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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的葬礼』

『勇者的葬礼』

失去了右臂的勇者尸体静静地躺在由特殊的魔力水晶制成的冰棺之中,其中由英雄中的大贤者倾注了大量的法力,以保证在魔力完全流逝之前都能维持较低的温度,透明材质的棺木之下,是由入殓师悉心打理之后,从同性的角度来看也显得十分妖艳的脸庞,身体缺失了一部分,也无损她那过分美丽,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美貌。尸体散发出一种手工雕琢的,无机物的美。希斯缇雅不禁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但是无论是那依旧散发着湿润光泽的乌黑长发,亦或是形状姣好的嘴唇,在大量鲜红曼珠沙华与苍白色的铃兰的簇拥下,都显得虚无又缥缈。

“呐呐,如果我死了,就在我的棺木里放满最喜欢的曼珠沙华和铃兰花,让我漂流到沙海的尽头去吧。听说,沙海与大海是不同的,所有迷失在沙海之物,最终都会随着浪潮被送到固定的地方去,在传说之中被称为是沙海的尽头。”

许久前在砂之国内中,勇者在说这样的话语的时候显得很冷静,像是早已经从宿命之中得知了自己的死期一般。坐在码头的边缘,倾斜并拢的双腿伸入了沙海之中,流沙进入长靴,从纤细修长的腿表面划过,她很享受似地眯起了眼,宛如是只沐浴在冬日暖阳中的贪睡猫咪。提到了这般沉重的话题,她也只是淡然莞尔,之后招手示意对方坐到自己的身旁。

“要坐下来试一试吗,听说东南方的国家有让客人在放有小鱼的水池中泡脚的店铺呢。我在想,这种触感兴许与那样的东西很相似呢。”

“不要,沙砾和垃圾会跑进鞋子里,蠢毙了。”

勇者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旋即恢复了平日介于半梦半醒之间的表情。

她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向着勇者道歉。

“莉斯塔酱在某些方面就像叛逆期的孩子一样哦。”

“才不是叛逆期呢!莉斯塔的年龄可是你的三倍!从你们人类的角度来看都已经是老婆婆的范畴了。”

“啊啦啊啦,连这种地方都充满了孩子气呢。”

勇者将双脚从沙海中收回,起身后站到了精灵女孩的身边。“人生就是及时行乐啊,既然不确定自己哪一天会死去,就应该在活着的期间里好好享受,这样才能在将死,回忆自己毕生经历之时,告诉自己,此生十分幸福,已不留遗憾。”一边说着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还是抄来的这种十分做作的台词。

“那是对你们人类来说吧!”她很快想到了故事的结局,飞速地意识到再度失言,再一次不甘心地向勇者道歉。

勇者用拇指和食指摩挲着精灵族特色的尖耳朵,发出奇妙的“被治愈了,被治愈了”的喉音。当然接着又免不了受到了抱怨和辱骂。“不……不纯同性……交往!精灵族的耳朵只有最亲近自己的人才能触碰!”

“那,莉斯塔酱成为我的恋人不就好了吗?这样我就可以合法占有这世界上最可爱的耳朵了。”勇者露出一抹让人联想到暹罗猫的促狭笑容。

“也……也不是不行……你这个只会用花言巧语哄骗纯真少女的大骗子!等下,为什么关键的地方是耳朵啊,莉斯塔本身就这么没有魅力吗?”外表是纯真少女的精灵涨红了脸,有些怄气地将全身的重量向勇者身上压去,倚倒在勇者的胸口向后仰视着她。勇者呼出的气息和垂下的发丝轻抚着她柔软的脸颊,一股瘙痒难耐的情感从不习惯这种接触距离的纯真少女心中油然而生。

“莉斯塔酱的身体也很可爱喔,轻飘飘的,胸部也小小的,只是性格再坦率一点就好了呢。”

“身为贫乳居多的精灵族还真是抱歉!你这个营养都从脑子里流失到胸部去的大胸怪给我去死一死好了!说到底那种东西不也只是脂肪块吗?长那么大反而只会碍着拉弓!在旧时代流传下来的古文献中,还记载着因为妨碍拉弓女性都必须割掉一半胸部的部落存在。不过你既然能体会到这纤细身躯的美感,我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你的失言咯。我,我也不是特别生气就是了……”

“我也只是人类里的平均水准啦,莉斯塔酱不要灰心,这种迷你身材在大陆上的男性之中也有不少的爱好者追捧……”

“莉斯塔对人类的男性没有兴趣!”精灵像受刺激的河豚一般鼓起脸颊娇嗔道,勇者见她露出破绽,发动了偷袭,“不要对着耳朵吹气啦!很敏感的!这是犯规行为!这样……这样我会腿软啊!”

“真是的,不理你了啦!老把人家当小孩子对待!”

被勇者用手心梳理头发,立刻就转变为明亮表情的精灵少女,不论内在还是外在都是小孩子。

感情真好呢,在不远处看着两人嬉闹同时做着不经大脑发言的希斯缇雅微笑着,但是同时也没有漏看了勇者的神情里掺杂的一丝寂寞。

是已经坦诚接受注定死亡命运的寂寞。

对于她来说,这样短暂的人生真的已经没有遗憾了吗,战斗时强大又可靠,平日里却摆出那样轻浮的态度,是发自内心的还是仅仅为了缓解飘荡在英雄之间的紧张又夹杂着悲伤的气氛?曾经是勇者的东西无法回答这种难题。

今天是个无风的大晴天,几乎滴水不降的沙漠都只有刮大风引起沙暴和没有沙暴的晴天两种天气。来参加葬礼的人数极少,是煞风景又寂寥的葬礼,在修女时代代替出差的神父主持葬礼的希斯缇雅在心中悄悄地做了对比。那是一个没有特产又冷清的村庄,死者是村长的儿子与自警团的两位团员,为了对抗袭击田地的猛兽而受了重伤死去,在这样的时代中,这种事情是相当常见的,但是村里的所有人都悲痛不已,无论是死者的亲属好友还是村中的所有人,在连日的暴雨之中,众人脸上都出现了仿佛未来被剥夺的绝望。

她无法理解,明明连日的暴雨对田地的损坏更大,村长和村里哭丧的众人都还处于壮年,仍有劳动力,但村子就像完全丧失了生命的气息似的。明明这种村子就算放着不管,也会逐渐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地图上消失。

每次魔王冲破封印出现在世间,都意味着有新的勇者要死亡,对于历史学家来说只是在历代的勇者名单上增加了新的名字这种不痛不痒的事情——精灵是长寿的种族,在无病无灾的情况下,很轻易地就能活到三百年,除了长寿的精灵以外,人族并没有一人经历过两次魔王解除封印这样的巨大灾难,但封印魔王回归日常的喜悦早已远远胜过又有不知名勇者以生命换来和平的事实。从历史学家的记载上来看,勇者的血液作为媒介来封印住魔王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了,先前一次异族的大规模反攻是在一百年之前,而再上一次是在四百年之前,而下次,五十年?二十年?十年?希斯缇雅并不是学者,也不是至高神的信徒,根本无法判断确切的年数,她只猜测出,比起曾经只有长寿种族才能经历的异族反攻,下次想必会有许多人类也经历这样残酷的光景。

光之神还真是残酷的让人毛骨悚然呢,仅仅是为了保证自己的信徒数量,不断地使用至高神的权力,压榨着其余的人类,可以说,人类与异族之间的和平,一直都是使用勇者的生命换来的。希斯缇雅一边怀抱着这样从被光之神选上的圣女角度上来说明显是问题发言的想法。一边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舔舐、轻咬勇者涂抹得鲜红的嘴唇,可以的话还想和她还保持着柔软的舌头亲密交缠的冲动。但是早已经得不到她热烈的回应了。

能杀死至高神下达的神谕中被称为勇者的人,只有圣女。

接触到了光之神给予的反射着大马士革花纹的短剑的一瞬间,无数的知识流入了希斯缇雅的脑海中。

杀死勇者的方法,用勇者的血液作为媒介绘制法阵的方法,用复杂的法阵封印魔王的方法,尽数被强硬地烙印在大脑之中。

“肯定还有其他的方法,这样对于勇者大人来说,这种事,太不公平了!”圣国最强的骑士,骑士团的副团长,有些激愤地抱怨。“大贤者大人,您是我们之中最年长的,人生阅历也远比我们丰富,有什么方法可以突破现在的局势吗?”

“无论是延长寿命,还是让死者复活,老夫都做不到。老夫只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糟老头,参与了上一次异族讨伐的恩师一行人,早已不在人士,他们也没有寻找出任何新办法。”

大贤者还是少年之时,曾师曾参加过上次异族讨伐的贤者。上次讨伐也以勇者死亡其余英雄凯旋,姑且算是最好的结局而收场。

“那我们就在旅行的途中持续寻找方法吧!只要集结众人之力,不放弃希望,就一定会出现转机的,是这样吧,圣女大人!”

突然被话题抛到的希斯缇雅有些不知所措,她其实什么方法都没有思考,只要按部就班地削弱魔王,杀死勇者,绘制法阵,封印魔王就能将一切结束了,寻求其他解决方案明明都是不切实际的,有些即便能达成不同的目标,但牺牲却远远超出此种方案。她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喉音来应答。

一瞬间得到了大量无用知识的她,领悟了虽然很对不起勇者,但这种方法却能最快又最有效率地达成和平。

对勇者的情感,止步于有些扭曲的歉意。

至高神的性格一定和我一样,虚伪自私又丑陋吧。

希斯缇雅很有自知之明。

产自东方的红白两种特殊的花朵,交织出让闻者晕眩的淡淡香气,明明都不属于拥有强烈香味的类型,但此刻都在非常明确地彰显着自己的主张。对了,铃兰花的香味与勇者身上的气味十分相似,是冷淡的,又让人怀念的味道。希斯缇雅注视着抱着棺木哭泣的精灵少女,想从匮乏的字典中寻找安慰她的语句,但是只能想到的是得益于光之教会的训练掌握的肉麻恶心又虚伪的社交辞藻,把积蓄在喉咙中的话语咽回了肺部,化作叹息。本身自己也属于不会安慰人的类型,更不要说以现今的立场来安慰她了,肯定会起到刺激她的反效果。

精灵少女将手伸入棺木中,拨开红白交织的花瓣,被花瓣掩埋之下的纯白色单薄连衣裙显露了出来。她像是要把勇者此时的身影完全刻印进脑海一般,不断地摸索着,轻触勇者露出的冰冷肌肤的所有角落。

“曼珠沙华与铃兰全株皆有毒,还请……”恭敬伫立在一旁的入殓师本想提出建议,但希斯缇雅用手势制止了她。

“别管我!”露骨又贪婪地感受着勇者残留下的气味的精灵少女带着哭腔喊道,同时还吸着鼻水。

到了这个时间点上,无法接受勇者已经离开的事实只剩下她一人了,希斯缇雅十分确定。只提供了注入大量魔力棺木之后就杳无音讯的大贤者,作出复兴帝国发言后就离开的龙骑士皇女,此时背过身去不愿意看向勇者露出严肃神情的圣国最强之盾。这些与勇者曾经有过联结的英雄们,都已经承认或是无视了勇者死亡的现实。

参加葬礼的人包括入殓师只有四人,不知能否称得上是葬礼,算是勇者的小规模送行仪式吧,只有大树海的精灵少女肯为勇者去哭泣。希斯缇雅思考着铃兰与曼珠诗华的花期相隔三四个月,但此时是如何凑到一起的这种毫无意义的想法,走到了哭泣少女的身后。

“和莉斯塔一起逃跑吧,已经没有办法了,反正魔王的目标也只是光之神的信徒。”深夜的篝火旁,以面对面姿势紧紧相拥的两人,鲜红而湿润的嘴唇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显得愈发娇艳。四周静寂无声,除去篝火偶然飞溅出火星发出的噼啪声响。

六名英雄中的三人都早已陷入沉眠。

“今天的晚餐是由希斯缇雅和莉斯塔负责的,莉斯塔啊,在大家的汤里面加了很多无味的药哦,就这样逃跑的话谁都不会发现的。”

希斯缇雅没有喝汤,但是也无意叫醒身旁还在熟睡的龙骑士。她走出帐篷,精灵少女似乎已经料到她的行动,所以没有将她纳入考量。

“反正,希斯缇雅是那种‘只要世界不毁灭,大地母神还存在’,就完全无所谓的类型呢。”

说的很对,缺乏干劲的希斯缇雅颔首示意。虽然是圣女,但并非是光之神信徒的她,是隶属于大地母神的修女。

“莉斯塔酱,不可以任性哦。”勇者将唇贴上精灵少女的唇瓣,薄薄的红色的花瓣交叠,温暖的鼻息瘙痒着少女的脸庞。她轻咬少女的下唇,用能带给人蛇类印象、有些细长的舌尖味蕾部分反复掠过,少女像是感到开心的幼猫般弓起了背。她右手抚摸着少女白皙的后颈,左手伸入斗篷与袖口的空隙之中,化作蛇探索者,少女像是触电一般,精灵代表性的长耳朵晃动着,闭上了眼睛,令人联想到羽毛的白金色睫毛微微颤动。吸吮着少女的下唇,少女也努力回应着,有些笨拙地啃咬她的上唇。

勇者身上有股好闻的淡淡香气,不是浓烈的香味,但却紧紧萦绕着少女,让她深陷其中。

“莉斯塔,想要大人的啾……”泛红的脸颊的颜色与剧烈燃烧的柴火交相辉映。

“莉斯塔酱,舌头伸出来。”

“这……这样吗?”将粉红小舌伸出的少女有些困难地发出声音。

勇者吐出了给人尖细感觉的舌头,两人份的舌在嘴唇之外交缠着,清冽冰凉又粗糙的触感从少女的舌上传来,抚摸着腋下的左手就像陷入温暖的泥沼一般——即使少女在纤细体型居多的精灵中也属于没什么肉的那类,但身体的大多部位都十分柔软。

“呼啊……”

“抱歉,忍不住了……”

想要支配莉斯塔的全部,勇者更进一步拉进了距离,在这样怪异想法的支配下,用细长的舌卷起少女的舌,在口中变换不同方向,不断地翻绞着。少女甘甜的唾液随着被有些粗暴夺走的舌带入她的口中,有一股柑橘蜜的甜味,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精灵特殊体质的关系。少女感受着渐渐涌上脑部和身体核心的麻痹感,很满意地睁开了眼。

两人分开了,联结的口中牵起了透明银色的丝线。还沉浸在余韵中的少女不禁又补上了小鸟轻啄般的一吻。“菖蒲的味道是铃兰一样又甜又带有苦涩的味道呢,是会让人上瘾的滋味。”

“听到这种评价真让人高兴不起来……”

“菖蒲,太狡猾了。和莉斯塔一起逃跑到大树海中吧,这样所有人都不会找到的,不要只用啾来回答嘛。”精灵少女面上的红潮还未消退,但却变得严肃了。

“抱歉啊,莉斯塔酱,虽然拯救世界并非我所愿,但若此时抛下勇者的使命逃脱的话,就等于是向世界上所有信仰光之神的教徒开战了。大陆上,包括精灵族在内,大部分人信仰的都是光之神,否则他也不会被称为至高神和主神了。以被光之神选上的勇者,或者说祭品吧,来说有些不妥,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有信徒宁愿掘地三尺也要抓到我交给希斯缇雅,你的性命也一定会受到威胁。除非……”

“除非……帮助异族和魔王消灭光之神的信徒,削弱他的力量?”

“但没人能推测出魔王到底在盘算什么,而且我们还尚未与他有过接触。”名叫菖蒲的勇者稍微停顿了一番,“而且我终究是人类,你是长寿的精灵,大陆最长寿的人类也没有活到百岁的,而精灵无病无灾再过一百年也是轻而易举,人类到了四十岁之后体力和姿色都开始迅速衰退了,莉斯塔也不喜欢人老珠黄的我吧?更不要说我只能陪伴你人生不到三分之一这件事了。”

精灵少女的神情有些黯淡:“到那时候,莉斯塔就自杀!我会陪着你一起的!”

“不,那样也……”

“我们天天待在一起!玩各种游戏,做很多的啾,生很多孩子……”

“都是女孩子是没法生孩子的吧。”勇者有些困惑。“而且重点不是这个。”

希斯缇雅靠近勇者,撩起她遮住耳朵的长发,在耳垂上留下属于自己的轻咬。

“呀,左拥右抱,感觉太棒了,这是天国啊。”勇者做出夸张的动作也将希斯缇雅拥入怀中。“只要我一个人死去就好,我死了的话,会有数十万人因为我的死而获救,只牺牲我一个的话,算是相当合算的交易了。当然我也很惧怕死亡,说实话,我并不在乎那些与我无关之人的生命,拯救人类只是用来说服勇者去送死的漂亮说辞,但是我们也没有斩断这悲伤连锁的能力啊,只要彻底消灭了魔王,就再也没有人会被选上成为勇者了。我啊,是很软弱的人呢,但是比起逃跑让自己的亲爱之人负伤甚至死亡,不如接受自己的宿命要好的多呢。”

短暂的停顿之后,勇者又提到:“莉斯塔酱,不可以恨希斯缇雅喔。”

“那是做不到的事情……”精灵少女的低声呢喃,希斯缇雅并没有听漏。

精灵的寿命很长,她一定是没有经历过与亲朋好友的分别,此刻才会如此痛苦吧。希斯缇雅是孤儿,成长在孤儿院中,作为修女的时候也主持过不少葬礼,虽然感受到与人分别的悲伤和寂寞,但却没有达到想落泪的程度。充斥心中最大的感受则是对世界还有至高神残酷的哀叹。

除去圣国的骑士团副团长,没有人是自愿被选上来讨伐异族的。她用眼角的余光瞟见副团长手指交叠,念念有词,在对至高神祈祷着。

习惯了与他人离别还真是残酷呢,不过说到底那些都是身外之物。

勇者的外套胸口位置上系有两颗风铃,每当她挥动武器,生命就会随着风铃声而凋零。

“这是给死者灵魂的安抚,这样它们就能安心地离开人世了。”勇者是很奇怪的人,也不相信灵魂的存在。“所谓光之神,那只是由于人类信仰太过深刻而被赋予了生命的伪神罢了。”作出这种让人担心会不会受到神罚的爆炸性发言的勇者看着自己胸口的风铃:“这个吗?这是家乡的习俗。附带一提,我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从这里走过去大概要走三年吧,当然我是不相信灵魂啦,他们一定要让我带上的。”勇者说着会对她年龄产生误解的捉摸不透的话语,一边从衣服上取下风铃,放在了少女的手上。

“这个东西就当成是我的遗物吧,送给你了,无论是要扔掉还是要收藏着或是挂在你的弓上面都可以哦。要扔掉的话记得往沙海里面扔,挂在弓上面的话,可能会在狩猎的时候暴露自己的位置……还是收起来或者扔掉吧。”精灵少女接过风铃,挂在弓底部的位置,随着行走发出了规律的悦耳音色。

记忆慢慢复苏和涌现,开心的、痛苦的和寂寞的回忆交织,希斯缇雅努力地压抑住了充斥脑海和胸口的呕吐感。

“莉斯塔酱,不要摆出这么……悲伤的表情呐。”

精灵少女急躁地将贴身的小型道具包倾倒在地上,从中翻找出有强力镇痛和致幻效果的特效药,病态地撬开勇者的嘴唇,从水壶中取出水,一并强迫勇者吞咽。

大部分的水流进了勇者的气管中,勇者剧烈地咳嗽,随着身体的大幅度起伏,比曼珠沙华稍微漆黑一些的红黑色血液都会从伤口大量涌出。

“对,对不起!我这就给你止血!”面对慌张之中取出绷带的精灵少女,勇者颤抖着,用仅存的左手制止了她。

“莉斯塔,酱……最了解药草的你肯定明白的吧……我已经没救了……”勇者知道刚才被强迫服下的药物是远比黑市上流通的违禁药品效果要强出许多倍的特殊药物,恐怕摄入的量是接近致死量的级别。事实上,就算知道右肩附近的部位已经完全失去,并且血流不止,但她也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了。

大量的幻觉弥漫在脑海中,随着幻觉的快速涨潮,沉重的身体变得像漫步在云端一样的轻盈。她知道,再这样沉浸于其中,自己的身体很快就会变得不属于自己了。她用强大的意志力压制着自己随时可能会涣散或崩溃的精神,用左手握住了莉斯塔的手。

“莉斯塔酱,我现在感觉挺好的。这样失去一只手臂的我,很丑陋吧,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却不能光鲜亮丽地安详死去,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回忆真是太抱歉了。”

“希斯缇雅,就,就不能用你的治愈魔法做些什么吗?有了光之神赐予的圣女之力,让菖蒲脱离生命危险并不是什么难事……吧?”

希斯缇雅低身收集着勇者流出来的血液,即使混杂了杂质进去,但作为封印魔王的媒介也已经足够了。

“呐,我说!菖蒲都要死了,为什么你还能像事不关己一样摆出冷静态度啊!”

精灵少女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迁怒于空有圣女头衔的希斯缇雅身上。

但是作为圣女,她只得到了杀死勇者与封印魔王的相关知识,虽然大地母神的教派之中有流传着一些治愈法术,但能最多也只有促进愈合速度的作用,对致命伤是完全没有效果的,使用治愈魔法反而会极大程度地影响到施术者的生命力,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外加不知道至高神的教会是故意隐藏知识还是本身就没有,大陆上肯学习和使用治愈魔法的治愈士极其稀少,其中大多数都是大地母神的信徒,也有些国家,一位治愈士也没有,这类特殊的魔法师如果频繁使用魔法,会对寿命有很大的影响,所以大多寿命很短,无法很深入地研究治愈术,长久以来没有较大的进展。

英雄们的旅途中,在受伤之时作用最大的是莉斯塔使用特殊药草自制的药膏,作为普通修女只懂得药草基础知识的希斯缇雅在这方面要远弱于她。可以说,圣女的存在,仅仅是为了完成封印魔王这一项仪式。

“让希斯缇雅绘制法阵吧,莉斯塔酱。”勇者艰难地行动起左半侧的身体,松开精灵少女的手,把手置于她的白金色长发之上,没有控制好力量,反而将发型弄的乱七八糟,赤黑的血污也沾染上了白金色的长发,强烈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在我们这样争吵的时间里,魔王也在一点一滴地积蓄着力量重生,就算我们拼尽全力也无法彻底消灭,不是只能用这最差的方法来解决了吗?”

未凝固的血液从头发中沿着脸庞滑落,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深红色的爪痕。

“这样子生气,悲伤,不符合你的风格呀,莉斯塔酱。我认识的莉斯塔酱,应该是更可爱,充满孩子气,不坦率,黏人又喜欢做色色的事,缠着我要啾的莉斯塔酱呢。”

“我最讨厌这样的菖蒲了!狡猾,自以为是,大胸怪,喜欢捉弄人,满脑子都是粉红色的事情,闷骚,花心,是到处勾引女孩子的变态!接吻技巧也很好……还,还要把自己的妄想强加在别人的身上……”说到一半,精灵少女发出了啜泣声,“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菖蒲,呜……莉斯塔都非常喜欢哦……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最喜欢了,比世界上所有人都喜欢你!”

“我也是最最喜欢莉斯塔酱了,虽然平时油嘴滑舌地说了许多花言巧语,但是我对莉斯塔酱是一片真心……所以你能答应我两个请求吗?这是我毕生的请求了……”

“只要是菖蒲说的,我全部都听!莉斯塔会做个乖孩子的,所以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啊!”

勇者很勉强地挤出了僵硬的笑容,因为失血过多面色十分苍白:“不可以寻死,不可以坏掉,这就是我对你的毕生请求了……”

精灵少女低声抽噎,点了点头。

勇者看似被充斥着脑海的无数幻觉所吞噬了,露出了平稳的表情,喃喃自语。

从他人的角度来看,勇者像是回忆起了童年,亦或是看见了消灭魔王之后的安稳时光,她不再发出声音,也完全没有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

在希斯缇雅不动声色地封印了魔王之后,直到体温变得如同雕像般冰冷,夕颜花一样的绀紫色眼瞳变得黯淡,完全失去光彩,铃兰般好闻的清冷香味散去,渐渐被铁锈味所完全覆盖,赤红的血液转变为凝固的漆黑之前,精灵少女都与她紧紧相依。

只要回到成为圣女之前的世界,这些事情就将全部消失,一切都能回到正轨上。

沙漠之民的葬礼每年只举行一次,所有人都举行沙葬。在先前经过沙漠都市的时候,希斯缇雅见识过一次。因为长久才举行一次,为了防止尸体腐烂和病菌滋生,要先进行火化,从大地母神的角度来看是无法被理解原谅的行为,但对于都信仰生与死的双胞胎女神的沙漠之民来说他们都能接受。由家属拾起火化骨灰,装入特殊的盒子之中,再将骨灰盒摆入小船之中,都市中的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轮流在小船中放入各式各样的花朵,虽然沙漠之都能得到的鲜花数量很少,主要依靠交易和绿洲的少量产出,所以有许多都是干花。切断小船与岸边连接的绳子,无数覆满花朵的小船同时从岸边出发,留下特殊的花香和干花交织而成的气味,在气味稍微散去之前就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彼端。

这次进行的仪式和沙葬很相似,只不过没有进行火化罢了。入殓师在征求了众人的同意之后,与副团长将棺木搬入了独自停靠在码头边缘的小船上。

莉斯塔褪去了靴子,将腿伸入流沙之中,流沙轻吻着她的裸足。今天是无风的日子,挂在爱用的弓末端沉默的风铃也在为勇者默哀。

副团长拔出由国王赐予的,圣国代代相传的名剑,切断了联结的绳索。小船晃晃悠悠地,向着沙海的尽头,也是沙海的起源,在流沙的簇拥之下缓缓离去。精灵少女摇起了风铃,风铃发出了不规则的破碎铃声。看来她还记得勇者故乡的典故啊,她的背影看起来很虚幻、不切实际,如果这时候不去挽留她的话,她肯定会跟随勇者一起进行这茫茫的沙海旅行吧,希斯缇雅的判断大概是正确的,她伸手紧紧握住了少女的左臂,又惊讶于自己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和理由,精灵少女带着满脸的泪痕吃惊地回头,两人间唯一的交流只有风铃晃动的声响。

“别用你沾满鲜血的手碰我,杀人凶手。”紧紧握住的手被不耐烦地用力甩开,因惊讶而愣住的表情慢慢转变为愠色。

透明的泪滴从希斯缇雅的单眼中流出,自己已经被破坏的很严重了,她很快意识到了这点。精灵的力气有这么大吗?她还是不能原谅我,也完全没有接受勇者的死亡,兴许连没有想出其他解决方法的其余英雄,以及提供这种毒辣解决方案的光之神,都一并在她的憎恨范围之内吧。有关与无关的思绪同泡沫般快速出现又快速破裂,每个泡沫在破碎的时候都在心中留下尖锐的巨响。

精灵少女在码头边缘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起身了。

“莉斯塔大人……真的很对不起,要是我能早一点寻找出新的方法的话……”副团长的话尚未说完,就被粗暴地打断了。

“收起你那套难看的嘴脸吧,圣国的人类个个都是徒有其表的伪善者,我不想再和光之神的走狗有任何接触了。”

男人很难堪地低垂头颅,小幅度摇着头。

带着鼻音筑起高墙的精灵少女变回刚认识时的冰冷态度了,朝着和小船离开相反的方向离去了,伴随着细碎的风铃声。行走过的地方弥留着一股清冷又熟悉的香气。迅即又被无缘无故吹起的风绞散,没有留下任何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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