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景元启与巫卿绒成亲的日子。十里红妆,彩灯高结,巫卿绒的嫁衣红得使周围的一切都失了颜色。
是夜。万家灯火明。
送走宾客后,奈森走到他的婚房前,回想起这一天的事情他都感觉像梦一场。他并不完全理解这些复杂仪式的含义,大概是愿他与巫卿绒永结同心吧。
房里红烛摇曳,将盖着红盖头的巫卿绒的影子剪在窗纸上。奈森站在院子里看着唯美的剪影,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在人间与心仪的女子成婚。
奈森推门而入,轻轻掀去巫卿绒的大红绸缎盖头,平日里披散的长发被盘成发髻,佩戴着华美的发饰,还有珍珠作点缀,衬得巫卿绒的小脸更加精致。
看见景元启,巫卿绒的眼里就像藏了星星,她将脸埋在他肩上,白皙纤细的手按在他胸口,感受那一下一下的狂跳,像在告诉她,他有多爱她。
奈森紧紧抱着巫卿绒,感受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此刻他们相拥无言,却胜万语。
下一刻,婚房出现了魔女的气息,一瞬间变得浓郁,奈森还没来得及反应,头脑就胀得要命,他想要拉住巫卿绒,可是已经没有了力气,沉沉地昏睡过去了。
午夜时分,奈森终于醒了过来,红烛已经燃尽了,凉凉的月光透过窗洒在房子里,他转头,巫卿绒在他身边安睡,感受到她薄薄的呼吸,奈森心里的石头才落下。
现在房间里魔女的气息已经消失了,奈森设下一个小小的结界保护巫卿绒,然后悄悄离开了房间。
他走到离房间不远处的亭子里,再一次将景元启的记忆释放出来。果然如他所料,上一次看记忆时他就察觉到了异样,景元启的记忆里有许多模糊的地方,他也查看了景府老爷夫人大小姐甚至仆人的记忆,皆在相同的地方模糊了,刚开始他只是天真地以为是景家不愿回首的某段过往,现在想来,应是魔女所为。
奈森决定恢复景元启的所有记忆,虽然并非易事,这也是他第一次正面接触魔女的力量。奈森用法力驱逐魔女缠绕在记忆碎片上的魔力,还要保护脆弱的记忆不被破坏,就这样相持抗衡了半个时辰,奈森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不久魔女的力量渐渐减弱并被驱散,正当奈森放松警惕时,那股力量骤然变强攻击了奈森,他顿觉胸口有阵腥甜,鲜血从嘴角流下,嘴唇渐渐失去了血色。
“呵,反噬么?”奈森惨白的手扶住柱子,支撑着受了内伤的身体。好在景元启的记忆恢复了,他不算白受伤。在景元启完整的记忆里,他和巫家唯一的小姐巫卿安相爱了,并互定了终身。有一天,巫卿绒出现在他面前,这个美丽的女子身着华服,墨发如瀑泄下,明眸皓齿,嗜血的唇弯成一个弧度,笑得格外妖冶。然后一切都变了,巫家有了二小姐,景元启爱着巫卿绒……
真相在走马灯似的旋转着,奈森的心脏像被重物狠狠砸下,痛得厉害。
就当作梦一场,该清醒了,奈森提醒自己,巫卿绒就是魔女,是他的敌人。
奈森回到床边,看着熟睡的巫卿绒,默默收起保护她的结界。她好像还没有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虽然受了伤,但也能勉强掩盖住自己的气息,他苦笑了一番,如果当心一些不被反噬,现在就不必如此辛苦了。
困意袭来,奈森在魔女身旁入睡。
当他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他起身,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虚弱程度,想要完全恢复还要大概四天的时间,他盯着惨白的手,忍不住在心里嘲讽自己,所以他现在是只废天使了吗?以现在的身体状况,哪还能杀死什么魔女,能隐藏自己就已经是最大极限了。
巫卿绒站在院子里,沐浴着暖阳,注意到景元启站在门口,她回眸轻启红唇。
“夫君。”
那温柔的声线像一方深潭,让人甘愿溺进去。可是奈森不会,他双手交叠在胸前,身体不羁地倚着门框,还她一个浅浅的微笑。
魔女的背影感觉能溢出幸福,还是闪光的,他想不明白眼前这个美丽又危险的女子为什么要用世间最强的魔力来玩过家家游戏。
景家和巫家刚刚联姻不久,五大家族又组织了一个活动——狩猎会。当知道是秦桃玉提议的之后,奈森已经嗅到了深深的阴谋的味道。
六人换上狩猎装束,骑马进入了一片森林,“这片森林是我秦家的,也是我们今天的狩猎场,里面没有猛虎野兽,大家就尽情玩吧!”秦桃玉说完便骑马进入森林深处了。
大家分头去狩猎,奈森骑着马悄悄跟在巫卿绒身后,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放心不下,明明知道巫卿绒是魔女,她可以保护好自己。
狩猎中的巫卿绒熟练地控制着马儿,修长的手臂用力地拉弓搭箭,高高束起的长发被帅气地甩在身后,凛冽的眼神总有种势在必得的霸气。她英姿飒爽的模样与奈森认识的她判若两人,让奈森不禁期待她作魔女时候的样子。
“沙沙——”
听到周围突然有声音,奈森警惕地张望,果然如他所料,一支箭正对着巫卿绒,拉弓的正是巫卿安。然而巫卿绒并没有感受到危险,还在全心全意地瞄准一只鹿。
“咻——”箭离了弦。
“巫卿绒!”奈森已经来不及思考了,骑着马冲了出去,只见他抱着巫卿绒跌落马背,惊起一群飞鸟。
奈森想起身,可是被箭刺中的背部传来的疼痛贯穿了他,眼前巫卿绒的脸也像隔了浓雾般模糊,他知道他受伤了,也知道他已经隐藏不了自己的气息了,便化作白鸟逃离景元启的身体。
巫卿绒看了看倒在她身边的景元启,又仰头看向白鸟飞走的方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闭上眼睛,整个林子瞬间被她的魔力笼罩,身在其中的人变得渺小,无处可逃。
她看见暗算失败后匆匆离开的巫卿安,看见受伤的白鸟落在某棵树下,变成在咳血的银发男子,他身上有浓郁的异种族的气息。
“天使?”
她疑惑的眼神中掺着一丝丝玩味。
“方宇,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怀礼成问。
“或许是你多虑了。”侯方宇淡淡道。
奈森与他们只一树之隔,为了不被发现,他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别担心,他们看不见你的,”巫卿绒一步一步走来,蹲在奈森面前,递给他一张丝帕,“你在我的结界里。”
“……”
“我与天界并无瓜葛,你为何而来?”巫卿绒盯着奈森,眼里不再繁花似锦,已然结了寒冰,好似下一秒就要刺穿他。
“我在保护你……”奈森又对她说谎了,可是是在保护自己,“不然我何苦冒生命危险救你……”
奈森眼神闪躲,怕被她识破,可是巫卿绒觉得非常在理,并没有怀疑,她指腹抚过他此刻异常苍白的脸,轻抬起他的下巴,好让他能直视她。
“天使,我要怎么称呼你?”
“奈森,这是我的名字。”他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
“奈森,我是爱礼丝。”
“爱礼丝……”他们几乎同时念出了她的名字。
爱礼丝放开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你似乎很了解我,除了我的名字,你还知道些什么?”
“呵,我只是不知道堂堂最强魔女,为什么要破坏人类的姻缘。”奈森脸上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魔女对天使的嘲讽不以为意,却狡黠道,“天使,你的翅膀,我可以看看吗?”
没有太久的考虑,奈森张开洁白无瑕的巨大翅膀,温柔地扇动着,可是他痛苦得撑在草地上的手指已经深深地陷进了泥土里,不一会儿那对美丽的翅膀也累了般地垂下,盖在他身上,似乎在保护他。
奈森感觉魔女在对他说着什么,可是他渐渐听不清楚了,眼前也变成了一片灰色,心脏缓慢地跳动着,他感觉听到一声嘲笑:用尽力气为博美人一笑,简直愚蠢。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识。
当他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被好好地安顿在床上了。感受到房间里残存有一丝魔女的气息,他竟然有些安心。
“你醒了,”爱礼丝推门而入,将端在手中的碗递给奈森。
“这是?”奈森看着碗中浓浓的诡异汁液问道。
“我给你熬的,对愈伤有效。”
爱礼丝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奈森,看他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唔!”奈森痛苦地抓着被子,嘴唇发紫,“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聚灵果。”它是恶魔们的宝物,只要吃了它,即使是濒死状态也能马上恢复。
“你真不了解天使,对我们来说,恶魔的食物都是毒药,有时候甚至可以致命……”
爱礼丝心中一惊,看着因为自己而变得虚弱的天使,她心生内疚,却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想了想,她轻靠在他身上,“对不起。”
“离我远点。”奈森推开了她。
爱礼丝先是一愣,然后转身想要离开。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受伤的时候你在我身边会让我更加痛苦。”奈森解释道,“天使受伤时如果有恶魔在身旁,愈合和恢复会慢很多,这种自然法则很不公平。”
“那在森林里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爱礼丝问。
“……我不知道……”
“噗哈哈哈,”爱礼丝忍不住笑了,声音清脆似铜铃,“你是傻子吧。”
奈森没有反驳,他缓慢地转身,方才还巧笑倩兮的美人,已经带着房间里她的气息一起人间蒸发了,空荡荡的房间顿时失了生机。
“爱礼丝。”无人应答。
“爱礼丝!”仍旧无人应答。
奈森不敢相信,她就这么消失了,如果知道会有此刻,他就算疼死,也绝对不会赶她走。他艰难地下床,想出去寻她,可是腿却不听使唤地跪下。
“你别再逞强了,好好休息,别找我,你也找不到我,我会一直在这里。”房间里突然出现的声音莫名有种让他安心的魔力,他躺回床上,突然觉得这个房间不一样了,有种名为归宿的情感。前一秒还是冷冰冰的桌椅字画,这一刻却异常多情,好似一笔一砚是她,一琴一瑟是她,一书一卷是她,一枝一花亦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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