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春天的气息越发浓厚了，阳光也乐意在这大地上多停留一会儿。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我们受邀前往宣传社部室。
嗯嗯，阴森的感觉，原来紫苑的社团活动室都有共同的风格。
在走廊墙壁与天花板上杂乱无章地呈现着一些涂鸦，与直播室如出一辙。
用血红色油漆喷涂的“BEAT ITBOYS”之类的，透着粘稠感觉的“DEAD GATE”，灰黑的涂料因为年久失修脱落了几块。
这些让我不由得怀疑紫苑的执行者都是怎样的怪人。
然而这非但制造不了恐惧，反而给人一种“啊……果然这里的人全是逗比和中二病”的感觉。
千夜推开走廊尽头的门，我因一时无法适应光明而遮起眼睛。
虽然部室的门有点寒酸，内部的空间大抵有两间教室那么大，还有类似准备室与储藏室的隔间。
“Welcome，新部员！”
眼睛尚无法适应亮光时，有说话声传来，我眯着眼睛，在房间中央发现一个人影。
要是用语言形容的话，那就是一眼看去就是前辈的存在。
论学历，第一当然非我莫属，而年龄问题确实很难解释，如果不考虑跳级的问题。
“夕前辈还是别再拉拢新人了。”
包括身边的绫，好像都被特别的问候吓了一跳，千夜上前为我们解围。
所谓的解围——
千夜从脚边随手抄起一根窗帘叉，向房间中的人投去。
被称作夕前辈的人站在原地，举起左手，窗帘叉就稳稳地停在手中。
“Nice carrying.”绫也忍不住感叹。
“排练时候这样的动作可是基本功。”
夕前辈用处变不惊的语气陈述道。
待眼睛可以适应光线之时，我才看到夕的真面目。
精致的面容并不输绫几分，及腰的卷发微微泛着咖啡色光泽。
唯一不同的是夕浑身散发的大姐姐般的成熟气息是绫一点也没有的。
夕前辈，或者说夕学姐用友善的目光看着我们。
与澄音姐的可爱驯良和绫的绝对理性不同，夕学姐温婉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睿智，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但依然散发着强烈的大小姐气息。
紫苑这种地方，难道是贵族学校？或许这一点院长忘记提了。
“这里是绫和晶白，基本确定这孩子就是女主角了。”
千夜抓着绫的肩膀把她推到夕的面前。与平时不同，被抓到瞬间，绫白皙的脸庞泛出一道红晕。
“千夜太过分了！”
那种气息瞬间被破坏。
话音刚落，夕就开始大喊大叫起来，她没有去找千夜的麻烦，而是来回揉着绫的脸蛋。
“噗纽噗纽的好难受呜喵……”
说话惜字如金的绫用长句抗议着夕的暴行，表情却有些享受的样子。
原来绫是个M来的！
“气质和演技上我哪点不如这孩子啊，不过更可爱一点，千夜不给我女主角真是过分啊啊啊！”夕自暴自弃地抱怨着，手上的施虐并未停下来。
相比之下，我和澄音姐的关系算是融洽的了……我默不作声地看着夕前辈演独角戏，并为千夜感到同情。
“夕前辈，”千夜正色道，“请以大局为重！”
得到千夜的批评后，夕不情愿地释放绫的脸蛋，像是受了委屈般叹了一口气。
“小女名夕，现退居宣传社副部长。”
夕一改刚才的病娇风格，向我们鞠了一躬，现在的夕全身散发着公主殿下一般的气质。
也许朱丽叶的角色给她再合适不过，相比之下绫并不存在与此角色匹配的气质与演技。
“千夜，这个剧本可以用么？”
夕想必对莎翁的大作有了解，她用怀疑的语气问道。
“应该没问题吧……我倒是相信绫能演好的。”千夜给予肯定的回答，话语中却并不存在十足的把握。
绫想要做的，没有理由做不到，现在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人不够啊。”
罗密欧，朱丽叶，凯普莱特与蒙太古的宗主，罗密欧的基友茂丘西奥，劳伦斯神父，班伏里奥，朱丽叶的奶妈，还有提伯尔特。也许还有别的什么角色。
“除去上个月退出的，我们一共有6个人。”
千夜向夕报告成员情况。
“至少再找两个人吧。”
“不对，夕前辈。”千夜制止了夕的自说自话，“绫和晶白包括在内，一共六人。”
也就是说部员仅有四人？
“穷途末路。”绫替代夕说出了对宣传社现状的评价，颇为恰到好处。
“夕前辈，没事吧？”看着瞬间石化的夕，我走上前，在她失去生机的眼前用力挥着手。
看着自己一直为之效力的社团走向穷途末路的前部长一定很不甘心吧。
“娱乐性质的社团都去死吧……”
夕的嘴唇从粉红变为苍白，从中吐露出诅咒似的声音，仿佛黑化的姿态与坏掉的澄音姐极为相似。
“如果晶白和绫还没有加入社团的话……”千夜说着，多半是想要缓解夕的低落。
“已经有了。”绫一点也不打算考虑当事人的感受，果断回答。
“那么晶白同学呢？”
夕慢慢向我靠过来，美艳的脸庞像恶鬼一样扭曲着。
虽然有点恐怖但真的很可怜呢……
“嘛……我会考虑一下。”除了中肯的回答，我实在不清楚应该如何才能不伤到可怜的夕前辈（黑化）。
“……”
我忽然注意到绫的表情有点异样。
“啊啦，怎么了？”
碍于气氛只能这么问吧，绫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还不知道绫参加的社团呢，如果是和播音主持有关的，却没有见到其他使用人。
我暗暗记下这件事。
————切换视角————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动着。
周遭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无论是静立一旁的晶白，修正动作与词汇的夕学姐，还是颐指气使承担核心的千夜。
最终，千夜还是被确认为罗密欧的饰演者。这样我要多花些时间来抑制自己的情绪。
“信徒，莫把你的手儿侮辱，这样才是最虔诚的……”
仅仅是在排练台词，心中却好像被烈火所焚，我极度紧张地读着手中的译本，语调却在不住颤抖。
这段台词是在罗密欧示好之后的回敬，也是晶白第一次背诵的段落。
如果面对晶白，可能还不会有如此反应，所幸夕学姐注意到我的异常。
“语气完全不对，小绫。”
夕学姐打着cut的手势，示意我作改进。
“虽然剧中的Juliet是十四五岁的纯情少女，但由于贵族家庭的教育，面对公子哥儿这类人物的示好一定不可能紧张。小绫尝试还原出自信的感觉。”
看来夕学姐对人物心理相当熟悉。
可我并不是不了解这些细节的说！
如果不克服紧张和无端的心跳，不仅晶白和千夜的努力会白费，更可能会对校庆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信徒，莫把你的手儿侮辱，这样才是最虔诚的礼敬。神明的手本许信徒接触，掌心的密合远胜过亲吻。”
我又尝试读了一遍，虽然有所改观，声音却仍旧颤抖着。
我可是紫苑高等学校直播室的王牌啊。我这么提醒自己，同时用深呼吸调整心率。
即使千夜不动声色，从他紧锁的眉却能看出极端的焦躁。
又在千夜面前丢脸了……
“那个……夕前辈，千夜，今天就暂告一段落吧，绫可能需要时间习惯排练。”
为我解围的竟然是晶白。
老实说，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染上心律不齐的毛病。
仅说了一句对不起就牵着晶白，头也不回地逃出部室的我简直蠢毙了。
千夜——又会怎么看呢，拉着其他男孩子跑掉的绫？
————
阵阵微风拂过，只听得到树叶摇摆的沙沙声，与啾啾鸟鸣。
我颓然地坐在花圃旁，呆滞地看着蝴蝶在花间飞舞。
这里就是我最常光顾的儿童公园，不同的是，二十分钟前我还在和千夜做排练，对我来说无异于羞耻play。
“已经努力了喔，明天再加油吧。”
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知道那是晶白，原来他一直跟在我的后面。
“又在千夜面前丢人现眼了……”
我小声说着，发觉晶白已经坐在了我的旁边。
“还是推掉了罗密欧的角色呢，晶白”
我喃喃自语着，又好像是对他说。
“嘛……我一点也不适合罗密欧。”
晶白很坦率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那种老成的气质，我根本掌握不了，还有交际能力也不是仅凭模仿就可以达到的。”
“没有打算试一试么？”我问道。
“不适合所以放弃了，但绫不一样。”
听到他的话，我惊诧地回头望着他。
透过瓶底般厚重眼镜的是极度认真的眼神，与认真的语气完美统一。
“是不一样呢……”我并不反对他的话，“我可以胜任这个角色，”
“可是每当站在千夜面前，就感到害怕，害怕到浑身发抖。”
也许真的不是紧张而是害怕吧。
“感觉就像会随时消失的幻影一般。那种感觉非常讨厌。”
我好像把晶白当作救命稻草，一股脑儿地向他倾倒着苦水。
“噗哈……”听到这里，噗嗤地笑了出来，随后笑声越来越大。
有……有什么好笑的啊！
“绫大概是头一次在外人面前说这么长的句子吧。”晶白终于停下傻笑，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
我无言以对，亦不明白他的用意。
“比起刚刚认识你的时候，不是有很大长进么？”
“长进？”
“和别人交往的能力……之类的，也开始变得自然了不是么？”
那是因为……
我想要大声辩解，可惜这在直播室以外的地方是做不到的。
那是因为面对的人是晶白。
这就是我想说的。
喜欢千夜，在千夜面前就好像尸体一样浑身僵硬。
而晶白的身边，却能让我感到轻松，这真的只是心理作用么。
“我明明什么都不行，只是随意就能拿到第一名，根本做不到别的事。”
“啊……是啊。”
出乎意料，晶白肯定地附和着，即使我的本意绝不是想求得他的安慰。
“说出这样的话，绫真是没用。”
晶白的语气没有丝毫不满或指责。
“……？！”
确实吃了一惊，这是刚才的后续？
“如果绫要否认自己，无论我说什么也没用吧。”
听到这样的语气，我忽然有些不太敢看他的表情，那双眼睛会透露出怎样的光芒呢，对如此没用的我？
“绫真的以为废柴与否和别人的看法有关么，虽然我不明白千夜对你的感觉，但这和绫又有什么关系呢？”
晶白继续用近乎指责的语气说道。
千夜……一直以来我都想要和他更近一些，无论是看着他的背影，还是怯懦地缩在一旁。
如果说他对我没有一点点感觉，我从来也不相信。
那么，晶白为什么又要……
脑中再次浮现出晶白对我测试承受力的那句台词。
“这两片嘴唇，含羞的信徒，愿用一吻请求你的宽恕。”
只是想着这句话，不知不觉就背诵出来了。
“诶？这个不是罗密欧的台词么？”
晶白会吃惊是理所当然的。
接下来，我做出令自己都错愕万分的举动。
捧起晶白近在咫尺的手，轻轻吻下去。
这样的动作代表什么呢，我努力搜索着储备的知识。
大概是表示认可吧。
虽然我这么做实在太好笑了。
不愧是晶白，短暂的惊诧之后，表情立刻恢复平静。
“啊哈哈……原来是罗密欧小姐啊……”
晶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笑着。
因为一时不明白我的用意，干脆用冷笑话敷衍过去了啊。
然而，晶白那称作清秀也不为过的面容确实地浮现着红潮。
晶白的观察与应变能力远超这个年纪，逻辑思维也一样。
所以说晶白究竟是什么人？
“我会再努力看看。”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至少，晶白知道绫是绫啊，即使千夜还什么都不知道。
某种意义上，这两人有些恐怖啊。
倒不如说，我们都是笨蛋～
剩下的时间并不紧迫，我想应该有再试一试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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