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大小姐，您又来啦。自从上次您一亮相之后，拳场的人都在讨论您嘞！”红杉树酒吧老板说着，就要往淇洛的高脚杯里面倒酒，被淇洛制止住了。
“我要橙汁。”淇洛有一点难为情地低声说。
“那也好。”老板笑着说道，从冰箱里开了瓶橙汁给淇洛，“大小姐您这么金贵的身子骨可受不了酒精的折磨呀。”
“您还能不要再叫我大小姐，很丢人耶。”淇洛虽然嘴里这么说，但他心里清楚，所以他也不指望这个笑面虎能够改口，只是单纯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
“所以说，您这次来不是为了喝橙汁的吧。是不是还想再来一场？看上次您打得不尽兴啊。”老板看出了淇洛的意图，于是故意岔开了话题。
“不用了，我现在不玩这个。”淇洛抿了口橙汁，趴在吧台上眯着眼睛问，“老板，您知不知道什么情报贩子可以搞到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的？”
“哦，您是要些白面爽快爽快？”老板一脸猥琐地笑了，露出四颗金门牙来。
“怎么可能呢，我是想帮朋友的忙，弄点市面上被禁的药来倒卖。”淇洛没有说实话。因为在黑道上，你的理由越正常，越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不如在人前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贪小便宜的普通医生，偷偷买被查禁的药再高价卖给病人。中心医院里有些底层医生也在干这种事。
“是这样啊。我给您推荐一个人，坐在乐池旁边的那位。”老板用戴着许多昂贵戒指的手把人指给淇洛看，“他叫毒蛇，是个情报贩子，各方面都很灵通的，人也挺好。”
“谢谢！”淇洛把橙汁一饮而尽，像老板点了点头，便挤过人群去找那个叫毒蛇的人。
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淇洛本以为像毒蛇这种老奸巨猾的情报贩子最起码也得三十来岁吧，结果那位坐在桌子边吸大烟的毒蛇还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虽然他的脸在毒品和酒精的共同作用下显得与年龄不符的憔悴，脖子和手臂上也因为参与黑帮之间的争斗而充满疤痕，外表看起来的确比淇洛要大很多，但他的发型还是直接暴露了年龄。前面和两边像鞑靼勇士一样剃光，后面剩下的一点头发染成了五颜六色还涂了摩斯向上翘起，这种稀奇古怪的品味也只有热衷朋克的年轻人会有，等他们稍微大一点，不多，满二十岁就够了，马上就能明白当年为之疯狂的朋克风格是多么的愚蠢。
“我能坐在这边吗？”虽然淇洛心里面很想笑话眼前这位少年的发型，但他还是忍住了。大事要紧，他这么想着，用比较客气地语气问道。
“？”绰号毒蛇的少年警惕地抬起了头，看见眼前是一张白净的年轻面孔，便误以为是自己的毒友，有些歉意的笑笑，同意了。
“没带烟枪吗？”看着淇洛两手空空的，毒蛇便从自己的包里面摸出了一杆递给淇洛。
“谢谢，我不是过来享受的，而是来跟你谈生意的。”淇洛委婉的拒绝了。见那位少年用对朋友说话的口气问自己，淇洛也省去了客套。
“生意？”那少年一愣，原来斜靠在木桌上的上半身立刻挺得笔直，小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是这样的，我想进一些被查禁的药来倒卖，你这儿有货源吗？”
“当然，当然！”毒蛇把烟枪往桌上一磕，吐了一口浊气，“倒卖物品这种事情啊，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我的人脉特别广，认识不少黑道里的大老们。尤其是自由党，你知道吗？就上次在走私毒品的时候和条子好好干了一架的那个。”
淇洛记得前段时间报纸上好像报道过这件事的，他在红杉树酒吧里面也听其他人聊过，自由党贩毒，抢了死对头真理党的生意，结果真理党居然把这件事情报告给了警方，最终导致政府和黑帮的一场恶战。不过这种事情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因为政府惹不起这些黑帮，而且某些政府雇员暗地里也是黑帮的人。还有伦萨最大的黑帮罗马公会，也未就这件事情表过态。罗马公会是老黑帮了，可以说是伦萨所有黑帮公认的头头，这个头头很有风度，一直在黑帮斗争中奉行中立主义，只要其他黑帮们按时交保护费，然后不破坏它老人家的利益，罗马公会基本上是不管的，放任其自生自灭。所以伦萨这个城市这么多年来黑帮倒了多少个又生了多少个，罗马公会一直坚挺在那里，地位从来没有受过挑战。
至于自由党嘛，是最近新生的黑帮，一直保持强劲的发展势头，已经快要成为一方的小霸主了，所以得罪了不少老黑帮，比如真理党。然而罗马公会倒是很看好这股新生力量，背地里也多加提携。
曾经有人邀请淇洛加入自由党，不过淇洛很爽快的拒绝了。一个实习医生的工作就已经让他很头疼了，他不想再扯进什么乱七八糟的党派斗争里面去，而且，他也怕闹得太凶被条子抓，自己毕竟已经进去过一次了，拘留室那闪着寒光的铁窗，警长那奇怪的“和蔼”面孔，角落臭不可闻的马桶，把新人当成玩具一样欺负的抢劫犯，这些晚上想想都会做恶梦。
乐队刚刚演奏完一首快节奏的爵士，舞池里面的男男女女都已经被无数次的旋转与摇摆动作搞得筋疲力竭，电灯的光开始慢慢暗淡下去，墙上做装饰的小蜡烛不知道什么被服务生点起来，红光摇曳着，气氛显得有些迷离。穿着灰色长大衣的黑人萨克斯手用他长满老茧的大手按住音键，吹奏《Auld Lang Syne》的旋律，紧接着小提琴凄楚的伴奏也跟了上来。舞池里的人们跟着音乐缓慢起舞，时间像是凝滞了一般。
“我讨厌这首歌。”淇洛说着，叫服务员上了两块薄饼，给毒蛇一块。
“我也讨厌这首歌，总让我想起人死。大概是七年前吧，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在街上讨饭，一个送葬队伍从我面前经过，排在最前面的乐队奏的就是这首歌。”毒蛇用他黑黄色的牙齿咬了口饼说。
“可以叫乐队别放这首了吗？”淇洛似乎想起了什么东西，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他皱起眉头问。
“可以可以！给钱就可以！”毒蛇吃完了自己的那块饼，眼睛溜到了淇洛还没动过的餐盘上。淇洛明白了，内心只想笑，便点头同意。毒蛇把淇洛的那块饼也拿了过来，如狼似虎地吞咽下去，像是几天没有吃过饭。
“我的钱还要留着买你的货呢。谁知道你小子会敲我多少竹杠。”淇洛咧嘴一笑，用戏谑的口气说。
“别这样！小……啊不，大哥。你看你人那么好对不对，我以后还承蒙你的照顾呢。”毒蛇显然是低估了淇洛的年龄，一个“小弟”还没有叫出来，马上想到这样对客户不尊敬，便满脸堆笑地改了口。
毒蛇的笑让淇洛想起自己的导师，紧接着又想起那个议员，心里一阵不舒服，不太想跟这个小瘾君子无限扯下去了，便直接进入正题。他凑近毒蛇，压低声音问道：
“PMB-Σ，我要一个疗程的。”
“啊！那个刚被禁的药啊！听说是有个议员他老婆……”毒蛇刚想把自己听到的八卦新闻说下去，却猛然发现淇洛用可怕的眼神盯着他，便打住了。
“我问药，没问什么议员。”淇洛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气。毒蛇觉得对面这位娃娃脸的主一下子变凶神了，看那架势仿佛要把自己吃掉，吓得直哆嗦。
“啊，啊，那容易。自由党他们最近就在做些药品交易，第四分会头子哈姆上次就跟我讲过……”
“大概多少钱？怎么交货？”淇洛没耐心听毒蛇的废话，一把扯住他的领子问道。
“一个疗程大概两……两三万……”毒蛇诧异于这位年幼瘦弱的客户在威胁自己的时候居然能使出这么大力量，或许是因为他施力方法很巧妙，毒蛇感觉自己完全动不了，像被人捏在手心的小鸡一样无助。
“看你样子也没有说谎。”淇洛把手一松，毒蛇整个身体因为惯性向后一仰，差点连人带椅子一起摔在地上。
“要么这样吧。”毒蛇好不容易才从刚才那种惊魂失措的状态下回复过来，眼睛扫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什么人关注这边之后，附在淇洛耳边压低声音说，“我先去问问，如果有货的话下个星期三晚上6点，在教皇大街左侧平民窟118号门旁的小巷子里面见面。一手钱一手货。”
“好！”淇洛听完后把手往桌子上一拍，“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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淇洛回到了自己租的小楼里。
一开门，房东一家正在准备吃晚饭。蒸汽炉把屋子里面熏得暖暖活活的，在一张不大的木桌上，摆了两三个菜，不仅有主食黑麦面包，还有淇洛喜欢吃的鱼和水煮蛋。房东夫妻和两个孩子坐在木椅子上聊着天，大家都围好了餐巾，但没有人动餐具，似乎在等什么人来才能开饭。有一个椅子空着，前面放了一对干净刀叉，淇洛知道这是为自己准备的。
作为一名医科大学的大三学生，淇洛本来是应该住在学校，可十分不巧的是学校的宿舍人满了，所以他只好在外面住。不过淇洛倒也乐意这样，学校离孤儿院比较远，想顺路看看那里的孩子很不方便。如今可以在孤儿院旁边租一间，天天都能回那里探望。而且这里的房租也相对较低，淇洛用自己的工资和打黑拳攒到的钱能勉强维持生活。但他很幸运，房东一家特别的好，从淇洛搬进这里的一刻起，他们就把淇洛当成自己的家人来看待，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为淇洛多准备一份，这让淇洛很感动。
“淇洛，大家都等你呢！”房东太太招呼淇洛说，两个小孩看到淇洛来了，也做好了餐前祷告的架势，显然是等不及要吃饭。
淇洛只在红杉树酒吧里喝了点橙汁，并没有吃东西，可他此时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胃部有点胀，没有任何胃口。虽然拒绝房东一家的好意很不礼貌，但淇洛的确不想吃晚饭。
“谢谢你们的款待，我在酒吧里面已经吃过了。”淇洛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说。
“哦！那你就先上去吧。”房东先生到没有责怪淇洛，只是把淇洛的餐具收了起来。两个孩子有点不高兴了，吵着闹着让淇洛尝尝他们亲手做的水煮蛋，被房东太太叱了几句才安静下来。
淇洛笑着冲他们点点头，便赶快爬上了自己住的阁楼。
因为没有钱租正常的房间，淇洛只能睡在阁楼里。他拉亮了电灯，一股木头的味道和霉味扑面而来。阁楼大窗户旁边就是一张用木头简单打成的床，旁边是长满霉斑的书架子，里面放着淇洛的几本教科书，都是精装的，看上去有点古风，可惜时不时在里面追逐嬉戏啃书皮的耗子们有点煞风景了。淇洛不知道放了多少个粘鼠板，还有那种带齿轮的看上去很高级的捕鼠小机关，结果都没有用，也就随他便了。淇洛的书桌和衣柜就靠着书架，它们是连在一起的。这个东西的来历嘛，说起来有点丢人，是淇洛自己从垃圾堆里捡来自己组装的。它们以前的主人大概是个有钱要么有权的人，无论是衣柜还是桌子都非常高档漂亮，把手上镶着镀金的花边，拐角处刻满了繁缛的巴洛克式纹路。衣柜的里面还有个小暗阁，设计的非常精妙，机关在书桌上放置的铜天使装饰品上。
淇洛走上前，把那个铜天使的翅膀往下一搬，只听到衣柜里面一阵机器传动的声音。等那声音停了，淇洛用手在衣柜两边摸了摸，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往外一拉，打开了暗阁的门。里面的灰飘散到淇洛的呼吸道里让他十分不舒服。他清了清嗓子，把手往里面探，拿出了一叠子钞票来。数了数，刚好三万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是他全部的积蓄了，包括工资、奖金还有打黑拳赢来的钱。
“这个要是上交了，我口袋里面就只剩下点零头了。不知道一个还能不能撑到这个月底发工资的时候。还有房租呢，这个月的我也没交。”淇洛自嘲着把钱往桌子上一甩，衣服也不换就躺到床上，望着阁楼那高高的天花板发愣。
“这件事情我谁也不能告诉，哪怕为此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也就忍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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