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大厅内每个人都在打着心里的小算盘。我假装在修改稿子,心思却全放在了周围几个人身上:
胖子借着抽烟的空挡,招呼他的好兄弟瘦子出去。警卫往他们那个方向瞟了一眼,也没多去关注了。只见胖子略略伸出手指,指了指警卫。而瘦子摇了摇头,伸出两个手指。虽然没办法读懂他们的唇语,但这一个香烟小会的意思,我大概能猜到一些了。
少女L时不时地往我这个方向望过来,似乎关注的点并不是我。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随着眼前的屏幕一黑,这后台已经开始了内部审核机制。不过我很清楚,这续写到底能排到什么名次并不是胜负的关键,而是眼前这三个联盟间名次的排列才是决胜之机。
我闭上眼睛,在心底默数。因为紧张导致的汗液已经从手心不自觉的冒了出来。
“可以开始个人评审了!”卡迈勒船长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睁开了眼,发现眼前屏幕上的是另外一个完全没有想到的排列:
一共七名目前存活的作者,偏偏代表着我的照片却排到了第一名?!这个位置之前可是死亡斩首位!看来我之前莫名的紧张感是因为这个?我咽下一口唾沫,望向周围。
“看什么看,只有半个小时给你审稿!”那支冰冷的枪口又指向我的太阳穴。本以为所有的人都会向我投来关注的目光,可眼下几乎所有的作者都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眼前的显示器。
大家都还在认真审稿,完全没心情关注我。
“抱……抱歉……”顿时的我再次坐直了腰板,将注意力重新移回到了眼前的七篇续写上。此时的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就是被直接赶上救生艇抛出游轮,但如果按照程序走,接下来发生的个人评审环节,将是我求生的唯一转机。
“开始由排位末位审稿发言,每个人投出一篇觉得最烂的续写!”
此时的大厅仿佛就在一秒间跌入静寂,所有作者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七个名字的最末位。此时坐落在这个位置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坐在我一旁的土拨鼠男孩小郑。“我……是我?”他支支吾吾地站了起来,仿佛不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
没错,换作是我,我也应该会做出差不多的举动。因为小郑给呈上来的是一篇让人感觉非常平庸的续写:
皇帝因为统一了天下,授权分封了一片疆土给将军主管。然而过没多久因为皇帝的暴政,引发了农民起义。将军出兵镇压,却中计受俘。在偶然间,将军获得了逃生的机会。而逃往王城后,皇帝则以败军之名将其斩首。
而就在这斩首的前一刻,皇帝亲自上前来在将军的耳边说了一句令他无法瞑目的话:
“其实我是穿越者……这段历史,本来是你来当皇帝的……”
这是一个让人意外的反转,但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有些别扭在里边。
“我决定投出……”小郑的这句话让我回到了现实。只见他仍然保持犹豫的态度,是感觉到自己的一指,就有杀人的可能么?还是因为紧张让其颤抖,让他没办法决定投出的那个人选。
“没关系,这一轮你有优先指出处决对象的权利,就算他反抗也没有用的。”卡迈勒船长在此刻点燃了一根香烟,淡淡的烟如幽魂在空中缥缈,就如同一个从地狱中挣扎爬出的鬼魅一般。
小郑在此时定了定神,终于张开了口:“我决定投出的是,”他说着用那颤抖的手指一指,而此刻他所指的不是别人,正是排行在我前一位的瘦子,“这位续写完全模仿《寻秦记》的作者!”
“啪”的一声,被点名的瘦子拍案而起。“你这句话我可不爱听了!什么叫做完全模仿《寻秦记》!!那个将军的主角光环已经那么明显了,为他设定一个穿越者的来历有什么不可以的!”
众人的目光再次锁定了小郑。而在我这一侧,还可以很明显的看到小郑已经将扶在桌边的手捏成了拳头。而本以为会再辩驳几句的他,忽然间一屁股坐下了。此时的他似乎已经将这个大厅置之身外,闭目不语的态度好像就是他给予全场的回复。
“继续……”卡迈勒船长的声音再次催促我们剩下这些作者,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发言,但似乎都没点中我的排序位。此时我更多的,是将精力放在了这些看似没有任何评判标准的排序上。
是故事的精彩程度,还是反转的力度?是推进故事的合理度,还是故事本身的趣味性?只要评判者是一个人,对一个事物就一定会带些主观性,更不用说是这些根本没有数据支持的故事。
对,故事本身就不可能用数据支持着得出一个合理的评判标准的。
那么从刚才的种种迹象表明,这个给出评判的人,更多喜欢的是土拨鼠男孩的续写。也就是这个时候,在往后的位置上,少女L的续写开始进入的我眼帘:
在统一之后的皇帝变成了一个军模宅,不过问国事的他整天沉迷于制造陶土兵士人偶与大型的环国轨道。因为制造这些玩物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同时也因此规定了多重刑罚逼迫这些民众提早完成工期。
也就是这样的环境下,一个名叫荆轲的刺客挺身而出,决定以献上一份稀有的制作图纸为诱,前来王城接近皇帝,伺机接近刺杀之。而事情往往就没这么简单,身为皇帝心腹的将军早一步识破了刺客的阴谋,但同时又对其为民做主的刺客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
最终,刺客完全不听将军的善意劝阻,执意前往皇帝所在的宫殿献图。当将军赶到之际,这位刺客已经倒在了数名持长枪的御前护卫的乱枪之下。将军大哭不已,一把抱住了那已经倒在血泊中的刺客。
“我知道……你阻止我,是为了自己动手……昨天我无意间看到了你的家书,那字里行间……咳……我不能让你背上这种背叛君主的骂名……”
刺客连话都没有说完,直接睁着眼微张着嘴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尸体开始慢慢许多化作微微发亮的光球,从将军的手中挣脱……
看到这里我已经完全陷入无语的状态了。
这真是自己意识中那个所谓的荆轲刺秦王的故事?!
别搞笑了!军模宅是什么鬼!这末尾犹如梁祝一般地展开又是什么鬼!!
最后还要喂我一口满满的搞基搞腐的狗粮!
如果不是重复点击都是这样一篇续写,我真有理由怀疑这样一个故事是不是少女L写的。不过经过这次脑内大地震,我的大脑内隐隐约约有这样一个想法冲了出来:坐在眼前这电脑另外一端的评审,肯定不是按照我刚刚想的那些常规想法去给这些续写做出打分排序的。如果上一轮的评审跟这一轮的是同一人,那么上一轮的续写排序也跟这一轮有着同样的评判标准。
但,这个标准究竟是什么呢?
“阿唠……阿唠!”
一个声音将我唤回到现实。
此时的少女L正用力摇晃着我,就如同课堂上唤醒正在沉沉入睡的同桌一般。不过眼前出现的并不是老师的教鞭,而是那支熟悉的枪口。
“就差你了,快站起来发言吧!”
眼下的情况基本上是一个均势局:胖瘦两人加上我,刚刚好是每人两票。也就是说,我手里的这一票,即将决定今晚某个人的去留。但是,似乎并没有这样一个规定,如果我这一篇不投给我们这三个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会怎样?
此时的我仿佛也陷入一个犹豫的漩涡之中。虽然被人催促,但却因为漩涡之力不断地将我扯向那迷幻的深渊,让人无法不去在意。这样一个选择题的答案,究竟是不是如前一关那般也可以给出一个非A非B的答案。
“我的选择是,”我在这时顿了顿,将右手高高举起。
“排在倒数第三名!”说到这时,我的指尖准确无误地指向了伤疤男。几乎所有的人都为我这个选择多多少少表现出吃惊的表情。
没错,如果现在的票选局势是狐狸女与伤疤男选了排在第四的胖子,而少女L和土拨鼠男孩选择了排在我上头的瘦子,而胖瘦两人毫无疑问地投给了排在末位的我。而此时的我,只要随便投给胖瘦两人中的其中一个,这一轮就可以马上结束了。但这样的结局,就是主办方,也就是那个坐在屏幕后的评审所喜闻乐见的了。
杀戮,互相戳脊梁骨一般地指着对方的弱点,然后展开厮杀。我仿佛听到了那位评审的讥笑,但也就是因为这个,我选择了探索出选项C。就和黑塔中一样,答案一定是我们要互相伤害才能逃出去么?
不是的!
伤疤男似乎明白了我内心所想,对我相视而笑。
此时卡迈勒船长的眉头也因此皱起了。很显然的,主办方根本没预料到眼前这种完全打平的局面。他立刻叫住了那位叫“拉奇”的士兵,喝令他前往游轮控制仓,似乎是打算跟上头取得联系。而也就是这短短几句低语间,我听到了一个叫“波士”的人名。
大厅之中的持枪警卫因拉奇的离开立马多了一个缺口。如果接下来的事情我能预见到的话,估计我也不会做出扇动蝴蝶翅膀,导致接下来刮起龙卷风的大事件了:
只见胖瘦两人只是简单的相视一秒,就做出了令人吃惊的举动!没错,这个时候瘦子利用身高优势直接扑向了卡迈勒船长,而同一时间的胖子则用尽全身的力气,在短短的一秒间冲到了我身后的持枪守卫身前。只见那警卫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先打了一个冷颤,而就在这一瞬间,胖子出手了!
“啊啊啊啊啊!!!”当我反应过来时,结果已经呈现在我眼前了:
胖子确实成功了!一声朝天鸣放的枪响声,就在我头顶响起。守卫和胖子为了抢夺那杆枪,在地上扭打成了一团。胖子并不示弱,直接一个头槌撞向对方。疼痛令那个守卫放开了本是死死握住枪的手,也令胖子有了可乘之机。
而就在这本以为要成功的时候,我身后传来的一声枪响,令在场的我们不得不再次面对现实:
卡迈勒船长早就在三下五除二间将那瘦子撂倒了,而也就在这短短几秒间他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了一支手枪,直接朝着扭打成一团的胖子打出了一发子弹。
“都给我好好坐好!”
看到了那从枪口渺渺升起的烟,我们已经不自觉地举起了双手。此时在我们面前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游戏,而我们面对的也不是简简单单的枪匪!
从地上爬起的警卫一把将那本是从他手里夺走的枪抢了回来,还不忘对着那腿部已经中弹的胖子踢上几脚。“死猪,跳啊!跳啊!”他不断地咒骂着。
鲜红的血液从那受伤的腿部缓缓流出,被踢打的胖子不停地咳嗽着。此时他的眼不断地向我们投来求助之情,但我们完全不敢有所动作!可是这一群举着手的人中,都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去。
是的,这并不是因为人性的冷漠,而是在这鲜血面前,那一种想要规避死亡的自我保护意识完全封闭了神经,使得没人敢做出任何举动。恐惧,有生以来都从未体验过的恐惧,在脑内不断扩散着!
“带走!”卡迈勒船长一声大喝,“你们两个这么渴望死亡,那么就一起坐上这艘救生艇吧!”说着他指示着匆忙赶过来的“拉奇”等人准备救生艇,准备结束今晚这一轮续写比赛。
惨叫声与祈求声混杂着越来越远。我不忍看到那两位绝望的表情,也不想再去观看那“处刑”的画面,马上闭上了双眼。而就是在这时候,一个硕大的身影挡在了我面前。
“不要给我耍小聪明!”
这么一句蹩脚的中文,换作平时几乎能让我捧腹大笑,但此时此刻我完全没有笑的理由。卡迈勒船长用那双快要把我吃了的眼神居高临下瞪着我,“波士说,下次再出现这种分不出胜负的情况,就直接用末尾淘汰制!”
这句话在我耳中久久不能平息,也纠缠着我渡过了这漫长的不眠夜。胖瘦两人的身影一直在天花板上浮现,而且每每浮现,都是摆出那种指责我的姿势。
我是罪人。
今晚我就是一个罪人。
我不断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尽管那一双洁白的双手上没有沾上一丝别人的鲜血。疲惫一次又一次袭来,但是都被那包围着我的恐惧一次又一次驱散。直到天空出现了一丝鱼肚白,直到那疲惫地双眼,才令我沉沉地睡去,直到到我被那通知第三轮开始的广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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