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魔兽”,与其说是狂暴的凶兽,更像是一种灾厄,甚至是否为活物都未可知。
它们形态各异,拥有着可怖的力量,无视时间和地域,以世界为范围概率性地出现。
它们不需要休息和进食,宛如执行杀戮的兵器,疾风过境般在大地上撒播席卷生命的死亡。
在数年以前,极北之国纳列尼亚的境内南方的海岸线曾出现过一次魔兽现界。
那时,蔽日的黑雾弥盖了数百平方公里的天际,难以名状的灾厄即从大地的裂隙中奔涌而出。
冬日宁静的波纳什加河卷起了黑色的浪涛,河岸百里的村落尽数落入焚天的苍炎中。
无辜的人们被粗暴的爪牙撕碎,皑皑雪原之上鲜血汇为灼热的溪流,入河向海。
为了驱逐灾厄,年仅十二岁的少女将尖枪紧握在手,与千名伙伴结阵成军奔赴战场。
那是一场她未曾想象过的战争———背负“女武神”之名,手握审理之枪的她们,是整个祖国最为骄傲的力量,可面对那匹怪物,竟如同没入黑暗的一点微光被转瞬吞噬。
无论是枪锋亦或魔法,甚至不能在怪物的躯体上刻下丝毫伤痕,即使在绝望中一次次发起冲锋,也不过是先从勇敢者开始送死。
在那场战斗中,少女的世界崩溃了。
她用自己的双眼,见证了诸多悲伤与苦痛。
有人为了偷生而背叛亲人与朋友,也有人为了他人而牺牲自己。
有人在绝望中疯狂,也有人坚守信念。
可是这片死地上他们的结局却没有差异——死亡,死亡是如此平等!只有活人会区分善恶好坏,死了就结束了!!
本是国之利刃的她们却被无法抗衡的怪物所追赶,一直向着海湾逃窜。在海崖之上,只剩下不到两百人的她们迎来了黎明与末日。
前方是无尽的大海,身后是穷追不舍的怪物。
一切都结束了,面对这种怪物,人又能做到什么呢?
当她的内心盈满悔恨,发出质问之时,却有一个声音回应了她:
————或许这个世界没有未来,但我还是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流泪。
随着那轻快的声音,脸颊传来温暖的触感。
当她昂首之时,所见的是一位小姐姐洋溢着自信的爽朗笑容,她正伸手擦拭自己流下的泪水。
朝阳正从海平线升起,她好似红玉熔成的双眸也煜煜生辉。
晨风之中,她红色的长发与随意披着的风衣如火焰般舞动着,胸前烫金的海鸥与橄榄叶徽章粲然夺目。在她的身侧,是一群身着蓝白相间的碎花纹粗布衣的人们。
————人也是很强大的,与这种怪物战斗就是我们的传统。
她的话音落下,远方传来轰鸣。
隆隆巨响如同奔雷咆吼,海平线霎时被火雾封锁,数十颗明亮的流星尖啸着疾升而起,在阴沉的天幕上刻下数十道裂痕,向着陆地上的一点飞去。
当曙光自破裂的云隙垂落,撼摇山岳的轰响中,大地上升起了万丈火柱。
爆散的火焰与浓烟随风而逝,本该是怪物立足的土地上只剩下焦黑的大坑。
是海神的战锤,粉碎了灾厄吗?
惊愕的少女呢喃着。
————不是神的施恩,而是人的创造。
而那位红发的小姐姐似是不满地指正。
晨曦之下,金红色的海浪之中有什么正向他们的方向驶来,而当它们在视界中愈发清晰之时,少女已无法言语——那是何等宏伟的船....不,那根本就是钢铁的要塞。
比最高的楼宇还要高,比王都的堡垒更加庞大,违背法理浮动于海面上的座座钢铁筑造的城塞,彰显着人们别样的强大。
一度墨守成规的自己,初次见证了遗世的创造,初次知晓人的力量。
那就是她与蒂尼厄尔斯的邂逅。
悄然倾聆着他们的谈话,再次回想起了那地狱似的光景与没齿难忘的黎明晨曦——歌林妮亚,这位纳列尼亚王国的小公主已经下定了决心。
纵然魔兽是毁灭生命的可怖存在,纵然它在祖国与自己心上刻下的伤痕不可磨灭,但她的朋友却将与之战斗视为自己的使命。虽然放荡又自私,却会为他人的悲剧而不平与愤怒。
“明明就是个滥好人,却总要摆出一副刻薄的样子。”少女走向围坐在一起的几人,掀起兜帽,“既然你是要去那种危险的地方,我也必须尽到护卫的职责。”
“.....歌林妮亚?”蒂尼厄尔斯惊讶地注视着眼前的人,面对那双闪烁着决心的琥珀色瞳眸,她有些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苦笑道:“看来你都听到的了....听我说,你不能去,那实在太危险,我...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你却能去?”歌林妮亚不满地侧首质问,“因为我是纳列尼亚的公主,若有闪失会很麻烦?”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蒂尼厄尔斯一反往常的轻浮,十分认真。
“而你也是我的朋友。”这一次歌林妮亚没有让步。
针锋相对的目光仿佛迸射出火花,连时间都静止了。
半晌,一向跋扈的蒂尼厄尔斯竟然先低下了头,悠悠地说道:“好吧,但务必多加小心...我可从没为自己的决断后悔过,希望....这次也是。”
“当然。”歌林妮亚会心一笑,“不必多虑,拿出往常的自信吧。”
希埃尔见他们决定下来,便邀歌林妮亚一同进餐。待到大家吃饱喝足之后,他将自己的计划做了说明,又与蒂尼厄尔斯商讨修订了其中细节,就向各人简要安排了任务——蒂尼厄尔斯去保管所代办好大家装备品的领取手续,歌林妮亚去预约马车。
约定好在旅舍会面后,希埃尔等人便回到了旅舍的地下室,开始准备一行人的口粮,就是所谓的“罐头”。
虽然那些“杀灭细菌”、“抑制微生物”之类的词汇刚格尔根本听不懂,但大体上,似乎就是将调理过的食材封入铁皮做成大号铁饼,可以存放相当长的时间,据说只要方法得当甚至能够储存数十年甚至上百年。
“可以放那么长时间,那还能算食物吗?就算是实心的铁锭,都会锈蚀掉哟?”
当关心食物的迪里安担忧地如此询问时,神的表情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总...总之..至少味道还是会很好的。”希埃尔目光游移,明显避重就轻地说道。
“欧。”龙族的少年喜悦地伸开双臂欢呼。
结果你只关心味道吗?他明显是在逃避问题啊!拜托上点心呀!
骑士无语地看着两人,暗自腹诽。
着手开始制作罐头的时候,希埃尔又指使着迪里安去角落的凳子上坐下,虽然起初对方不太情愿,但当他将那台古怪的“计算机”和一堆零食捧过去的时候,迪里安只是“欧”地欢呼一声就老实地坐了下来。
因为希埃尔自身的魔力少的可怜是,所以身为龙族,拥有巨量魔力的迪里安就被当成了人形自走储能罐——据说龙族的身体结构与通常的生命不同,体内的“龙核”能以极高效率转化来自食物及从环境中吸收的能量为纯能。
得知这一点后,刚格尔看迪里安的眼光也变得更加和善了,至少这家伙还有点用处。
当一切准备就绪,希埃尔开始了他的工程———再一次,展现那精妙神异的创造。
如有实质的湛蓝光流从迪里安的身体上逸散而出,梦幻般编织出精密的构造。从内构到外壳, 六只拟态的机械臂被架构,自发运转起来的同时,闪光的路径在地板上游走划分出一个个区域,诸类原材料被分门别类地在墙边码放整齐。
而后,流动的光辉以多点并行,迅速在地板上描画出一套复杂的设计图。当描绘完成,聚集的光交织着层叠升起。从没有厚度的平面,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转化为立体与实质。
随着一缕蒸汽喷薄而出,刚格尔才从这彰显着逻辑与理性的工艺之美中回过神来。
房屋的东方,一张张铁皮被活塞运动的平台压平后,被机械臂在半空翻卷为铁罐,同时焊装罐底,随即被放置在中央的环形输送带上转向南方;在那里,并列的数个圆筒中烹调完毕的食材被盛装进铁罐后,即刻转向西方的真空封口机进行处理,最终在北方贴上包装。
堆满房间的材料,正飞速地变成罐头码进货区——依然是希埃尔傻笑着伸出大拇指的标志性图案,以及“神家小鱼干”、“神家碳烧贝”、“神家清水金枪鱼”等品名。
整个生产过程就像奔涌的流水不曾停歇,短短的一个小时,所有原材料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大堆罐头——包括对人有害的火碱和一些草灰也不见了,但具体用在了什么地方,刚格尔不愿去想,更不愿去问。
在希埃尔的命令下,迪里安不情不愿地从那台计算机前爬了起来,挽着袖子把罐头搬上了板车,一步三回头地拉着车向城外的方向走远了。虽然他的动作轻松写意,但实际货物的总重达到三吨!
......该说不愧是龙吗?
直到与歌林妮亚和蒂尼厄尔斯在商业街汇合时,这份感叹还在骑士的内心挥之不去。
眼下的这个时间,他们决定去拜访泽因卡公爵——虽然没什么大事,但希埃尔却坚持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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