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方蔓延而来的云在空中盘旋、翻腾,隐有电光在其中闪烁。风咆哮的声音渐渐增大,带来远方的恶意。
莉芙倒在地上,不想动弹。套在身上的装甲沉重而冰冷,北风卷来的碎石不断敲击在表面上,发出令人烦躁的音符。
反正过会就会有救助班来了。
抱着自暴自弃的态度,她躺在废墟中,等待他人前来。数分钟过去了,她就维持着仰面朝天的姿态,任凭不祥的冷风吹打。
没有任何人来,远方隐约传来的爆炸,震得废墟簌簌地落下灰尘。
测试还没有结束吗?为什么工作人员还没有联系自己?自己被放弃了吗?
各种不安的念头从内心中涌起。她试着联系战友,但耳机中始终传出刺耳的噪音。她艰难地抬起手,敲了敲耳机,声音却没有得到任何改善。
“坠落时弄坏了吗?”她悻悻自语。
这次恐怕整备班就不光是抱怨“清洗麻烦”了。
连串的枪声由远而近,还夹杂着奇怪的吼声和撞击声。莉芙微微转动脑袋,眼前霎时闪过了一道白影。粉发的少女压低身体,依靠腿部喷出的气垫在废墟之中快速滑行,她的两把大剑仍旧挂在背后,一手持着步枪一手紧握长剑。
步枪不断射击,同时借助喷射在废墟这种撑S路线滑行。
中尉?她在和什么战斗?
“莉子!小心!”
在桃花声音传来的同时,一只通体深绿色的怪物掠过莉芙上方,但它的目标是奋战中的中尉。怪物掀起的烈风将她往地上压,少女只觉得恶臭扑鼻而来,同时耳边炸开刺耳的噪音。瞬间,她恨不得一拳将耳机砸掉。
中尉连看都不看自后方包抄而来的怪物,反手将长剑向后刺出,同时身体向侧面躲闪。深绿色的怪物便一头栽倒在地上,身上的脓包不断破裂,飞溅出粘稠的液体。怪物抽搐了几下,最后化作光粒逸散往空中。
但那腥臭的气味丝毫没有减轻,怪物们前仆后继的刺耳尖叫更加响亮了。死亡的恐惧随之而来
畸脑!
那是从视频影像中看过无数次的怪物,也是兄长经常面对的怪物,但直到亲身战斗过才明白,这不是只靠心理准备就能应付的对手!
耳边不住传来意义不明的低语,意义不明而又令人焦躁不安。莉芙一下子想到了啾啾,那只被困在笼子里出不来,胖成了球的秧鸡。
我才是那只飞不起来的雏鸟?
中尉扔掉打光弹药的步枪,拔出背后的大剑,同时抬起后腰的推进器。喷口拖出蓝色火光,推动着中尉向兽群冲去。
黑色的机体从天而降,另一台惧龙落在了莉芙身边。“莉子,快战斗啊!”桃花一边用机炮扫射靠近的怪物,一边紧张地大喊。她放弃了空中优势,落在地面上守护着战友。
但即使她们努力战斗,场面依然不容乐观。
莉芙挣扎着坐起来,原本轻盈的飞行机甲在失去悬浮装置后,变得像用铅做成一样沉甸甸的,压得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莉子!莉子!快动起来!”
耳机里传来桃花急切的叫唤,被畸脑围困的桃花连回头看莉芙一眼的空暇都没有,莉芙挣扎了一下,无奈地回复。
“我……我飞不起来。”
“那就将热饵弹全部射出去!剩下的交给我!”
莉芙依着桃花的说法行动,一颗颗亮得刺眼的燃烧弹往四方射去,干扰了畸脑的视线,桃花趁机跑过去拉起莉芙,拖着她低空掠过地面,依靠墙根据守。
中尉瞥了她们一眼,没有多说一句话。斩击新星的剑刃散发着耀眼光芒,无数粒子从发光部逸散而出。双剑齐舞,将梅森中尉身旁数米范围内的敌人绞成碎块,这些碎片还未落地,便化作纷纷扬扬的光粉向空中飘去。
这副景象结合着残酷与美丽。
这就是战场,但是不属于我。
莉芙的双手不住颤抖。旁边桃花射击的枪声不曾停歇,却无法打断耳畔的低语,恐惧在内心不断盘桓。她手忙脚乱地想要启动后备喷射装置,却不小心误操作关闭了动力源,连滑翔翼都锁死了。
“轰隆——”远处的畸脑射出数发火球,落在莉芙身旁,爆炸掀起了废墟,数不清的石块和钢筋被抛上天空,然后纷纷落下。横七竖八落在莉芙身边的钢筋,有如笼子一般。
“笼子里是安全的”“飞不起的雏鸟就住在笼子里吧”“雏鸟不应该飞太远”耳边的低于变得更清晰了,那是兄长的声音,刺激着少女的神经。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我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少女低声向自己询问。
“意义什么的,需要吗!”桃花挥动机炮打飞一头小型畸脑,补上致命的一枪。“我们只要战斗就好,只要活下去就好了啊!”
“但是……我已经飞不起来了,我只是只笨鸟,不会飞的雏鸟。”
“嗷——”
来不及让桃花答话,怪物怒吼着,源源不断地冲破烟雾围拢过来,天空中也出现了新的黑影,更多的敌人聚集过来。
“利齿1号,快升空!”中尉命令道。
“是!”桃花紧张的应道,同时点燃推进器疾速升空,以高机动躲过空中敌人的包围,带着成群飞行怪物朝高空冲去。
一阵银光闪过,莉芙只觉得小腹像被踹了一脚,整个人撞上身后的墙壁,剧烈的痛楚让她回到了现实。
眼前闪过的怪物瞬间被切成了两段。
“飞翔,不仅仅是在天空。”
丢下这句话,梅森转头再度冲进战团。数只畸脑飞跳起来,从空中向中尉发动突袭。只见粉发的骑姬不躲不闪,开动助推器大步踏上墙壁,沿着墙壁只跑上半空,然后一个空翻,身体如水鸟般飞转,双刀随着身体的旋转在空中划出数个圆弧,将突击而来的畸脑斩成碎片。
那干净利落的刀法仿佛在斥责心存迷茫的少女:你的剑呢!你的拳呢!你的意志呢!
一只漏网之鱼从旁边朝着莉芙扑来,亮出数排锐利的尖牙。就在黑色的躯体即将冲到少女面前时,数年来所受到的训练让莉芙本能地举起手中的武器。
机炮喷出火花,一连串带着光粒的炮弹将迎面扑来的怪物撕成了碎片。自怪物体内逸散的光粒围绕着她旋转两圈后,缓缓向上飘升。
莉芙似乎隐约看到前辈向她投以微笑。但在高速战斗中,笑容稍纵即逝,而且现在也不是确认的最佳时机,黑压压的兽群从建筑废墟中奔袭而来。
忽然,空中掠过数道轨迹,投射向远方。
是向集中城的攻击!
“利齿2号,从空中歼灭它们。”这一次,莉芙确实听到了中尉的声音。她仍旧显得游刃有余,挥舞双剑朝着兽群冲去。身着银白色装甲的少女顿时化身修罗,在大地上卷起黑色的腥风血雨。
“要歼灭显然是不可能的吧。”莉芙苦笑道。
她一面重新启动惧龙的操作系统,一面冲进敌阵。
“配置不平衡的悬浮装置跟累赘无异!”她快速输入密码,拉下保险栓,装置在双脚和肩膀的悬浮装置立即向四面八方射出,在超载的电流下变成了一枚枚价格昂贵的炸弹,配置完毕的机翼同时打开,承接着爆炸的冲击力带动莉芙往天空升起。
周围的怪物纷纷朝她围拢过来。爪子、尖牙、酸液、骨刺,无数攻击朝她招呼过来。惧龙黑色的装甲在攻击下被不断削去,自检系统不断刷新显示着机体的状态:除了悬浮装置损坏外,推进器输出功率也下降了好几成。装甲虽然保有基本功能,却没剩下多少武装,导弹放光了,只剩机炮和一把护身短剑。
但是,这足够了!
卸掉无用的悬浮装置、损坏严重的装甲板、空空如也的导弹舱,惧龙彻底解除了束缚。原本惧龙的机翼就有着相当高的滑翔性能,在减轻重量的情况下能短时间滑翔,更何况,喷射器还能用。
“即使是雏鸟,我也能在天空飞翔!”
高跳,滑翔,射击,重复着这样的动作,莉芙迅速追向前方的战友。一头像是触手团成的球状畸脑飘到莉芙面前,细长的眼睛盯向莉芙。
兄长的声音再度响起,断断续续地说着灰心丧气的说话。仿佛要为莉芙斩断这最后的束缚,不远处的梅森中尉不时发出战吼,粉色的长发在空中飘舞,与蓝色刀光相映成辉。
莉芙感觉自己似乎被那士气高昂的战吼影响了,腹中如有股热流升腾而起,沿着脊椎向上流窜,并且在四肢游走。身上的装甲变得轻盈无比。
“我那笨蛋哥哥,一定会让我叫他林上尉啊!”
莉芙调整双翼,双脚用力地踏进了畸脑的身体里,下一个瞬间,动力全开的喷射器将畸脑烧成了焦炭。
她一手持枪,一手握剑,在兽群中穿梭,渐渐追上了那银白色的身影。
“中尉,孤军深入可是大忌,你的教官没教你吗?”莉芙用一连串的子弹将前辈身旁的怪物击碎后,大声调笑道。
梅森中尉没有回答,只是用剑将身旁的怪物一刀两断以彰显自己的能力和决心。
两位骑姬的运动轨迹划过完整的圆形后,再度分开,只留下一地升腾的光粒。
不多会,莉芙打光了最后的子弹,用力将短剑刺入那向她俯冲而来的怪物上,强大的冲力使得粒子合金铸就的剑刃也断成了两截。
没有武器,那就用拳头!
从空中落下来的鸟儿,感觉如何?
“不能飞了也不要紧!”少女的怒吼和推进器的火光同时爆发。借助推进器的力量,莉芙将扑上来的怪物迎头击飞,巨大的冲击令她的臂甲应声碎裂。
她大声喘息着,脸上却扬起难以抑制的笑容。从她体内溢出的反源粒子和怪物身上逸散的粒子混合在一起,形成灿烂的光斑。
“这就是战场……吗?”
不,这只是“战斗”。中尉背靠着她,无声地回答道。
战场在那更遥远的地方。
莉芙站直身体,握紧拳头。最后一点粘在手臂上装甲碎片也纷纷脱落,露出流淌这光路的肌肤。“原来各位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
当然,有一天你也会站在那里。
身后的少女将一把大剑递到了莉芙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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