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我知道人的心结没那么容易解开,大家都是一样的」
夕夏长舒一口气,明明是同龄人,现在夕夏看上去就像是在开解弟弟的姐姐一般,
「可是你觉得很重要吗?人变得不像是自己,很正常吧,时间就能做到,就像有的人原本坚如磐石严于律己,却在漫长的岁月里渐渐被融化了坚冰,变成对珍视之人严厉却对自己温柔的混蛋……」
面容上闪过一丝怀念的神色,也仿佛扎根心底的忧郁,
「你觉得正常的人,健全的人杀人时应该有的反应是什么?恐惧,悔恨,还是悲伤难过?我认为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夺去别人性命更过分的事了,可是国家依然有着死刑。雨明,我们是军人,无论如何粉饰我们的所作所为,我们可能要做的都是世界上最丑恶的事,但我选择做这样的事是因为我有着理想,这里存在着付诸武力和暴力才能最好最快实现理想的途径」
我不禁想张口询问夕夏的理想究竟是什么,然而在这份冲动浮起之际,我却退缩了。
现在的我还没有资格在那种层面上成为夕夏的伙伴,并且我也没有下定决心的勇气与自信,夕夏既是在等待,同时也是在强调着这点。
「我们在夺人性命之时,也将自己的性命置于最危险的境地,军人为什么强调精神与意志?因为我们要面对的是人间地狱,甚至是我们一手造成的地狱,精神不只是帮我撑过这样环境的支柱,同时也赋予我们付出这样代价的意义。为什么服从命令会是军人的天职?因为在所有理由之前,首先便是希望军人能像机械一样运作,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做好了随时可能失去自己性命的觉悟,既然是机器,那生死也没有必要纠结了,对敌我都一样」
就像在单纯陈述着事实,夕夏的情绪依然平静,在话语停下的同时也用手上的小刀劈开了阻挡在前方的矮木枝桠。
当枝桠与树叶落在地面后,不存在人声的12月的大自然又恢复到寂静,夕夏缓了几息才继续说下去,
「像机器一样战斗也不意味着放弃思考,毕竟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只希望能在强制征兵前结束战争吧。至于我第一次杀人时,对手是一个携带重武器的士兵,在企图偷袭我的后背时,被HMA的大口径步枪解决了,这种亲手造就并亲眼目睹人类死亡的第一次恐怕应该比其他方式要更刺激人的精神吧。当时我感受到的,最强烈的东西,就是生命的丑陋,那是最直观的,物理形态上的丑陋,而让生命变得丑陋的正是战争。可是在战争已经发生的情况下,想要不做出牺牲停止它,至少对我而言,看不见这样的道路,所以我成为了军人,然后为此担负起责任和作出相应的觉悟,仅此而已」
沉默了半晌,我才发自内心的挤出一句话,
「谢谢,能跟我说那么多」
「……嘛,本来这些话也迟早打算和你聊聊的,只不过没想到是会在这种时机而已」
夕夏这么说的同时忽然加快了一下步伐导致我并没有看到她的表情,
「还是希望我的想法能多少给你点帮助吧,但最后你的决定和你选择的道路一定要是你自己的意志,并且时间也不多了呢」
时间不多,应该是指的距离我们真正离开奈原军高的时间吧。
想到这里心中就一阵惆怅,这在战火中也仿佛伊甸园一样的场所,却不是所谓的庇护所,反倒是输出战争的「工具」。
「能够有了解夕夏的机会真的很高兴啊,感觉夕夏一直像高岭之花……」
脑海中的想法几乎同步从口中说出,觉得失言之际已然覆水难收了。
「这,这样啊」
转瞬之间我们两人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夕夏一个劲埋头向前,我则恨不得狠狠扇一巴掌这张不顾气氛瞎说话的嘴。
我们两人沉默地一前一后走了十来分钟,在一块宽阔的野地停了下来,夕夏根据手表显示的时间判断应该休息了。
于是我们两人把背包让在一边,一人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各自补充水分,数秒钟之后,夕夏便从背包里翻出地图,标尺与指南针,并将这些工具铺放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我见状也凑到夕夏的身边想一起观看地图,于是理解我意图夕夏稍微挪开身子给我留了个位子,
「我们行军速度大约是每小时8公里,目前11点50分,从出发到现在大约过了3小时30分,那么……」
夕夏一边对我讲解一边用标尺比划着在地图上作计号,很快,她就用铅笔在地图的一角画上了复数粗线条的圆圈,
「那么我们当前所在的位置,应该就是这儿」
笔尖清脆地一点。
「啊……那个方向需要修正吗?」
「方向我一直在修正,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小时就能验证我带的方向到底对不对了」
令人惊讶的不是夕夏所做的事情有多专业而是她的速度太快,熟练程度根本不是学员应有的。
【还有,验证?】
望着夕夏手指所指向的地图上的河流标记,那是一条由风香山发源最后汇入分割御雷公国与皓月帝国的大陆内海的河流,名字好像是……
「玉川,这条河的名字,它的终点是月见内海,不出意外我们会在它的中下游和它碰面」
夕夏流畅地主动说明了所有信息,随即麻利地将工具再度收回背包内。
「我们的路线是要那样走的吗?到了河边然后呢?」
上级给我们设定的通讯点是要切实经过的,夕夏所选择的是符合要求的最短路线,可是……
「还用问吗,当然是过河了」
夕夏潇洒地朝我比划了一个「前进」的手势。
∞┉┉┉┉┉∞
考虑到保存体力,夕夏主动交换让我来领路,而她自己则是在后面协助我修正方向,同时由于减少了说废话的消耗,专注在走路上的我一度产生了健步如飞的错觉。
结果在我们听见水流声之际,夕夏的报时却恰好是预估的一个小时。
在叹服夕夏的能力之前,首先占据内心的是成功的喜悦,一路走来的风景,除了偶尔的红叶能作为小小的惊喜之外,几乎都是大同小异的景色,当玉川映入眼帘的瞬间,自己才仿佛感受到与大自然共存的美好,仿佛是在接受着对我们努力的小小奖励。
清澈见底的河水从山涧湍急地流过,撞击在河底的岩石上溅起一朵朵白色的水花,令我不由得想起了塞雷纳利的大海,海浪拍打沙滩的模样,不知不觉已经离开家乡半年多了。
「好想游泳啊……」
因为想起了往日海边的生活,所以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等等」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猜想驱使我迈开脚步走到悬崖边缘,
「……夕夏,我们难道是要游过去?那还得攀爬这陡得要命的崖壁啊!」
「……当然是从桥上过去,再走一段就是了」
夕夏一脸不想吐槽我的神情,转身便沿着河道往上游方向走去,随即在我跟上夕夏脚步的同时,她却忽然间停下脚步向左顾右盼了一番,
「怎么了吗?」
效仿着夕夏看向周围,但视线并未捕捉到任何特异之处。
「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我屏息竖耳倾听,然而除了流水声以外剩下的就是树叶由于各种原因偶尔发出的摩擦声。
「错觉吗?」
见我摇头否定,夕夏也不再纠结,再度前进。
十多分钟后,一座桥果真出现在我们眼前,只是我们两人站在桥头却犹豫了一番。
「是吊桥啊……看上去很危险呢」
整个山涧间隔大约50米,距离河底的高度怕是有上百米了,一阵寒风掠过,吊桥随风而起发出「嘎吱嘎吱」的悲鸣,一眼看去就像是一条不归路。
「按照天城军事基地的训练报告,这座吊桥是被频繁使用过的,安全性应该没问题,只不过仅仅有3年的历史为什么让人感觉挺陈旧的呢……」
夕夏又走近了几步,一只手扶着下颚仔细地观察着吊桥的方方面面。
「我体重比较轻,我先打头阵,确认安全后雨明你再上来」
我的第一感觉自然是不能让夕夏干这么冒险的事,但转念一想事到如今还放弃眼前的捷径也实在是会打击人的斗志,并且夕夏的判断也是出于至上的理性,这可能本身在设计之初就是比较简陋的桥。
见我欲言又止的表情,夕夏倒是微微一笑便回身走上了吊桥,两只手握着两侧的绳子控制住身体的平衡,小心翼翼地踩着隔空的踏板。
12月凛冽的寒风刮来,吊桥的摇动幅度瞬间增大,然而没等我惊呼出来,夕夏就已经冷静蹲下身子等着这阵摇晃过去了。
【真是杞人忧天,夕夏的心理素质恐怕比我自己好多了。】
夕夏在接近半程后,示意我可以过来,于是我便效仿着夕夏的方法开始过桥。
背包里多了一个沉重的通信机,加上自己是男性体重,脚踏上第一块木板的瞬间吊桥便往下一沉,尽管内心也随之猛然一颤,但看见前面的夕夏仍然没有停止前进,我便打消了过度的谨慎。
短短50米的距离似乎花了三分多钟我才走完4分之3的路程,不过还是比开路的夕夏所花的时间要少一点,这时她才刚好登上对岸的土地。
看见她已经安全渡过,我的勇气也增加了不少,正要加快步伐的刹那忽然感觉手上传来奇异的触感……
【这黑色?】
左手沾上了黑色的粉末,就好像是……焦炭?
心跳仿佛慢了半拍,我留意到手中抓的绳子有一小段已然碳化,缩小的直径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发现其中的不协调感。
完全没有弄清楚现状,却好像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我开始四处留意这座吊桥,踩过的木板明明应该有着一样的陈旧程度,有一些却破损得十分严重……
「雨明?怎么了,为什么停下了」
对岸的夕夏一脸严肃的表情,看样子是担心我的情况。
「啊……没什么」
不再多想,快点走过去才是最正确的。
我把注意力集中在脚上,踩上了下一个间隔稍微有点远的踏板……
「呃?!」
就在这偶然的瞬间,一阵山谷强风倏然席卷而来,整个吊桥几乎荡起了90度,尚未踩稳落脚点的我无法抵抗地将全身重量压到了吊桥的左侧,也就是风吹往的方向。
「糟糕!」
这回的惊叫声却是由夕夏发出的,眼前出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对岸吊桥的右固定桩正在拔地而出,就在只有10米远的对岸。
「快冲过来!」
死命抱着木桩的夕夏所发出的喝声将我空白的大脑重新填满,我用尽一切方法让无法正常发力的身体往前扑去,夕夏的努力或许只换来3、4秒钟的机会,但正是这短短数秒让我在吊桥彻底崩溃之前抓住了一线生机。
没能来得及达到对岸,却得以抓住绳子荡到对岸的崖壁上。
没有时间去分析原因,只有第六感告诉我另一个固定桩也是绝对无法支撑下去的。
顾不上身体撞击在凹凸不平的崖壁之上的疼痛,我抓紧吊桥的绳子便竭力往上爬,可惜就在这发力的一瞬间,如同运气彻底用尽一般,绳子也随之松弛,这昭示着左边的固定桩也不再是「固定」的了……
上肢保持着握住绳子的动作,身体刹那间变得轻飘飘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我茫然地张开手心,任由已然无法张紧的绳子随着身体落下。
「不要!」
熟悉而又焦急的女声将我重新定格在了现实。
从右侧冲回来的夕夏一个鱼跃将身体刚好送到了左侧的悬崖边,死命地在最后一刻抓住了我的右手,为了完成这个动作,夕夏的左腿已经被迫挪到了地面之外的山涧上空。
「背包!」
夕夏痛苦地从口中挤出了这两个字,随即我立刻用一只手将背包解开,咬紧牙关将通信机一手甩到了地面上,剩下的所有东西都随着背包掉下了悬崖。
我对通信机自作主张的处理让夕夏的负担更大了,瞬间半个身子都被拽离了地面,好在放弃背包的质量减轻和我另一只手对崖壁的发力多多少少给了夕夏重新调整的机会,我们两人的状况渐渐稳定下来。
只不过这种状况绝不能再持久了,夕夏痛苦的神色仍然浓郁,显然快要支撑不住了。
「我找脚的发力点!」
尽可能地不去看让我冷汗直冒的谷底,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的高度,极力寻找着能让双脚向前发力的崖壁凹槽。
最后发现的凹槽虽然深度不够理想,但足以让我和夕夏配合依靠瞬间的发力将身体送上近在咫尺地面。
「找到了,倒数3声?」
「好……3……等等」
夕夏的神色变得古怪,紧接着松开了其中一只抓着我的手,转动身子的方向,由于撤去一部分力的缘故,我和夕夏的身子都再度被重力拉下沉了一点。
「夕夏……怎么了」
我汗流浃背,死命地抠着那几个浅浅凹槽来让身子在这个90度的崖壁上多停留一会,恐怕再过一分钟我就会彻底虚脱。
「开始……3……」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夕夏终于再度将手抓住我,只是脸色看上去比刚才还要不妙。
「……2……1……」
「起!」
如同障碍越野训练时的配合那样,我蹬着崖壁顺着双手被夕夏所牵引的方向,依靠爆发力跃上了地面。
「哈……哈……」
我大口喘着粗气,张开双臂呈一个大字型躺在松软的土地上,重新回到地面的实感,死里逃生的喜悦充斥着周围的空气。
「夕夏……谢谢……辛苦了……抱歉」
脑海中不断闪回着夕夏拼尽全力将我从鬼门关前拉回的画面,
「抱歉,都怪我,可能这次没法拿第一了……」
抛弃行囊意味着失去资格了吧,不过好歹通信机抢救了下来……
「夕夏,我们联系HQ吧,关于桥的事情也需要报告吧?」
为什么?好奇怪。
心跳再次加快,松弛下来的精神宛如触电一般立刻绷紧。
「夕夏?夕夏?」
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说话?
我咬紧牙关,将瘫软的身体强硬地支起以寻找夕夏的身影,
「!」
宛如那一天反复演绎的噩梦,
目之所及全是挥之不去的暗魇,
而倘若睁开双眼,
看到的也只是名为现实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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