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森历公元一千三百三十三年,也就是三年前。
位于兰瑟帝国南部边界外二百里开外的位置。
由古代勇士威德纳尔之民兴建的古老之邦,威德纳尔城。
……
“早安,伊梅斯特大人。”
“早安,小奈。”
嗯,又是一个平凡的早晨,这里是教廷在威德纳尔的分部,刚才和伊梅斯特说话的是一个兼职的见习修女。要解释为什么连见习修女都会有兼职的话,看看这个分部的规模就能知道。
——如同这个方圆不足百里的国家一样,小得只能容纳不到十个人。
“早上好,伊梅斯特大人。”
“早上好,伊梅斯特大人。”
大多是年轻的见习修女,笑嘻嘻地在和伊梅斯特打招呼。
“早上好,小丽、小薇、小安……”
后者逐个回应着。
“梅璐妲大人一早去了圣所,据说要见什么总部的大人物。”给伊梅斯特指明一条通往圣骑士梅璐妲的爱情之路,几乎成了少女们的习惯。
——血气方刚的圣骑士伊梅斯特,与一个半路出家的圣骑士,坠入了爱河。
不过暂时,只是单方面的。因为圣骑士梅璐妲,出了名的是个工作狂。
“诶?圣所那种地方用来接见的话……看来是很重要的事?”
入乡随俗,圣所也是小得让人可怜的那种,规模上连半个小教堂都没有。可即使如此,梅璐妲对它还是出奇地看重,往往只允许在那里忏悔或者受谕。这不代表她多么虔诚,她只是单纯地热爱工作罢了。
也没多久便走到圣所前,看到胸前戴金色十字的主教刚刚坐上马车,看来是刚刚把客人送走。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一个多月以来,伊梅斯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莫过于此了。
“啊,又来。”
说话的女孩儿有着一头玫瑰红的头发,一看就知道是混血,而且立马就能想象出”不是本地人”和“异教徒”这样的字眼。眉目间不加掩饰的喜恶,表达着“怎么又是你”这种感慨。
而你要以为这是一个伏在案上奋笔疾书而被打搅的少女所说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圣所里唯一一块据说是古勒曾经用过的圣石碑,此刻正被少女毫不顾忌地踩在脚下。而其本人,正踮着脚,一手扶着半个身子大的物体,一手在那物体后面嘎吱嘎吱地拧动着。
在工作?对着这圆圆的、扁扁的东西。
好像,是钟表。
伊梅斯特只在兰瑟帝国时见过一只,不过也没有好奇地去问过用途。
“喂,我说,既然都来了,你还愣着干什么!”
梅璐妲不耐烦地跺了跺脚,那古老圣石碑上的灰尘顿时飞进了伊梅斯特的鼻孔。
“咳咳咳……我说这玩意上怎么这么多灰啊?”
“有灰才能显示出它的古老嘛。”
话说不对劲的地方不止这一点啊,这块圣石碑怎么看都很重的吧,就为了拿它做垫脚石专门从门外搬进来了么……
“别打岔!快给我把扳手递过来。”
“扳手?”
那是啥?武器……吗?
“就是地上那个铁疙瘩,看见了没?”
地上的……铁疙瘩,倒是真有一个。
“刚才是兰瑟来的主教吧?”递过了手上名叫扳手的东西。
“呜呜。”
大概是“嗯”的意思吧。
伊梅斯特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回应。
梅璐妲接过来就更加不停地在那钟表上拧动,后来扳手不再使用了便用嘴咬住,右手继续在其中忙碌。
“这样卖力迟早会出汗”的猜想浮现了,伊梅斯特的目光游离在地上,试图找到下一个古怪的工具,然后无论如何也想趁此机会稍微帮下忙。
“呜呜呜呜。”
否认的意思?还是要自己帮忙?
“呜呜呜呜呜呜……”
梅璐妲整个身体都在扭动着,仿佛很着急似的。不过这么一折腾,伊梅斯特完全拿不准了。是对我生气了?
“呜……………………”
憋了很长一口气,脸都有些发红,梅璐妲终于从钟表后面掏出了手。然后以极快的手势指了指自己的臀部,又马上做了向上举的手势。
嗯,很想说的是,你今天穿的裙子很好看。
假的,那里才是真的好看……
总而言之,不不不不可能!那种事你自己用魔法能做到的吧?
啊!嘴里有东西。
那也是鬼才会去托你的臀部啊!
于是把胸靠在了圣石碑上,一股干涩的石灰味儿再次扑面而来,不过双手还是用上了力。
是抓住了脚脖子一带的位置,向上托吗?早知道先把这碍事的家伙挪开了,倾斜着躯体还要支撑一个女孩儿的重量果然是难度不小。
不过脚腕很细,皮肤也完全没有丝毫粗糙,很能适应向上的发力呢。
诶?刚才那种嘎吱嘎吱地修理声完全不见了。
正主似乎早把视线从钟表上挪开了……
梅璐妲低头,与伊梅斯特对视着。
“羞、羞……”
“没修好吗?那拜托你先下来吧,我这样也很累的。”
“羞、羞……阿嚏!”
感觉她的身躯猛地颤抖了下,然后是打喷嚏的声音,接着淋了一场雨……
“羞耻!”
“羞、羞、羞耻?阿嚏!”
发作前听清了这两个字,还看到了她红彤彤的脸,心满意足地……也打了个喷嚏。
“糟糕!”
“呜呜啊啊、啊、哎呦!”
处在半空中的梅璐妲一阵惊慌失措地,随着伊梅斯特一起跌倒了,结局是——屁股狠狠地压在了伊梅斯特的胸口上。具体点说就是梅璐妲整个人骑在了他身上。
后脑勺好疼,背和腰也是。
“喂!你没事吧?”
别别别拍脸,今天没刮胡子。
脑子里……什么跟什么啊。
“你这样压着我还能大言不惭地这么说话,我可不是随便可以蹂躏的圣石碑啊!”
梅璐妲脸上居然又红了,可真是难得的一天两次。
“你才是!我让你托着屁股,谁让你抓我的脚啊!”梅璐妲小老虎似的骑在他身上,红色长发流云般倾泻而下。
“明明没有穿袜子,你却好大言不惭地来摸,真是、真是……可气!”
唉、唉,说了别拍脸。
“所以说像你这样奇怪的羞耻点才是真的可怕。”
“打扰打扰,刚才的帽子掉在这儿了。”
晴天霹雳!
刚才坐马车走的主教居然突然出现在这里,两人的姿势可不妙。
梅璐妲顿时像是小鹿一样跳了起来,手里拿着一只鞋子,嘴里抱怨着:“真是糟糕,好端端的怎么鞋跟断了。”
只剩下仰卧着的伊梅斯特,可是好像是伤到了脖子,一时起不来。
“是圣骑士伊梅斯特大人吗?打扰打扰。”那主教拿帽子示意了一下,露出亮锃锃的脑袋,而后马上面带笑意地离开。
伊梅斯特也看到了对方的光头,也错愕了一阵,要知道光头在古勒教中可称得上是一大把柄。
“原来如此,扯平的意思吗?”
一股大力把伊梅斯特拉到了圣所内的长椅上。
“坐好别动!”
拿出了上好的膏药敷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给我涂得是……药?”
一股刺鼻的辣味冲入鼻腔,对方手上沾满了五颜六色的东西,不过即使如此伊梅斯特也没再乱动。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手掌在自己脖子上揉动,手臂也贴在脸颊上,虽然辣味把她本身的味道掩盖,但是能感受到体温就已经很满足了。
“嗯,是一种叫帕普普资图的古老配方,活血化瘀。”
上次受伤时,伊梅斯特记得她给自己涂得是另外一种药,打那儿起,伊梅斯特就断定梅璐妲是个超乎想象的家伙。虽然随便做出夸张的揣测,是恋爱中男人的通病,但不得不说,后来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是你刚才摘了那家伙的帽子?”
“嗯,他那帽子上刻着一种没见过的法阵,所以就借来看看。”
顺便一提,梅璐妲过去是个空空儿。
“那可是主教诶,你就不怕他……”
“不怕。”梅璐妲又加了几味药,终于算大功告成了。“我对我的手艺有足够的自信呐。”
“可刚才那个人,是艾瑞肯主教吧?”
“是私事呦。”
“私事?”
“好啦好啦,就算刚才是我害你受伤,也不好来找我刨根问底吧?”
梅璐妲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小嘴朝修到一半的钟表努了努,看样子是要下逐客令了。
“啊~忙死了忙死了!”
说着,把伊梅斯特拉起来,不容分说地往外推着。
梅璐妲说到底是个工作狂。不过被催促惯了,伊梅斯特也不急于一时,下午也可以来“帮帮忙”嘛。
圣骑士伊梅斯特,迄今为止,也只是个纨绔子弟。就算是在对异族的战争中,展露出了非凡的能力,甚至建立起不可小觑的功勋。可实际上就他以为,谁也不能阻止他在恋爱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走出圣所,也还是“晨时”的范畴。
“天气还真是好啊。”
……
吊桥竞技场此时迎来了万众瞩目的时刻。
东西南北四块圆台,在钢索的牵引下合而为一。
可偌大一个竞技场,竟全然没有沸腾的欢呼声,只有个别的议论。
“那是魔龙之脊啊!”
当人们发掘出伊梅斯特的绰号时,才惊讶地发现这个绰号的真正含义。
——只要他还能站在场上,除非能将他的脊梁折断,否则就会招惹到堪比魔龙之怒火。
白银长剑一击接着一击,精湛的魔法从最低级的风刃到中级的炽焰鸟就没有间断过。他平静的眸子中隐藏着把对手吞噬的气势,手上的动作却有条有理、步步紧逼。
兰瑟帝国最后一位圣骑士尼龙,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你不能伤害我的妻子,你不能!”
圣骑士尼龙突然大声吼出来。他身披厚重鳞甲,手持双刃战斧,朝着骑在马上的伊梅斯特猛劈过去。当然不是简简单单地直劈过去,而是夹杂了风的魔法,把空气搅碎成片再一并呼啸而去。
“当”的一声,双刃斧被白银长剑荡开。
“唏聿——”马儿顿时被绞杀致死。
尼龙扔下了刃口被崩飞了的大斧,转而从身上取出完好的链枷,链枷的另一端足足有五个蒺藜球。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违反了仁义道德的恐怖兵器是不被允许完好地出现在赛场上的,因而在暴怒之下的尼龙选择它们之前,都被神职人员换成了锈迹斑斑的一把。
“这话我才想说,尼龙!”
一条炎龙被召唤而出,在场地上方跃动,尾巴像是鞭子一样鞭打着地面。
刚才还主动出击的圣骑士尼龙一下子又陷入了被动,可即便是从他链枷上分离出的若干个火珠,也在炎龙摆尾之下被打散。
转眼间,炎龙飞驰而至,眼看就要口吐火焰。尼龙忽然转过如塔般的身体,展现出了上面的巨盾。紧接着仿佛从地上喷涌而出一般,三道火柱冲天而起,把炎龙的躯体穿出大洞。
“伊梅斯特,比起火系魔法你可得靠边站。”
双脚无法正常移动的伊梅斯特接着炎龙进攻的间隙,利用魔力把他的身体向后推了几米。虽然支撑脚疼地钻心,但他咬牙也要撤出攻击范围的做法,取得了成效。
“辉夜!”
那条即使在乌云笼罩下的夜,也能辉映出炽如极昼的光丝,随着长剑的斩动,又一次出现在三万人面前。
“尼龙!”
是刚才负伤下场的依兰杰西卡的呼唤,使得尼龙醒悟过来。三根火柱旋转着前进,带着十足的气势冲向那根看上去除了发光以外没有丝毫特别之处的光丝。
但在观众席上的佩奥迪娜来看,这又无疑是三个决死骑士的最后冲锋一般,只有悲壮,没有凶恶。
直到那三根火柱把光丝彻底吞食,愉悦地增大了火势,其内部的光也逐渐被橘红色所掩盖。
“成功了?”
尼龙回过身,却心惊肉跳地发觉了不对之处。
光丝本身的白炽之光无疑是消失了,被同化在光柱内的几秒,确实如此。可誰也没想到的是,当它再次出现的时候,居然浑身浴火,像是一根燃烧着的绳索向他这边聚拢。
“该死!”
无论如何躲不掉了,尼龙甚至有了闭上眼睛的打算。
盾牌被举到最前,然后“啪滋啪滋”地剧烈摩擦起来,一股焦糊味顿时弥漫开来。好烫,但是不能轻易松手,聚集在盾牌上的魔力甚至比盾牌本身都要厚。
终于,这招辉夜被抵挡住了。
“呼哧呼、呵哧……”被磨练千百遍而成的强壮身体,颓然放松着。嘴里喘着粗气,脑海里思量着是否还有再战的能力。
“你不能伤害……她!呼哧……”
心底里在承受着伊梅斯特的嘲笑,可即使口鼻都溢出了血,也要好好维护她。
不过,观众们大都屏息呆滞了,谁能料到区区一个小时,形势居然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纵然是对魔法一窍不懂的人,也知道兰瑟帝国最后一位圣骑士尼龙在那一招之下,消耗巨大。
“只有这种程度,你承受不住了?或者说她承受不住了?”伊梅斯特握着长剑,一用力磕飞了遮挡在对方身前的盾牌。
没有了遮羞物的尼龙,目光死死盯着地面,一言不发。而现场的贵族观众们,更是竭尽全力地聆听。
“三年前的梅璐妲,所承受的,比你妻子多得多。”
梅璐妲?
席上的贵族们纷纷议论起来,因为梅璐妲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曾经出现在这个竞技场中。
“是威德纳尔的圣骑士梅璐妲!”
有人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周遭的贵族们议论声更大了。
“圣骑士梅璐妲?恶魔梅璐妲?”
三年前恶魔战争所讨伐的对象,也就是恶魔宿主,正是曾经的圣骑士梅璐妲。
同样睁大了眼睛的,还有休息室中的安莉可和莉莉丝。
“伊梅斯特大人他……”
与莉莉丝对视之后,安莉可摇曳中的心神安定了许多。
佩奥迪娜神色如常,似乎她所期待的故事正在展开。而她身旁的教宗保利一世则隐隐有些变色,在主教安涅斯塔耳边嘱咐了两句。
“她是个恶魔,伊梅斯特!她体内存在着的摧枯拉朽的魔力,除了把无辜者残忍杀害以外,一无是处!天父为证,你现在还没清醒过来吗!?”
尼龙咆哮着,以为这样能让伊梅斯特清醒。
“一无是处?”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伊梅斯特脑海里始终浮现着那一天的情形。
他当时刚回到了教廷分部,只听到一声巨响。他跑出去却看到,黑云压城,大致是恶魔的咆哮声和人们惊慌不已尖叫声填满了都城。而那来自罪恶深渊的污秽声音,是出于圣所的方向!
那黑影被翅膀所包裹,一对漆黑羽翼之影便囊括了四分之一的威德纳尔城。接着,它一层一层展开,直到三对翅膀完全打开,一个蜷缩着的女人缓缓睁开了灰色之眼。巨大黑影下的女人很年轻,很纤细,甚至很柔弱。
震惊的伊梅斯特,认出了那张面孔。她是梅璐妲,一个在他心目中超凡脱俗、无所不能的女人。
“作为一个女人,她会做饭、会打理。”
“作为教廷分部的负责人,她包揽杂活,甚至连修理圣所里的钟表也手到擒来。”
“作为医院骑士团副团长,她会医术、懂草药,为穷人治病,救死扶伤。”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她会哭、会笑、会害羞。”
伊梅斯特一口气没能把话说完,可即使是在他停顿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去打断他。一个上午的战斗,使这些人的眼神从蔑视到尊敬。
从坐在轮椅上的废物骑士,到圣骑士之首,他的荣耀、他的胜利,没人能质疑。
“更重要的是,哪怕她作为普天之下所有人的对头,被逼到了死角……”
——“仍没有选择躲避,更没有摇尾乞怜骗人同情,最后痛下毒手!”
他加大了音量,好让所有人人听清。
这无疑是对刚才接连耍诈的依兰杰西卡最大的羞辱。
可伊梅斯特没心思去欣赏她的窘迫,他还要接着说下去。
“我输了!该死的,老子认输了!”
尼龙瘫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嘶喊着,使得伊梅斯特不得不欲言又止。
“嘎啦嘎啦嘎嘎。”
四座被铁链吊起的吊桥匆匆落下,踩踏声从休息区那里传来,现场的议论声也随着圣骑士毫无颜面的认输,爆发了出来。
没有谁出来宣布比赛胜利,只有几队甲胄精良的教皇卫队轰然降临。
伊梅斯特静静地看着混乱的场面,已经无法再次控制了。他小心地从怀中拿出了一件洁白的物什,用魔法把它轻轻托到高处,然后在众人面前,悄悄离去。
能看得见的人发现,那件和他胸前所佩戴的一模一样的物什,是一个乳白色的十字架。
“圣之玉十字!”
那代表着骑士最高荣耀的圣之玉十字上,没有任何被黑色沾染到的痕迹,它是洁白无瑕的。
“没有被玷污!”
“圣骑士梅璐妲的圣之玉十字!”
躁动像瘟疫般流传着,在那一瞬间就连女皇和教宗一起也抑制不住了。
这浮在空中的玉十字代表着,从开始至最终梅璐妲都是清白的。也代表着从始至终,伊梅斯特都不曾怀疑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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