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感谢并辞别了二师兄后,金杜云一个人走进了人字班所在的小院。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感觉到,大家对自己态度明显与之前不同了。
以往日而言,金杜云就是“被忽视”三个字:除了几个互相抱团取暖的小兄弟,没有人跟自己打招呼,吃过饭没吃过饭大家不在意,来上课没上课也无人关心。
有时候自己躺在后山草坪上一趟就是一整天,他眼睛看着晴朗天空中慢慢飘动的白云,反而疑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其实只有自己一个人是真实的,其他所有人不过是幻象似的东西。
而在被选中为修炼凤仪剑的弟子之后,单单途中遇到了几个地字班他都不认识的弟子,他们见了他还都满脸堆笑嘘寒问暖起来,甚至有个圆脸的姑娘还拉着胳膊喊他的小名。
倒是金杜云穿过人字班弟子厢房时,师兄弟反而对他变本加厉地冷眼相待。如果说平时是熟视无睹,那么此刻就成了充满敌意的仇视,隐约之间看金杜云的眼神简直是有杀父之仇一般。
金杜云也说不上这该感到庆幸还是悲伤。
倒是付义虎几个人,见到金杜云时,像是接见巡查的大员一样先是哈哈大笑,然后亲切握手,还要请金杜云到他们屋里吃点心,金杜云总觉得他们会把他关起来揍一顿,连忙找借口脱身躲回自己房间。
他的房间是与胖子以及其他四个师兄弟共用的,简陋的很:房间两丈来长,中间一个狭窄的过道,两侧便是两个大通铺,每个人只是用竹竿搭成的蚊帐算是一丁点隐私空间。房间两边都有窗户,但金杜云所在的北边却正对着厕所,不但阴暗潮湿,还总是有一股尿骚味儿。
因为屋子里面没有桌椅,他们的个人物品就只能堆在窗台上,而胖子晚上犯懒,不愿下床去上厕所,就打开窗户往外撒尿,以至于如果风大不但会溅落到金杜云放在窗台的衣服上,还会偶尔飘到他熟睡时张开的嘴里。
金杜云进屋的时候,屋里只有胖子一个人。
时节快要入冬,天黑的早,太阳西沉,屋子里面是昏沉沉的橘黄色,金杜云一屁股坐在床上。如果说他此时在想什么,可能三成是激动,三成有些不安,三成没想明白,剩下的一成就是疲倦。
但他还是没有倒头就睡,身体即便再累他也不相信此时自己还能没心没肺到直接睡着,事情来得突然,平静的生活就要被打破。男人多少会有些雄心壮志,幻想自己能一呼百应挥斥方遒,但究竟有多少人真的愿意将雄心壮志付诸实施则不好说。
他像是反刍一样一点一点想着二师兄一路上他已经对自己讲的话,心里面乱成一团。
就在金杜云自己还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搞得昏头昏脑,就完全没有想到过胖子还来了莫名其妙的小脾气。
他先是听见身边“哼”的一声,他还在想着与刘柠彩结婚的事情,没有做出回应。
接着又是一声“哼”,才将他拉回现实,他扭头一看才注意到胖子居然在收拾行李。
“怎么了你?”金杜云问道。
“没怎么!”胖子回道。
“你要去哪儿?”
“还能去哪?下山!老子不学了!”胖子似乎这句话憋了很久了。
“你的娘,你有病?”
“你的娘,”胖子把包袱皮一甩,瞪着金杜云,“过年回家,你爹肯定又跑我家吹嘘了!‘我儿子要继承凤仪剑了’!我爹娘不骂死我?”
因为两家从小就是邻居,所以拿孩子攀比这种事倒有可能真的会发生,但金杜云心里只是骂了一句“这他妈能怪老子?”
“那你说怎么办?”金杜云虽然不太相信胖子会下山,还是如是问道。
“我说什么,这里还有我说话的份儿?你说啊,你怎么打算的?”胖子眼圈都红了。
金杜云坐在床上,眼睛的焦点停留在蚊帐上的一块破烂的小洞处,他说:“我还没想好。”
听到这句话,胖子脸上就露出了希望的光芒,他连忙把笑意遮掩住,像是个慈祥的老太太似的坐到了金杜云身边:“你还没想好呢?”然后他就有点迟疑,继续说:“真的假的,这好事你没当场答应么?”
“我哪儿能,毕竟……”
“毕竟什么?”
“二师兄跟我说,之前掌门那一代可是有人因为继承凤仪剑被毒死的。”金杜云虽然感觉不到所谓毒杀的真实感会与自己扯上关系,但多少还是心有余悸。
“废话,凤仪剑别说威震武林,连皇上都要敬你三分,要是我我也毒死你。”胖子说的是实话,他这时候是真心想毒死金杜云。
“而且二师兄说如果答应,就要去调到天字班,每天苦练武功……”
“这还用说,你以后就过上闻鸡起舞的日子了!”
金杜云早就知道不该跟胖子说这些,说完之后他反而更退缩。胖子趁热打铁说道:“还是算了,咱们过咱们的日子,那些事情嘛……”他发现金杜云正瞪着他,慢慢住了嘴。
“如果被选中的是你,你也会这么说么?”金杜云盯着胖子的眼睛。
胖子登时脸憋得通红,金杜云却感到了邪恶的**,在胖子绞尽脑汁整理语言时,他身子向后一倒,躺在潮乎乎的床上。他眼前是黑漆漆的屋顶和腐朽的房梁,但至少他此时此刻过的还算心满意足,他是否真的该让生活向未知做出改变?
罢了。
他这么想,反正掌门答应他思考一周再答复,说不定哪一天他自己就想通了呢,这时候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没有用。屋子里面一片寂静,这时困意才渐渐袭来。脑海中虽然下意识的还在有若有若无的思绪飘过,最终陷入昏睡的金杜云只想到的就是刘柠彩了。
待他醒来的时候,胖子早已不知所踪,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因为昨天连夜的奔跑,大腿上的肌肉从梦中时就一直在一阵阵的刺痛。
门口忽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那么……到了练功的时候了,你还来么?”
金杜云抬眼过去,虽然屋子里昏沉沉的,但还是隐约看得出说话的总给人留下怯懦印象的组长蒋文。
从床上爬了起来,金杜云也不整理衣服,随着蒋文走出厢房。
“胖子先过去了么?”金杜云问道。
“啊,胖子吗。”蒋文想了想,说,“我好像听说有人看他气哼哼的下山了。”
哟,这倒有些稀奇了,这个家伙还能真的跑下山再也不会来了?金杜云想着,却马上给了自己答案,那绝不可能,虽然做出行动对胖子来说已经是极为罕见,但至多也不过做给自己看,让自己留下来陪他一起吊车尾,他能保持几天?两天?一天?还是此时此刻就已经蹲在山门门口等着金杜云去叫他回来了。
“嗯,恭喜你了!”每次与蒋文独处,气氛都会莫名变得尴尬起来,这次蒋文还是用纤细地声音悄悄说道。
“恭喜什么,我还没答应呢。”金杜云打着哈欠。
“啊?为什么不答应呢?多好的事啊。”蒋文显得很吃惊,但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吃惊的人,他的声音实在太小了。
“你觉得是能进天字班好?”
蒋文却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他这人就是这样,虽然怯生生的却也并非善类,他轻轻捶了金杜云一下:“可是刘柠彩呢!”
“是啊,我确实想跟她一起练剑。”
“那你还不答应?”
明明说好了这几天不想这事,可不知不觉金杜云又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发愁了,他只能连忙叫停,很不客气地说:“我还没想好!”
于是剩下的路上只能一路无话,穿过黑漆漆的小院和黑漆漆的回廊,远远地才看见练功场上挂着的红彤彤的灯笼。
说是练功,其实对金杜云他们来说,只是在刚开始半个时辰师傅在旁观瞧的时候装模作样的练上一阵,一会师傅离开换到蒋文代班后,就原形毕露,扔骰子,赌钱,喝酒,聊色情玩意儿,不过如此。门派的规矩,正午阳气足,宜修内力,夜晚阴气盛,当练剑招。
但对金杜云而言,武艺是什么?这个问题对只有十七岁的他而言实在太过复杂了,跟胖子在一起胡说时,两人当然会提到武艺,两人当然会憧憬成为大侠。但究其目的不过是孩子的虚荣,他们想成为大侠也只是一个极其模糊的名字罢了。他们觉得就像“去饭馆,吃了烧鸡”一样,他们“成了大侠,然后就名利双收,过上穷奢极欲的生活”。
既对剑术武艺没有兴趣,也没有什么天赋。除了偷懒混日子还有什么不同的选择么?
师傅背着手从人字班弟子面前一一走过,偶尔会停下来说一句“还要勤加练习”或对动作做出一点指导,金杜云一边扎着马步出拳,心里却有点期待自己的生活会有什么改变。
师傅却并没有什么区别,打着哈欠就从面前走过了。
喂!
老子可是将来要继承本门绝学的大爷!你这样对我真的没问题吗?
金杜云心里面无端端已经冒出了这些暴戾的心思,倒让他自己吃了一惊,他毕竟不是这样的人,连忙自责了几句。
天色越来越沉,院墙上空露出的夜空变成了漆黑一片。灯笼四周还飘着几只尚未冻死的飞蛾,无力地扑闪着翅膀,想从蜡烛的火焰中寻求一点暖意。
师傅在院子里转弯了一圈,回到了屋檐下面的藤椅前坐下,按照他的习惯,要喝两口葫芦酒壶里的米酒,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杜云?”
金杜云听到了这个喊声,第一时间却没有反应过来,大概是原本师傅就很少叫他,他就没多想,还是在原地扎着马步,心里琢磨自己是不是练功结束后要去山门那儿把胖子拉回来。
“杜云!叫你呢!”师傅第二声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啊!”金杜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穿过周遭的师兄弟,跑到藤椅前面站定,四周围黑漆漆的,微弱的灯笼照在廊柱上,在师傅身上投下一道黑影。
双剑合璧!对象是仙女般的师妹!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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