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顺利回到家了，武言站在家门口，右手放进口袋，握着里面的钥匙。
那位大姐姐确实没有骗人，保安室里的监控录像都黑掉了，保安也倒在了椅子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被打晕了。
跟那三个人会面时，余凌和欧宇晨已经醒过来了，似乎忘记了发生什么事，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经巫琴雨和欧宇晨的一番劝说之后，余凌才愿意解散回家。
总之，是安全的离开学校了，但是，回到家就不一定了。
时间已过十一点，在楼下经过的时候，已经看到家里亮灯了——母亲回来了。
一般来说，“晚点回来”基本上是超过十二点，现在也还没到那个时间。武言以为今天的事情很快能结束，至少能在母亲回来之前，但现在站在门口，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必会被责骂，但武言从来没试过晚归的时候被母亲碰见，也不确定具体会发生什么事情，按照母亲一贯的做法，应该会先把一切细节追问清楚吧？只是，今晚发生的事情该怎么跟她说明？
不管了，进去再说吧，随机应变。
武言拿出钥匙，放慢动作，转动锁孔，静悄悄地把门打开一点，朝里面探出头。
很安静，客厅那里并没有看母亲的身影，只有灯光亮着，看着空荡寂静的房子，就像被突然间遗弃一样，让人觉得有些寂寞。
武言稍微放心一点，想着是不是自己离开的时候忘记关灯了，把门打开，走进去，然后……
“……！！”
门突然间被拉开，又立刻关上，能听到锁门的声音，一个人突然从身后扑过来，抱着武言，把脸贴到他的后颈上。
低头看了眼环抱着自己腰部的手臂，还有对方的身高，毫无疑问，是自己的母亲——薛涟。
“回来了吗？”
母亲问道，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这是她正常的语气，轻声细语，带着甜腻的温柔……也带着一点点恐怖。
“嗯。”
“去哪里了？”
“……学校。”
“做什么？”
“……”
武言没有回答，一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有就是现在的腹部非常难受，让他没办法立刻思考出答案。
每提问一句，薛涟的手臂就收紧，手指也抓紧武言的身体，而且力道有一点可怕，感觉会抓穿衣服，能感受到明显的疼痛。
一般的母亲是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的，但薛涟她跟别人不一样，用武言的话来说，就是太容易多虑，担忧到极点的时候，可能会做出不可理喻的行为。
毕竟是单亲妈妈，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武言一个亲人了，各方面的压力和忧虑，特别是丈夫的不辞而别——或者说失踪，让她严重缺乏安全感，对儿子的控制欲也很强，但庆幸的是，这种控制欲一般都会表现为溺爱。
夜晚发现自己还在读书的儿子不知去向，能想到的一般都不是好事，最开始可能只是不安，以为自己又失去了亲人，但现在回来了，不安就化作愤怒，转而变成武言身上的物理性质的疼痛。
武言相信母亲不是故意的，但她的自控能力有点差，应该是无意识作出了这样的举动。
“不说吗？”
“……同学找我。”
“帮同学做什么？”
“……”
“不可以说吗？”
“对不起。”
“男的女的？”
“都有。”
“危险的事？”
“稍微……有一点。”
“……”
问题到这里就结束了，但薛涟依旧抱着武言不放，手臂一直在收紧。
武言也算是比较幸运了，虽然控制欲强，但无理取闹只会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发生，现在这样看，应该还在忍耐的极限徘徊吧？
母亲在责备武言之前，会忍耐住内心的不满，暂时不让它化作言语，把所有的事情问清楚了，再开口批评，或者哭诉、失控，现在应该是在整理自己的心情吧？武言这样期待着，要是真的暴走，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让她担心了，武言也感到愧疚，现在也不会有任何辩解，静待母亲的回应。
不过，在那之前……
“对不起，妈妈。”
“……”
说了这么一句之后，抱着武言的手臂放松下来了，转而轻抚他的腹部、被狠狠抓住的那部分。
“没有说谎吧？”
“没有。”
“其他的不能说？”
“嗯。”
“……疼吗？”
“不疼。”
“抱歉。”
“没事。”
出乎意料地，竟然冷静下来了，按照武言的想象，即使没有痛骂，也会像普通的母亲那样一直责问自己：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为什么你不想想我！晚上很危险的你知道吗！出了事该怎么办！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啊！”
但这一切都没有，现在她只是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话语中带有一点歉意，但更多的是不安。
母亲放开手臂，推着武言的肩膀，让他转过来，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在灯光下，母亲的黑发格外靓丽，但其中掺着太多的白丝，显得有些沧桑。不过，也就这么一点能证明她是一位辛劳的母亲了，若是看向她的脸，只会觉得她是一位眼神温柔的年轻女性，母爱满意的女性，只是现在表情上更多的是不安——但母子间的年龄差确实超过二十五。
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她的眼眶已经湿润了，就差流下眼泪，可想而知她刚才是有多担心。
“以后，要跟妈妈说一声，知道吗？”
“知道了。”
“嗯……乖孩子。”
双手绕到后方，母亲把武言的脑袋抱过来，轻拍着，自己也把脸贴上去，像安慰小孩子一样。
在母亲眼中，孩子永远是个孩子吧？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愿意在母亲面前说话，应该说只会在她面前说这么多话，而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扑克脸。
慢慢地，母亲安心下来，脸上的阴霾已经散去，笑容变得温柔了，放开手，拍了下武言的衣服。
“衣服，都脏了呢。”
“一会儿我去洗。”
“不用了，我来就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学，洗个澡就去睡觉吧。”
“你先吧，明天还要工作，我晚一点没事。”
“学习上没问题吗？没精神上课怎么办？”
“没问题。”
为了避免闹太晚导致睡眠不足，做完作业之后就提前自学明天的课程了，如果老师不调课的话，不听课也没有太大问题，大概。
“是吗，别累着自己了。”
“你才是，早点休息吧。”
“嗯。”
……
……
“呼——”
洗了个澡，武言躺在床上，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刚才的事情，特别是高空坠落，让他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果然还是洗澡最让人舒畅。
“小言。”
母亲敲下门，也没等回应，就开门走进来。
“准备睡了吧？”
“嗯。”
“今晚来你房间，可以吗？”
“我……还是不要吧？”
都已经是高一的学生了，不可能还跟母亲睡觉吧，所以……
“不要是……讨厌跟妈妈一起吗？”
“……随便吧。”
看着母亲突然间变空洞的双眼和近乎绝望的表情，武言翻过身背对着她，已经没办法拒绝了。
千万别让她在这时候失控。
“也就是，可以吧？”
“……”
“那我去拿枕头过来。”
几分钟后……
“我关灯了。”
“嗯。”
把灯关上，薛涟来到武言身边躺下，因为是单人床，两个人的话有点窄，于是薛涟理所当然地贴上了武言。
“小言。”
“……”
被母亲呼唤一声，武言轻叹一口，把身子转过去，并向下挪动一点。
薛涟也跟着贴上来，拉过被子盖上两人，然后轻轻抱着儿子，抚着他的后背，就像陪自己年幼的孩子入睡那样。
“那，晚安，孩子。”
“……晚安。”
总觉得，这么看上去，真的有一点……不可思议？武言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感想到底是什么，应该不至于让旁人觉得怪异吧，毕竟经常被人说长相偏年幼，但他自己并不觉得是那样——也可能是因为每天都会看到自己的脸所以不觉得吧？
要真是那样，那现在看上去，应该更像是母亲抱着自己年幼的孩子，而不是高中生。
“刚才是在害羞吗？”
“……”
“你小的时候，我也没少哄你睡觉。”
不是“没少”，而是一直，只是近几年，武言也是长大了，在他强烈要求之下，母亲才愿意回自己的房间。
父亲失踪的时候，武言还是个小孩子，深受打击的母亲每天都会抱着武言入睡，只怕一觉醒来之后会失去他，所以，现在这个状态，即使武言不是出于自愿，也已经习惯了。
如果不这样做，受打击的母亲怕是会恐慌一整天。
而且……
“哼哼哼~♪哼哼~♪”
每到这个时候，母亲就会轻声哼唱，虽然没太大印象，但小的时候自己应该就是听着这首曲子安眠的吧。
无法否认的，此时此刻，母亲轻拍着自己的后背，在身边哼唱安眠曲，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熟悉……也是如此地，让人安心。
“……”
没多久，武言就睡过去了，比以往更快入睡，也更加安稳。
“晚安，我的孩子。”
在儿子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薛涟也闭上眼睛，安心入睡了。
也许，偶尔睡在一起，对武言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自己至亲的人，也只有身边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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