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银河勇音是个非常热血的人,从正式开课的这几天中,米莉特就已经了解到了。不过大多数时候,她的热血表现在——极其易怒。而且她是一个战技教官,也就是负责平时的基本训练和战斗动作讲解,以及骑姬甲的使用说明。但说到底她并不是战术教官,也不是姬甲开发人员,所以在讲解的时候基本都是从士兵的角度来说明战场与装备——也就是最基础的东西。偏偏这些东西学员们早就耳熟能详了,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在温习旧有的知识罢了。这就造成了当教官在讲课的时候,下边很多人都心不在焉,这更频繁地促使了教官的怒气爆发。
“听着,骑姬甲非常昂贵,随便一台就价值连城,你们得要好好保护。当你们没有了炮火支援,没有了伴随部队,孤身一人置身战场时,这身铠甲就是最后的防护。”
今天教官正在上面说明现役骑姬甲的用途,下边就一群麻雀在叽叽喳喳。
“不过有一点你们也要了解,那就是你们自身的价值,更在这骑姬甲之上。当你们面临困境是,必须利用所有可利用的东西,不计一切代价活着回来。”教官似乎正说到兴头上,完全没注意到同学们的窃窃私语。
米莉特趴在桌面上,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小声呼唤道:“莉安,嘿,莉安。”
“怎么了?”正认真听讲的金发少女略微撇了撇头。
两人虽然是同桌,不过巨大的课桌让她们隔着有差不多两个人的身位。
“我听说地球的学校里都有‘七大不可思议现象’,是不是真的?”米莉特压低声音问。
莉安皱了皱眉头。
“你听谁说的?”
“那边。”米莉特用手指了指走道的另一边,两个学员正在交头接耳。即使不想听,各种各样的声音仍然会钻进她的耳朵——手术后被强化的听力就是那么不讲道理。
上课的时候闲聊并不是什么好行为,莉安很想制止,但又不好直说。
“并不是每个学校都有,而且都是骗人的。”
她希望能通过否定话题来阻止米莉特深究下去。可这并不能扼杀火星少女的好奇心。
“可是在以前的学区里我也听说过类似流传至今的怪物,像是半夜的怪叫,或者漂浮的影子。这些我在火星上都没有见过。我相当怀疑是畸脑所为,这种不可思议现象的存在必须要提防。”
“不,并不是那种东西啦……”莉安苦笑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教官——教官还在指着骑姬甲模型说明各个部分的用途。
她不知道该怎么向室友解释好,事实上这种不可思议现象大多源于学员们无聊,于是诞生了这些毫无道理的传言。也可以算是古往今来的传统,不过随着畸脑这种引发异常现象的东西出现,“不可思议现象”也变得不是那么不可思议了。
“听说我们学院中还存在着看不见的第41名学员。”
“这个……”莉安忽然闭上了嘴。
可米莉特却丝毫没注意到这个提示,她仍旧沉溺在刚刚听到的不可思议话题中:“她就坐在那个座位上!”
一声炸雷几乎是在耳边响起。
“梅森!”
“到!”
她条件反射地蹦了起来,正看到教官拿着激光教鞭从身旁走过。
教官挑了挑眉毛,用红色激光笔指向讲台上的投影模型。
“你说,这是什么?”
米莉特眨眨眼睛,那台蓝色涂装的机体非常眼熟,眼熟到天天见的程度——无论是网络电视还是杂志,都会见到。
“呃……龙袭2型骑姬甲?”
老实说米莉特也不大确定。从之前的印象来看,银河教官特别喜欢挑刺。这么简单的问题,简直就像在说:我就是陷阱。
龙袭2型骑姬甲是现役ETO骑姬的制式装备之一,除了朔方产的战车型以外就属它数量最多。作为班纳海姆重工开发的新型主力机型推出后,因为其稳定而优异的性能具有相当多的改型。米莉特也不确定教官指的是不是改型之一。
不过从教官还没有立刻发火来看,恐怕是答对了。
可惜问答还没有结束,教官按住笔上的按钮,模型旋转起来,将整个机体的各个角度展示在学员们的面前。
“那么它有多少组推进器?有几个姿势协调喷口?”教官冷静到可怕的声音就在米莉特耳边,让她脊背阵阵发凉。
“有两组推进器……呃……姿势协调喷口有……28……”米莉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勇敢地说了出来。
但在说出来的瞬间,周围响起的窃笑声就令她后悔了。
“24个。”隔了一张桌的莉安小声提醒道,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教官在米莉特开口纠正前,用力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将她压在座位上,封住了她的回答。难得的是,银河教官并没有立刻发飙,而是走向讲台。
“梅森你早训结束后到我这来一下。”她用平静到异常的声音说明道,“尽管格斗战从来不是主流,但班社一直都想做能满足格斗需求的骑姬甲,因此龙袭2型本身也具备了格斗的要求,24个姿势协调喷口。分别位于,这……这……这……”
银河教官用激光笔指着机体的手、脚和胸甲等处。
这些都是极其简单的答案,连刚入学两年的学员都能答上来。可米莉特答错了。她低着头,脸红得像个熟透的柿子。
明明可以答对的……都是因为想太多……
教官完全没有给她申辩的机会。
讲台上的女性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米莉特的情绪,她用力一拍桌子,将开小差的同学们的注意力拉回来。
“也许有人说,‘我根本不打算打格斗战’,觉得我说的都是废话。可当那些怪物的爪子搭到你们肩上的时候,你必须牢记怎么用手脚来甩开它!”教官提高音量喊道。
午餐时间到来终于让憋了一肚子郁闷的米莉特感觉好些了。她将堆积如山的餐盘扔在桌面上,一屁股坐下来。
骑姬学院的食堂伙食比分学区要好得多,每天供应的量也大大增加,满足了她的口腹之欲——尤其是肉菜的不限量供应,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但是,看到米莉特盘里的菜,莉安再也忍不住吐槽了:“又吃那么多?”
“心情不好嘛,当然得多吃点。”
人们都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靠吃来发泄,世间真理。
“明明不管心情好不好都是吃那么多。”莉安小声说,米莉特似乎没听见——或者假装没听见。
“那么今天又是怎么心情不好了?”莉安关心地问。
“还不是那个鬼教官。”米莉特一边用叉子将食物送入嘴中一边回答。
“教官怎么了?”
“28个姿势协调喷口。”
米莉特在上课时的回答。莉安没想到她仍然在纠结这个答案,众所周知,正确答案并非如此。
“可是确实只有24个啊。”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恐怕连米莉特自己也知道。可她为什么会选择28,莉安也想不通。
米莉特一边咀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说:“可教官昨天才提到在调整粒子发生器的喷射量后,即使是发生器的4个逸散口也可以用来调整姿势。”
“但那不是姿势协调喷口,而且会大幅消耗反源粒子储量,缩短续航时间。一旦粒子耗尽,所有人都只能接受失败——不光是骑姬,所有的伴随部队都将失去打倒怪物的机会。”莉安说明道。
骑姬,作为一种特殊的士兵存在于战场上,就是粒子发生器。没有粒子发生器的骑姬只是昂贵而毫无实战意义的奢侈花瓶罢了。
“可教官明明说保命才是最优先选择。在窘迫到用全姿势协调喷口的境地时,任何可利用的东西都应该用上。”米莉特毫不退缩地说道。
“你这是狡辩。”虽然莉安像这么说。可看到这个火星女孩涨得通红的小脸,她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她知道,米莉特会这么说也不过是想逞口舌之快,她只是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并非一无所知。
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恐怕会引起米莉特的第二次心情低谷,从开学以来的相处看来,这个单纯的火星少女意外的敏感。
还是聊点无关紧要的话题吧。如此想着,莉安看了一眼对面的餐盘,半开玩笑似的说:“就算心情不好,那也不能成为你只吃肉的借口吧,营养要均衡。”
“哪有,素菜也有啊。”米莉特说着,指了指肉山中露出来的几片翠绿。当然,和足有两斤重的肉比起来,几片青菜可以忽略不计。
“你应该向我学习。”莉安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食物。和室友的餐盘比起来,她面前的盘子整齐得有如宿舍的棉被块。面食、蔬菜、蒸鸡蛋错落有致地填满了餐盘的每一个格子,就连作为水果的葡萄串,也被盘成四四方方的形状,躺在一角瑟瑟发抖。虽然食堂的自动售卖机在配量时非常精确,但是没有一点越界的情况恐怕归功于她的强迫症。
米莉特当然不会在意那种无谓的细节,她只要很多的肉和更多的肉。
“这里的肉种类又多又便宜,不吃多浪费。”她一边将食物送进嘴巴一边毫无修养地说。
莉安用勺子搅了搅汤水,等待热量散去。她无奈地看着大快朵颐的米莉特,轻笑道:“现在大家都喜欢吃素,哪有像你这样吃肉的。”
事实上现在不少肉类都是合成蛋白质,因此量多且便宜,反倒是因为允许蔬菜种植的地方越来越少,加上一些喜欢天然食品的人们追捧,造成蔬菜类价格不断攀升。莉安尽管不是“天然派”的人,但是对于合成食品也没有多少好感——尤其和家里的天然牛肉比较过口感后。
“他们爱吃素就吃素去,把肉留给我最好了。”米莉特把嘴里塞得满满的,就像一只颊囊里塞满了食物的仓鼠。
“难道不是因为火星的乡下人吃不起肉吗?”一个毫不客气的声音从米莉特身后传来,“不过喜欢归喜欢,还是要注意点营养均衡,吃太多肉的话连脑子都会塞满脂肪哟。”
莉安抬起头瞟了一眼,立刻皱起了眉头。
两个同学正端着盘子从米莉特身旁路过,她们一边若无其事地谈论着一边还嬉笑着看向满口食物的火星少女。
“都说胸大无脑,那个不就是样板。营养都堆在胸口上不去,听说啊,某个人政治还拿了个C,C哦,全班唯一一个C哦。明明是和模范生住在一起,却连点光都沾不到,啧啧啧,真是可怜的乡下人。”
米莉特甚至不需要抬头也知道那是谁。凯特?碧塔,一个以出生在集中城中央区域为荣的女孩。在学院崇尚的简洁轻便风格常服之间,她那身带有浓郁地区风格的、绘有特色花纹的衣服尤为显眼,似乎无时无刻在强调她民族的特殊性。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米莉特就感觉自己被这个“城里人”同学针对了。被人嘲讽,自然要回击,这是米莉特的处事原则。她提高音量大声回应:“要说C,我想起另外有个同学也拿了个C,不过是在体能测试那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呢?是不是因为平常太挑食,所以连B都拿不到呢?”
本来就要离开的碧塔一听到她的挑衅,立刻停下了脚步。她用眼角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米莉特的手臂,笑道:“啧啧,话可不是这么说。我们不是冲锋陷阵的大头兵,要用的可是脑子。只有体力的原始人怎么承担拯救地球的重任?更何况,还是个于己利益毫无关联的火星人。也不知道某个官二代为什么总喜欢和背景有问题的家伙混在一起,就不怕牵连到自己也被政治审查吗?”
听到这话,米莉特半闭着的双眼唰地瞪得滚圆,钢铁的餐叉在手中拧成了麻花。感受到怒气的碧塔也皱紧了眉头,咬着牙齿回瞪过去。
就在这时,莉安“嗖”地站起来,端着明显还没有减量的盘子若无其事地挡住二人互瞪的视线:“我吃饱了。”然后扔下咄咄逼人的同学往餐具回收处走去。
米莉特见状,也三下五除二将盘子扫光,跟上莉安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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