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吞吞的软雪自铅云落下。
车马在雪上碾压,留下一片半透明的晶莹印记。
五十余人缓缓行进在纤细的长桥上,然而人影却如此淡漠。
这个群体说大也不算太大,说小也不小,然而他们却显得如此细小孱弱。
那桥其实也并不算纤细,宽广到数百人并肩而行也依旧有些许空余,只是无奈它的长度实在是太过于长,以至于使的它显得如此纤细。
这便是信蔻桥,链接两座长生的纽带。
长生其实并非是一座独立的城市。
事实上,它被一道狭小海峡分割为两个城区,贵族区与林泽领的中枢位于海峡另一侧的长生岛上,而平民区与聚集在这里的贱民所造出的外城区则位于大陆,也即是穷人的长生与权贵的长生。
长桥也即是二者流动的象征,总会有足够幸运的家伙通过这条长桥进入纸醉金迷的东南,也总有没落贵族失去家纹,踉跄着摸爬滚打一路面向西北。
流放,抄家,剥夺家纹……呵,谁知道呢?毕竟所谓的贵族,也只有一个人能够继承罢了,太多的公子王孙也不得已降为庶人。
正如那背负简陋行囊的男子冒风雪北去一般。如今早已是隆冬,他却依旧身着夏日的华服。然而那衣服却有些陈旧,似乎是浆洗过许多次,款式也显得有些古旧,似乎是许多年前的款式了。
他似乎有些寒冷。然而在这种天候下,若是如此着装却依旧貌如常人,便有些不妥了吧。
“又是如此啊……”卫队中传出的声音有些飘渺,毕竟飞雪玉花,让那些本就轻微的声响更加虚幻。
然而那声音却不见任何哀伤,大约只是感慨罢了。此景早已见怪不怪。
也的确是啊。太过稀松平常。葭如也不过是叹气罢了。
那片由口中散出的水雾遮住面庞,很快又铺在脸上,却并不见温存,也不见冷厉,只是连同软雪,一同模糊了早已烂熟于心的前路,让熟悉的景况渐渐朦胧。
呵,那北国的雪啊。
那温柔的雪拥抱海洋,顷刻便融化在那无边之中,不见踪影。
那凌冽的雪,伴着暴风冲向海面,如徒劳而绝望的战士,向着淹没世界的敌阵冲锋,前仆后继。
那种寒风的确是寒冷至极,疼痛。
那是一种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的疼痛,似乎是冻伤,似乎被割裂。
沫稼凝望海面,那里的狂风伴着暴雪嘶吼咆哮,海面也随之波涛吞天。
风浪风浪,有风才有浪,然而此刻风与浪倒显得有些水火难容,不共戴天。
狂风裹挟冷雪向着大海冲击,大海也带着自己雪白的海水冲向天空,将无畏的白色骑兵吞噬,随即再次愈合。
这是海洋与大气的搏斗,是海神在用他的权杖与风神的镰刀轰击,是驱策亡灵的轮回之主与统治生者的诸天之王的战争!
他们相拥厮杀,他们忘情的搏斗,然而似乎他们也在用他们的伟力袭击胆敢窥探神之领域的凡人。
或许他们的确打击,或许是他们丝毫未将人造之物放在心上,那伟力只是单纯逸散的力量罢了。
布匹抖动烈烈作响,那印刻幕府徽记的帆此刻正带着舰船左右摇摆。
要沉了,要翻了!
那船在起伏的海涛下,在大气在飞雪中,疯狂的抖动,桅杆承受风力,变形弯曲如同长弓一般,那些绳索也随着那涨满后却再次紧紧附着的帆布横扫纠缠,正如一群扭在一起的大蛇。
它以一个极大的倾角,几近贴着海面在行进,然而很快,一股不知自何而来的大力将强硬扶正。
那种声响,那种声响……
木板被怒涛轰击,水涛互相碰撞,烈风呼啸着掠起水花,长浆在水面拍击……
颤抖,人类面对这等伟力的确只能颤抖。战栗,人类面对这等伟力的确只得战栗。
渺小呵渺小……
可那些船只依旧在行进,那一切只算得上是惊险无比,难以评定为生死攸关。
他们在前进他们在靠近,他们傲立神力无畏前进。
那些船只也的确是安全抵达,似乎在无言的嘲讽那徒具可怖的自然,如此阵势,却竟连他造物的造物也无法摧毁。
那风帆的确是被愤怒的烈风蹂躏,密布皱纹,那索具也的确是被暴风扬起。然而此刻他们都冷静无言。
风声,海声,唯独缺少人声。
也难怪缺少人声,战舰的确是直面暴风突破沧海,可他的乘员终究是太过脆弱,早已被颠簸的甲板折磨的无比痛苦。
腹部的肌肉似乎在紧缩,力图逼出最后一点空气与胃中的液体,似乎食道都要从喉头探出。
食物?并不存在,他们在上船前并未进餐,不过是饮用了不少清水。
然而种眩晕感可不会思虑到底那盛满酸液的袋中有什么。食物,水分,还是混合在一起的某种糊状物?有什么关系,都是要吐出去的。
似乎有着太多的血液流进那一坨粉红色的肉团,于是那脆弱的思想便哀嚎肿胀,似乎要炸裂一般。
世界似乎在旋转,眼前的一切都似乎染上暗色调,光线似乎被掩盖。
昏暗,尽管本就不算明朗。
喷射?原先的确是能够喷射,现在空气中携带的酸腐气息便是证明。
它并非单纯来自于地面,侧壁,天花板……到处都淋漓的滴着那种勉强算得上澄清的液体,那种酸味也正是它们所发出。
现在那些痛苦的乘员丝毫不顾及地面的湿滑酸气,徒劳的干呕,发出诡异的声响。
沐稼依旧站在海岸,怒涛拍击岩壁,击起一片碎雪,混在风雪中,难以分辨。
他在等,等待那些战士下船。
平心而论,如果只是为了打击蛮族,登陆在化远的确不是什么好主意。雾海海峡的确是狭窄的可怕,但这里,毕竟距离蛮族占据的区域太远了,几乎要横跨整个北永生山地区才可抵达目的地。
然而他们却并非单纯为了战争……不,的确是单纯为了战争,只是其中一场战争并不一定要施以刀兵。
沐稼依旧凝望面前的舰队。
现在也终于开始搭建舷梯,那些战士们晕头转向如同软脚虾一般缓缓走下。
七营军士,一个骑兵营,一个步兵营,五个正常编织的混成营。可惜此刻到来的不过是一个骑兵营罢了。
然而那些骑士却并未持有马匹。
并非因为他们此刻的状态,而是因为船队根本就没有给他们运载马匹。
若是趁势掩杀,定然会让他们立刻崩溃,但这里,只是一片荒芜的海滩罢了。
“原地扎营!”沐稼竟是如此的兴奋,似乎并不在乎那些士兵的状态竟是如此糟糕。
他即将节制十个营的兵力,这可真是人生头一遭。他或许年轻,或许缺少经验,或许只可纸上谈兵,但无论如何,他即将挂帅出征。
是的,是的,就像是父辈,就像祖辈一样,驱策士卒,追亡逐北!他如此兴奋,如此兴奋。
冷么?丝毫没有。他开怀大笑。算上本地征调的三个营,他即将率领大约二万人作战,而敌人不过是野蛮人,岂有不胜之理?
“还有多少?”他问询身后的忠仆,面带笑意。
“大人,这是来自水西的最后一营了,来自紫寰的那些部队将会在海阴登陆,届时应该早已恭候大人的领导。”那仆人竟是如此恭顺谦卑,并未被沐稼所感染。
“哈哈哈哈……”沐稼狂笑,然而却被这风雪所掩盖。
剑与花交错悲鸣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