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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p four

Step four

step four

空踏上了前往彼岸的小船。

红衣的少女忽然在眼前消失,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很奇怪的世界。

这里似乎是一座年久失修的教堂。

少年站在教堂紧闭的门口。

颓废衰落的气息扑面而来,穹顶刻画的宗教壁画早已经模糊不清,彩色玻璃的涂漆多数斑驳脱落,基督受难像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周围的灯光突然亮起,那是两侧墙壁上安置的大型烛台,仿佛为了欢迎客人而特地点燃。

原本空荡的长椅上,开始浮现许多陌生的身影,他们安静地坐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这时候,前方的布道台上,出现了一名黑衣牧师,他的背后是一排身着白色亚麻布长袍的唱诗班。

他们唱着神圣庄严的诗篇,肃穆宏大的音乐瞬间吞没了少年的感官。他开始抑制不住地流泪,眼前是漫目的白光,什么都看不见。

这些人生前的悲伤和遗憾,此刻如同汹涌的河流,冲刷过少年的心灵。空忽然感到一阵迷惘和疲惫,旧时伤痛的记忆浮上心头。

“休息吧,休息吧,可怜的羔羊,这里能够接纳你所有的悲愿,亦能饶恕你所有的罪恶。”

心里传来这样呼唤的声音,令少年怀念起母亲的气息。

“应允吧,应允吧,悲痛的孩子啊,在我的怀里你将得到永恒的安息。”

母亲微笑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拥住了流泪的少年。

“永恒的安息?”

少年越发迷惘。

“亲爱的孩子,我会一直陪伴着你。”

“……!”

他忽然记起来了什么。

在一片小小的森林里,在好不容易遇见的蓝天下,在仰躺着,芬芳的灌木和针叶草的土地上,他也是这样向某人许下承诺,他会一直保护着她,他会一直陪伴着她,直到她实现自己的愿望——

“对不起,我不需要休息。”

少年挣脱了令人留恋的怀抱,他很平静地回答,“我还有继续前进的理由,我还有继续追随在她身侧的理由。所以,我不会留下。”

眼前的画面在瞬间支离破碎,少年感到晕眩般的恍惚,再次回过神来,他已经不在原地。

脏乱的酒吧里,到处是喧闹取乐的人群,他们用尽气力狂欢。烟,酒,汗味,年轻躯体散发出的荷尔蒙的气息,空气里满是膨胀而又热烈的欲望交织。

U型柜台后,一台老式的唱片机正放着《November Rain》。

“……

Don't you know you need some time...all alone

And when your fears subside

And shadows still remain

I know that you can love me

When there's no one left to blame

So never mind the darkness

We still can find a way

Cause nothin lasts forever

Even cold November rain

Don't ya think that you need somebody

Don't ya think that you need someone

Everybody needs somebody

You're not the only one

You're not the only one

Don't ya think that you need somebody

Don't ya think that you need someone

Everybody needs somebody

You're not the only one

Now it's you-know-who

……”

空从激烈的人群身旁走过,他们扭动着身躯,像是陷入了梦呓似的癫狂。少年走到柜台前坐下,对面的老人自空出现时起,就一直注视着他。

老人很胖,他身着几乎洗得褪色的黑色马甲,里面是领口泛黄的衬衫。他的头顶已经秃了大半,细小的眼睛下,吊着一只通红的酒糟鼻,再下面则是被凌乱浓密的白色胡须遮住的嘴唇。总之,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老人给人的印象都是个十足的醉鬼。

“孩子,欢迎来到【迷失者的酒吧】。”

老人微笑地朝空举起酒杯,然后仰起脖子喝干了木杯里的酒。空看见他的喉结像虫子般蠕动,红润的的脸颊带着朦胧的醉意。

“不,我只是路过这里。”

空很诚恳地解释。

“难道你不打算留下来?”

“我要去彼岸。”

“那么,你得拿值钱的东西来交换。”

老人脸上的醉意消失了,他突然间变得很严肃,细小的眼睛里射出咄咄逼人的目光,空被那种目光刺得有些畏惧起来,可他并没有被吓到。

一老一少就这样干瞪着眼,仿佛在比试谁能保持不眨眼的姿势更持久些。

“哈哈哈……”

老人大声笑了起来,空感觉到天花板似乎都颤了颤,簌簌的灰尘飘下来。

“小鬼,你很有勇气。”

老人露出赞许的目光,他又给自己倒满了酒。

“这次收受的代价我就仁慈一点,听着小鬼,我允许你讲述自己的故事,如果你不能使我满意,那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空低头沉默了一阵,然后似是下定决心,他抬起头,开始讲述自己和羽的故事。

《《《《《《《》》》》》》》

父亲开始逐渐变老。

十二岁的时候,空就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他的父亲,松川介,目前就任X国的总理大臣,经常出现在政治台面上的重要人物。可是再怎样精力旺盛的男人,也抵挡不住时间的侵蚀。

父亲真的很厉害,小时候他就经常听别人谈论自己的父亲,当然都是褒贬不一的言论。这足以成为他孩提时代的骄傲,毕竟,身边其他玩伴的父亲绝对无法获得像他父亲那样高的知名度,因此他经常被有意无意的孤立起来。

可空才不在乎这些,他非常尊敬自己的父亲,甚至开始将父亲当做偶像来崇拜,并且打心底期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够追上父亲的脚步。

这本来是很好的愿望。

但是,那一天邂逅的少女,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

父亲一直很喜欢去城外的那片森林。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空真的很在意,他感觉父亲肯定隐藏了什么秘密。终于,在父亲再次离开的某天,他一个人偷偷溜进了森林。

空依旧记得,那是一次久违的蓝天。

即使这片森林的面积日益缩减,但从远处看,它依旧广阔。由于近几年人类之间的矛盾加剧,驻守在这里的士兵大部分都被父亲以各种理由调走。

空小心地绕过山脚下的营盘,然后选择一处灌木较为稀疏的地方,溜进了森林。在这个过分依赖机械的时代,猎人这种职业已经消失殆尽,因为人类在虚拟的游戏空间里也能体验狩猎的**,对于生活在森林里的野兽来说,这从某种程度上似乎是一种幸运。

头顶是遮天蔽日的枝叶,脚下腐败的树叶踩上去非常柔软,少年感到一丝丝的恐惧和不安。

他一直朝森林深处走去,静谧,死寂,安详的森林包围着他,心底的恐惧不安被无限放大。

于是,空慌乱地奔跑起来,脚步踉跄,黑发凌乱,汗水湿透,仿佛他在逃避身后看不见的幽灵。

终于,前方传来亮光。

空露出惊喜的神色,然后一鼓作气跑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刺眼阳光迫使他不得不眯起双眼,视野里先是一片模糊,然后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眼前是非常漂亮的大湖,湖水清澈见底,甚至能看见湖底舞动的水草。然后,他看见湖边少女的背影。

也许是听见身后的异动,少女回过头来,那张冰冷如雪,仿佛白色雕塑般的美丽脸庞映入少年的瞳孔深处。

她拥有苍色的及腰长发,浅蓝色的瞳眸如天空般神秘辽阔,白色的及膝长裙包裹着不甚成熟的身体轮廓。

“对、对不起!”

空瞬间闹了个大红脸,他笨拙地道歉,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

“你是人类?”

少女并没有感到非常惊讶,她的语气异常的平淡。

“我、我叫松川空!很抱歉一不小心跑进森林里了……然后,我迷路了……”

空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嗯。知道了。”

少女起身,朝空伸出白皙的左手。

“请跟着我走。”

“……”

那是,毫无顾忌,毫无保留的,良善而又天真的目光。即使空是陌生的人类,她似乎也根本不会设防。

空忽然感到很羞愧。

他没有握住那只伸过来的右手——他知道,身为人类的自己根本不配,这一刻,深深的自卑和后悔填满了十四岁敏感的心。

“羽,欢迎回家。”

“是。爸爸,我回来了。”

“唔,我嗅到了陌生的气息。你带回来了一名人类,还是个孩子?”

“嗯。”

虽说是第一次看见夏里,空却感到某种熟悉的气息,记忆里自己似乎见过这个男人。

“夏里,这孩子和当年的介长得很像呢。”

木屋里又出来一名女人的身影,她注视着空,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女人很漂亮,温柔而又成熟,拥有和羽一样苍色的头发以及浅蓝色的眼睛。

“打扰了,我叫松川空。请问……你们认识我的父亲?”

空很有礼貌地朝两人行礼,父亲的秘密或许就在这里吧。

“当然认识。”

夏里回答,同时脸上露出追忆的神情。“记得你三岁的时候,我和末羽还抱过你。”

“果然是呢。好久不见,介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名为末羽的女人微笑地点头。

夏里和末羽忽然相互对视一眼,两人都很默契地想到了当年遇见介的那一幕,时隔二十多年,名为命运的邂逅,如今又指引着空来到他们面前。

“天空,真的很美呢。”

十六岁的羽躺在湖边的草地上,她将拇指和食指比划成方框,浅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白云的影子。

“是啊,如果哪天我也能飞的话,一定会去看看天空的尽头。”

空叼着草茎,半眯起的眼缝里,透着渴望和憧憬的光。

“空,这是不可能的。妈妈说过,不借助机械的力量,人类根本无法像翼族那样飞翔。”

“可惜,自从最后的天空浮岛坠落以后,就再也没人看见过翼族的翔舞了。”

“没错……妈妈,再也飞不起来了。”

羽忽然露出落寞的目光。

“如果是羽的话,可以做到的吧。”

“诶?”

“别忘了,你身上流着翼族的血啊。虽然现在的你还不会飞,但是迟早,你会回到天空之上。到时候,真希望我能成为那一刻的见证者呢。”

空微笑地看着晴朗的蓝天。

“嗯。”

羽闭上了眼睛。

“我也想,飞往天空的尽头。在那以前,空,你会陪伴我,并且一直保护着我吧?”

那是仿佛吐露愿望般,告白的语气。

“我会的,羽。”

空用力点头,他的目光深邃而又遥远。

“好期待那天,能再次看见天空的翔舞呢。”

谁都没有料到,人类之间的战争会突然爆发——仿佛明明谨慎保存的火药库,毫无预兆地爆炸了。

公元1999年十月十一日,身为X国总理大臣的松川介向西边的邻国发起声讨,然后六十万陆军进逼两国交界的森林。

那片曾经面积辽阔的森林,此刻已经烧焦了大半。虽然新闻报道提起,原因系森林干枯枝叶自燃起火,但实际上,这是一次蓄意的人为纵火。

一队西方国度的士兵横穿两国交界,潜入了这片森林,没想到在靠近平原这端的森林边缘,恰好发现了松川介的身影。

他们当然不会错过刺杀敌国首脑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这次失败的行动最终成为全人类开战的导火索。

那天晚上,松川介再次久违地造访了夏里夫妇。

小小的木屋里很少这么热闹过,如果是在以前,不同种族绝对不可能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然而,他们很轻松地就做到了,似乎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几十年过去了,名为松川介的少年已经步入中年,鬓边有了隐隐的白发,而夏里和末羽却没有多大的变化。

“介,怎么不叫上空一起来呢?”

末羽很好奇的问。

“对不起,不小心忘了。”

松川介一脸淡定。

“喂喂,介,你肯定是故意的吧。”旁边夏里忍不住笑了出来。“都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居然吃起自己儿子的醋来。”

“哪有啊,夏里,你肯定是误会了。”

松川介依旧很厚脸皮的辩驳。

“果然。”

夏里和末羽不再多说什么,在他们眼里,无论是松川介还是松川空,仿佛都是未长大的孩子。

忽然,透过窗户,外面传来火光。

“怎么回事?”

末羽盯着窗外,心底强烈的不安袭来。

“我出去看看。”

松川介刚打开门,夏里已经提前一步冲了过去,挡在了松川介面前。

“——!”

声音很轻,可松川介还是听出来了,那是佩戴消音器的狙击枪射出的子弹,透入人体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扶住夏里,然后迅速反手关上木门。

“咳咳……”

夏里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他的胸前,三颗弹孔正朝外流血。

“……夏里!夏里!”

松川介大声唤着夏里的名字。

“外面的森林里……一共有五人,介……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吧?”夏里连声音也开始虚弱起来。

“该死!”

松川介用力捂紧了脸,悔恨充斥着他的内心。

“不要自责,介……你该为我感到庆幸……毕竟,我可以死在自己的故乡啊……”

“夏里……”

末羽此刻的表情显得那么僵硬,她蹲下身来,看见暗红色的鲜血流了一地。

“末羽……我终于看见精灵湖了。”

夏里的嘴角露出一丝遗憾而又解脱的微笑。青白色的流光自夏里胸前溢出,它们逐渐交织成独角兽的模样,然后穿过屋顶,穿过被火光吞没的森林,向着更深处的黑暗奔去。

【丑陋的王子】停止了呼吸。

他死了。

末羽表现得出奇的平静,她走向自己的女儿。

“羽,你已经十六岁了。”

末羽的左手按在少女的肩上。

“嗯。”

“极北的荒原有一条通往冥界的河流,名叫三途河,翼族最后的天空浮岛就陨落在那条河的彼岸。羽,如果你依旧怀着飞翔的愿望,就去那里寻找【星浮石】吧,只要触摸到它,你的血脉将会被唤醒。”

末羽俯身,亲吻女儿的额头。

窗外的火焰愈发明亮了,火海已经接近这座简陋的木屋,不多时它就要被吞没。

“介,请注视着,只属于我的翔舞吧。”

自末羽的背后,原本被砍下双翼的地方,忽然延展出白色的羽翼,只是,它残缺着,翅膀的一半仿佛被利刃砍断。

木屋开始燃烧起来,倒塌的木料从头顶砸了下来,却仿佛遇到无形的阻碍,在半空中划出诡异的抛物线,坠落在松川介的周围。

“这是……精灵的魔法么?”

松川介喃喃自语,他看见以夏里倒下的地面为中心,复杂的暗红色纹路逐一亮起,形成了一副庞大的魔法阵刻。

——即使死去,夏里都要保护着他,原来自己居然一直被当做孩子看待。

“虽然夏里全身的魔法回路都被破坏掉了,但是精灵天生亲近自然的治愈能力,还是令他恢复了部分魔法回路。”

她一边解释,一边抱起了夏里的身体。

“介。再见了。”

幸福而又满足的笑容挂在末羽的脸上,她忽然开始流泪,浅蓝色的眼底倒映着火红的颜色。

“羽,我的女儿。是你的话,将来一定能在天空展翅,自由的翔舞。”

末羽留下了最后的话语,如同暌违已久的,期待般的祝福。

她背后的羽翼仿佛拥抱婴孩的姿势,将夏里温柔地裹住。翅膀被砍断的末端,白色的光呼啸着,填补了羽翼的残缺,她再次展开属于自己的羽翼——

照亮夜色的火海里,那道温柔美丽的身影,即使是残缺的羽翼,却仍旧飞向了天空。那么自由,那么无拘无束的姿态,已经完全不会被束缚了呢,她会带着夏里去往何处?

——如果哪天他们抵达天空的尽头,那一定,会是很幸福很幸福的光景呢。

如此祈祷着的松川介,一直注视着那对洁白的羽翼,它在视野里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终消失。

【丑陋的王子】和【亡族的公主】,笨拙地相爱着的两人,即使这样,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羽怔怔地看着父亲和母亲消失的方向,蓦地忽然流下泪来,她第一次了解,什么是真正的悲伤。

留下名为松川介的人类,再次孤身一人。

“你们……都离我而去了啊。”

松川介颓然跪在原地,发出喃喃的自语。

“真好……这样你们就无法看见,即将被我破坏殆尽的世界了呢……”

松川介露出扭曲憎恨的表情,他并没有觉察自己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抑制不住流出来的眼泪。

活在孤独里的松川介,活在悔恨里的松川介,活在悲伤里的松川介,从此已经完全坏掉,成为不折不扣的,向世界寻求报复的,凶恶的孩子。

《《《《《《《》》》》》》》

“那晚以后,父亲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空低着头,不想让老人看见他此刻难过的表情。

“直到第二天清晨,父亲都没有回家。接到他的传讯,我立刻赶了过去。城外停着一辆吉普车,我看见远处冒着黑烟的森林,以及父亲疲惫苍老的身影——无法想象,才一个晚上,我心目里最强大的那个男人,头发已经全部变白了。”

“他告诉我,夏里和末羽已经走了,两个人去了很远的地方。父亲又说,希望我能够陪伴羽,完成她的愿望。”

“我依旧记得,离别时父亲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希望等你们回来的那天,这世界不再是人类一个人的世界。”

“以上就是,我和羽的故事。”

空用很平静的语调结束了谈话。唱片机早已经切了好几首风格迥异的摇滚曲,面前老人的脸色也越发的红润,他再次喝尽了整杯酒,然后发出满足的叹息。

“少年,你可以过去了。”

“谢谢。”

“毕竟,拥有愿望,并且不顾一切追逐的孩子,真是单纯的可爱呢!”

老人倒满了酒,他盯着眼前的少年,似乎看见了许多回忆的影子。

“身为死者的我们,果然还是感到遗憾和不甘啊……”

空忽然转身,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站满了跳舞的人群,他们开始微笑地朝他热烈鼓掌。

音乐的声音戛然而止,周围的空间仿佛灰色的粉末般褪去了颜色,所有的身影都消失了。

他的身体轻轻颤了颤,然后睁开眼睛。

“少年,你终于醒了。”

眼前还是那名不变的红发少女,她撑着小船,彼岸就在前方不远。夜风吹过,那些凋谢的花儿,仿佛破碎的梦境般消散。

空踏上了彼岸。

他开始奔跑起来,寻找羽的方向,甚至都没来得及向红衣的少女告别。

眼前是迷茫的雾气,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一直向前奔跑。恍惚间,空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那时候自己也是这样拼命奔跑,黑暗的森林里,看不见的恐惧蔓延开来,十四岁的少年仿佛仓皇逃窜的孤狼。

可惜,这一次再也没有亮光出现。十七岁的少年在焦急和愤怒中无声咆哮,像是被困住的野兽。他咬紧牙关,继续向前奔跑,承受着来自身体和内心的双重折磨,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忘掉疼痛和不安。

终于,空无力地倒在地上。

他睁着双眼,茫然看着灰雾弥漫的天空,年轻的胸膛发出剧烈的喘息。

“羽,对不起,没能遵守约定,我看不到你的翔舞了呢。”

抱着如此遗憾的想法,空闭上了双眼。

这时候,东方的太阳忽然从地平线跃出,雾气骚动不安起来,然后逐渐被驱逐干净。

空像是弹簧般跳起来,他看见稀薄的雾气中,一座庞大的天空遗迹显现出苍凉的轮廓。

从高处坠落到地上的浮岛已经四分五裂,到处是碰撞后倒塌的山峰和石块。他小心地在其中跳跃起来,希望能看见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最终,他找到了羽。

在那片废墟的尽头,一块两米左右的蓝色晶棱旁,白衣的少女背对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羽!”

空激动的喊出声来,不顾全身酸痛,奔向了少女。

听见呼喊,羽转过身来。

她的脸上掠过惊讶的神色,然后,似乎依旧不习惯的样子,但还是露出了笑容。

“空,骗你喝了沉睡剂之后,我其实有点后悔……但是,真好,你还是来了。”

“笨蛋,我们可是一直约定好了啊。”

“空,对不起。我差点失信了呢。”

“绝对不会的,无论如何,我都会追上你的脚步。”

“那么,空,接下来请见证我的翔舞。”

微笑着的苍发少女,白皙的双手触及了那块蓝色的晶棱。

沉寂的血脉被唤醒过来,洁白的羽翼呼啸地自羽的背后延展开来,仿佛孕育已久的花朵,终于轮到绽放的这天。

她看着自己的身后,试着用力拍打翅膀,感觉那似乎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空,请看清了,做我的见证者吧!”

如此宣称着的少女,骄傲地展开双翼,她飞向了天空,阳光正好,给那对洁白的羽翼打上了一层神圣的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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