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索隆,是目前赎罪者管理下,最为繁华的城市,或许也是地球最繁华的城市。
灯光亮灭、车水马龙、袂云汗雨、闹市喧哗、街店小摊。
在这里生活着的生物们,大多数都是再造生物。或者说,人类的数量甚至比不上再造生物数量的零头。
而再造生物的数量只比得上机器人的五分之一,这还是仅计算日常生活用机器人所得出的结果。
这里是机器人之都。
虽然同样有着忙碌的“人”流,但走在街上的动物身影、几乎可占据了整个天空的悬浮轨道、以及略显孤独的气氛,让人感觉这里终究不是人类的国度。
不过米迦尔很显然是乐在其中。
她出生在战争结束后、人类挣扎生存的末日年代,出生后所看见过的风景也仅有一片废土。她脑中关于旧时代的印象,全来自周围人的讲述,她自己从未亲眼见过有关旧时代景色的任何一角。
科索隆的社会,虽然比不上旧时代社会带给人类的亲切感,但依旧能让人感受到些许旧时代的痕迹。
即使有些虚伪,但还是能让人开心起来。
特别是沈航还跟在身边——他双手枕着脑袋,不紧不慢地走着后边,而在他前面一脸兴奋地跑着的是小小只的米迦尔。
先前在波尔家。
除去整夜未睡的沈航,叶玄是第一个醒来的人,米迦尔就是第二个。她从卧室里跑出来先是拖着沈航去吃了早餐,然后跟着人潮来到了街上。
沈航正恰逢没事,或者说这几百年来都处于没事可干的状态,待在原地思考也得不出什么结果。
倒不如出门转转。
走在街上,陪着满足米迦尔的好奇心,自己倒也看到了不少有些怀念的风景。
小街巷陌、摆卖吆喝。
看到身旁一头駰驹趴在冰柜上看各色雪糕、连忙叫着父母来买的样子,仿佛见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
机器人不用吃东西,只需要能源,大多数用的是电能。但由于这里也是地球上最大的再造生物聚集点,所以也会有这样模仿旧时代街道的景色。
逛街……
很熟悉的词,但却又很陌生。
认真回忆起来,卧在安洛小镇的数百年时间,沈航不是在处理身为管理员的要务,就是躲在火炉边,一遍遍地看着过去的影像文字纪录。
像是这样的事情,真的很久没有做过了。
看着前面米迦尔的背影,沈航又是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总是喜欢跑在父母身前,拉着他们的手,不停催促他们快一点快一点。
米迦尔在森林里生活了几百年,自然对水果有着特殊的感情。
她还没有跑出去多远,就被一个水果店吸引了注意力,赶紧跑回来拖着沈航过去。
【蛙果】
这是这间水果店的名字。
进去了之后,沈航才发现这个名字的简单粗暴之处——站在柜台后高椅子上的,正是一只足球大小的青蛙,两只大眼睛沽溜沽溜地盯着沈航看。
因为在科索隆生活的人类连四位数都达不到,本来见到的可能性就低,而偏偏在这一片生活的波尔又是长成个大棕熊的样子。所以这次可以算是这只青蛙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人类。
不过青蛙看了没多久就收回了目光,可能是觉得人类和猴子也什么差别吧,就是毛发少一点、站得更直一点。
“那个,呱……幼人小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听到“幼人小姐”这个称呼,沈航一下子直接笑喷出口水来,引得青蛙一阵奇怪视线的注视。
不过真的忍不住。
沈航在想,要是青蛙第一次见到非裔(简称黑人)走进店里,那会怎么样?
【天哪呱!成人先生(小姐)!您这幅样子……是遭遇了火灾吗?还是雷击?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想想就,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嗯嗯(摇头),没事我自己看看。”
米迦尔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称呼的不对劲,倒不如说她好像什么都没有注意到——目光完全被有棱有角的三角体西瓜给吸引住了。
三角西瓜两两拼作一个正方体,然后又垒成了一个高塔。在最顶上的三角西瓜的一个面上,还写有了大大的“科索隆”三个字。
说起来,这种西瓜米迦尔应该是没有见过吧,所以才会那么喜欢……沈航想了想,的确如此。
“哇!沈航哥沈航哥快过来!这个是西瓜吗?长得好特殊啊!”果然,自己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后,就兴奋地扯着沈航的手把他拉到了西瓜旁边。
“这个是西瓜哟,幼人小姐。”
青蛙店长后腿发力,轻松一下跳到了米迦尔的身边,看样子是打算为西瓜做介绍。看到它这么殷勤地来推销商品,沈航也就把介绍的机会让给了它。
“那为什么是三角形的?”米迦尔没有在意那个让沈航笑喷出来的称呼,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最顶部的那个三角西瓜。
“这种西瓜并不是转基因西瓜,只是在培育的时候,就被放进了三角形的透明盒子里,等长大到成熟了就会是三角形的了。还有……”说着说着,青蛙店长似乎是忘了词,轻“呱”了一声掩饰尴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小纸条。
“……现在啊,我们来说说这西瓜。这三角西瓜啊,和正常生长西瓜的味道可是一模一样,绝不会差了味儿,重量也差不多一个样儿,每个也就重六公斤,绝不会多个十几公斤,不然我这生意可怎么做啊。说起来,这三角西瓜啊,比那普通西瓜更具备外形奇特的观赏性,所以就更受欢迎嘞。
“再给您说说,这种西瓜来头可不小。这可是由经过杂交育种后得出的优良种子培育而成,种出来的西瓜啊,可是个个都个大味甜儿,比那些普通地里随便儿种的西瓜可是好得多啊。吃起来,那可更是一个清爽解渴、味道甘味多汁。除了不含脂肪和胆固醇外,这家伙还含有更加丰富的葡萄糖、苹果酸、果糖、蛋白氨基酸、番茄素及丰富的维生素C等物质,您瞅瞅,这听起来就非比寻常不是?这可是一种富有很高的营养、纯净、食用安全食品……”
好家伙,这一大段像是念相声一样给念了出来,大有一副想成为相声功底最深厚的水果店店长青蛙的趋势。
“嗯……嗯、嗯,好……”
虽然说这也就三百来字,远没有来一段报菜名来得更饶人,但也真的把米迦尔给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间连走路都变得同手同脚了起来。
“没事,你自己挑吧,米迦尔。”
“嗯……嗯。”
看看到米迦尔俨然一副被绕晕了的样子,沈航有些哭笑不得地提醒道。
可能是观察了许久,最终判断这个雄性成年人类(沈航)是可以付钱的正主,一堆三角西瓜开始终于展现出了再造生物(植物)应有的特征之一:
“选我选我!我更甜!”
“别听隔壁的瞎说!我更甜!选我选我!”
“别选我!我想好好地枯死!”
“我不仅很大,而且轻轻一弄就会流很多水!水又多又甜!”
“……”沈航沉默了一会儿,指着西瓜高塔最下面朝外的那个西瓜说道:“老板,这个西瓜不是正经瓜。”
“呱。我只管提瓜,这西瓜私生活正不正经我怎么知道?”对于人类可以和全部再造生物(植物)沟通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听到沈航的话青蛙店长也没有多少意外,反而插着腰回答得是一个理直气壮。
“……”
似乎有点道理。
沈航想着。
一大群西瓜在米迦尔脑门低下叽叽喳喳,顿时让她也有点头疼,看了一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微笑望向了沈航。
“我要那两个!”米迦尔伸出一根食指,指向了那一整座高塔的中心,“我就要这个塔中间的那两个!”
“这个……你确定吗……”
听到这话沈航顿时汗颜,望了下整座西瓜高塔——足足比自己还要高出两三个头,天知道足球大小的青蛙整理的时候花了多少功夫!
“嗯!我就要那两个!它们说话的声音最好听!肯定是最好吃的!”
“好吧……”
看着自家女儿一副咬定不松口的样子,沈航只得转身去和青蛙商量,结果对方啪脸就是两个字:“不行!”
想了想对策,沈航试探着说道:
“双倍价钱。”
“……”青蛙沉默。
“三倍。”
“……”青蛙咬牙切齿(没错,为了让再造生物进食更容易,大多都有了牙齿)颤抖着继续沉默。
“五倍。”
“哎您早说嘛!来来来我现在就帮您二位拿!”话音刚落,整只青蛙像是踩了发射器一样,一下子就给弹了过去,以着鬼畜般超快频率循环着“跳起拿下一个”的动作,很快就拿到了米迦尔想要的那两个西瓜。
果然啊。
在人类治理的城市下,连本应纯真可爱的再造生物们也变得如此现实,真是有钱能使磨推鬼啊。
不过沈航完全不在意报了多少金钱就是了。作为外来的人类,他们的消费是全部算在老西索头上的,自己需要做的只是签个名而已。
只要别买个金字塔什么,十个瓜的钱还是可以随便给的,老西索根本不会在意。
装好了西瓜。
沈航一手提着西瓜,一手牵着米迦尔,走出了这间叫作蛙果的水果店。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那只青蛙,瞪大的白球眼珠里,满眼神里都是一股“水鱼大老爷下次再来啊”的意味。
“我们玩打西瓜怎么样?”米迦尔指着沈航手里的西瓜,目光闪亮地望着他问道。
“两个人玩,乐趣不大,还是吃了吧。”
沈航摇了摇头。
看着沈航没什么兴致,米迦尔也安静了下来,沉默着走出许久,眼看着已经到了金字塔下,她终于小声地开口道:
“如果我能够长大……你能够接受我吗?”
“我们……保持现在的关系,不好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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