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八算大个子吗？
在潘云所熟悉的那个联邦年代，肯定不算。
一米八就算大个子，那全班恐怕一半男生都是大个子。
其实身高这个东西，也是随着历史的演进而不断变化的。潘云的爷爷就曾经跟他说过，他们那会儿打仗的时候，就没见过有哪个人身高一米八的。
后来联邦经济快速发展，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吃得东西都营养丰富，锻炼也很恰当，平均身高也就变得越来越高了。
然而，当眼前这个名为陈雁的僧人似乎理所应当地称呼他为大个子的时候，潘云也只能坦然接受了。
从他随身携带的食物全都是蘑菇这一点来看，这50年后的世界似乎根本没有恢复到之前的联邦时代的繁荣。
如果人人都靠吃蘑菇过活，那么恐怕人类确实会变的瘦弱而矮小，这样想的话就能解释为什么仅仅一米八的身高就会被认为是大个子了。
从陈雁的口中，潘云得知了这里是“南方”，大致是原先联邦时代的天南省。
潘云这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被白雪覆盖的荒地，以及少量零星的树木。
以前的南方绝对不是这样的，他来这里的时候，有大片大片的水稻田和果园，辛勤的农场工人们开着小卡车把丰收的果实送到城里去贩卖。那时候天还是蓝的，太阳是明亮的，日子看上去就是有希望的。
现在他只看到了似乎永远都不会散去的阴云，被云层遮挡了九成能量的灰暗阳光，以及盖着雪的无边荒原。
没有农庄，没有卡车，也没有人烟。
如果大多数粮食和油料产地都已经像这样被荒废了的话，恐怕联邦四亿人口要饿死三亿九千万了。
而剩下来的人，能够在这片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建立有效统治吗？用脚趾想想都是不可能的。
联邦到底还存在不存在，都得打个问号。
如果联邦已经不存在了，那谁说话算数呢？公知吗？不，肯定不是。在战乱年代，最没用的就是文人了。如果没有一支军队控制局面，那么，权利恐怕要落到灵能者的手中了。
之前打开灵能视野的时候，潘云确实被震慑住了。满天繁星，恐怕比潘云入睡前全世界的灵能者数量加起来都要多。
而且，眼前的这个看似普通的男孩，居然是一个强大的灵能者。
潘云确实是朝着他所代表的星星的方向行走的，但他从未料到这么快就能遇上。
这个名叫陈雁的强大灵能者，说的话却是如此“平易近人”，潘云感觉这完全不像是末世小说里所勾勒的那种强者至上的氛围。
只是被问到名字的时候，潘云犹豫了一下，没说出自己的真名，而是找了个“潘长江”这样的名字当作掩护。
想必这个时代的人应该不会在意假名吧。
他答应了陈雁的结伴邀请，然后沉默地啃着蘑菇，用着五十年没有吃过实体物质的嘴巴和消化系统，感觉可真是奇妙。
蘑菇，对于沉睡之前的他来说，完全就是一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食物；可是如今，和营养液比起来，蘑菇可真是山珍海味一般。
陈雁吃完之后就开始打坐，念诵经文。潘云不知道他念的是什么文字，总觉得无论什么音听起来都像是“嗡嗡嗡”的音。
如今也没有任何别的事情可以干，潘云只好靠近火柴堆边躺下，闭上眼睛。
他现在可不敢重新进入那种“冬眠”的状态。虽然能量消耗会被降低到一个很低的水平，但是唤醒的时候需要用特殊的医学药剂。他不知道基地里给他注射的究竟是什么，也很怀疑这个战后的世界到底还有没有那种药的存货了。
他想起在实验的时候，无数次被从睡梦中强行唤醒的苦痛经历。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光竟然还是挺舒适的。至少不用在冰天雪地里寻找吃穿，一切都由实验员们打理——像养猪崽一样被供养着，或者说像养小白老鼠一样被喂养。
水稻被人类选择作为食物，固然是一种不幸，然而在被吃掉之前，它过得非常舒适，不用与大自然中成千上万的物种竞争生存空间，并且人类会帮忙繁育它的后代。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另类的幸福呢？
潘芸突然感觉自己的思想走向了一条难以言明的可怕途径，但他却又不明白可怕在哪里，好像其中每一个环节都是正确的。他一身冷汗地睁开眼睛，发现陈雁还在低声地念经，念着他根本不懂得语言。
潘云睡不着了，侧着脸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僧人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最后消失了。
他睡着了。
睡着的陈雁依然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没有向侧面倒下去。
外面的风还在猛烈地呼啸着，一阵一阵如同恶鬼疾行。
跳跃的火光中，潘云感到心神不宁，但却始终不知道这种不安宁来源于何处。他躺在原地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很久，发烧一般的感觉流窜在全身每一条血管里，明明很冷的天气，他却觉得有火热的种子在窜动。他读高中的时候，也经常会有这样失眠的夜晚，如同受到精神折磨一般。眉头不自觉地紧缩，面部肌肉紧绷。
理智告诉他，没有比和这个僧人在一起更好的选择了，如果对方想杀死他，那是轻而易举的，他没有办法反抗；如果不想杀他，那么便是一个强大的保护伞。可是对明天、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恐惧仍然越过了他的理智，侵蚀着他的心灵。
几乎折腾了半宿，潘云才勉强地进入了睡眠。他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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