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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Fifth 睁眼,淅淅沥沥的雨声十面埋伏

The Fifth 睁眼,淅淅沥沥的雨声十面埋伏

TheFifth睁眼,淅淅沥沥的雨声十面埋伏

风雨交加。

尽管安全地躲在屋里,令人不安的声音还是喧嚣在我的耳边。心情很糟,即使和南香有过讨论但对于“插足冷秋天的悲伤过去”这件事我依然保有负罪感。作为那样痛苦的伤疤,很不幸地,世间多了一名知情者。

不过我也因此敬佩起冷秋天来,即使在这样的心伤之下,仍旧能坚强若此。看来先前做出的“这是一位比我完美得多的人”的评价委实毫不偏颇。

早在这场凶恶的风雨之前,我接到了来自冷秋天的姐姐冷婕柔的委托。无法拒绝,尽管性格同郝安静与小竹一般恶劣,却不过是为了逃避这个可恶世界对自身的伤害的一种卑微的手段罢了。

或许我并没有像这样品评别人的资格。

像是RPG一样,接受了冷婕柔的任务后,开启了拜读冷秋天的日记本的后续剧情:

2x37年10月30日晴

从今天开始我就六岁啦!今天爸爸送给我一个大大的蛋糕,唔,讨厌姐姐又在旁边笑我写字难看,讨厌她!(还有帮你改正错别字呦

!)才没有!哼,明年我就可以上小学了,一定要好好学习然后超过她!还有,刚刚爸爸又被妈妈骂了,好傻!嘻嘻!

“生日啊……”看完第一篇,歪歪扭扭的字体如实地展现着一位天真少女对家的爱,“那不是今天吗?”

“什么今天?”在厨房里忙活的南香大着声音问,在嘈声这么大的环境里,真亏她听得见我的自言自语。

“冷秋天的生日,今天。”我大声地回应她。

“你都在看些什么啊,给我专心一点!”

呃…突然之间南香好像生气了,之后也没补充什么话,不过经南香提醒,我也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偷窥太多别人的隐私——即使假借着“正义”之名。于是我狠狠地翻过一大块书页。

2x44年9月23日晴

今天是今年秋天中格外清爽的一天,不经意间找到了父亲生前常用的钢笔,我还记得父亲喜欢的墨水的牌子,决定了,以后全部用它来写日记。我喜欢秋天(钢笔字有点难写),不仅仅因为父亲赐予我的名字中包含这两个字,而且在秋天我会有离父亲很近的错觉。仿佛在与那年没有变化的如今的秋天里,他会随时出现,与我再次相见一样。

2x44年9月25日晴转多云

看到了,我看到了,在妈妈送我上学的路上,我看到父亲了!他看上去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在马路边仿佛在可刻意避开与人接触。嘻嘻,我对他笑了一下,他却愣住了,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简单地发现他吧?幸好自行车很快,我很快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希望他不要察觉到我已知道了他真实身份的事情。秘密回来守护我的父亲,我也要秘密守望着你。

这是……看到这里,我的心里渐渐升起了一种不安的预兆,仿佛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被强硬的抽离。我忽然抵触起继续看下去的行动,然而我的手却不停地快速翻动,直至找到这一页——

早上好,阳光。看来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呢!

我好好地整理好书包,送给一直在桌子上守望着我的父亲一个早安吻,和他道别。

姐姐为了准备高考起得很早,而且妈妈总是不在家所以姐姐留下的早餐到我去享用的时候已经凉了大半。不过很好吃,姐姐的手艺。

半年前我就开始自己步行上学了,因为我要保守一个秘密——我找了父亲。

赶到学校我才想起来今天是家长会,每次学校在新学期开始不久后都会开这样一个无用的会。反正妈妈也不会来,所以这个会对于我来说更加无关痛痒。

“天天,你家长谁来?”同学问,不过我不记得她的名字。

“都不来。”父亲说待人接物要有礼貌,所以我礼貌地回答了她的话。

“为什么呢,老师说家长必须全员到齐啊?”

“不来就是不来。”

我才不会听那个老师的话,他讲的东西对我来说毫无营养。明明只要读了书就可以明明白白的东西却生要在课堂上再念一遍。无法理解,我也不打算去思考他做这种事的理由,因为我有更加重要的事去做。

“老师,这节课我不上了。”

“……好。不要出校外,注意安全。”

很识相,这个老师也知道自己的错误,清楚这样的课堂只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所以干脆地答应了我的要求。不过我可以原谅他,因为他毕竟没有耽误了我的正事。

来到操场,父亲正在上体育课。

体育课也是一个人呢,父亲他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坐着,似乎在想些什么。唔,想些什么呢?一定是在想我吧!想到这里我几乎要冲上前去和他相认。不过还是算了,还是等父亲自己来表明身份好了。他可是个孩子气的人呢!

很快就放学了,剩下的事家长会的时间。

我快快地跑出校门,藏到往常的位置等待父亲放学出来。这样的事,我已经做了半年多,熟门熟路。

“果然,她在这里!”

忽然一大批男生出现在我附近的地方,不对,不是一批,他们明明白白地分成了两大阵营。

“冷秋天,你选我还是选他!”

本来完全不打算在意他们的,结果其中一个主动向我搭话。看他们的样子,不用问也知道他们是所谓的追求者,不过追求手法拙劣至极。

“无聊。”我只希望他们马上消失。

“看吧,秋天不喜欢你,快滚吧!”另一个打头的男的说。

“‘秋天’不是你能叫的。”我烦躁起来,这帮人真是不要脸。他们不走,我只好离开这里,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人生绝对会存在着无奈,但它们也是促人奋进的动力之一。这是父亲告诉我的。

“冷秋天,你看着,我这就把他打趴下,只有我才配做你的男朋友!”

“放屁,趴下的一定是你!”

……臭虫。它们完全无法理解人类的语言和行动,头脑简单到只会动用肢体去解决绝无可能实现的事情,他们和它们看来是属于同一个纲目。我不打算因为臭虫的发言而停下脚步,然而紧跟着他们真的混战了起来。这样我就无法袖手旁观了。

“住手!”父亲曾说过要我做一个坏人,要我不去干扰别人的想法,要我不去见义勇为。但是,奉行着如此主义的他作为一个“坏人”却因为试图改变他人的想法、做了或许可以称之为“见义勇为”的事,离开了我。只有这一点,我决定不听从父亲的教诲。

“住手!!!”熟悉的声音从身后的方向传来,我心里有点慌乱,转过头时,父亲已经冲到我身边,把“对峙”在两群臭虫前的我保护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臭虫中有人问,果然臭虫就是臭虫。他是谁?当然是我最亲爱的父亲啊!

我拉住父亲的手,享受着他的保护,久违的甜蜜与温暖将我紧紧地包裹起来。是父亲救了我,在臭虫的围攻中将我稳稳地保护在身后,为了不让他受到伤害,我也踢倒了一只臭虫,好开心,保护了父亲好开心。父亲,我也成长了呦!

父亲带着我跑了起来,我跟着他奔跑在清爽的风与红阳中,幸福之极。

最终,父亲带我来到了海边,这里和学校距离不远,学校的学生们经常来这边玩。曾经也有人邀请我来这边,为了父亲我全部拒绝掉。今天是第一次,和父亲。父亲引路,从断崖下极其隐蔽的一个洞口,成功攀上了那座无人登顶过山巅,父亲果然无人能比!

天渐渐黑了下来,有父亲在的山崖变成了奇幻的仙境。天星闪耀,月亮也很柔美,海面波光粼粼,我与父亲并排坐着欣赏这一切。

“为什么这么做?”父亲问,

来了,是父亲的说教吗?父亲以往总是对我说教,果然在他眼里我还是小孩子吧?不过,这正是父亲表达对我的爱的方式!我盈湿了眼眶,故作委屈地一言不发。

“以后不要多管闲事了。”父亲说,和五年前一样,明明自己做着同样的事,却出于关爱,阻止我的类似举动。因为爱所以会阻止所爱之人去做明显会对行动者造成无法估量的伤害的事。这才是我最爱的父亲啊!

“可是,那样是不对的!”我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而做出了争辩,久违的父亲的说教怎么可以草草结束!

“世界上没有什么绝对的对与不对,如果你始终把自己放在……”好幸福,父亲在对我说教好幸福,这种感觉,简直像在三伏天里畅饮下一杯冰水,从心里到体表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

“好啦,听你的就是,以后尽量克制不去多管闲事不就好了?”我故作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用撒娇来打断父亲的话。说教的感觉只要稍稍重温一下就好了,一直沉溺其中的话,我不就像是一个心理变态一样了吗。“居然唠叨了这么一大堆话,和妈妈一样。”

父亲停下说教,想了想提出了一个相当孩子气的建议。

“一起对着月亮大喊吧,把不舒服都送到月亮上。”

“嗯。”我顺从地答应了下来并照做。

和父亲一起在无人的山顶做了十分羞耻的事,不过因为是父亲提出来的所以没有关系。尽管如此,快乐的时间依然十分短暂,妈妈略显焦灼的呼喊在不久之后从远处传了过来,这意味着我与父亲的二人世界也不得不在此终结。

“啊,妈妈来找我了,玩得太晚了。”我说。

“哦,对不起,拉你来爬山。”父亲立刻这样回复道。听到这句话我明白了,这一定是他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捉迷藏这种游戏,向来是先被找到的人算输的。父亲真是个争强好胜的人。

“没关系,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嘛,送我下山吧,妈妈知道我交到了新朋友一定会高兴的。”我善解人意地装作蒙在鼓里的样子,并为之后便于接触父亲谋划了一个“朋友”的身份。

“我…我也可以,拥有朋友么?那,我可以看你的眼睛吗?”父亲尽心地表演着陌生人的角色。

“当然啦!傻瓜,走吧,你家里人也该着急了吧。眼睛的事,如果明天你和我主动打招呼的话。”我同样尽心地扮演自己的角色。之后怎样回得家我也不知道,我的心中已经被快乐和幸福添得满满的了。

好期待,明天与父亲的再见。

……

我的手指停留在2x45年9月14日这页。

感觉到冷。屋外的风雨声变得小了,由悲壮变得凄切。又似乎是积蓄已久的情绪短暂疯狂地洪泄而出之后,陷入那长久的低迷。

“原来…如此……”我意识到之前的自己自以为是得离谱,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得到了天使的垂青,并对此抱有憧憬而擅自将自己置入“抉择两难”的境地。然而事实不过是因为附着于己身的灵魂存在,又或者连这样一个灵魂都未真实存在过。

“两难”迎刃而解,我正松口气时却又跌入了一滩更加阴暗的泥沼,可悲的骗局褪去可供信仰的外衣之后,正暴露出它那蚕食希望的恶心的姿态。

一旦察知自己曾经的希望,所感激并为之感动的东西不过是虚假之物,却无从去指责施予者不分青红地付出,而将一切归咎于自己的无能。明明已经从自卑以及孤立中解脱,却只是表面工作,仍旧纠结于伤痕累累的过往。即使是转眼就可以忘掉的所谓美好回忆,也在长久地发酵中展露其本质,因化合反应而生成了致命的气体,不知不觉中使人浑身无力,心灵渐渐死去。

失去了做任何事的动力。日记本躺在桌子上,如同无辜的待宰羔羊,而我这个刽子手则疲惫地倚靠在熊猫先生温柔的肩膀上,对着向我摇尾龇牙的梅豆苦笑:“……蠢爆了。”

我闭上眼睛,用“坚强”去抵御突然降临的精神攻击。即使肉体不堪一击,但我的灵魂永远坚不可摧。

“阿月,你怎么了!”南香来到了客厅看到了此时陷入内战的我,她一边说一边把手背贴到了我的额头上,“什么嘛,也没有生病啊,快起来,不要装死!”

微温的手触碰到了我微凉的皮肤,如同火海一下子使内战双方泾渭分明,原本乱成一团的大脑重新井然有序起来。

装死吗,大概是我又一次打算逃避什么了吧。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看向南香精致的面容——在这被风雨搅得昏暗的环境里,她仿佛披着圣洁的光辉,直如那九天上的仙女,如梦如幻。于是,不真实感油然而生。她也是真的吗,对我说过做过的一切,让我为之感动得无法回报的一切,都是不掺任何虚假的真实吗?

心魔为我种下一颗种子,可以扎根坚硬的土壤,当我发现时,它早已发芽、茁壮成长。

“我生气了!”南香忽然大声说,可是再好听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耳畔炸开也会惹人不适,至少我因此陷入了短暂的耳鸣,“在我以为有了可以听见阿月心声的能力所以阿月绝对不会欺骗我的时候,拥有相应能力的阿月却在怀疑我的真实性!在你眼里,即使是我的灵魂也不值得去相信吗?”

无言以对。

“对不起……”下意识,我选择了这样的答复。确然,南香于我,真得无可挑剔。

“我真地生气了!”南香把沙发上的抱垫狠狠摔在我脸上,“你干脆去死好了!”

“……”

“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那好吧,死刑,即刻执行!”

“别这么草率啊!”我立刻跳开,躲向远离南香的方向——准确说是她不知何时拿起的水果刀。期间踩到了梅豆的尾巴,于是我的敌人、不、敌狗又多了一条。

“很微妙的说法啊。”南香眯起眼睛来让我发自肺腑产生了“口哇伊”的感慨。

“不,是您听错了!”矢口否认关于“敌×”的表述出自我之口。

“呐,打起精神来了吧?有什么不开心尽管来和南香说吧,南香来当你的垃圾桶。”

等等,无论话题还是风格都跳得太快了!

“请谨记你的角色属性是傲娇天然蠢萌。”

“果然还是维持原判,死刑!”

警、警察,这里有萌妹子持刀欲杀人……什么,你说等杀完了再打过去?我@¥#%¥@……#%¥#%@#¥%……

“唔,好可怕的阿月……”等我反应过来时南香早已丢下了刀,抱着梅豆窝进了沙发一角。大概,是被我精湛的颜艺表演所折服了吧(自豪)!

……几秒之后。

“谢谢。”我郑重其事地向南香鞠了一躬,至今以来,似乎一直都承蒙着南香的关照。

“很上道嘛,来给姐姐说说吧,你的青春期烦恼。”南香极不自然地迅速整理了姿态。

“没错了,从刚刚开始,都是小竹教给你的吧!”于是我看出了端倪。

“诶,暴露了…不、不是,才不是,绝对不是!”

“……”

“梅豆咬他!”

“汪!”

“我什么都没说啊!”

“笑也不行!”

……

之后我把冷秋天不知为何认为我是她的“父亲”这件听上去荒诞实际上更加荒诞的事说给了南香,越是说,我心中的思绪就越和屋外的雨声一样慌乱与躁动起来。

“唔,我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但秋天她是不是有着恋父情节呢?”

“……为什么这么说?”

“明显的吧,她喜欢你的事!”南香白了我一眼,话里似乎隐藏着未名的意味。梅豆也仗此叫了起来。

“呃,大概吧,有什么关系。”我心虚地把梅豆抱起来。

“叶姐可是告诉我了哦,表白什么的!”南香对于这个话题不依不饶起来。

“那家伙……”

“只要一些甜品就可以出卖灵魂,叶姐真是可爱啊!”

“才不啊,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你才是真可怕啊!”

“那么,阿月怎么看呢?”南香灼灼地盯着我,直入主题:“关于秋天其实并不喜欢你这件事?”

!!!

我所逃避的问题,被南香简单明了地问了出来。

原来,我所消沉的、所自怨自艾的,不过是得知了凭自身魅力无法得到女孩子喜欢这样罢了。倘若把这肤浅理由描述得深奥一点的话,我大概也该意识到,自己本身从未被真正承认过吧!

撇开人“本我”不谈,在其他人面前我们有着各种各样挂着“身份”,名牌的外壳,充当被他们承认的身份而存在着。在洪千文面前我是“友人之子”、郝安静面前我是“学生”、叶钦面前我是“客人=变态”、同学们面前我是“同班者”……如此看来,在冷秋天眼中我仅是“父亲之魂”或“精神寄托”的身份,哪怕是南香,也只是在承认我“室友”与“恩人”的身份的前提下在同我往来而已。

潜意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我需要用如此长时间去分析得出结论的问题,它轻易地便处理完成并判定其对我有害从而促使我避开玩火自焚的举动。这大概是人类的一种自我防卫机制了。

“那种事,并没什么所谓吧。”停止思考的我睁开眼睛,说着和先前相似的话,但个中意味和语气,却是截然不同的轻浮。

“不对,不是这样!虽然完全听不到阿月的心声,但阿月绝不可能是这么想的!”南香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激动,仿佛急于证明什么,然而……

“是吗,在怀疑我吗?刚刚才表达了对我的信任之后立刻就明目张胆地开始怀疑了吗?”我露出了嘲弄的笑容,既然本身都不曾被承认,那干脆连可供别人承认的身份全部一并摧毁好了。虚假无聊的人类交往,真是受够了!

“我、我没有…可是……”南香慌乱地摇头,企图说些什么来为自己前后矛盾的作为来辩护。如此强烈地渴盼着探知我的内心,像窥伺在看不见之处只待鱼儿换气便剥夺其生命权的鱼鹰。即使因某种理由由不得不持续着这样一个犯罪的行为,却又千方百计地洗刷罪恶感来使自己处在正当地位。除此之外,又尽力去维护那个正在崩坏的可供她承认与指使的我的身份,企图把我拴留在令人作呕的虚假世界中,这种暴君行径,盈满天云的支配欲,才是我眼前女子的真正面目啊!

真可惜,我已经看穿了你的伪装。

“少假惺惺的了!自顾自地把我当成‘室友’和‘恩人’,因此来接近我,用所谓‘温柔’来混淆我的视线,背地里探索、侵蚀并掌控我的世界,用以满足你支配他人的欲望。凭借施舍一些小恩小惠来使我感恩戴德,最终达成把我转化成你的傀儡或提线木偶的目的,哈哈哈,真遗憾,我已经识破了你的诡计,所以……”

清彻的巴掌声穿插在细密织就的雨幕里,像是一名少女倾尽全力的悲伤。

“阿月…阿月是个王八蛋!”阴谋败露而诉诸武力的南香流下示人以“可怜与冤枉”的泪水,歇斯底里地强调了自己的“委屈”后暂时性地撤退回房间思索应对之法。不过有了前车之鉴,我再也不会上当了。

梅豆挣扎着弃我而去,不久后一楼的房间里传来了沉闷的哭泣声。深知这是陷阱的我……不曾动摇……

重新拿起冷秋天的日记本,随意地向后翻动。作为对冷秋天如此愚弄我的报复,我决定彻底查知她的隐私,并以此来要胁她向我道歉。

2x45年9月15日晴转多云

父亲没有来上学,昨天明明作了重要的约定……父亲一定是因为一些琐事而脱不开身。对了,昨天不是家长会吗,嗯,一定是这样。可是,父亲,你在哪?

2x45年9月16日多云

父亲依然没有来上学,为此我向妈妈发了脾气,要她向父亲道歉。当然,我可没有暴露父亲的真实身份。可是,父亲,你在哪?

2x45年9月17日阴

第三天了,父亲失去了踪迹,偶然听见同学在议论一个名字叫‘离笙月’的人,这名字让我想起了那天与父亲共享的月亮。父亲,你在哪?

2x45年9月18日小雨

确定了,‘离笙月’就是父亲所使用的新名字,可是,父亲怎么会舍弃与我拥有羁绊的名字呢?不对,父亲就是父亲,无论从何时来看都毫无疑问!父亲,你到底在哪啊!

之后的日记千篇一律,直至2x47年8月28日才有变化,在这之间的日记,通通只有五个字——父亲,你在哪?

越看下去,心里的烦躁与恶心感就越发增强了。倒不是针对这个忠实记录着思念的少女,而是对自己。别人对我的“外壳”越是思念和依赖,只会让我本身越腐烂不堪,凭借着“外壳”而存活于世,来博取他人的情感,内里的我,与行尸走肉无异。

可恨的这个,毫不给真正的我立锥之地的世界。

2x47年8月28日多云

今天是松花高中开学的日子,在夏天的尾巴和秋天的伊始,我成为了高中生。今天是无比幸运的,云彩恰到好处地遮住歇斯底里的余暑,保持着空气的清爽。这里还要再次强调幸运,因为在这所高中,在我所在的班级,我遇见了他——离笙月。感官中我应该与初二时没有多大变化,然而他却仿佛与我素不相识,一如我最初认识他时那样,孤零零地呆在人群之外。本以为好久不见这个情况会有所改善来着。不,他与以前不太一样,脸上的迷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象征着成熟魅力的坚毅与沧桑,这不得不令我怦然心动。这个让我挂念近两年的男人,一见面便再次牵动了我的心脏。不过,他似乎完全忘记了我,以及我们做下的约定……不可能吧?

2x47年9月13日晴

今天是我们做下约定两周年的纪念日,明天则是他本应履约却消失不见的日子。我无声的期待并没能换来他的回应,我们仍如陌生人一般度过了一天。他从不与我说话,我也不主动去搭讪。重逢这段时间里总能看到他莫名地与其他同学发生口角,当时的场面怎么想来都很诡异,某些人突然变成了或笑或怒的表情,然后怒的一个开始向他大喊大叫,他也毫无理由地作出道歉。不过这种情况正在减少,因为他表现得与同学们日渐疏离,如果不是班主任为人…呃,活泼,恐怕他就要幽灵化了在这个班级。今天得到了一个情报,他总是很早到班里来打扫卫生,决定了,今后我也要早睡早起,早到早退!

2x47年10月30日阴转晴

十六岁的生日。以往父亲在的时候从没有错过我的生日,可是今天,是第十个没有父亲的生日了。姐姐在家里忙活了一个终于给我开了一个小小的生日会,妈妈也难得地回来给我送了礼物。

2x47年12月25日雪

下雪了,今天收到好多情书。唔,一个两个的情商还不低嘛,懂得挑一个浪漫的时间,仔细看了看信封们,并没有他的名字,于是我把它们丢进垃圾桶,一下子就填满了。那个时候他才刚刚把倒好的垃圾桶放下,随后他又默默地去倒了一次。说起来,倒是好好看我一眼啊,明明还约好看眼睛的。不过好奇怪,为什么是看眼睛而不是呸呸呸,想什么呢!

2x48年3月15日多云

中午听到了有关他的传言,顶撞老师甚至殴打老师,威胁并逼迫学生退学,这是在班级里听说的原版。至于班外,似乎越传越有了魔幻的味道。他没有出来反驳或澄清,默默地听完后离开人群更远一步,仿佛借此契机达成了他远离其他人的愿望。我很生气,他居然毫不在意别人对他的刻意诋毁,可我又找不到合适的立场去为他争辩。好嘛,爱怎么样怎么样好了,我管你去死!

2x48年10月1日晴

没有期待,根据一年来的观察,他断然不会参与此次聚餐,就像去年一样。因此我没有期待……怎么可能没有期待啊!自从重逢于松高之后,还从未说过一句话,一起做过一件事。仿佛断绝了所有羁绊,无论是什么,他全部选择一力承担,尽力避开与其他任何人产生交集。我听到了,许多人都在喊他“不良”,为什么呢,把自己扮演成一个不良,无论旧识与新识全部疏远,这样很帅吗?很好玩吗?

2x49年1月9日大雪

今天的雪是我有记忆的最大的雪,沿海的城市想遇见这样的大雪实在是很难得的一件事,然而,如此大的雪在早上起床时却完全看不出迹象。姐姐和我都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于是很遗憾,我没有携带任何防御风雪的装备。现在看来,我身上正穿着的棉袄一定不能很好地保护我。因为姐姐的关系我并不住校,而交好的女同学也没有能够借给我的大衣。这时候,班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看着毫无止意的大雪,开始担心姐姐会不会冒雪来找我,以她如今的状态,这种情况如果发生绝对是最糟糕的事,幸好邻居们拦住了她。在我焦急的时候,他突然装模作样地把大衣丢在了讲桌上,一边大声地嘀咕着“破衣服热死了”一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顺利地回到家,一路上享受着他的保护,很幸福。当然也很感谢邻居大叔来接我。

2x49年1月10日晴

今天他没有来上课。班长点名时发现了他不在,询问班主任后得知他因生病而请假了。对此大家都表达了相当的关心而我默不作声。是因为我吧?以为我他才舍弃了赖以保护自身的大衣,以身犯险闯入冰天雪地,最终生病了。我,向他道谢并道歉吧!

2x49年1月11日晴

今天早晨我到班不久之后他也来了,似乎察觉到我的存在,他刚一进门就伸了一个懒腰,“自言自语”说:“装病在家玩了一天,真爽啊——~”之后他回到座位上时发现我放在那里的叠好的大衣和信,立刻装出了难看的脸色,他大声“嘟囔”着“谁啊,把别人不要的东西又丢回来”,然后小心地把衣服和信搬到讲桌上,旁若无人地带走了垃圾桶。在他走掉之后我连忙凑到讲桌旁,气愤地收回了完好无损的两样东西,心里的歉意一扫而空。哼,跟我玩欲擒故纵吗?谁怕谁啊!

2x49年4月30日小雨

不好了,现在满脑子都是他。吸取了被大雪堵住那次的教训之后我都十分关注天气预报,因此我早早知道了今天会下雨。可我依旧没有带伞。拒绝了朋友赠伞的好意后,我再次与他一同留在了班级中。果然,他又作出了所谓“故伎重施”的举动,拿着伞,他走向讲桌。这时候我站起身,故意把椅子弄出“哗啦”的声音,随后我抖出了准备好的雨衣,大声地“感叹”:“太好了,幸好一直准备着雨衣!”心里偷笑着,我目送他面无表情地走出教室。哼,跟我斗!

2x49年9月1日晴

正式成为高三生了,这也意味着,我在松高只剩下一年时间了。因为大学也是义务制,所有高中已经禁止复读了。不过,为了追求更好的大学生活,努力高考也是必要的,毕竟一流大学与三流之间有着天壤之别。虽说选择辍学的人也比比皆是就是了。重逢整整两年了,除了几次无言地斗气我和他可以说没有产生任何交集。即使是他参加了校运动会,也完全不需要谁去迎接他凯旋而归,他总是灿然胜利之后黯然退场。然而明明如此关爱着他人,明明一直默默地付出着,宽容所有伤害,用坚毅掩饰无力,拥有融入团体的所有优点却完全不思改变,竭尽所能地扮演成不良以此来排斥其他人,孤零零地被自己安置在世界之外。很可怜吗,这不是自作自受吗?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2x49年9月2日多云

开学第二天就让我有了焦灼感。距离9月14日,我能与他共同经历的最后一次履约的机会已经近在眼前,尽管从之前的两年看来,他早已忘了我们的约定,但因为希望渺茫而放弃,怎么可能甘心啊!

2x49年9月11日晴

完全没有学习的心情了,满心期待着他与我的对话,期待时隔四年的约定完成的那一瞬间。心里,好焦躁,决定了,由我来主动找上他,既然他选择退缩,那么我就不能驻步不前!不然怎么对得起我四年来的挂念!

2x49年9月13日晴

语文课后就没见他了,大概又逃课了吧。他似乎和班主任有什么约定,总见他违反规定也没发生什么只是做了许多本应是教师的工作好像。真是的,都是约定为什么不来管我的啊,没有先来后到了吗?!明天是重要之日,成败在此一举!秋天,加油!

2x49年9月14日晴

事态变得双倍严重了!

……

9月14日,即是冷秋天向我做出表白的那天,日记中只有简单的九个字,这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像看三流小说一样边看边跳到这里后,我的心情也稍稍平复了一点点,之前内心肆虐着的怨恨和疯狂之类的恶劣情感也似乎被转换了风格的轻松文字抚平了不少。可是,寂静的房间中雨声回荡,书页的“沙沙”妖笑钻入耳中,南香早已停止了哭泣。我不知所措,我平添了一份恐惧。

再向后的日记是最近的了,因为9月14日的日记恰好在书页末尾结束所以此时应该翻页了。我尝试着捻开下一页,却发现之后的两页似乎被水渍粘在一起。然而当我试图分开它们时,我看到了全部日记的结尾——令我瞳孔收缩至极限的句子——

父亲,我来找你了……

“南香,我出去一下!”下意识这样喊,我直接冲了出去,闯入那未知的迷蒙的雨城。

此时的我的心中已然没有了正面或负面的任何情绪,全部思考力都指向了冷秋天写下的那句话。我注意到,那一句仿佛遗言宣告的话对应的日期恰是10月30日今天。一日不见的身影,提前写下的日记,几乎可以看到一朵花儿,在风雨中被蹂躏得七零八落,伏下了曾经高傲的身姿。

迷路了,我的思绪借着雨水的冷却而不至于走火入魔,却一头扎进了永不雾散的谜之大三角洲,尽管人奔跑在街道上,却像无头苍蝇一样,毫无方向可言。

“呜——”

雨中的车辆从我眼前呼啸而过,我刚刚刹下的身形被近在咫尺的气浪吓得向后跌倒。大地的触感如同迷茫大海中的孤岛,让我的大脑从绝望中抓到了一丝或有可能的希望。

绝望和希望向来都是无理取闹,但只要不放弃寻找希望,大概总是会从绝望中找到它,就像混入鸡群的雏凤,总有其令百鸟朝来的一天……

红果中学、天狗崖,这两个可以说是我与冷秋天的一切开始的地方。

不假思索,我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通往天狗崖的路。风雨不大,却迷乱了我的眼,但我的心里坚定倒不如说是固执地相信,她一定在那里等着我。

确然,看上去风疏雨稀,但往往是这种时候才更加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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