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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那年那树那人

十三 那年那树那人

“说真的,你觉得黄歌她是个穿越者吗?”

我看着那边陈沉澄她们正把黄歌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对方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据陈沉澄本人所说她们是在验证黄歌是否真的是从民国25年来到现在的存在。而我本人则保持怀疑态度,毕竟从黄歌那一脸无奈且疑惑的神情,就可以看出来陈沉澄她们多半是问了许多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

但是相对于将黄歌从那种氛围中解救出来,我还是更在意这里另外一位货真价实的未来人的想法。虽说这里的未来人在目前这个时间段还未穿越时空。

楚安若听到我说的话露出了一副苦恼地表情,她喝了一口手中的马克杯里的奶茶,带着点歉意说道:“不知道啊,我刚刚也向未来的我发了短信询问这件事,可是她并没有回复我。”

“这样啊......”

我扭头看向那边热闹的几人,距离黄歌认出小时候的余兴睿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期间我们把那本社刊也给了黄歌看,想问问她是否对那位叫做温岚的学姐有着印象,结果稍微有点出乎意料。黄歌虽然知道她记忆里的学堂中,确实有着一个叫做温岚的女生,不过她还真的不知道温岚居然喜欢余兴睿。得知这件事的时候,黄歌十分地惊讶。

而且在看到那篇短文之后,黄歌脸上明显的露出了十分黯然的神情,她虽然已经在努力的掩饰了,但是在坐座的其他人眼里,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委实太好懂了。这样想来,陈沉澄她们那嬉笑打闹的动作未尝不是在另一个方面安慰着黄歌。

“黄歌你是怎么来到我们这个时代的啊?”陈沉澄忽然蹦了起来,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好奇地神情,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黄歌,“是穿越吗?魂穿还是身穿?要知道现在距离民国25年可是有82年之久了欸!将近一个世纪了都,你还有没有穿越前的记忆啊?”

“咳咳。”许霖右手握拳装模做样地放在嘴边咳嗽了几声,然后她抿着嘴巴笑了起来,眼神促狭地看着黄歌,轻声说道:“其实比起小澄的问题,我更加在意你和余兴睿之间的关系哦~”

在前一个问题上还能保持体面的黄歌,在听到许霖的话语后,脸色瞬间便红润了起来。她左顾右盼着,一双翠绿色眼睛古灵精怪地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光是这副模样便很能说明问题了,许霖顿时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她看着羞怯起来的黄歌,低眉微笑起来。

也不知道古枫是情商被狗吃了还是怎么,往日里看起来特别精明的他,这时却好像变得糊涂起来。他看着黄歌那副把答案写在了脸上的神态,皱着眉头,以一脸认真的表情说道:“对啊,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我也挺好奇来着。”

“喂喂喂,我觉得我的问题更加重要一点欸?”陈沉澄抗议道。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黄歌立马便顺着陈沉澄的话茬说了下去,她以一种像是不经意间提到了什么的姿态说道:“我不是穿越哦。”

“不是穿越?那是什么?”陈沉澄拧着眉毛疑惑地说。

“唔......有点不太好解释啦。”黄歌又迟疑起来,她似乎是下意识地握住左手腕上那由一条红绳串联起来的银色小铃铛,像是在斟酌着词汇,一边思考着什么,一边缓缓说道:“我并不是你们口中的穿越啦。虽然记忆很模糊,但我是从民国25年一直存活到现在的哦。”

“为什么记忆很模糊呢?”我问,“那么照你这么说,黄歌你总共活了多长时间啊?”

“你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黄歌说,“就好像是......睡觉一样。你还记得你是怎么睡着的吗?所以我也很惊讶啊,现在我的感觉就好像只是睡了一觉,虽然隐约有着模糊的印象觉得外面的世界其实已经变迁很大了,但是以我的感观来说,其实是没过多久的。再加上以前我也没有办法像现在这样走动,所以我并不知道已经过去了82年了......”

“至于我活了多久......”说到这里,黄歌苦涩地笑了笑,“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当我有意识的时候,周围的男性都还削发垂辫来着......”

嘶......想不到这人看起来年纪轻轻,实则却是一个起码一百多岁往上的老妖怪啊?!

“不是,那黄歌你到底什么来头啊?”我扯了扯嘴巴,心说这又是记忆模糊又是长命百岁的,感觉也不像是个普通人类啊......

“呃......”黄歌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大家都目光灼人地把她盯着,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考虑了很久,才缓缓说道:“那......好吧。”

“不过,在那之前,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那是民国4年。

一户可以说是处于乡绅阶层的人家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他的父亲算是老来得子,看着那个襁褓之中的孩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孩子的母亲是个端庄温婉的内秀女子,因为刚刚生下孩子的缘故,脸色难免苍白。她强忍着疼痛与不适,挣扎着起身看看孩子,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浓厚的慈爱之情。

她看着孩子的父亲伸出食指逗弄着孩子,明明平时是那么严肃刻板的人,此时此刻却好像是一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小心翼翼一刻不停地摆弄着心爱的玩具。

她脸上带着点笑意,语气却有些埋怨:“可别把孩子弄疼了。”

孩子的父亲听到了她的话,顿时敛了敛胸膛里满溢的情绪,肃了肃仪容,轻轻摇头:“我自是知晓的。”

她不禁轻笑一声,这一笑却牵扯到了痛处,顿时吸了口气,黛眉微微蹙起。

缓了缓,她有些虚弱地说:“孩子叫甚么名好?”

身上自有一股文士之风的男人舔了舔有些干涩嘴唇,柔柔地看着她,低声说道:“我早就想好的,就叫兴睿吧。兴,起也,睿,明也、智也、圣也。兴起明智,通达智慧。”

她笑了起来,汗水悄悄滑入衣襟。

“余兴睿吗?很好......”

男人也是笑笑,然后他抱着孩子,走到庭院之中的,那颗从祖上立家于此,便一直存在的黄葛树下,轻轻摇晃着身体,试图让正大声哭闹的孩子安静下来。

那满是翠绿的黄葛树在微风中抖搂着枝桠,襁褓之中的孩子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直哭闹的声音停了下来,转而安稳又平和的呼吸,就好像是在适应这个对他来说,陌生又新奇的美好世界。

在男人看不到的视界里,一个身形飘渺的女孩正悬浮在半空之中,半透明的手臂搭在孩子的额前,那张模糊不堪的脸庞似乎露出了些许好奇的神情。

民国10年。

六岁的余兴睿正捧着一本微微泛黄的书籍,靠在庭院之中的那颗黄葛树上,安静的低头翻看起来。

他的对面,几个孩子正在那里嬉戏玩闹,快活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院子。

年幼的余兴睿嘟着嘴巴,狠狠地皱起眉头,表情不快。他觉得那些人真的好烦,每次都在他看书的时候跑来打扰他,要知道今天的任务没有完成的话,又会被一向认真严肃的父亲打手板心了。这可把他愁得呀,一张胖乎乎地小脸都快皱到一起了。

余兴睿不满地抿着嘴,把书本放到膝盖上,双手捂住耳朵,低着脑袋都快把眼睛放到书页上了,可那些嘈杂的声音还是见缝插针地钻入他的耳朵里。

其实他可以去父亲的书房看书的,哪儿安静不说,还可以偷偷吃些父亲带回来的西洋点心。可是不知为何,从小余兴睿就特别喜欢在这里看书,只要在这里,他看什么东西都会很快,而且还特别容易读懂,一些晦涩的文章似乎也不再面目可憎,心情也欢脱愉快几分。

“唉——!”

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大了,余兴睿老气横秋地叹口气,撅起嘴巴,干脆直接转过身,正对着斑驳的树桩,把额头轻轻放在上面,默默念叨着书本上的句子。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则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随着余兴睿的琅琅读书声响起,周遭那些喧哗的声音似乎逐渐消退,终于,他又进入到那种学东西很快的状态里了,这时候他只觉得脑袋异常清晰敏锐,在私塾上那些教书先生讲的东西也随之浮现。

一口气讲这本书给“啃”完后,余兴睿连忙拍着裤子上的灰尘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充实的神情,一脸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一步一跳地跑到里屋去了。

而在余兴睿离开后,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视界里,那个身形飘渺的女孩正站在之前余兴睿坐的地方的旁边一点的位置拍了拍手,双手叉腰,扭头看着余兴睿离去的方向,瞧着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民国16年

那个所有人都看不到女孩坐在树枝上,摇晃着只能看到小腿的脚丫,模糊不定的脸上似乎带着一种疑惑的神情。

她呆呆地看着底下越来越多的人,这才恍然发觉周围的建筑在这些时光中似乎增加了一些,扩建了一些,有点看不出来之前的模样了。

她张望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那个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余兴睿跟着父亲母亲站在不远处的大院门口,他的父亲捧着一副写有“南江文学堂”的牌匾,他和母亲则站在父亲身边,神情微微有些严肃地看着正对面那个在她看来很是奇怪的机器。

那机器她曾听到院子里那些越来越多的陌生人提起过,似乎是叫做“照相机”来着?好像按下一个按钮之后,就会出现一副特别逼真的画,那种画似乎是叫做相片,她虽然听不太懂,但好像是很厉害的样子。

在一堆人摆弄过那个照相机之后,在她期待的眼光中,余兴睿向往常一样带着一本书走了过来,靠在她的身上,安安静静地看书。

那张模模糊糊的脸荡起了阵阵涟漪,她望着树底下的那个小小身影,似乎是在笑。

她可以说是从小看到这个有些臭屁的男孩长大的,知道这个男孩特别喜欢安静,喜欢到了有点孤僻的程度。不爱跟其他同龄人嘻戏玩闹,就喜欢看书,像是个书呆子一样。她甚至都有点担心这个男孩是不是有交流障碍,为此她还曾故意吸引周边的几个闹腾的小孩到这里来玩,想着再怎么也得让他多活动活动才行。可是这办法除了让他心情不适以外根本没有什么其他作用,这让她心情一度挺郁闷的。不过有一次她看见有人邀请他一起去玩的时候,他还是跟去了的,在和同龄人相处的时候,她发现他还是挺健谈的,并不像她以为的那么内向,甚至可以说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活跃气氛的一把好手了。只不过玩的时候很少露出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看到这里,她也算是明白了,他只是比起跟同龄人出去玩,更喜欢看书而已。

也不知道在这个叫做余兴睿的男孩在她这里看书的时候给他施展一些加深记忆的小戏法是不是不太合适?

她这样想着,扭身从树枝上飘到他的身旁,凑过脑袋想看看余兴睿看的是什么书。可是她只是一晃眼,就感觉那些密密麻麻的汉字像是蚯蚓一样扭过来扭过去,明明她在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下认识了不少字的,可看着那些蚯蚓爬爬的汉字,她就忍不住地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哀嚎。

她装模作样地作怪了半天才想起没有人能看见自己,于是撅着摇摆不定的嘴巴,有些泄气地抬头看着身边的余兴睿。

这一看,她就愣住了。

因为他好像看见余兴睿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暖暖的笑意。

民国22年。

余兴睿又来到那颗黄葛树下。

如今这里已经是南江文学堂的中心庭院,父亲在这颗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舍得去掉的黄葛树旁,修了一个布告栏,上面用来发布老师或者学生对于目前时事的一些优秀见解。除此之外,父亲还在黄葛树下修了一排石头板凳,想来有大半的缘故是不想让他再坐到地上看书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父亲为了不让他沾一屁股泥回家没少收拾他。

他自己也很好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了在这颗黄葛树下读书的习惯,如今好像是完全离不开了一样,余兴睿心想,他现在只觉得在其他地方读书,哪怕是在课堂上,脑子都要迟钝几分。

不过如今余兴睿还常来这里看书到并非是那习惯使然了。更多的,则是因为有些时候,他总能感觉到身边似乎有一个女孩在陪伴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总之,他就是有这种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还越来越强。

就好比现在,余兴睿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他的对面正“飘”着一个面容不清的女孩,瞧着似乎有点小的样子,他并不觉得这很吓人,相反还觉得挺好玩的。

他装作没有任何异常的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轻笑着翻开手中的书籍。

仔细想来,似乎从小到大,只要每次在这里看书,身边都会出现这个隐隐绰绰的身影吧?好像小时候还被吓到过来着?

想到这里,他抿嘴微笑起来。

一直打量着余兴睿的她,则是颇有些花痴的想着——穿着黑色学生中山装的余兴睿真好看!

即使再怎么心宽,余兴睿还是有些忍受不了一个模糊人影的疯狂打量,他咧了咧嘴,轻轻侧头瞥了一眼那很是飘渺的身影,隐约之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双翠绿色的瞳孔?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

她顿时一滞,如果她能脸红的话,想必此时就跟猴子屁股一个模样了。不过尽管如此,猝不及防之下,她还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散去了这勉强凝聚出来的形体,飘渺模糊的身影消失不见的同时,意识又重新回归本体。

余兴睿看着那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民国23年。

余兴睿第一次与父亲大吵了一架。

“父亲!如今日军这次的策略与当年拥立伪满洲国的情况何其相似!他们企图捏造出‘地方自治’的假相来掩人耳目以缓和国际干涉!如果就这样任由日军发挥的话,那么华北必将继东北三省之后又一为法西斯势力沦陷的我国疆域!您难道就不为此义愤填膺吗?!面对如此紧迫的态势,政府居然一直保持缄默,继续对日妥协退让,这简直就是丧权辱国!!”

余兴睿从未如此大声地对父亲说话,他此刻双目通红,声嘶力竭地冲着父亲吼道:“我是一个中国人!一个中国男人!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祖国逐渐被人蚕食殆尽!昨日是东三省,今日是华北,保不齐明日就是北平!!”

“住嘴!”

父亲厉喝一声,他死死地拧着眉毛,狠狠地刮了余兴睿一眼:“你这是胡闹!你今年才多少岁?而且你是个读书人!即使你有这个心思你也应该往从政这方面上去实现而不是去参军!你知道如今对日的局部战场上,战损比达到多少吗?可怖的11:1!!我让你去参军就是对你的不负责任!”

“我今年18了!我已经成年了!我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未来!而且我算个狗屁读书人!如今的人都只是在读死书而已,说句不客气的话,包括父亲你在内,如今的大家都只是在读死书!”余兴睿从未如此失态过,往常的他,总是安安静静,情绪内敛,你从来看不到他气愤或者悲伤的模样。

“而且你要我去从政的话,那么等我能够做出相应举措的时候,那估计中国早已沦陷!!我等不起!等不及!等不了!”余兴睿吼道。

“那么即使你上了战场你能够干什么?!你也不过是去拿自己的身体填那些子弹炮火罢了!你什么都做不了!”父亲说。

“那也比当一条眼睁睁看着家国破碎的太平犬好!”余兴睿冷笑道。

父亲瞪着眼睛看他,余兴睿也毫不示弱的回瞪回去,双方一直僵持不下。

像是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了,最终,余兴睿的父亲微微叹了口气,一下子就好像老了许多一样。

他低声说:“......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变成一份阵亡通知。”

余兴睿抿着嘴,沉声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句话还是父亲你读给我听的,我如今虽然当不成人杰,死了估计也做不了鬼雄。但是,我起码是为了自己的责任,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自己的国家而战死的!是英烈!而不是像那些卖国贼一般苟且偷生!”

“男人,当生则生!当死则死!”余兴睿朗声道。

“......”

直到最后,父亲也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余兴睿离开房间。

在余兴睿即将离去的时候,他轻轻侧头看了一眼父亲,只觉得此时此刻的父亲一脸疲态,头发花白,脸上满是深深的皱纹,往日里像是无所不能般的健壮身体,这一刻却显得孱弱不堪,好像一阵大风刮来,就会被吹走一样。

仔细想来,父亲也是快要六十的人了啊......

有那么一个瞬间,余兴睿突兀地有点后悔。

他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最后还是沉默地抿着嘴巴,轻轻地把房门掩上。

在庭院里目睹了这一切的她,老实说有些不太能理解。

对于她而言,这些生啊死啊家啊国啊之类的似乎太过遥远了。

毕竟她只是一颗树,一颗春荣秋枯的树。

仅此而已。

民国24年

余兴睿身穿一身崭新的黑色中山装,来到了庭院里。他那张近年来愈发棱角分明的脸庞面无表情,余兴睿背着一个不大的白色行囊,里面放着一些用于赶路的盘缠。他听闻如今上海局势紧张,政府在南京大招兵马,似乎终于有了全面抗战的心思。刚一听说这消息,苦于投兵无路的余兴睿当即便收拾好行李,准备前往南京参军,父亲虽然表面上如何不愿,乃至从去年当今日都没给自己什么好脸色,但是当终于到了这个地步的时候,他还是把他叫到书房里,父子俩久违地喝上了一杯。

然后留下了一些大洋拿给余兴睿当作赶路所必须的银钱。

余兴睿抿着嘴,伸手抚摸着黄葛树那斑驳的书皮,没由来地轻轻叹气。

不知为何,最近很少看见那隐隐绰绰的模糊身影了,这让余兴睿心里竟微妙的有些失落。

说到底,在离去之时,他还是想见她一面的。

毕竟谁也说不清楚,这是否就是最后一面了。

今日是闭校日,学堂内的学生很少了,余兴睿站在树前沉思苦想了好半天,终于犹犹豫豫地从背后的行囊里拿出一根由红绳搭串银色小铃铛的手链。刚一拿出,细碎的悦耳铃声便接连响起。

平日里一向给人刻板模样的余兴睿此时居然有些羞赧地低低笑了起来。

他轻轻一抛,将手链丢向枝繁叶茂地黄葛树枝里,确定那串手链恰好挂在一颗树枝上后,他仿佛是在做什么仪式一般,颇有些庄重的点点头,轻声说:“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讲话......手链是我母亲小时候亲手给我编串起来的,如今也不知道能否在战场上活下去,就想着不如送给你好了。”

说着,余兴睿抓了抓脑袋,小声说:“如果你喜欢的话,那就再好不过。”

最后,余兴睿深呼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脸,将脸上的些许遗憾与不舍用力揉去,转过身时已经是一脸的坚定。

他说:“希望还能和你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

余兴睿没有看到的是,在他转身离开后,那串被树枝轻轻勾起的手链,慢慢地,被周遭一些蔓延过来的细小枝丫黏在一起,然后缓缓挪移到枝干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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