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周六的早晨，空气清新，旭日温柔，触目可及的是一个清新温暖的世界。
“哇哦，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尽管黎塞留被一块黑布遮蔽了视线，但是与他如影随形的爱丽丝仍旧可以自由地观察周边的一切。
“具体的地点我也不清楚，毕竟每次去那里我都会被遮住眼睛，就像现在这样。”黎塞留此时坐在这辆轿车的后座上——准确说，是“囚车”的后座，因为他所坐的部分与前座司机位置被一块黑色的秘银合金板完全隔开了，原本该有的车窗被黑色的漆料彻底遮蔽，从常理来看，这是一辆密不透风到即使带着乘客飞驰向悬崖，乘客也不会感到慌乱的“囚车”。
但就算这样，押送者们还是不放心，坐在这里面的黎塞留被一块黑布遮蔽了自己的眼睛，理论上来讲，他甚至看不见和他同处一“室”的押送者。
今晨在目送瑞秋出门打工后，黎塞留走出家门的瞬间便被人从身后用黑布遮住眼睛，送上了车。
不过即使不用亲眼见证，黎塞留也清楚身边的特工必然是全副武装的，不过他并不需要和对方交流，他身边有爱丽丝。
“但我猜那里是富人区的深处，安静偏远，戒备森严，同时又颇有品位，舒适优雅，非常适合……审问政治犯。”
“哇哦，你做了什么？听起来你经常来这做客？”爱丽丝可不会被封闭的车厢困住，所以她在探出车门观察了一番后对黎塞留的判断表示了肯定，“嗯，一路上都是些看起来很漂亮的房子，应该就是你说的富人区吧，我前天晚上也是到了这附近吧……大概……”
“我可是因罪被灭族的阿尔芒后裔，你以为我是谁？自由自在的公子哥么？”黎塞留失声一笑。
“我又不懂你们人类的玩法和套路。”爱丽丝撇撇嘴。
“所以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淡漠的语气，从容的姿态，黎塞留屏息凝神，沉静如老僧入定。
在短暂的刹车声后，车子停了下来，“啪嗒。”是车门打开的声音，光线从打开的车门处洒了进来，无声地提醒黎塞留目的地已到。
从黎塞留出门被“绑架”，一直到这里，整个过程中除了汽车引擎的鸣响与车门开合的声音以外，再无杂音。
这就是黎塞留面对的人的行事方式——极简近乎压抑。
没有黑布遮蔽视线的爱丽丝有机会看看周遭的一切，在她看来，尽管这是一个明媚的好天气，可面前黑色外墙的建筑却传达着与明媚晴朗毫不相关的讯息。这是一栋透着阴郁与死亡气息的建筑，华美至极而近乎狰狞的黑色天使像立在建筑之前，像是在对访客发出来自地狱的邀约。
……
卡里弗兰看着坐在办公桌前的上司，心里思考着上班第一天该怎么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他来自于一个偏远省份的小贵族家庭，能走到今天实在是幸运和努力结合的奇迹产物，所以对于这份工作，他决心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投入。
“黑暗之血”机关，又名“黑血馆”，以它所在的公馆名字为别称，这个机关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神圣雷蒙帝国还是个边陲小国的时候，它在帝国光辉的历史上是不存在的存在，普通民众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它的存在。只有身居高位的人们在偶然听到这个名字时，会不自觉地感到颤栗，而后他们会下意识地扫视四周，忧心是否有那么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自己……是的，这是帝国最隐秘最高级的特务机构，其机构之庞大，组织之严密，远胜于军方的情报机构“军情八处”。
“长官？”卡里弗兰苦等了许久，发现对方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之后，卡里弗兰终于忍不住出声向对方再次表达出“我站在您的面前”这么一个讯息。
“噢，我都忘了有客人。”原本专心阅读报纸的光头中年一脸歉意。
“报告长官，我不是客人，我是卡里弗兰·洛萨，上峰指派我到您这里报道！”卡里弗兰表情有些尴尬。
“哦，你就是新来的炮灰，哦不，我是说菜鸟？”光头佬摸了摸自己那闪亮的光头，一脸恍然。
“是的，长官，我们昨天下午见过面。”卡里弗兰举起手中的文件袋，提醒对方。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已经是下班的点了，所以我让你今早再来报道。”
“是的，您还给了我这些文件让我回去研究……”卡里弗兰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文件袋，里面装有他们的“客户”资料。
“所以说，你昨晚把它们带回宿舍好好看了？”光头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他。
“是的，长官，我昨晚带回去看了五遍。”卡里弗兰试图展现自己的努力与专业。
“蠢蛋！你知不知道机密文件是不能带出办公楼的？！你没有看过机关的规章么？！”但令卡里弗兰没想到的是，光头突然就变了脸，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老子叫你带回去你就带回去，老子让你去吃屎你吃吗？”
“报告长官，我只是执行您的命……”卡里弗兰懵了。
“傻碧！这就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绝不执行上峰的错误指令！一切流程都得按规定执行！否则我们跟那些低端弱智机关有什么分别？！”光头此时怒目圆睁，凶悍有如战场上的狂徒，“如果听不明白我的意思，理解不了我们的风格，那你现在就给我滚回你的乡下老家吃屎去！”
“报告长官！我明白了！”面对咄咄逼人、脏话连篇的上司，卡里弗兰强忍住心肺里狂暴的火气，立正行了个标准军礼。
“哼，虽然蠢了点，但是总算不是无可救药。”光头眯眼盯了卡里弗兰一会儿，终于是点点头，语气勉强地评价道。
“好了，既然你昨晚看了文件，那么你的看法是怎样？”光头边走回座位，边提出了问题。
卡里弗兰一愣，随即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事实上，按照光头上司——他还不知道对方名字，他昨天的说法，这份档案的主角“黎塞留·阿尔芒”就是他们今天“审查”的对象。
“审查”——这是“黑暗之血”机关的重要工作，针对的目标通常是具有危险倾向的人物，这里“危险倾向”包括政治犯罪、亵渎犯罪等。
而这位光头上司，就是机关里数一数二的“审查官”。
通常来说，未能通过“审查”的人将被直接“清洗”。
“报告长官，我赞成您的意见，他符合下调优先级的条件。”回想起文档上批示的结论，再辅以自己的判断，卡里弗兰决定顺着对方的意思比较好。
“你个蠢材！我提醒你，仅此一次，那文档上的批示不是我写的，是上一任审查官留下的，别想耍小聪明。”可是光头却强硬而刻薄地否决了他的判断。
该死！他大意了，这也是这个混蛋的考验，他应该再多看几遍这个该死的“黎塞留·阿尔芒”的档案的！现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来问题出在哪。
“哼，果然不能指望你个蠢材，我给你十分钟，如果你看不出问题在哪，就给我滚出办公室！”光头冷笑着发出了最后的通牒，他抬起双腿架在办公桌上，整个身体陷在松软的办公椅里。
“……”没有抱怨，没有反击，卡里弗兰默默地坐到了办公室另一张桌子上，这个地方在他的人生规划里本来应该是他今后几十年奋斗的地方……但现在的情况是，接下来的五分钟就将决定他是否真的能开始自己的人生规划。
事实上，如果他是个出身不错的贵族子弟，在遭遇先前的羞辱之后，是应该拿出家族的尊严和祖先的荣耀甩到这个不拿正眼看他的混蛋的那颗光头上，然而他只不过是个空有贵族姓氏的无名之辈，在这个事事讲究背景和血统的帝都里，他这样的小人物是没有和大人物们讨价还价的余地的……哪怕这个光头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他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捏死卡里弗兰。
这个来自乡下小贵族家庭的二十二岁青年很清楚，如果今天他被迫离开这里，等待他的将是可能把他变成废人的“洗脑术”——这项可以“清洗”人记忆的魔法技术从发明出来的那天起就饱受争议，因为实验结果显示，这种“洗脑术”极有可能破坏对象的大脑结构，在洗掉其记忆的同时连带着洗掉部分甚至大部分智力。如果他“入职”失败，“黑暗之血”将以此确保他忘掉和“黑血馆”相关的一切。是的，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有可能遭遇这么个下场。
但他没有怨言，也无法发出怨言。他之所以选择这条路，正是因为从一开始，他这样没有背景的小人物就注定不可能靠正常途径混出头……如今是大战之后的和平年代，对于他这种从戎的小贵族而言，没有战争的意思就是没有军功，没有军功就意味着军队这条最广阔的“晋升”之路上挤满了无数嗷嗷待哺的大贵族子弟。平心而论，即使是战争年代，他也不一定能竞争过这些天之骄子。所以当“黑血馆”对他发出邀请时，他没有过多地犹豫，便填写了“志愿书”。
杂七杂八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逝，他抬头看了看办公室墙面上的挂钟，上面显示着“八点三十五分”。
八点四十五分前，他要找出隐藏在这十几页资料里的答案，否则就将面对可能把他变成白痴的“洗脑术”。
卡里弗兰额头冒出了冷汗，他开始一目十行地阅读手中的文档。
“黎塞留·阿尔芒，男性，罗夏历11年生……”
“阿尔芒家族于罗夏历18年前被裁定犯下渎神重罪，全族遭剿灭……”
“瑞秋·阿尔芒于罗夏历25年3月（14岁）被移除出‘潜在威胁’级别档案。”
“黎塞留·阿尔芒于罗夏历26年7月（15岁）由‘低度威胁’降为‘潜在威胁’级别。”
“*&%￥##%T@HB#@！…*@……”
无数琐碎的信息从他的眼中和脑中闪过，他则拼尽全力想要将这一切拼凑成一张完整的答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汗水一点一滴地涌出。
“滴答”，清脆的声音，是汗水滴落在了文件纸上。
猛然从思考中惊醒，卡里弗兰抬起头望向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八点四十四分了……分针眼看就要迈向“9”。
“黎塞留，这个家伙有个妹妹，真好啊，我家里也有几个妹妹，最大的郝思嘉去年已经订婚了。”
“黎塞留，这人以前的成绩不错嘛，要是我那时候成绩也这么好的话，家里就不会送我当兵了……”
“黎塞留……我去你妈的！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凭什么我看不出来就要被‘洗脑术’变成白痴！！！”
在卡里弗兰的胡思乱想和无声咆哮中，分针冷酷而坚定地指向了“9”！
“完了！”卡里弗兰颤抖着闭上了眼睛，等待那个混蛋“考官”宣布考试终止……自己的人生，终究是到此为止了么？
然而他闭眼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等到光头上司的“死亡宣告。”
反而，他听到了一阵规律的、细碎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滑稽的……鼾声？
他睁开眼，看到那个以很舒服的姿势倚靠在椅子里看报的中年光头，竟然……已经睡着了！？那如雷的鼾声，毫无疑问就是从他大张的嘴里发出的。
匆匆扫了一眼手里的文件，又望了一眼早过了规定时限的挂钟，这一瞬间，卡里弗兰觉得这个光头原本无比可恶的嘴脸是如此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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