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着白绢布的餐桌上，摆盘精致的菜肴被陆续传上，可希埃尔却只是默默喝水，甚至一口气喝了好几杯，方才长出一口气才露出轻松的表情。
“你体力这么差吗？和商会那些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的财务员一样。”刚格尔挑眉。
“没弱到那个程度，只是不适合剧烈运动。”希埃尔似乎对这指摘有些不满。
“咦？你没有想想办法吗？比如用魔药来增强体力啦之类的。”骑士摸着下巴，“据说那些蹲在发霉尖塔里的魔法师都能够搓出这种东西。”
“虽然是有，但基本都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害，得不偿失。最好的办法还是锻炼。”
“那就去锻炼吧。”
“....我、我可没时间去锻炼！”希埃尔平静的面庞突然闪过一丝畏怖，“再说锻炼也没什么用！”
“那是什么意思？”骑士咋舌。
“这个身体是....经过了很多修补。”希埃尔的声音低了下去，“所以非常稳定，如果是普通的行动，体力基本可以在同时恢复，可是剧烈运动的话跟不上消耗就很难受了。归根结底，神的存在是一种思念而不属于普遍意义上的‘生命’.......或许曾经是吧。”
“你可是神啊，办法总是有的吧？”刚格尔看着他局促的模样，抱着胸憋笑。
“有些事人能做到，有些事注定无能为力。神也是一样的！”希埃尔抬起头，急促地说着。
“扯这么多，你就是四体不勤懒于运动吧。”刚格尔恶劣地嘲笑他，“这段时间，明明天气很好又有闲，却缩在旅馆里摆弄那个叫电脑的东西，就连这家伙每天清晨都会去跑步。”
说着，下巴冲一旁大快朵颐的迪里安扬了扬。
这家伙吃相一如既往的豪放，一爪直接将整只的螃蟹从中间掰成两半，也不顾爆了一脸的浆，“嗷”地一口就咬下去还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是啊，我每天都会绕着城市跑十圈。”他舔着手指，用手帕抹了抹脸，若无其事地说道，“说不上快乐，也不会累....呃，我为什么要跑啊？”
是为了宣泄你那多余的活力和更好地浪费粮食吧——骑士暗自腹诽。
“我就不爱运动！！怎、怎样？！”希埃尔平和的神色逐渐崩溃，气急败坏地辩解起来，“浪费时间去跑跑跳跳只会让你增长腓肠肌而不是脑容量！难道你会用小腿去思考吗？！”
“那就坦率地说出来。”刚格尔虽然语气平和，神色却十分得意。
这太不自然了。
希埃尔歪着头凝视刚格尔——凭借丰富的阅历，他总是能够正确把握各人的性格，而刚格尔则是那类既稳健又富有平实的正义感的类型。
但此刻，他好像在绞尽脑汁地挑衅找事。
这应该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这说明......这个场所里存在着他不希望自己发现的人或物。
希埃尔抿唇，用眼角余光顺着骑士不时偷瞄的方向睨了过去，赫然看到了坐在角落里享用着咖啡的少女。
“那些姑且不提，你和蒂尼厄尔斯有什么过节吗？”希埃尔问道。
“呃、没什么过节...”骑士一时语塞，望着另一边的少女。
我就是单纯地对这种态度刻薄的人感到厌恶。
就在他们沉默对视之时，坐在窗边的少女正打算叫侍应生续杯，侧首便撞上了刚格尔的目光。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最终在骑士翻了个白眼的瞬间，少女红玉似的眸中登时闪过一丝精光。
“哦，这不是治安官阁下和歌夜大人嘛。”蒂尼厄尔斯扬起眉，卑劣地勾着嘴角，“中午好啊，祝您工作日中宴饮愉快。”
“我不是治安官。”骑士没好气地说道。
“咦？当时你那么义正言辞，我可是全心全意地相信了。”红发少女表情夸张，诧异地惊叹：“明明跟随着歌夜大人这样出色的神祇，却连基本的诚信都没有，真令人担心啊。”
说着她便投以关切的眼神，好似在看街边的混混一样。
“.......承蒙你关心。”刚格尔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
虽然还没吃，但他感觉已经气饱了！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两三句话就能让人怒火焚身，这是何等的....
“这样不好，要友善一点！”吃得满足的迪里安抹了把嘴，一握拳直白地对少女低声嚷道。
这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友善，她表现出来的态度已经说明其为人了——刚格尔不耐烦地抱着胸。
然而对方的反应却出乎其预料。
“嗯，毕竟我们也算相识了，这段时间也受了歌夜大人悉心的指导，抱歉啦。”红发少女径自搬了张凳子过来拼桌，边爽朗地道歉。
难以置信，简直不可思议，骑士错愕地瞪着迪里安。
“呃，你在看什么...”迪里安眨巴着灿金色的眼睛，讪讪地放下手里的鸡腿。
“没有...你尽管吃，我单纯感到诧异，为什么你一句话她就改变了态度。”骑士十分迷惘。
“这是以德服人。”迪里安自得地挥舞着鸡腿，骄傲地昂起头，“我可是龙族的贤王。”
“这不是以德服人，这是卖萌服人。”希埃尔小口啜饮着果汁，“没人会伤害吉祥物。”
卖萌？卖萌是什么啊？骑士一头雾水。
“看你斗争经验不足，姑且放你一马。”少女看着骑士，失望地摇了摇头。
“......我一介武人，不需要这种无谓的‘斗争经验’。”刚格尔没好气地说着，突然发觉那名女武神的小姑娘没在她身边，“嗯？你家的小朋友呢？你俩不是整天黏在一起吗？”
“因为接下来要去斯托利亚处理公务，姑且先分开一段时间。”蒂尼厄尔斯注视着希埃尔，漫不经心地说道，“实情就是，在食人事件的流言传播之初，兰格洛秘海舰队的北岛舰队就派遣了陆战特遣队前往搜集情报，结果虽然印证了事件的真实性，诱发的原因却不清不楚，因此，我作为联合大学的首席之一将前往那里。”她抿了口咖啡，垂眸之间流露出一丝憔悴，“现在可以确定的就是斯托利亚的南方，以巨塔为中心的方圆二百公里内都出现了灾情。而且不仅是食人事件，陆战队还观测到了魔兽现界，但似乎已经被镇压了。”
对于眼前这位神祇，少女并没有隐瞒的打算——歌夜，即使在兰格洛的传说中也是有“历数文明的流浪黑神”之名的。
“想必你了解的更清楚吧。”如此想着，少女酸溜溜地补充道。
“......没错，因此我们也正准备前往。”希埃尔沉默片刻，说道：“不如你也与我们一同前往，这件事....将人们变为行尸走肉的，是过去的人们探寻永生之法所制造的药物导致。那种构筑在层层奥秘之上的精妙技术，仅凭你们能力难以窥透，但是我说不定会有办法。而你们，却有着强大的人力，我希望能得到协助。”
“确实，这样就不必再与斯托利亚的王室有什么交集。”蒂尼厄尔斯耸了耸肩，“那个年轻的国家现在正走在破灭之路上，与之接洽的话不知道又会有什么麻烦。那么，就一同前往吧，我会向上级申请北岛舰队的支援。”
听着他们的交谈，刚格尔有些诧异。
神权国家斯托利亚至今也有数百年的历史了，而这个小姑娘竟称之为年轻的国家。
但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希埃尔确实讲过万岛之国兰格洛建立的故事，却未曾提及是何时。
“斯托利亚少说也有三百年的历史了，那你的国家又是何时建立的？”他问道。
“已是上上个时代的事情，换算成如今的纪年法，是两千五百三十一年。”少女简短说道。
“难以置信...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对他国的危机这么上心？”骑士继续发问。
他的问题似乎触及了少女的某些心事，对方只是沉默着抿着咖啡，低垂的双眸也随之黯淡。
这段时间短暂的接触，少女那跋扈不羁的姿态已经给刚格尔留下了深刻印象。可是，这类人一旦展露安静思考的模样，就更令人在意她的所思所想。
“.......这个世界，其实没有未来。”良久，她轻声叹息。
“不，绝对有。”希埃尔反常地打断了少女的话语，却不再多说。
“嘛，那么我就不细说这个。”少女反而笑了起来，“总之，因为久远以前的先驱们的傲慢埋下了诸多祸根，给之后时代的人们带来了各种各样的麻烦，诸如魔兽、灾变之类不胜枚举的案例都与之脱不了干系。但是呢，反正我们一生短暂难以观测到，从个人角度来说我也不那么担心。虽然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无数倍。”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曾经发生数度令文明灭亡的大灾难，在毁灭中留存下来的人们建立了一个名为遗世守望者的组织，其目的明确动机纯粹，就是为了对抗各种各样的危机。”
“那为什么不将已知的情报公开？”骑士不满于少女的态度，“如果人们都团结起来，这些并不是问题。”
“那太理想化了，我可是看在你是歌夜大人的侍奉者的份上才告诉你这么多。”蒂尼厄尔斯用手指卷弄着头发，托着下巴悠悠说道：“人远远没厉害到能想象未曾经历过的苦痛啊。经历过灾难的族群，与后世开枝散叶的人们有着本质的不同——后者是无法理解那种残酷的，行动的准则自然也所有不同，所以难以达成合作。另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过度干涉导致文明不稳定甚至崩溃....”少女红玉似的眸中，蕴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深邃，“很多时候，当人有了能力就会尝试不敢做的事情，其实国家也一样，所以世界千疮百孔。”
他们的交谈虽算不上愉快，却是极为认真。就在隔壁的位置上，一名身着连帽斗篷的旅行者正竖起耳朵屏息凝神地倾听着他们的谈话。
旅者一手捧着杯蜂蜜薄荷水，一手压低着帽檐，微微侧首间只有几缕银发随之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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