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逆鳞
这个世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
无人知晓那战争是谁挑起，又是谁去终结。因为历史从那一个时间点便开始崩溃，开始遗失。世界从那时起便进入混沌期，很久很久以后才在一位圣人的领导下迈入正轨。
没有人能描述那场战争的模样，因为所有亲眼见证过战争发生的人都死了。
文明消沉，世界黯淡无光。星历被打碎，终结于1089年；主宰世界的蒸汽机甲，莫名一架架消失崩解，逐步退出世界舞台，连制作方法都在史海中再也找寻不见；诸国萎靡不振，甚至在绝望中，选择信仰某种奇特的新神——仑亥；曾经世界最强的国家，大不列颠帝国在风暴中悄然终结，不知原因……
如果没有圣人所传授的流传到整个大陆的魔法，恐怕这个世界依旧会是混沌无序的模样。圣人为了更好的传播魔法的种子，建立了仑亥神教，仑亥便是西方通用语中，【神灵】的发音。所有信仰仑亥的人都可以从仑亥那里得到魔法的力量。
世界正式迈入魔法时代，与此同时，被大战所波及，埋藏在地底下的远古文明所遗留的宝藏也被人类发现，人类吃惊地发现，原来远在星历之前，还有那么强盛的一个时代，其名为神历。
在被后世称为“文明破碎”的历史时间点过去了五十年后，人类终于重现了当年的辉煌，世界在魔法的照耀下，远比当初的机甲时代更加耀眼。
人类重启了新历，或者说以旧历为新历，将新历命名为神历，并称圣人出现的那年为神元年。
自此，新的世界开始萌芽。
神历27年，西方，漆泽国，王都中城区。
“回来了？”
“欢迎回来！”
“言。”
言氏带着安娜回到旅馆，先是收到三女的问候，紧接着火炉旁的旅馆老板斜眼看了他一下，问：“喂，你是犯了什么事吗？”
言氏心脏一猛跳打了个哈哈：“开什么玩笑啊老板，我这瘦胳膊瘦腿的，哪能干什么坏事啊。”
老板瞥了一眼金发的安娜，扭过头去，嘟囔着说：“要是犯了事就赶快去解决掉，总是逃着也不行，是个男人就要承担……”
言氏无奈地笑笑，他看得出来老板肯定看出来了什么古怪，但这又怎么能承认呢。
五人回到楼上，到言氏的房间询问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弥修已经整理好了床铺，完全看不出有人在这里睡过，窗帘也没有拉开，整个房间关上门之后显得很阴暗。
“小子，你一开始只想的是恶作剧一把，没想到现在会陷入这样的局面吧？”『幸灾乐祸的女人』笑嘻嘻地问。
言氏瞥了她一眼：“没关系，已经快解决了。”
“但愿如此哦。”女人还是那副嘲笑的姿态。
弥修没有说话，食指还没有长好，仍然包着绷带，她不想引起言氏注意。
岚菲看言氏一眼，又看女人一眼，挠挠头，最后看向一言不发的安娜。
“莎尔小姐？”岚菲问，“您为什么会被那些人抓捕呢？”
安娜用机械的右手撩开额前的刘海，笑了笑，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轻松地说：“因为……我是腥红圣女吧。”
女人的表情古怪起来，弥修看向安娜的眼神逐渐锐利，岚菲则疑惑地挠了挠头。
言氏迎着三女的目光，耸了耸肩说：“都说了，她是女孩。”
三女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莎尔，又把目光转移到言氏身上，等待他的进一步解释。可言氏却像是没看到一样，端起装着他用奇怪中药混合在一起自制的褐色饮料的铁杯子，仰头一口喝下，然后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安娜站起身，先是行了贵族间的屈膝礼，直起身后，她微笑着说：“我是瑞森家的长女，安娜·瑞森，之前有劳大家的照顾了。”
“……被制成人偶了吗？”女人问。
“是的。”安娜低头。
“这么残忍……么？”岚菲小声地说。
弥修没有说话，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安娜。
“不……记忆里的我……是个死人。”安娜平静地，道出了这句惊人的话。
“死人？！”岚菲大声地问。
言氏皱眉，意思是警告她不要大声说出来，他虽然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件事，心里充满了波澜，但至少还是保持了冷静。
“你的制作人是文克威尔吧，我没记错的话。”女人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认真地问。
“是的，他不仅是将我制造出的机械师，更是我的父亲。”安娜点头。
“这……”连弥修都忍不住说，“他……文克威尔，用机械和从别人那里得到的低阶魔法，复活了自己的女儿？”
只有国家信仰仑亥，才能在仑亥那里得到更强的魔法，而漆泽国的上任皇帝不知为何，即使背负着无数骂名也坚决拒绝了仑亥对漆泽的传教。这也是为什么漆泽国最强的只是机械，平民百姓甚至需要通过机械才能汲取魔力。
而文克威尔所做的事是前所未有的，恐怕在那遥远的远古文明中也没有人能干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文克威尔创造了历史，他仅凭着安娜这一个机械人偶，就肯定能获得历史第一的机械师称号！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都没有任何声音，事实太让人难以接受，复活是世界公认连最高阶魔法都做不到的绝不可能出现的事，如今却被文克威尔用机械和低阶魔法实现了。
如果将安娜的存在公诸于世，毫无疑问，这会是一场轰动。因为她的存在即是人类自诞生以来便一直追求的奇迹。
言氏反应过来，他赶忙将右手拍在房间地板上，一道紫色的光从他手心中蔓延，一瞬间那道光像是巨树扎根于此，根须一样的丝线遍布了整个地板的表面而后融入其中，光芒消散，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呼……隔音了。”言氏松开了手。
三女和安娜看着他，也没有说话。
言氏哑然，他摇了摇头，说：“不行，我脑子现在也有点混乱……我得去找一趟那个阴沉的自大鬼，问问瑞森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四女一眼：“你们在这里，别出门。”
看到四女点头之后他才推开门，缓步走了出去。
————
“您是如何让维尔逊放弃了这次的追捕呢？”
希莱恩倒了一杯咖啡给西泽，问。
“如何让他放弃……还能怎么让他放弃，”西泽无奈地说，“除了通过议会的议案，我还能用什么方式让他中断这次行动。”
“啊，是这样。”希莱恩想了想，在这种时候他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说话了。
西泽吹散咖啡表面的热气，抿了一口黑灼的液体，眼中不断闪着思索的光。
金发……红发人偶……会是真的吗？
看到西泽放下杯子，希莱恩挑了挑眉：“陛下不喝了吗？”
“不喝了，”西泽站起身，推开面前的一堆资料，“我要去找那个东方小鬼，然后去一趟瑞森家的公墓……”他抿了抿嘴，然后说，“顺便看看血枯燥井，如今怎么样了。”
希莱恩说：“好的陛下，但请你先喝完这杯咖啡，这是从南下的邻邦海国—齿希进口的，很珍贵，不能浪费。”
西泽抬眼看了看希莱恩，希莱恩也低头盯着西泽。
咬了咬牙，西泽端起杯子，把烫嘴的咖啡一饮而尽。
“哦，可以。”希莱恩躬身，移步到了西泽的身旁，悄悄递来一个铁皮罐子，里面装着冰块。
西泽紧闭着嘴巴，舌头悄悄舔了舔破皮的口腔上层，最终还是接过了这不断散发着白气的冰罐头。
“就不能安稳地喝完。”希莱恩叹气。
西泽掏出一块冰，放进嘴里之后瞪了他一眼，含糊不清地说：“我……很急……”
“唉，一个人偶而已。”希莱恩唉声叹气，难以理解自家皇帝对那个腥红圣女的痴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护卫的声音：“陛下，东方使者求见。”
西泽含着冰块摇摇头：“真是巧，我刚想去昨晚乙臣军报告的旅馆找他，现在他自己找来了。”嘴里白气四溢。
“果然要接见吗？”希莱恩说。
“嗯，”西泽吞下嘴里的那股白气，“有些事我必须问他，希莱恩你出去一趟帮我俩看着门，我们单独谈谈。”
希莱恩无语，只能移步到门后，拉开了门。
穿着一身正装还披着绿色带绒披肩的言氏正站在门外。
言氏愣了一下，然后举手说：“哟，希尔薇！”
“……是希莱恩，言先生。”希莱恩满头黑线，自从这位奇怪的东方使者来到这里之后就从来没有念对过他的名字，排除恶意作对的可能性之后他只能在心里将言氏定为——悟性极差！智商极低！
“好吧好吧，我有些事想找皇帝单独谈谈。”
“知道了。”希莱恩心里涌起一股悲凉，这两个人居然都在赶自己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已经沦落至此了？
希莱恩出门，目送言氏进门之后又关上，一脸苦悲地站在门外，吓得几位路过的女仆都以为这位大人心情不好，连忙迈开小脚，埋头小跑过去。
————
“你来了？情况怎么……”皇帝刚想问话却被言氏抢着打断了。
“等一下，我先向你问一个人。”言氏表情严肃。
看到这小鬼居然露出这样的表情，西泽也不由自主地坐直身子，认真地问：“谁？维尔逊？还是莫文家族那个小子？”
言氏摇摇头，又迈了几步，走到书桌之前，环顾了一下四周，又弯腰靠近了西泽一些，西泽也有了点好奇，把耳朵微微凑了过去，此时言氏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出了那句话：“瑞森家的长女安娜，你知……”
“嘭！”的一声。
言氏感觉脑袋发懵，世界仿佛旋转了一圈，天昏地暗，眼前一片模糊，后脑勺剧痛，全身无力地瘫倒在书桌前。
但在下一刻他就被人提着领子，靠着书桌边强行站起来，言氏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是不是有人偷袭了他甚至西泽，但是没有，在他眼前这张英俊的脸，属于那银发的年轻皇帝。
他那发鸣中的耳朵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声音，一字一顿，齿间仿佛含着鲜血：“你，再提起她一遍？”
仿佛巨龙，被触碰到了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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