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拉不动?难道是被锁住了?”
这念头刚刚升起的时候,不禁小小地为自己的粗鲁道了个歉,不过这姑娘居然连吃疼的叫声也没有,还真是坚强。
他转过头仔细看着,小女孩格温特琳,正双手抱在膝盖上,和他之前见到的姿势一模一样,低着头,像是在忏悔着什么。可除了整洁的床单以外,他再没看见有什么能束缚住她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
他拉住的真的是小女孩儿的手吗?还是这个问题。
“可恶,嗯嗯嗯……”
无论他怎么用力,格温特琳就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应该说是纹丝不动,像块顽石。
“你们把真正的格温特琳藏在了哪儿?该死的!”
对了,一定是幻象。
贝昂利多逐渐松开了,反应过来之后他揪起一个士兵大声地质问。
“就、就是这里。”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去你妈的!”
岁数不大,匪气不小。这话说的就是贝昂利多,他一怒之下一拳把那个管钥匙的家伙轰在地上,然后拿走了他的钥匙串。
“哪一个哪一个……”
焦急之下,他几乎是有些语无伦次了。
“……不要。”
“嗯?”
扫视了一周却发现没人张嘴。去他妈的不要,他继续翻找着。
“不要!”
威力巨大的,少女尖叫声,传遍了整个地下祭坛,再不走,可要迟了。
该死,现在不是考虑那件事的时候。
问题是这次听清了,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
“是是是是你吗?”
令人震惊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刚才还一动不动的格温特琳居然从床上站了起来。
“你、你可以动、动了?”
“……”
少女的大眼睛就这么对着贝昂利多,仍然是一言不发。穿着碎花裙的格温特琳,绝对是美少女。
可真正触动贝昂利多的,是她眼中浑浊的色彩,仿佛被剥夺了生机的生灵。他之前称之为“死气沉沉”的评价,实在是切中肯綮。
由此不知怎的,贝昂利多也像定住了似的,就这么对着格温特琳。
“好像……”
……
他追忆着,阴沉潮湿的牢狱跨越了时光,仿佛变成了当年那个奴隶窟。阴冷,潮湿,同样的死气沉沉,同样死气沉沉的少女。
莉莉丝,对,他想到了莉莉丝。
少年时被叔叔卖做奴隶的贝昂利多的同伴,一百多个同伴之一。在沙漠边陲,受人奴役。长久以来,过着嘴里含着沙子也要不停咽口水的日子。直到发生暴乱……
他本来就打算撒手不管的,就像其他趁着暴乱逃命的孩子一样。
只是在奔跑的途中被什么东西绊倒,才发现是个女孩。他磕了膝盖,尝试站起来却不成功,倒是有这个女孩儿陪着他。
“一个从身体到心灵统统被玷污的家伙,有什么值得舍命相助的呢?”
“就连她自己都忘记自己的存在了吧?”
“这样的人活在世界上也是一种悲哀,索性让她死掉吧。”
“恶魔和死人到死都是一对啊,哈哈。”
他当时就那样盯着她那浑浊的眼睛,意外地发现,越是灰黯不透明的眼,越能把别人丑恶的模样映照得淋漓尽致。
起先是好奇,后来着迷了似的,他疯狂地从对方的眼神中索取着,自己的模样。那火热的瞳孔似要与她相接,令后者无神的眼甚至都颤动了一下。
小贝昂狂放地笑了。
就连是你,也想仔细瞧瞧小恶魔是什么模样吗?
不过笑声马上就急转直下了。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难以掩盖的悲怆很快倾覆了发泄的笑,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眶中滚落出来。
“呜哇、哇……别以为、为我同情你呐。”
他费力地换了个姿势,试了试地面的支撑力,果然还是能勉强站起来。
“嘶——”
他把少女的手挂在自己的肩膀上,双手夹起了她的双腿,直接把她整个人背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外面走着。
我偏偏要这样呢。被人讨厌、被人厌恶的小恶魔救了一个人,还是一个没勇气活下去的笨蛋,哈哈。
小小地步伐不知迈出了多少次,走出了奴隶窟,走过了沙丘,走过了驼队……
直到再也走不动,却发现早已脱险。膝盖上的伤口凝固了许久,疼痛缓解之后,只剩下疲惫到极点的身体。
“哈哈呼……可别忘了呼呼……救你的可是我这个恶魔啊。”
他把女孩儿放下,自己就险些倒地。可女孩从后面抱住了他,暖暖的泪也滴在了他的肩膀上。
“笨蛋。”
那是她和他说过的第一句话,也是他这小小地人生中听过最温柔的一句。
……
“所以,你不愿意走掉是吗?”
尽管过程只有短短几个呼吸,可却足以让一个人心里彻底软下来。不得不感叹,回忆,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呐。
“还是说暂时不愿意走?”
“……”
无所谓了,时机错过了就只好等下一次。等到回过神来,卫兵已经把祭祀团人员喊过来,哈特身上的催眠魔法被解开,自然而然,他愤怒地把贝昂利多提了起来。
“你当然没可能骗我第三次,但这不妨碍我使一次诈不是吗?呜啊!”
贝昂利多仍然保持着嘴角的上扬,可哈特就没有这个好脾气了,他一拳捶在贝昂利多的肚皮上,然后想打第二拳时,却又忍住了。
“知道刚才做了什么吗!你个混蛋!”
他愤怒地咆哮,几乎把贝昂的耳膜震破。祭祀团的人一个个面色苍白,他们知道这次,他真的发怒了。
对于眼前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佣兵,哈特可谓是五味杂陈,一方面为了陷他入局而自责,一方面因害怕他提前走脱而愤怒。不过大体上来讲,狠狠的一拳足够让他稍微冷静一些了。
“祭祀团分出三分之一的人手守在这里,另外任何人不准擅自开门。”
“可是祭祀团还有别的任务……”
“三分之一的人必须把他看好,你明白了么?”
唬得那年迈的发言者生生把下半句吞进肚子:假如神意有变,祭祀团是应急的唯一手段。
“时间不多了,我不想在这儿出岔子。”
最后,他再次平静地看了贝昂利多一眼,不同的是,再没有对待人的感情,只是像看一个物品一样,看着他。
……
*
自从出了山谷之后,军队便停止了追逐活死人军队的步伐,在一处远离茂密树林的地方设帐休整。粗略一看,这支骑士团军队配备至少有半数以上的弩兵,剩下的一千人由骑兵、盾兵和枪兵共同构成。
弩兵们不但背着阔面筝形盾,还携带着足量的短柄斧以及骑士剑,作为第二和第三武器,算是严格意义上的重弩兵——弩兵和步兵的结合。
而骑兵们却与康奈蒂原先手下的高地骑士团大有不同,他们没有传统的骑士盾和骑枪,只有短枪和短矛。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他们应该是不是正规的骑士,只是媵从骑兵而已。
盾兵看上去更为逊色,都是一些看一眼就能知道斤两的新兵蛋子,铠甲上的纹章也五颜六色的,大概是从各个家族就近征召的士兵。
总体来说这至少是具备一定战斗力的部队,且无论是进攻或者防御,都应该游刃有余。
之后在外等候了半个小时,康奈蒂被批准参见主帅,也就是之前救下康奈蒂的女武人。
“现在的位置,南方。”
“距离凯文要塞,两百里。”
“手上兵力,两千。”
“敌方,一万。”
“战斗力,未知。”
“路边,得到一个女人。”
……
“拿到一个女人。”
……
“看到一个女人。”
……
“捡到、捡、捡,捡到一个女人,嗯嗯……”
……
身材修长而面容姣好,只是长久以来形成的生人勿近的气势萦绕在侧。她一边对着沙盘一边嘴里振振有词,丝毫不把康奈蒂这个外人当回事……才怪。
刚刚说了几句话,语气就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不明所以的康奈蒂听着直皱眉。因为不但是音调变了味,就连措辞也变得极为别扭。像她这种自小就被完美主义所教育的贵族女孩儿,这种语言真是印象深刻。
“捡到的女人,你是谁?”
康奈蒂从小到大还头一次被人这么称呼。
“康奈蒂·杰拉福特,大人。”
“我是说,你是谁,嗯?”
呃……好吧,大概需要换一种方式的自我介绍。
“伯爵领‘高地’的家主,康奈蒂·杰拉福特伯爵。”
“伯爵、伯爵,哦呵。”
康奈蒂再次愕然了。
对方这样堂而皇之地笑,难道是因为地位比较高的缘故就……在嘲笑吗?
“请问您是……”康奈蒂自然有她自己的骄傲,哪怕是在对方的全面掌控之下,恼怒的情绪也不会强忍着。
从对方的眼中几乎刹那间传来敌意,令康奈蒂不禁心中冷颤。一眼就能贯穿内心深处的女人,着实是有些可怕。然而更严重的是,那冷酷无情的女孩臂铠一震,康奈蒂的双腿上便传来了痛感。
“啊!”
原来是一条粗大的木棍不知在什么时候跑到了她身后,冲着腿肚子棒打过去,直接就把她膝盖以下压在了地上。
魔法术式根本没有展开,也见不到任何咒语的吟唱。
“咕、咯咯……”
屈膝下跪的康奈蒂双手撑在地上,顽强地顶着压制力,身体竟然一寸寸地抬了起来。先是把力量集中在单腿,接着两腿便全部直立起来。
“哦?”
这样的举动不禁让对方投来赞赏的眼神。
“在这里,我,说了算。”
先把规矩摆出来,之后就会温和许多,这是军中惯用的手法。可所谓杀威棒这种东西,也不是区区比划两下那么简单。
于是乎那根粗木棒,再次对着膝盖正后方狠狠压上去。
“坚持的时间越长,就越有可能,知道我的名字,知道了吗?”
说完,她再也不理会康奈蒂,回到沙盘处继续推衍起来。
“一千名弩兵每人十五支弩矢,四百标枪骑手每人六枝标枪。开阔地带,五支弩矢消灭一个单位,三支标枪同样。拼杀到弹药用尽的地步,也只能磨损掉三分之一的兵力吗?”
一个人念念有词,旁若无人一般。而忍着痛跪在地上的康奈蒂,却死死盯着她。
“你这种人怎么能配得上两千人的军队!”
不啻于平地一声雷的发言,康奈蒂脸色煞青,对她刚才的言语嗤之以鼻。
“那些死过一次的人,全身冰冷得像寒铁,就算你把他们射成筛子,也不能妨碍他们走过来杀人!”
女人没有回应,只是把木棒压得更紧了。再这样压下去,保不准先折断的是康奈蒂的腿,还是木棒本身。这早已晋升到了酷刑的程度。
“咕……咕,在开阔地带,体力不占优势的人类,是无论如何也占不到便宜的!你不懂吗?”
“你是谁,捡到的女人?”突然那女人问道,一连三次的问题。
“康奈蒂·杰拉福特!”
康奈蒂毫不犹豫地奉上自己的姓名,毫无赘余。
“我来说,我是谁。”说着那女人双手叉着腰,俯下身来,把脸靠得康奈蒂很近,几乎是面对面。
康奈蒂疼得无法仰视,只能堪堪看到对方白皙的脖颈,那是胸甲掩盖不到的位置。结果是……她看到了一个吊坠,乳白色的、十字形的吊坠。
“圣骑士!”
她惊叹着,苦笑而后咽掉自己的口水。
“凯琳。”
居然是圣骑士兼骑士团国四大公爵之一的凯琳大人。
那精雕细琢的圣之玉十字上,描绘的就是古勒临世的场面。这样看来,刚才的诸多不解,此刻都已经解释得通了。
凯琳收去了杀威棒,康奈蒂得以起身。腿被压得发紫,原以为会遭到蔑视上级的训斥,可实际上,哪怕是丁点有关愤怒的言语,都没有从她唇里吐露出来。她才知道,凯琳,是个绝不会拿废话来发泄的女人。
不过也恰恰是因为气氛缓和,康奈蒂才尴尬地发现,沟通被彻底中断了。
她既不敢去质疑圣骑士凯琳的推衍,也不敢随便发表自己的看法。这种感觉很糟糕,可以说自从走上了武者之路,摒弃了纤纤贵族女身份的她,再没有品尝过这种滋味。
有点好笑的是,康奈蒂现在穿着一身紧身衣,没了盔甲的掩护,倒把她傲人的身材显现了出来。
“南方,好地方。要是……也生在那里,就好了。”
乍一听到凯琳发了话,康奈蒂便自如许多,可当她仔细分辨其中内容……
“您说什么?”
“没什么。”
凯特琳立刻结束了短暂的沟通,试图掩盖刚才的真实想法。
忽然帐篷外的卫兵出了声,有人要见凯琳圣骑士。
“您请稍等,我请示一下。”
“进来。”
一个穿着长褂,彬彬有礼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凯琳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而康奈蒂却睁大了眼睛。
“塞伯伦!你怎么会在这儿?”
根本无法顾及失态的表现,康奈蒂只觉得最近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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