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细雪在空中飘飞，如此的轻慢。
软卷帘帐细风，漫眼荼蘼素色。
然而可惜这终究是不是暮春，荼蘼也终究不是荼蘼，漫眼过去也只有一片似乎是荼蘼的枯枝罢了。
荼蘼如雪，雪如荼蘼，绛珠樱桃点赤血，开败荼蘼染雪霜。然而似乎此刻应当倒过来，读作绛珠赤血似樱桃，开败雪霜若荼蘼。
荼蘼雪也终于即将结束，正如雪荼蘼意味花期终结，荼蘼雪是否也意味着什么呢？
然而那些雪荼蘼却似乎没有什么好运气，震动的马蹄也终于帮助挂在枯枝上的他们重新降落在地面。雪荼蘼也终于是败了，散落的毫无行迹，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马蹄声凌乱，马蹄声近渐，马蹄声终究是踏过雪荼蘼。
永生关。这里几近是巡视的最后一站，他也的确完成检阅。
不过一旬罢了。葭如的车轮碾过薄雪，只有木质车轴似乎缺乏润滑发出些许甚为粗劣的响动。
覆盖的金属片似乎没有任何作用，轮轴依旧在响动。
然而那些细雪也兴许发出过些许声响，只是太过细微罢。
这里已经有些辽远了，永生山依旧在天际线，然而永生关却早已不可见。
天色沉暮。这几日的白日的确是大为延长，然而依旧短暂，依旧需要长时间在夜间行动。
不过，此刻却大不必。若是策马扬鞭，返回长生的确不需要太长时间，毕竟林泽领虽然不算小领，然而却被割裂为数块，本土不算太大，也不至于过于细长，既然已经如此之近，也便不用乘着夜色前进罢。
于是他们开始收集木柴准备点起篝火。
火焰依旧是野外照明的常态，大多数炼金产物造出的魔力灯需要庞大的供能体系，作为建筑照明的确不会存在问题，然而若是想要在郊野使用，便有些异想天开了。
那种微型的，并非依靠法师本人的魔晶石激发装置工艺复杂精细且昂贵。若仅仅是如此，也到不至于葭如这等层次的大公也无法购置。
真正限制它们被使用的，是产量。并非是制造者有意压制生产，借以牟取暴利。它的生产实在是过于缓慢，而能够生产的炼金大师又实在稀缺。
那些能够生产的大师将这些技术隐秘的埋在心中，甚至于他们的徒弟都难以窥见些许皮毛，传承也近乎父死子继，人数的稀少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些大师几近是用手工打造出每一个零件，再将他们严密的拼凑在一起——曾经葭如有幸拆解过一盏损坏的微型魔力灯，其间复杂到令人抓狂的构造实在难以将它重新拼接。而那些过于细碎的零件很难保证不会丢失。
也的确很难相信他们教授的徒弟能够记住那些繁琐的零件与结构，自然它的稀缺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更况且，即便是有幸购置，也很难忍心将它随身携带罢？
因而，郊野的照明依旧如此原始，连同那些居住在乡下的领主乡绅也不得不使用火光照明。
很快那些卫士便收集足够的枯枝败叶。这个季节，哪怕是依旧存活的高木也足够干燥，收集柴火也不算是一个多么困难的活计。
一人的覆盖白色手套的右手食指上很快燃起火苗，那火苗很神奇的浮现在半空没有丝毫燃料也不与任何固态物质接触。于是他将手指靠近已经堆好的木柴，那堆干燥的木柴也很快被点燃，依照摆放的层次灼烧起其余幸免于难的同胞，颇有一种有苦同享的意思。
不过也该庆幸他们能够使用魔法，不必使用那些娇贵的火镰，难以使用，耗时耗力。
“虽然知道真正的含义，但不管多少次，都总觉得永生这个名字有些不太吉利。”葭如坐在车架上，低声嘟囔。
然而叶婕琳却很快捕捉到葭如的话语，也丝毫不顾及对方并非特地与自己交流，颇有些好奇的问询葭如：“那么哥哥，这个名字难道还有别的意思么？”
也幸好葭如对她算是宠溺至极，于是和颜悦色。“或许常人听到这个名字，想到的也应当是永远活下去，然而这里的永生却是永享天命，生长不息之意。正如马桓领的交通城并非是以为他四通八达，而是取交汇通达之意一般。”
叶婕琳似乎对这些知识也并没有太大的性质，毕竟葭如所讲述的也基本是如同书本般死板的语言，不具备任何特色与趣味。
他似乎也是意识到这个问题，妹妹并非是能够静静坐下阅读的淑女。然而他却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永生关得名因为永生山，而永生山则是因为希文公得此地所得。那时暮隅王朝取代青泰王朝的战争刚刚结束，难以管控的边鄙之地也大多不服新朝，拥兵自立——也实在是难以责怪他们，毕竟当年逐鹿他们也曾角逐皇权，骤然让他们放下也自然是难以接受。”他说到这里微微摇头，面带不知何意的笑容。
“然而很快东方军团就翻越霜松岭和丰乐岭，将东方内陆的割据势力碾碎，甚至翻越平山，将支持东方贵族独立的，由若刹人所建立的帝国摧毁，据说当时夕暮将军点燃他们的王城柳依艾尔季诺，大火焚烧了七天都没有熄灭。”现在那股笑容终于是显露出他的含义，嘲弄，十足的嘲弄。
“北方军团碾碎了整个霜风半岛的反抗者，于是很快残余的二臣就只剩盘踞在现在的丹阳，林泽，还有风暴海诸岛的三家伪朝。而当风暴领的领主死后，愈加疯狂的继承斗争让他们几乎是两党互相攻伐。太子党败亡后果断接受收编，于是朝廷很快就组建出一只足够强大的海军，摧毁了依旧在负隅顽抗的其他风暴领贵族，另一派的首脑抱着二十岁的少主点燃宫室自焚。”葭如依旧在讲述，然而叶婕琳却已经无聊到开始打哈欠。她的确对此丝毫不感兴趣，然而此时她却不敢向往常一般忤逆兄长。
“组建起海军的朝廷自然不必再对仅仅只是隔绝一个丹阳海峡的丹阳领和隔着雾海海峡的林泽领望洋兴叹，很快就像石磨碾过麦粒一般粉碎了丹阳领的反抗，并且兵进如今的加洛公国，在此处放置数个开拓领——也因此加洛公国是目前教廷诸国中唯一一个以暮隅人作为主体种族的国家。”
“这个时候当时割据林泽的那位伪帝自然是慌了。希文公仅仅是带着一根白绫和一束貂翎，就成功降服当初不可一世，号称凭依天险，不可飞渡的青墨先生，将他绑回青台城做一介囚人。那时的皇帝算是大悦，称希文公是他的肱股，也在这里立碑言‘永受天命，生长不息’用来歌功颂德。”说到这里葭如的语气隐约已经带着轻蔑，尤其是在谈到希文公的时候那种刻意加重的语气，更是令人怀疑他是否对这位人物有什么偏见。
“呵，世人总说希文公是不世之才，三寸舌一丈绫一束貂尾即可平天下，可似乎他只是凭借大势去赌命的赌徒罢了。输了，大不了这条命没了，更何况那是已经绝对劣势的青墨敢不敢杀早已声名在外的他也是一个未知数。赢了，则是大富大贵。怎么样都是他得利，输了朝堂上的诸君出赌本，他没什么损失，大不了下次再赌更大的一把赢回来。赢了他就是首功，不费一兵一卒即可平天下，才名仕途一片坦荡。啧啧啧，这个算盘大的真好。与其说他凭三寸不烂之舌，倒不如说是无望的青墨阁下借此机会给自己的家族留下后路，不至于像是那些刚烈的家伙身死族灭。”
然而这番言论似乎是引起了叶婕琳的不满。毕竟希文公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名满天下的英雄，纵然已是逝去多年依旧威名不减，葭如这番也倒是口无遮拦。
“哼。”叶婕琳的倒是不甚赞同。毕竟那也算是一方豪杰，对于并非传统男权社会的暮隅来说，那种豪杰总是能吸引年轻孩子，无论性别的崇拜。
“是么，或许这只是我的一己之见罢了。哈，过去的事情，谁有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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