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浑噩者（壹）
夕阳温柔地充斥着教室，慵懒的蜂蜜色在微寒的季节里，为人们带来一种温软的温凉。辉煌而朴实的夕照如水一般充斥着这片不大的空间。
喧闹的欢笑恰到好处的响起。仿佛刮搔着人的耳膜一般，不大不小，却无法忽视。
我将自己隐藏在夕阳的河所韵出的一片阴影中，手撑着头，看着这片和谐到有些温馨的教室。
温馨到令人烦躁。
偶然瞥了一眼黑板上的值日表。我看见了白色的粉笔小姐。
“金耀日……”
星期五，安息日的前一天，耶稣的受难日，还有我不得不工作的日子……果然是大凶日。这么想着，我叹了口气，站起身。
打工的日子，以及，某个人即将死去的日子。
“啊，天宫同学，请等一等，我也一起！”
那个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夺目。我虽然回答着她，却没有直视那张虚幻的笑靥。
“……我今天有事。”
“那我也一起去。”
“……”
……这位小姐，你上次想要办事我似乎给了你很充分的空间吧？
“……我要打工。”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吵死了。”
“对，对不起……但，但是完全想象不出来啊……天宫同学也要打工吗？”
……不然哪来的生活费？
不如说没有这个根本活不下去好么？想象不出来是什么鬼。
果然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吧。话说，你既然是个大小姐，麻烦你有一点人上人该有的样子。
“天宫同学！”
突然叫出来，学生们的笑谈都被湮灭了。
“我想看！想看天宫同学打工的样子！”
“……”
这是想要在我打算脱身前就将后路完全灭杀么？这个将死之人……
“不……完全不好玩。要招呼客人—”
“招呼！客人！是服务生吗？！是服务生吧！”
为什么情绪越来越高涨了啊……
没想到人的眼睛真的能放光……话说太闪了啊，眼睛里的光太闪了我都要融化了……
“……只是一个又脏又破的咖啡厅罢了。很脏……很脏。”
“我也要去！我要去！走吧走吧！”
“……”
……很痛啊。无论是你热烈的视线，还是班上同学们那强烈的目光。
“……不是讨厌脏……”
“有天宫同学在，完全没问题哟！”
……就算你做出秀肌肉的样子……
不过……我有些悲哀地望着那明媚。
“好啦好啦！别管那么多了啦，快走吧！GOGOGO！”
“……?！别拽我—”
还有几个小时，这张温暖的，无暇的笑容就要永远的消失了吧……
有些狼狈地被她拽出了教室。不过，一想到一些令人烦躁的命运，渐渐也觉得这些事情怎样都好了。
“打工！打工！打工！”
“……是我打工。”
为什么这么兴奋……平时就很危险的公路更危险了不是么……
我毫无意义地提心吊胆着，跟在跃动着的百合花香后面，一边引导着，带着她来到了我打工的，一家有着“拉提”招牌的肮脏的咖啡馆。
虽然说是咖啡馆，其实说白了只是一个面包房。只是随便添了一些速溶咖啡的菜单而已。嘛，仅凭这点就敢妄称咖啡厅也算是十分了不起的，大概。
带着神宫寺与沉重的心情，我打开了装模作样的挂了一个铃铛的玻璃门。
随着清脆的声音，略显古色的装潢映入眼帘。舒缓的巴赫回荡着，以棕色为基调的台桌，配上朴质到甚至有些单调的米色小卡座，明亮的空间下彰显着一种奇妙而朴实的高雅。
察觉到了我的气息，站在柜台后的美人露出了迷人的笑容，对着我这边说道。
“呵呵，今天真晚呢，亲爱的。”
比起店外琳琅满目的种在奇怪工艺品里的花草或是木艺盆栽，店内的多肉类植物也有些令人眼花缭乱，搞不清是自然还是朴实，是平淡还是高雅……一切都那么融洽和谐，浑然天成。
……虽然之前提到这里很肮脏……但说实话，这是一间一眼就能看出店主用心的店，比起“豪华”，“高雅”这类词，或许“温馨”才更加适合这间小小的咖啡馆。
“……你先找个地方坐。”
无视了那个从吧台后传来的欠揍噪音，我对身后的神宫寺说道，随后直接走进了员工室。
换上了熟悉的白衬衫黑西裤，将灰黑色的围裙围在腰际，踩着搁脚的皮鞋，我推开职员室的门，来到柜台的后面。
看到我出现在柜台，烦人的美人店长再次凑了过来。
“哎呀呀亲爱的，换上这身衣服的时候要戴上蝴蝶结的哟？”
“……滚，别凑上来帮我戴，恶心。”
有些粗暴的将凑上来的手挥开。但是这个烦人的家伙一边嚷着“这是店里的规定”一边不依不饶的向我的衣领探出手，无奈之下我一边用着左手抵着对方的脑袋，一边用右手夺过对方手中的蝴蝶结。
“亲爱的你竟然拒绝我，我实在是太伤心了。”
“……滚。伤心到死。”
“亲爱的我这么爱你，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呢？”
“……”
这个叫做穆阳德的，有着一头夸张到有些中二的紫发的美人，是这家“拉提”的店长。那容姿完全称得上倾国倾城，优雅之中透着一丝神秘，却也不乏一种暖人的亲和。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家伙。
说实话，如果被一个这样的美女说出做出这样的举动的话，说不高兴绝对是骗人的。但是。
“别恶心，我对男人没兴趣。”
但是，是个男的。
说他是“美人”……仅仅是因为他有着一张比女人还要美的脸而已。因为听说他的女人缘很好，所以也并不担心他的取向。
他说那种话，“亲爱的”什么的，不过是为了恶心我而已……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更烦人。
“啊哈哈哈别那么说嘛。我可是有整整八天零十六个小时没见到你啦！亲、爱、的？”
“滚，别凑上来！无聊找你的后宫玩去。”
“诶嘿嘿嘿，诶嘿嘿嘿嘿嘿嘿嘿。”
拼死忍住那强烈的不快无视了他……能在恶心人的同时一边卖萌，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天赋了吧？
“呵呵，好了不开玩笑了。不过，上次你为什么没有来？托你的福我和祈都快忙死了。”
说完，从他的身后冒出来一名淡紫色长发的，穿着一身女仆服装的少女。
那是一名有着奇妙氛围的少女。她出尘，却和橘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硬要说的话，“澄澈透明”这个词更为贴切；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却也不似神宫寺的那种快乐的纯真……
就像一幅画一般，静静的在那里。仿佛就连她自己的美丽本身，都与这个世界毫无关系一般，没有一点波澜。
长长的刘海厚厚地遮住了她的右眼。那双没有情绪波动的眸子，只有在看见我的时候，才会露出特别的情绪。
“……住手吧祈。我的取向是正常的别这样……”
……准确来说，是是看见我和这个烦人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
毫无感情的双眸不易察觉地，瞪着我一般看了我一眼，随后撇过头移开视线，装作看向门口的方向，双手却如同彰显着自己的所有权一般紧紧地抱住阳德的手臂。
……总觉得很想死。
这个少女总是陪在他的身边。简直像一块裹腰布。
然而，当我每次问他是否在和她交往时，却不说话，只是用着一种略显悲伤的神色微笑着。
那也是我不认识的表情……总之，就是搞不懂他们是怎么想的。嘛，反正跟我也没多大关系。
“嘛嘛，现在是放学高峰期，就不要再为了我争吵啦。祈，前台就交给我和亲爱的，能请你先把后面的蛋糕发泡准备好吗？”
鬼为了你争吵。
少女乖巧的点了点头，脸颊似乎染上了微红。
阳德宠溺地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回头对我说道。
“嘛，就是这样，先交给你咯。”
“恩……”
“啊对了对了。”
一边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一面抬起手，在我反应过来前将我的眼镜抢走了。
“——？！喂，你——”
“好啦好啦，亲爱的你带上那个生意会不好的哟？难得一张帅气的脸不是浪费了吗？”
“……”
“况且，如果有你学校的学生来这里的话不是很不妙吗？”
……嘛，这说的也有道理……
放弃了抵抗，我让意识回归虚无，默默地等着这个烦人的家伙用那根骚到不行的紫色发卡夹住我的一撮刘海，露出脸庞。
叹了一口气，眼角的余光撇到神宫寺正坐在离前台不远的一处靠窗的沙发上兴奋地看着这边。同时又有一大堆学生从门口涌进来的气息……算了。毕竟这个世界上哪有轻轻松松就能拿到回报这种好事呢……
似乎是看到我屈服了，店长大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目送少女走回厨房后，从柜台下方的橱柜里拿出了一罐菠萝片，两盒鲜牛奶。
我面无表情地对着来到店里的学生们说着“欢迎光临”。慢慢吞吞的下单后，将号码牌交给他们并请他们自己找座位坐下，之后再慢慢地处理。
说实话，第一次听以前的熟人，也就是穆阳德这家伙说他开了一家咖啡馆的时候，我根本无法相信这个随性的家伙能开的起来……而且他虽然看起来八面玲珑的，但其实基本上没有能够帮忙的朋友。
一个人开什么店？就算我来帮忙，两三个人？别惹我笑了。
然而，他还是开起来了。而且生意出奇的好……其中的原因，嘛，只要稍微观察一下店内的顾客就明白了。
店内的客人，七八成都是女性。不多的座位，制造了一个“就算上菜慢也没问题不如说大欢迎”的状况……虽然就结果来说差强人意，但总觉得无法释怀。
简单地说，只是“卖弄色相”而已。
嘛，我这张虚伪的脸能作为吸引客人的工具的话，也算是一种安慰吧……话说怎么回事啊这种满满的牛郎气息……
“啊哈哈哈……那么，你在困扰什么呢？”
“……”
刚开始忙起来的，这家伙突然在说些什么啊？
虽然看似随意地对我搭着话，他手头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水果慕斯，椰浆西米露，双皮奶等等奇形怪状的甜品纷纷诞生出来。
“是因为那个孩子吧？啊啊，真是无暇的笑容啊。你是不是被她抓住了什么把柄了？”
“……怎么可能。”
“呵呵，你不是都让她见到你的素颜了吗？难道说这不是你接纳她的证明？”
“……碰巧罢了。”
而且……
我将他面前堆积起来的作品，或是送至对应的客人处，或是放在咖啡店中央的自主展柜中。整理心情，回来并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大体告诉了他。
突然想到了不久后我要犯下的罪……不禁失去了声音。
“是吗……你在，痛苦着呢。”
“……什么？”
轻轻的搅拌着鲜艳的奶浆，紫色的刘海下，我隐约间瞥见了那近乎同情的怜悯。
“难怪你一副那么奇怪的态度。不论是开朗还是无视，甚至是对自己完成任务的鞭策都太过刻意了。”
“……少胡扯。”
“不过，这也难免吧。毕竟那张脸……你又被逼迫到那个地步了，不是吗？”
……这个浑蛋……
“……你知道多少？”
“你说呢？”
说罢，一份诱人的冰淇淋面包盒转眼间呈在了我的眼前。
无奈的叹了口气，将点心送到后，我放弃一般听着他的轻笑。
“嘛，我的确是在之前就听过她了。你难道忘记了，你的学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怎么可能。”
嘛，不过，也对。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人极会管辖的学校，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正常的学校。
之前也知道了。这个世上是有天使和恶魔的。但天使和恶魔其实不是另外的生物。他们曾经是人类。曾经。
他们的来源有两种。一种，是最主要的途径便是“自然产生”。
人死后，世界会为他的灵魂，以他一生的作为，以“善恶”为标准下一个定义。于是善者将成为天使，相对的，恶者成为恶魔。
比起“转生”，或许称这种现象为“进化”来得更贴切一些。
至于这个“善恶”是由什么标准来评判的，这就无从知晓了。但是说到底，也是无关紧要的问题。毕竟进化之后，生前作为人时的记忆基本上也会完完全全的消失，基本上算是另外一个生命了。
“似乎昨天还有一名男学生差点觉醒……亲爱的你知道吗？”
“……或许。”
男学生的异常，同当时我感觉到的，那个女人的危险气息似乎不无关系……不过怎样都好。总之第二种，如他所说。就是“觉醒”。
听上去有些中二……但事实如此。然而，产生可以觉醒的人的概率本就微乎其微，加上这种天赋也极其容易流失，所以作为问题来讲也不算严峻。昨天天台上那名不良，就是差点觉醒为恶魔的一个例子。
“觉醒”，就连契机也难以捉摸。总的来说，便是当拥有可以觉醒的素质的人的精神受到强烈的影响时，比如强烈的悲伤，绝望……之类的黑暗情绪占据心神时，拥有素质之人便会觉醒成为真正的天使或恶魔。而其中的程度更是无法把握。人与人之间情绪的强烈，意志的坚定以及对事物的敏感程度等等都不尽相同。
虽然这样的人能够拥有记忆，但是由于自身的局限，无法处理接受好身份的转变与现有世界的崩坏，一般来说更容易变成遵循自身欲望的野兽。所以人极会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将世界上所有的“拥有者”汇集到一起，在每个大洲设立了一到两所专门收容的学校……苍夜高中便是坐落在日本横滨的，亚洲的其中一所。
顺带一提另一所在中国。虽然听说是我的祖国，但一次都没回去过就是了。
至于为什么是高中……因为“拥有者”一般来说都是十到二十五岁左右的少年青年——成年人都会受到社会不同程度的影响，所以一般不会产生足以重塑世界观的强烈情绪，这也是为什么“拥有者”的天赋容易流失的原因。于是人极会从全世界范围内汇集这种“拥有者”，将他们管辖起来，一是保护，防止他们成为怪物一般的存在害人害己；二来避免恶魔天使的存在被世俗社会发现。也有防止他们被天使与恶魔那边的人利用的意图。
最重要的，就是教育他们入世。所以这所高中与普通的高中无异，教授的课程也是最普遍的东西。只要他们受到了世俗社会的影响，自然会渐渐失去觉醒的能力。
所以，可以说，这所学校里的学生，全部都是“纯真之人”。像是幼稚的欺凌，笨拙的谈笑，无意义的交流……都是天真笨拙的表现。只是神宫寺这个个体纯真的程度远远高于他人罢了。
“……不过，你会管人极会的事，还真是罕见呢。”
明明从以前开始就玩世不恭，对工作一点都不上心，是个就算开个咖啡馆也不会去管世界和平人类生死的家伙。那些老东西光是想要找到他的行踪就要花掉大把精力……这样的家伙竟然转性了么？
“诶嘿嘿，毕竟这是亲爱的你的事嘛。作为老公我当然要管一管啦。”
“少给我耍笨。”
有些不爽地斥道。但对方却反常地，没有表现出半点看玩笑的样子。他放下了手中做到一半的蒙布朗，有些悲哀地看着我的侧脸。
“不……但是，你快不行了吧？毕竟那张脸，那种事……简直是，重蹈两年前的覆辙呢。”
“……别说了。”
“……”
我已经，决定杀她了。
用行动制止这个话题。按照下单的先后将食物准备好，在没有人点单时，将之前不急着分发囤积起来的甜点一一对应号码牌送去。当有顾客前来点单时又连忙赶过去……
就在我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从前台旁传来了一阵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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