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破脸皮是谈判桌上最为人不齿的手段，但却是最好用的。
布瑟曼显然没料到我会做出用烟头烧合同的举动，脸上自信的微笑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我的朋友还在等我。”
“......”
瓦尔德家的大少爷皱着眉头，挺拔鼻梁上的皮肤聚成了一团。我不认为这个年近四十的商人会用武力手段让我屈服，因为我们是商人，不是黑社会团伙。
就在我打算站起来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终于从黑暗中传来。
“请先等等。”
连幕后黑手、垂帘听政这种套路都跟金佰莉家一模一样，异世界商人的槽点真的有够多。
“老爷子......”
“看来冰块商人威格尔的确名不虚传，我这个老头子有必要亲自出面了。”
“非常抱歉，是我的无能......”
“孩子，不是你无能，你只是没遇见过这种人而已，哈哈。”
老人颤颤巍巍地走到桌前，在布瑟曼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这老头虽是满头白发，脖子上的褶子都够麻雀在里面筑窝了，但他的嗓子很亮，而且吐字清晰。最关键的是他的那双眼睛异常明亮，这不是一个70岁上下的老人应该有的眼睛。
大部分老年人在70岁以后，眼睛里时常会流露出空洞、迷茫、无助等等神情，但瓦尔德家族的老爷子眼睛里只有不输给我的自信和精明。
“布冯老爷子，没想到您也在，失礼了。”
苏辛格站起身，向布冯鞠了一躬，就当是为我介绍来宾。后者摆摆手，示意苏辛格快坐下。布冯简单打量了我，就开口说道：“唉呀......小伙子真年轻，年轻就是好，说话底气足。”
“您也不差呀。”
“我可差远咯，现在拿点东西都费力，哈哈。”
说着，布冯老爷子把一个约30厘米的短杖放在了桌面上，扑面而来的珠光宝气立刻就让我明白了这短杖不是平凡物件。以肉眼观察，短杖的材质应该为纯金，一端是雄鹰展翅的雕塑，另一端则是圆头，其上镶嵌的宝石不可尽数。
“威格尔先生，不必紧张，刚才就当作闲聊，让我们重新开始，如何？”
“嗯......好的。”
“施耐特，你那边无所谓吧？”
“无所谓，我只是作为一个看客，这场谈判的双方是您和威格尔。”
苏辛格的回答让我云里雾里，如果他是旁观者，那就意味着我身后并不是施耐特家族，可明明是我跟苏辛格有约在先啊！苏辛格为什么容许瓦尔德家族插一脚？
“既然威格尔先生喜欢单刀直入，那么我就很明确地告诉你，我要买你的货。”
“我的货很多，不知道您想买哪一种呢？”
“当然是全部。”
“全部？我一共运来了八辆马车的货，您全要了？”
“是啊，一样不少，全部。”
“这......”
“没关系，你也可以不卖，选择权在你的手上，我只是提出我的需求。”
这一次，布冯老爷子没有任何威胁的意思，我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作出决定，但现实情况让我很难抉择。
首先瓦尔德家族吃掉我的货肯定不会留作自用，他们会转手卖掉，以此获利。那么卡城里就多了一家与我商品相同的店，我将会面临市场竞争。
但把货卖掉的同时，我能短时间内获得大量的资金。
反过来假设，如果我不把货卖给瓦尔德家族，那么我就能保持我在卡城市场的垄断地位。但我很可能会与瓦尔德家族结下梁子，多了一个对手。而且需要至少一个月的周转才能把货卖掉，变成现金。
卖，我马上就能拿到19万的本钱加利润，但需要重新进货，开店会延期。
不卖，新店将会在三天后顺利开张，但我不会很快赚回19万柯。
......
......
我求助地看向苏辛格，可是他连一点眼神上的暗示都没有。
桌面上的短杖有些晃眼，我吞了口唾沫，又抽出一支烟。
先不考虑那么多，把瓦尔德家族的地位，施耐特家族的合作都放一边，只看钱。这批货按照零售价卖掉，我就已经赚了，然后尽快回超市再订一批货，运回来，我没有任何经济损失，反倒多赚一批货的钱。
至于瓦尔德家族打算怎么订价，打算怎么卖，都不会对我造成冲击。因为我的进货价格比他们低，所以零售价也比他们低，我有天生的价格优势。
我从天利发购进一瓶冰红茶是20柯，零售30柯。
瓦尔德从我手里购进一瓶冰红茶是30柯，零售估计要35-40柯。
一模一样的商品，顾客凭什么要买贵的？
退一步讲，就算我不卖，这些货至少还有三天才能上架，苏辛格提供给我的店面需要打扫布置，我人手又不够。利用开业前的这几天赚一笔又何妨？
“好，这批货卖给你，但我不会给你任何优惠，怎么样？”
“没问题，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六点我会派人到西风车队的库房等你。”
“我知道了。”
“真是愉快的会谈，但是你好像急着要走，不留下吃顿晚餐吗？”
“谢谢您的好意，我真的很忙，告辞了。”
急着离开不是因为我很高兴，而是这次交易总有一点我说不出的怪异。苏辛格见我起身往外走，马上向布冯老爷子告别，跟在我的身后。
“威格尔，怎么样了，你们都聊什么了？”
“出去说。”
丹斯见我出来，立刻凑过来询问，我示意他别声张。走出大门，薇薇安静地站在原地，我冲她点了一下头，就恶狠狠地把话题转向了苏辛格。
“苏辛格，我现在的问题比牛身上的虱子还多！”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们要先找个地方说话。”
拦下两辆马车，我们直奔苏辛格的私人沙龙，在地下室里，我终于爆发了。
“不是说好的你给我提供房子，我付你租金和税钱，为什么冒出来个瓦尔德家族？”
“你听我说，威格尔，瓦尔德这么做与我们的合作不发生冲突。”
“怎么不冲突？莫名其妙就把我的货全吃了，我还怎么开店？”
“你我之间的合作是一码事，你和瓦尔德家族的交易是另一件事。我只是为你的开店提供基础条件，至于货物、订价、宣传这些事都是你负责的，与我没有关系。”
薇薇低着头站在一旁，她应该不关心生意问题；丹斯倒是听得很认真，但他听不懂。
“合着你就是租我一间房子而已？”
“没错。”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我确实不应该怪苏辛格，冷静地思考一下，苏辛格没理由替我撑腰，我们又不是结盟关系。我只是对苏辛格和布瑟曼同时出现在我面前感到不解，他们两大家族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施耐特与瓦尔德，有过竞争，也有过合作，总之很复杂，不是几句话能说明白的。”
“我只想知道你们两家目前是什么状态。”
“姑且算是竞争吧，虽然竞争，但总不能一见面就剑拔弩张。”
如果打个比方，施耐特和瓦尔德就像淘宝和京东，彼此互为竞争对手，但马云和刘强东见面了也要客客气气，彬彬有礼。毕竟已经把产业做得那么大，理应有上流人士的派头。
今天的这出闹剧，苏辛格也始料未及，他出现在瓦尔德家族的蔷薇公馆，是为了让我安心，尽量避免我一时冲动和瓦尔德发生争执。
还有布冯老爷子拿出来的那个金光闪闪的短杖，专有名词叫“权标”，象征着整个家族中的最高权力。而拿着权标的人，就是“执标者”，等同于整个家族的掌权人。瓦尔德家族的执标者是布冯，施耐特家族则是苏辛格。
“说实话，你把合同烫了个洞的时候，我真怕你再做点什么出格的事。还好，你没在布冯老爷子的权标前拒绝他。”
“如果我拒绝他会怎样？”
“那你以后可就惨了，毕竟人家都把权标亮出来了。”
是啊，我要是打了瓦尔德家族中最牛B人物的脸，那可就真结仇了。算我幸运，让我重新把思考的重点放在这次交易上。
诚然，如果按我的经验推测，这次交易血赚，而且在日后的市场竞争中，我也不会有任何劣势，但问题在于，瓦尔德家族都是傻子吗？他们会让我把好处都占尽？
布冯那个年纪的老商人，难道会想不到这些？
我真的比布冯、布瑟曼都精明？
这里面绝对有诈，但我不知道怎么个诈法！
妈的，到底还是被人摆了一道！
“威格尔，你们先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我再带你去看房子。”苏辛格看出了我心事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就离开了。打发丹斯出去买饭，我开始噼里啪啦地敲计算器。
“主人，我能为您做......”
“不用。”
现在我没心情管薇薇，光是算明天与瓦尔德交易的账单就已经焦头烂额。
灰色液晶屏幕停止了跳动，11万7千柯的利润，的确是血赚，光是五车饮料我就能赚6万柯，但为了这11万柯的利润，我将会失去什么呢？
我不知道，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说的一点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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