能从这里跳出去吧。”
阿尔法3号用枪口灯光指了指落地窗，反光晃得高可心神不宁。
“那可说不准。”
“小毛孩子口气倒不小，要不是你也拿着枪，老子早就崩了你。”
阿尔法3号正在一步不停地慢慢紧逼高可，高可也一步不停地后退到落地窗前。两人在落地窗的旁边，外面都市灯火的鸟瞰背景映衬着剑拔弩张的战况。
只是，那个男人很奇怪，为什么高可的嘴边此时突然泛起了笑容？
“你小子笑什么？”
“我在想，即便死，能死在这么美的夜景之下也是极好的。星形花园4幢楼9层东南落地窗，记住这个地方了，以后也想常回到这里看看城市夜景。”
“你小子中邪了吧，快死了还这么多废话。”
“谁说我要死了，星形花园4幢楼9层东南落地窗，这个地方我肯定会记得的，还有……”
高可第二次重复这个地点，而后笑了笑，说出了下一句让阿尔法3号不寒而栗的话。
“……可以开枪了。”
只是这句话——以及那报了两遍的“具体位置”——并不是说给他的。
“遵命。”
高可的蓝牙耳机那头，艾婕回应了这条命令。
阿尔法3号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已经被窗外的一记子弹打中脖颈处，没有挣扎，缓缓倒在地上。
松下一口气的高可将枪别在腰间，而后看了看窗外——那架直升机此时正相当拉风地浮在半空中，他看到了艾婕，狙击成功的她将枪横卧，仿佛也看着高可。
“来得有点晚啊。”
“可能吧，不过还好赶上时候了。”
“先不说这些，李威伦，把直升机靠过来。”
“靠过来？到什么地方？”
“到我跳过来能够抓住绳索的地方。”
什么！？
“你疯了！？万一掉下去你怎么办？”
“听我的命令！忘了谁是头儿了？艾婕，用连狙把这块窗户再打几个窟窿。”
“……好的。”
两人都被高可突如其来的第二道命令吓住了，但是他们知道，高可一定有他的理由。艾婕换上连狙，而后在原本有些裂痕的窗户上多打了几个洞。此时的窗户，只需几下重击就可以全部碎开。
重击来了！
“砰！”
高可的第一拳，手指关节处的皮肤全部破裂。
“砰！！”
第二拳，窗户上此时残忍地沾满了血印。
“砰！！哗啦……”
第三拳，那些血印带着碎玻璃渣，掉到了9楼底下的绿化带里。此时整个落地窗的左半边，终于空出了大窟窿，大约有两个人身的大小。
“高可，你可一定要成功啊！”
李威伦这个时候已经将直升机开到指定距离，螺旋桨卷起的风正时不时地将高可的头发吹起，绳索在机舱的出口处摇摇晃晃。
“站住！别动！”
“我来了！”
此时后面传来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阿尔法5号的追击已经来了。他提着枪往高可这里跑来。
不巧，高可也起跳了。他看着这一段间隙中，脚底下就是9楼高的万丈深渊，自己只有抓住“救命绳索”才能活下来。他并不恐高，然而此时此地，他切实感受到了什么是“恐怖”——那是生死仅有一纸之隔的距离。
绳索离自己还有10厘米，8厘米，5432……
1厘米！
“呀！哈！”
忍着手上的剧痛，他奋力让麻绳的质感牢牢握在五指之间。好！成功了，接下来是右手也抓紧。渐渐地，高可开始习惯绳子的摇晃，而脚底下的城市缩影对他而言已不再是死亡之地。
他知道，他做到了。而此时，艾婕也将阿尔法5号一枪击毙，并没有任何后续的追兵过来，她伸手将高可拉了上去。
“我宣布，”坐在舱里的高可看着自己鲜红的右手，自豪地说道，“‘记忆追猎’行动，第一阶段，圆满成功！”
6
“家豪，你担心吗？”
此时旁边自称叫做“罗岚”的人，轻描淡写地问着我。
“当然。”
我不记得我认识她，尽管她的面容我有几分印象。她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而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你担心，我还比你担心呢。你家那位米莉楠小姐已经没有危险了，我家高可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个，”看着罗岚是真的很担忧的样子，我甚至有些不忍打断她，“我和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有人会追杀米莉楠，为什么你们会来帮我们……”
“为什么‘我们’来帮‘你们’？哈哈，你这措辞……失去记忆之后，这么快就不要这个团队，跑到米莉楠那里站队了？”对于我的问题，罗岚似乎有几分嘲笑，“你这么想知道真相，我就告诉你。”
我擦了擦汗，知道接下来这些话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绝不能遗漏一星半点。
“首先，你，我，高可，还有你看到的那些帮你的人，其实都是……”
话语戛然而止。
我正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她调整了一下耳边的蓝牙耳机，而后转过头去说些什么，看来是来电话了。
“你没事吧……那就好，害得我为你担心……什么？必须现在吗？可是米莉楠……可是！……好吧，知道了……我这就通知他……再联系。”
“杜家豪，”她转过头来，看来那里的对话应该结束了，“情况紧急，我没法和你说明一切，一会儿我们一块儿走，到那里你就都知道了。现在，进去和米莉楠独处五分钟，之后必须出来和我集合一同出发。”
“什么？要我抛下她吗？我……”
我本想反对，但是看着罗岚那不由分说的眼神，我仿佛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远超我想象。
“去哪里？”
“利高研究院。”
“你终于来了。”
米莉楠此时虚弱地躺在床上。
“嗯，感觉怎么样？”
“疼，但是还活着。”
“你不会死的。”我靠近她，握住了她那冰冷的手。
“谢谢你救了我。你的伤？”
她看到我的裤脚。
“没事。”
我摇了摇头，默默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我并不认识你——恐怕你也不认识你自己吧。”她淡淡地说着。
“嗯。”
“很抱歉，对于你的身世我无能为力，但是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暂且可以把我当做朋友。我没有任何朋友，这样的希冀会不会太奢侈了……我其实很愧疚，你救了我的命，我却无以回报。”
“不，”我顿了顿说道，“你不用内疚，你好好活着就可以了。我们当然可以做朋友，毕竟，你是我空白记忆中的第一个身影。”
“家豪……”
“只是，”我无奈地说出了事实，“我必须离开你一阵子，恐怕我曾经的朋友找到我了，我想我就要找到过去的自己了。”
“不，别走！”她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但是仿佛是触及了伤口，表情有些难看，“不要离开我……他们说不定是坏人，你要小心……”
“放心，我信任他们，而且请你相信我，我很快回来找你的。”她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也不愿放开，但是终究，有着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
我必须去寻回自己所失去的那些东西。
“……家豪。”
她停顿好久，最后，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闭了闭眼，看着我。
“我错了，我不能让你当我的朋友……”
而后，她靠过身子来，借助这个身位吻了我。我感受到她那冷冷的双唇，微微颤抖，像是害怕又像是在哭泣。
“这下可以好好告别了……你一定安全归来。”
“……嗯，你也是。”
她没有回答，只是浅浅地微笑着，像是在掩饰流泪的冲动。那一瞬间，那股流泪的冲动同样窜上我的心间，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
我只是静静地转身，打开门走了。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发送到米莉楠手机里的那一条短信……要是知道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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