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安洁丽娜被人一巴掌扇倒在地上。打我的女人的人，却并不是我。
“我说过的吧！安洁丽娜，不许怂恿家主大人出去，这里是帝都，很危险。”亚尔曼依旧挂着那张不带任何表情的脸，依旧是操着完全没有任何情绪的语气。
“对不起，父亲……”捂着脸上鲜红的五指印，安洁丽娜跪在地上，低头告罪。
在她的身边，小梅琳也跪在那儿瑟瑟发抖，买回来的东西早就被丢出了门外。
而此刻，我只是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
这番景象唤起了我童年的记忆。
那时候，大概也是因为出门玩耍，我好像是差点溺水，然后安娜的父亲就要打她，而那时候因为老爹在，所以拦下了他。
这件事情在之后就被我丢进了记忆的角落里，但现在老爹不在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是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亚尔曼，我已经说了，是我要求出门的，你的耳朵聋了吗？”
“家主大人不必袒护，这件事情是小女的错，属下管教不严也有责任。”亚尔曼恭恭敬敬的回答，但他这份恭敬简直令我作呕。
……该死的。
……我在外面被外人欺负，在家里被家里人欺负，我这个家主还有什么用？
“是吗？你也有责任？好啊，那这样吧！你就自罚一百庭杖好了。”当我冷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厅堂中鸦雀无声。
一百庭杖足以将一个身强力壮的士兵活活打死，何况已经是五十出头的亚尔曼。他抬起他灰蓝色的眸子看着我，似乎在确认我是不是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
现在我已经气得肝都快爆了，上午被人指着鼻子骂，下午回来又有人打我的女人，我现在不拔出剑来一剑砍了他已经算我脾气很好了。
“不！不，家主大人！父亲为佩尔西斯家尽心尽力，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安娜扑过来抱住我的腿，抢先给亚尔曼求情。
“安娜你闭嘴，事实的真相如何，你是知道的，这老家伙黑白不分，我今天就是要给他个教训！”
“家主大人！不要啊！真的不要啊！”
就在这个时候，与我对视的亚尔曼突然把目光转了过去，“我知道了，庭杖之事，以后老夫定会自罚，时间不早了，还请家主大人早点回去休息吧！”说完，他转身就走掉了。他这么一走，侍卫们也就跟着他一起走了，只将我和两个女孩留在这冰冷的空气中。
明明只是立秋，却给人的感觉很冷，冷到安娜都已经停止了哭泣。
“莱卡……”
“明白了吧，你不必这样的，因为在这里，除了你，没有几个人拿我当一回事。”
说出这句话，我才发现自己根本已经没法面对安娜那同情而难过的眼神，至于小梅琳，我完全不敢看她……是我答应她可以出去的，然而结果却是这样，如果她质疑和埋怨我的话，我大概除了以死谢罪，已经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跟她交代了吧……一个威严扫地的家主还有存在的什么意义……
“莱卡，你不要想太多……”
“好了，我累了，我回去休息了。”
是的，我是真的累了。
我从来不知道老爹一直是这么累的活着的，我从来没想过爵位和家世是这么重的负担，我从来不曾料到，当老爹不在后我好像除了当个活死人之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
“老爷。”一个身材修长的剑士低头给亚尔曼行了一个礼。
“查出来那群人是什么来头了吗？”年过五十的亚尔曼头发已有花白，他正翻阅着西北送过来的线报，那里有兽人部落最近的动向。
“没有查出具体的来历，只是根据多伦侍卫长的描述，很有可能是乔装的半兽人细作，”说到这里，那位剑士顿了一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里是帝都，为什么会有半兽人的细作出现在这里呢？而且情报局那边也说没有任何消息，属下不确定那边是不是说了真话。”
“是真话是假话都无妨，”这样的对话甚至都没有打乱亚尔曼翻阅卷宗的节奏，“这里是帝都，又不是一块铁板，各大势力的缝隙之间活着几个半兽人细作还是绰绰有余的。我现在不担心那群跳梁小丑，但如果他们的背后不仅仅是部落就有点麻烦了……这样，你这几天查一下各大兽人奴隶市场有没有什么异动，如果没有帝国背景的话，能给他们开后门的，也只有那群为了钱什么都能出卖的商人了。”
“是，属下这就去查！”
“等等，还有件事情。”亚尔曼叫住了剑士，不过在说之前，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关于今天家主的态度，你怎么看？”
似乎是没想到亚尔曼会问自己这个，剑士微微一怔：“这个……其实不好说……”
“怎么好说怎么说。”
“那就赎属下直言了，”剑士低下头，压低了声音，“以老家主的性格来看，我觉得莱卡利德不会忍您太久，他今天敢出言庭杖您，以后就敢下更过分的命令。这里是帝都，周围都是我们的人，他孤立无援。但如果回到佩尔西斯，老家主的旧部们是不会放过您的。”
“是吗……”
“这是属下肺腑之言，还请老爷三思。”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亚尔曼放下手中的卷宗，好像有些疲惫的靠在了椅背上。
……
我虽然好像是一直醒着的，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
走廊隐隐约约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大概是亚尔曼那个老家伙加强了守备吧！
管他呢，反正他加不加强守备，我都不打算出去了。现在我只想快点回到佩尔西斯，一年之后正式继承老爹所有的兵权，然后把这老家伙满门抄斩……呃，不行，安娜是我的……算了，到时候他要是识相的话，就软禁他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身下面有一个硬硬的东西硌得难受，掀开被子一看，原来是我的佩剑。
……说起来，还有它。
『苍白的正义』是圣剑，是帝国的镇国神器。
同样，它也代表了佩尔西斯家能在帝国代代延续的根本。
奈何在我手里，这东西跟寻常的铁条没有什么区别，虽然这点在老爹手里好像也一样。
佩尔西斯家的苍白圣剑已经有好几代继承者都没有发动过它了，虽然是认主状态，却没法发动，说到底这家伙还是没有承认我主人的身份嘛！不过终究是圣剑，自然是比一般的剑要好用的。即便看起来朴素得像个铁条，但由于圣剑是介于物质和法则之间的东西，所以它不会折断，不会被消灭，至少人间界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改变它的形态的。
至于使用圣剑的方法……根据祖上传下来的说法，必须是正义的人才能使用这把剑。
我自认不是什么正义之士，看惯了尔虞我诈，早就不知道“正义”这两个字要怎么写了，所以这家伙不承认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当初老爹为什么不把我养育成一个正义之士呢？要不然我现在也能拿出圣剑揍亚尔曼一顿……
唉，当然，这也只是想想。
立场对换的话，如果是我，我大概也不会为了追求发动什么圣剑，把自己的儿子变成什么“正义之士”。圣剑血脉嫡传唯一，亲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如果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用来使用圣剑的工具的话，那么佩尔西斯家岂不是要拱手让给别人？能不能使用还是随缘吧。
就在我闲得无聊东想西想的时候，外面传来的敲门的声音。
“侯爵大人，晚餐的时间到了。”
“晚餐你们就给我放在外面吧！我一会儿自己出去用餐。”
“是。”
听着外屋的关门声，我小心推开自己的卧室门。今天下午的事情之后，我现在连见下人的心态都没有调整好，这时候还是一个人比较清爽。不过就在我刚刚坐下，系好餐巾布的时候，敲门声又响起来了。我有点不耐烦的扯掉刚刚系好的白色餐巾布：“谁啊？！”
“是我，安洁丽娜。”
“……”
“侯爵大人？”
“……”
“侯爵大人你听到了吗？”
“……你进来吧。”
安娜推开门，她脸上的五指印已经有些消减了一些，她本人重新梳了鬓角的头发，尽量把那个红印遮住，不过仔细看的话还是能注意到。
“你吃过了吗？没吃过的话一起用餐吧！”为了避免尴尬，我主动开口说道。
“你吃吧！”安娜小心的把门关上，“我已经吃过了。”
既然她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勉强了，重新系好餐巾布，我开始小心的切开银盘里面的牛排肉。安娜老老实实的坐在我的对面，不知是因为脸上的五指印还是下午的事情，她一直不敢抬头看我。她表现的这么紧张，让我也觉得有些不自然起来了。
……找点轻松的话题吧。
“安娜，帮我倒杯酒吧。”
我这么说着，却不知道为什么她愣了一下：“啊……嗯……什么？”
“帮我倒杯酒，谢谢。”我重复了一遍。
“好，好的。”安娜站起来，她走到我面前，拿起冰桶里面的红酒。不过就在她把瓶口对准高脚杯的时候，动作忽然又停下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个样子：“不用介意下午的事情。佩尔西斯家现在是他说的算，以后的我说的算，在这一段时间内这种交锋会越来越多，只是难为你夹在中间了。”
……是啊，这种事情肯定以后还会越来越多的。
“莱卡……”
“好了，给我倒点。”我拍了拍她的手，红酒滑落杯中。
其实我是不太喜欢喝酒的，不过今天确实不太开心，还是喝点酒睡觉吧！我端起酒杯，冰过就酒入口清新滑爽，但好像酒劲起的也有点快，我一口下去之后，就觉得有点蒙了……我不记得我这么不能喝啊。
“啊！不！”
“嗯？”
我抬起头，看到安娜的表情有点慌乱。不过难得见到她慌乱的样子，其实感觉也挺可爱的。伸手揽住她的腰，我将这个香香软软的身体搂进怀里，用鼻尖噌着她的脖颈，因为那里有让我迷恋的味道……
“莱卡，别，别这样……”
“嗯？我没怎么样啊？”我不就是抱抱她吗？抱抱未婚妻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不，你别这样，不要……”我感觉到安娜在使劲的推我，不过我怎么说也是七级战士，女孩子的那点力量不算什么的，当然，把那种脆弱的力量慢慢压垮也是一种独特的享受就是了。
加重了手臂的力道，我试图用整个身体去感受她胸口的温暖和温柔，那摩擦在鼻尖和嘴唇上的……沾着少女香的真丝味道……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
“哗啦啦啦……”
我全身打了个激灵，然后才发现自己怀里的安娜已经泪流满面，而那个激灵是因为她把用来冰酒的冰桶直接扣在了我的脑袋上……
“安娜，你怎么了？”
“对，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怀里的女孩子放声哭了起来，我手足无措的放开她，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生理上起了反应……我刚才是借着酒劲差点做了什么错事吗？
“不，不，安娜，是我不好，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
“不，不，不是的，不是的，”安娜一边哭，一边使劲的摇头，“是我，是我的错，我在酒里下了药。”
“药？”我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那瓶……对了，这是红酒，怎么可能入口就来劲，“你在这里下了催·情药？”
“对不起，我……我……是父亲让我做的……”
看着泣不成声的安娜，我因为药力而燃烧的心猛地冷了下来：“……安娜，你应该知道，圣剑血脉，嫡传唯一……”
“是的，我……我知道……呜呜呜……”
“如果我现在跟你生下孩子，叔父现在就可以杀了我……这点我想你应该也是清楚的，”被最爱的人背叛，野火在我的心田里疯狂燃烧着，“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但，但父亲向我保证……保证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他说，他说跟你的关系越来越差，如果，如果回到佩尔西斯后，你可能会因为想获取其他将领的支持而，而跟我取消婚约……所以，所以要我在回到，回到佩尔西斯之前，就，就把事情定下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呜呜呜呜……”
安娜跪在地上哭泣，我在心里只能叹息。
其实她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
我要对抗叔父，就必然要倒向外姓将领寻求他们的支持，这时候他们就很可能开出条件，让我解除跟安娜的婚约。毕竟她是叔父的女儿，我如果把圣剑血脉传给她的儿子，我未来的支持者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算了……你有你的苦衷，我不怪你。”
“莱卡……”
“但是你应该明白，这点我是不会妥协的。亚尔曼的保证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我也不会去祈求他那一点怜悯，他是佩尔西斯家的仆，而我是佩尔西斯家的主，只有他求我，没有我求他。如果他想骑到我脖子上来，这就是他大逆不道，即便是死，也是咎由自取。我可以原谅他对我图谋不轨，但我不会原谅他抢夺属于我的佩尔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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