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惟争者败,胜者失,持盈者死!”
“闭嘴!”
那烦人声音持续着,“汝,无名无相,生无物,死亦无物。”
“你才无物······”
该死的,这混蛋到底想说什么?我近乎粗暴地打断了“牠”,正想唇枪舌剑战一番却又回想起以往的败绩,在深深的挫败中终于理解到一个事实--即便是同住一个躯体共用一个大脑,也绝对无法理解这个非人的异端。
不管发生什么!
“放下吧!”
“一旦人试着去做一些不自然的、不可能的事情就必然会遭遇挫败并感到沮丧、烦恼,现在的你便是如此。”
“闭嘴!”“闭嘴!”“闭嘴!”
随着“牠”的沉寂,我的感觉总算是稍微恢复了些许,虽然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但至少可以零星地感受到面前的温热与后背的寒意。“……&*%*%··*¥@%··¥··”救了我的好心人似乎在说什么,可我既听不清也看不见,更理解不了。
事实上,我脑内正嗡嗡作响。
警告!无法受理外部的任何信息,它大概是这样说的。
“···#@……*%@¥%¥···”
这种感觉很奇怪,我无法控制自己,嘴里吐出的是自己都理解不了的什么东西。我不能称它为话语,因为就连醉汉的呓语、初生小儿的牙语也远比这个来得清晰,来得明白。脑内翻滚着什么,它使我混乱了起来。
现在,我的内在全盘错乱了。
不知多少年前的记忆碎片像打翻的油盐酱醋堆在一起,恶心得我几欲作呕。
我吸了一些香气。
这徐徐进入体内的温润气息让我好受不少,混沌的大脑清明起来。现在,我被一个温柔的女性抱着,大概是这样。我酸涩的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当然没办法看到这个近在咫尺的好人。
都说世道人心险恶,可我总遇着这种令我功亏一篑的好心人。弄得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伤心好。
我死了就好。
在那个恶魔苏生的时刻到来之前,作为容器而被创造出来的我必须死。只有我死了,“祂”才不能从冥府爬出来。唯有这样,这世界才能得救!
“你做得到?你能超越你自己?”
“牠”忽然冒出来。
“闭嘴!”
我想我大概找到了一个让我从“牠”的喋喋不休中解脱的好办法。
“我真该早点发现这个方法。”
就算是没死成,能发现一个让我免于异端邪说毒害的方法倒也不错。从坏事中发现好事,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至今为止,我寻死过多次,尝试过各种各样的方法和地点,而这一次则是我当下能想出来最好的最接近成功的方法。
事实上,它的确是接近成功了。
但就像以往一样失败了。
我一直都很奇怪,那些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人往往无助地死去,而我这样总是自寻死路的人却非得活着不可。
命运的讽刺?
唔!
我正想着,就察觉到女人撬开了我的牙关,渡给我一口苦极了的药。这让我有些尴尬,特别是发现自己竟然开始留恋那条旁若无人般闯进来的湿湿的、软软的、暖暖的、灵活的舌头。我当然是没有什么心思,任是谁也不可能在失血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时候起什么不好的念头。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我对它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如果还有下次,我是说如果,我想我一定会近乎贪婪地索求它。
也许是药量不够,女人又一次撬开了我的牙关。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就像是早已准备好的猎人一下子捕获了猎物,贪婪地缠住它并**起来。
女人明显是慌乱了,急忙撤走。
切,离开了。
我不由得失落起来,想去追那让我魂牵梦绕的人,却没有丝毫气力。
等等······
我勉强去做却是又昏了过去。
昏迷中,我感到有人在移动我的身体。
这是?
我醒来后,多亏了背后那熟悉的冷硬触感立刻发觉自己正坐在长椅上,而女人却不知道去哪里了。这长椅大约是我白天坐了一天的那个,硌着我左半边屁股的那块凸起一天没变。该死,我的毯子呢?那可是我唯一的家当啊!我收回前言,这世道果然还是人心险恶。开玩笑的,一个毛毯而已,虽然有些对不起送它给我的那个人,但是它如果能到更需要的人手里,我就没什么可在意了。
我的五感大半恢复了,虽然不知道伤势如何,但依着“牠”的手段,痊愈是早晚的事,唯一的疑问是这一次“牠”会拖多久。
时间不多了,我得想个办法才行。
而且,那女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头,手里的药药效强得惊人。一想到这我就头大起来,纵使非我所愿,但她救了我一命这是事实,不能不予以回报,只愿这次别再卷入什么麻烦就好。
“······啊~啊~~~嗯~~~~唔······”
几次尝试,黏糊糊的感觉让我很不适应,但终于还是睁开了眼。
“哈哈哈哈哈!”
我看着四分五裂的心脏还有散落出来的肠子,心里极其愉快,命运到底还是垂青了我,哪怕过程有些波折,但我所愿所想的这不是成了吗?
我是完美的人造人,严格按照人类的标准制作,不存在任何的异化,根本不具备失去心脏还能活下去的生命力,之所以还活着却是因为“牠”以灵体强行催发肉体生命力从而吊住了一口气的缘故。
然而,不过是回光返照,我、“祂”终究是要死的。
赢了!
这就是胜利?
噢,原来如此,这很好,这非常好!
我一切的一切都付出去了,为了将“祂”的一切一切全部都消于无形。我为了这一天而活着,为了这一瞬间而活着。终于,我的人生--这不断败北的战争第一次胜利了。
没错,这就是我--无名的赫蒙克鲁斯!
啊,真是让人好等啊!平生第一次品尝到的胜利的滋味,是超乎想象的满足感。
“满足了吗?”
我答道:“啊,托你的福。”
“那么,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无憾了吗?”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其余的赫蒙克鲁斯都已经死了,最关键的材料也被我烧了,你还准备拿什么去救你的本体呢?”
“难道说你还有翻盘的手段?”
“牠”没有回答。
我躺着,安逸地看着周围。
右眼花掉了,看什么都是血红的、支离破碎的,大约是被子弹擦到了。我想闭上右眼,却被一股剧痛阻碍。左眼似乎还正常,但在这狂风骤雨的天气里好与不好其实已经不差别不大了。
黑压压的天幕、呜咽低泣的狂风与倾天而下的骤雨,而我就在这世界的中心,独自一人。
那个人不在呢?看样子是报答不了。
但是,这很好。
当死亡接近的时候,我希望自己身旁再没有别的人,这样我就能进入完全的单独,这样我就可以在这绝对的纯粹和孤独里回归源头,而不被人世间所污染。
就在心即将归入宁静的时候,一张熟悉的脸闯进了我的视线。
“对不起。”这句话就像是某种魔术一样,使我至今为止积累的苦楚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我痛苦的几乎忘记了痛苦。我认识她。我怎么能不认识她?莲,我的造物主,我的父母亲,我挚爱的人。该死的,我早该想到的,这种鬼天气在加上枪击声哪里会有人出门,更别说来救一个死人!
“因为你不想知道。而现在,你只是装作惊异罢了。”
我没有反驳,因为我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不可能!她不可能知道的。我早就洗去了身上的印记,而且因为之前的教训,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有看过地图,方向、每日行经的距离以及最终的目的地都是在动念间随机决定的。在今夜之前,在决定去死的那个瞬间之前,就连我自己也不可能知道自己会用这种方式死在这种地方,但她却来到我面前了。难道说我的一切都在她的掌中吗?如果被她带回去软禁······不,我还不能气妥,还没结束,还有机会。
“为什么知道我在哪?”
我试图获取这个使我失败的未知因素。
她幽幽叹了口气,“······我在俗世的家就在淮阳,所以zero你一来我就知道了。”
“我自己撞上来的?”
我不可置信地问。她什么也没有说,而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我怎么能想到?我怎么能想到自己跑遍了小半个天朝,却只是兜了个圈子,还是回到了起点。这是命运?我命中注定失败?“祂”必然苏生,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哈哈哈哈哈!”
这压倒性的挫败感就快让我发狂了。
我走在逃离命运的途中,却与命运不期而遇。我与她的相见并不是偶然,却是命运的金桥筑搭起来了。
“zero,放弃也没有关系哦。”
她拥抱了我,用温软的肉体抱住我这个死人,“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
我没办法恨这个人。我只是她借以达到目的的器具,她全部心思都放在“祂”身上,她不曾想过救我出困境,这些我都懂,但我果然是恨不了她。
因为······
亲情、爱情、过往以及那个懵懵憧憧的我,我把放弃的一切都寄放在她那里了。莲就是我与世界的连接点,就是我扎在这世上的根蒂。没了莲我就会从这世界脱离,没了莲我就会成为无根之草、陌上之尘。
我可以恨“祂”,我可以恨这世上所有人,唯独恨不得她。
好暖和,好暖和。
就像初日的阳光般温暖,被救赎了。
啊~啊!
此刻,涌动在我心里的情感,这一定也是某种命中注定,如果不是的话,我就不再相信命运了。
“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了。”
要不了多久,祸害、灾难和黑暗就会降临到这人世。
我突然没出息的想到:就让“牠”赢了又何妨?无论输赢,我所做的一切都不会是无用之功。不一定要胜利,失败也是有其价值与意义的。竭尽全力向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发起挑战,最终落败身死也是个不错的故事。
我虽然知道这是错的,却忍不住这样想,似乎这样想就能没有遗憾的死去。
啊~啊!我果然做不到,放弃了,保持现在这样就行,像这样放弃努力沉溺在莲温暖怀抱里。如果我能,大概会幸福不少。
但我不能这么做。
也许就像“牠”说的人无法超越自己。我无法超越我自己,哪怕重来千万次,哪怕是没有那个契机,哪怕“祂”是圣洁的救世神,我一定也会走上如今的道路吧!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什么而折磨我自己?正义的言辞早让我厌倦。我爱的亦早与我分离。生来无名、死亦无物的我哪里有什么非要达成不可的使命?憎恶、愤怒亦或是仇恨,我与这些情感相距甚远。
我从来不恨不怨“祂”,因为如果没有“祂”我也不会诞生,那就没有此刻的烦恼了。
烦恼、执着、爱,这些内在;高山、江水、雪原、荒漠,这些风景;小贩、小姐、乞丐、卫士,这些与我相遇的人;这些全部是我活着而得到的。
“祂”赐予我了生命,我很感激“祂”。
哪怕是浮游般短暂的人生,对我来说这却已经足够了。
从这个角度考虑,作为“祂”苏生的容器也没什么不好,但我做不到。为了将“祂”的一切一切全部都消于无形而活着而死去,这是我的命运,当命运的手按在头顶上,身为人的我,没有反抗的余地。
所以,我会继续,为了将这早已死去却妄图归来的亡者埋葬进永远的虚无。
当我冷静下来,发现身上多了一件大衣。它很大,足以在寒风中护住我和莲两个人。而就在我思索自身命运的时候,莲握着我的手紧贴着我。她一直是这样,平时很活泼很雀跃,你不想说话的时候她却从来不多话。
我很喜欢这一点。
当她在你身边的时候你看不见她,那里没有人,这里也没有我,只有爱存在,只有爱在流动,只有爱--无念的狂喜、只存在于当下的狂喜、无野心欲求的狂喜。
在这种状态下,我总能达到平生的最高处。
所以,我以最快的速度思考,试图搜寻那个让我翻盘的伏笔。
以前见过的某个人告诉我:永远不要放弃,胜负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揭晓的。因为命运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埋下伏笔。
而现在,正如她说的,我似乎找到了那个伏笔。
“莲!”
我问道:“没有心脏、血液流尽也能活下去,我是被如此设定的吗?”
“把你做得与常人无异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她以很轻松的语调答我。
虽然因为角度以及我糟糕的身体状况的关系看不到正脸,但我却清楚地感知到了,她没有说谎。
“那么,是没有心脏、血液流尽也能救回来的设定?”
血液流出,体内的热量流逝,视力下降······我没有这些感觉,相反我的身体状况稳定的惊人,大概是她用了什么秘术的作用吧。但是,如果没有更进一步的挽救手段的话,她所做的就终究是一场徒劳。
“没有,我要是能做出超常的存在,也就不会让你有到处乱跑的空余了。”
就算是自己的筹划即将落空,她依然很轻松,“毕竟,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在这最后的时刻让你轻松一点而已。”
“还有材料?”
她白了我一眼,“哪能剩下,早让你祸害完了。”
“那······”
我突然醒悟到她信心的根源--就算我不行,“牠”也一定能将事情继续下去。既然如此,我再问莲就没意义了,只能去问“牠”。
“喂!回答我!”
我在心底粗暴地唤“牠”。
虽然有些奇怪但这家伙向来是不会说谎也不会回避的,所以我肯定会得到答案。而在等待的同时,我也在考虑挽救这具已经空空如也的身体的办法。说起来,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我能保有意识这本身就是一种奇迹。药医不死人,不管怎样去维持,这崩坏的身体也无法恢复了,我很快就会死,就算是遇到“镇守”也一样,这具脆弱的躯体可经不起折腾。那么,“牠”要怎么打破这局面?“牠”的底牌是什么?
我已经放弃了这次胜负,心却静不下来,仿佛有一把无名火烧在我的里面,让我焦躁不已。
“违抗命运的人必受惩戒!”
“牠”不负我所望地告知了我真相。下一刻,天地颠倒了。“······喂,zero!······不能睡,会醒不来的,zero!······”
······
我怀着一个破碎了的心灵在黑暗中徜徉、徘徊。
忧伤和痛悔的灵性碎片啊!你在哪里?苦闷和折磨的灵性碎片啊!你在哪里?我灵性的碎片啊!你在哪里啊?
“zero!······”
谁?你是谁?
我记不起这熟悉的声音是谁的了。
真奇怪,不想回忆又想回忆,这是什么?是什么呢?这个感觉。
“睡去吧!”
突然,睡意如潮水般涌来,我的意识几乎要被冲垮了。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我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有一件极为重要的、我必须去做的事情在等着我,我有这样的感觉。
但同时也有另一种感觉,如果我坚持就一定会后悔。
“你会后悔的。”
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这呓语徘徊在我心中,烙印在意识深处,直到睡意褪去了清醒了,嘴里还不自觉地复诵着。
那是谁?对我来说是什么?又为什么我会有如此复杂的感觉萦绕在心底?
我怀着这些疑问,循着呼唤从黑暗中走出。
······
当黑暗不再遮蔽我的记忆,我终于理解自己将要面临的苦难。
所以,当莲的脸正对着我的脸的时候,我只有沉默,不敢看她,撇开头去看外边的什么。
我要如何开口?我要怎么为自己辨白?
大概是不需要的,这世上有些错是无法用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去的,比如说现在,莲因为我的缘故将要失去性命,而我却毫无悔改的意思。当然,这并非是说我不后悔,而是在强调现实--即便后悔即便注定了失败,我也一定会这样做的现实。
“其时已至。”
于是,“牠”宣告了我人生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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