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一个浑身湿透了的少女从某个酒吧里走了出来，走进了一片细雨中。
雨幕中等待她的，是熟悉的敌人。他们身着白色的兜帽长袍，仿佛在人间行走的白色死神——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的左臂上都戴上了一个深蓝色的袖章。
“这回终于要动真格了？”车兰羽微笑着把遮住眼的湿发拨到一边，兴奋地说：
“你们已经让我等太久了。”
她体内的暴力因子正翻滚着发出愉悦的咆哮，在雨中开始躁动起来。
白袍人突然向两边分开，一个穿着白色制服，踩着高跟的妖冶女子从中走了出来：“希望仍为时不晚。”她笑着这么说。
车兰羽沉默了起来，黑框眼镜下的眼睛中带上了警惕。落在女人的眼中，似乎是一只狡猾的小红狐正在打量猎人的能耐。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看起来无害的微笑。
“实际上，这一次我们也不想来打扰你，小狐狸。不过……”女人看着已经蓄势待发的某人，笑意更深：
“你这次可是彻底的惹怒那家伙了。”
少女言简意赅：“告诉他，叶曦是我的。”
说完，她就以一副不容他人否认的姿态，发起了攻击！
“呯！”女人一手接下了少女气势汹汹地一拳，她手下的白袍人与此同时迅速的围成了一圈，断了车兰羽的退路。
“是野生的啊……”她脸上的笑被雨雾给模糊，开始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你真的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吗？”她这么问她。
女孩的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与女人相似的危险弧度。她知道，这回是遇到同类了。
下一刻，抬起的腿已狠狠地踢向了对方！
“我很清楚，多谢提醒——”
“我只是，为这即将崩溃的虚伪世界撕开了一角而已。”
真实终将掩盖，丑陋终将暴露。
这个雨季，正进入尾声。
“时间到了。”
当叶曦走进殿堂中，看到的是他的母亲萤正背对着他，站在王座前。
那背影带着肃穆与庄严，却让人心中升起一种安心感。
他听见母亲说：
“时间不多了。”
她终于转过身，看着叶曦：“小曦，你知道，妈妈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吗？”
她向右边走了几步，露出了她身后的王位。
“其实妈妈本来不是蜃，是人类。”
“什么？”叶曦抬头看着她。
“我跟神做了一个交易，所以才来到了这里——当然，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的职责只是为神看守这世界罢了，即使过去那么久，这个世界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你能想象那份寂寞到以为连自己也都不存在了的心情吗？小曦。”
“我知道，妈妈。”他想起之前一个人坐在“萤”里的日子，那个时候，他的世界也是被蜃所充斥着的。
“我实在是太寂寞了，所以忍不住偷偷离开了这里，跑回了人间。在人类的世界认识了你爸爸，后来又有了你。”
叶曦看着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也有太多的话想说。但他知道，这些都应该留到以后，再一点一点的告诉妈妈。
“每隔五百年，神的使者就会在人间选出一个人，来当蜃界的统治者——准确的说，是看门人。代理神守护这个世界，维护蜃界的秩序。而我，就是上一个被神选中的人。”
一直沉默的他终于开口：“这世界，真的有神？”
如果有的话，他是怎么对待人类和蜃的？在他的心目中，人类和蜃相比到底是哪一个更重要？
萤来到男孩的面前，不舍地看着那牵挂了十年地脸庞，是那么的近，那么的远。她知道，很快这孩子就会离她而去——父母永远也挽留不住那道名为“孩子”的晨光的，他们总会轻描淡写的从自己手中溜走，奔向遥不可及的彼岸。
“世上当然有神，‘他’一直就在我们的身边，孩子。”她郑重而缓慢地强调：“ 要知道，‘他’从未离开过。”
“嗯。”虽然他还不能完全理解母亲的话，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五百年很快就要过去了，神即将在人间选出新的蜃主。人间会因此而变的更加混乱不堪——人们对权力的欲望，往往会可怕到超出他们自己的想象。”萤似乎回想起了某些她不愿想起的过去，垂下了眼：“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
当叶曦走出神殿的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了母亲小声的啜泣。
他知道，母亲为游子所流的每一滴泪，都有一个叫做祝福的别名。
“是不是从这里跳下去，我就能回到人界了？”叶曦伸长了脖子望了望这神秘的池塘，然后转头向一旁的噬确认。
“没错。”噬顿了顿，接着说：“本来我已经答应了你的母亲要保护你，但我最近还有一件事要去做，所以希望你自己要多小心。要知道，即使回到原来的地方，也不一定是过去的模样了。”
“放心，这次我不会再迷路了。”少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噬。”
“嗯？”
“你对‘神’是怎么看待的？”叶曦问他。
“神吗……”噬笑了起来，看着叶曦：“如果世上真的有神的话，那他一定经常头疼吧。”
“——因为这世界真是太混乱了。”
叶曦想了想：“也有可能就是神在偷懒，才会这样。”
“你说的也没错，”噬露出了微笑：“但恐怕只有神才知道。”
“哗啦！”叶曦浮出了水面，睁开双眼。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一遍，他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竟然是从自家那个只有篮球大小的金鱼缸里回到人间的。
他浑身是水的爬了出来，然后默默地于鱼缸里的金鱼对视三秒——算了，就当科学是被这条鱼给吃了吧。
这时，楼上传来声响——
“小曦，你回来了？”
叶曦抬头，看到老爸在楼上打着哈欠“噔噔噔”地走了下来。在随意地瞟了自己一眼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嗯，没事就好。”
“嗯。”少年点点头，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道：“爸，为什么今天没开门？”
老爸靠近他，点燃了一根烟：“现在全城戒严，晚上有宵禁，谁敢随便再出门？”
他的眼中写满了困惑，从小就生活在和平时代里的他，第一次遇到这样严峻的情况：“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爸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地说：“蜃离开了人间，一些人类重新恢复了记忆，但也很多人没那么幸运就是了。”
“打个比方，低阶的蜃来到人间，它们只有吃人类的记忆，才能够活下去，人类的记忆对于他们来说，是营养价值极高的补品，所以它们需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消化掉这些记忆，你明白吗？”
“嗯，也就是说，那些没有消化完记忆的蜃在离开人间以后，不属于蜃界的记忆就会被强制地吐出来，归还给人们。而那些已经消化完了的，在蜃离开宿主后，宿主就会失忆。”
“啊，大概就是这样了。”老爸用力的拍了拍儿子的肩：“所以说现在人们都很不安，因为那些医学家科学家们围在一起开会，讨论了几天几夜都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现在正因为意见分歧而吵的不可开交呢……”
他说着说着，突然发现了什么：
“咦，小曦，你的眼镜哪儿去了？”
男孩条件反射般地伸手去推眼镜，摸空了的触感让他一愣。但他很快就想起来，眼镜应该还在车兰羽那里，于是他说：“应该不小心在去蜃界的时候弄丢了，不过我度数也不高，没什么问题。”
“没关系，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去配一副好了……”老爸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顺手推了推叶曦，让他上楼去休息。
“对了，去了那个世界见着你妈了吗？她怎么样……”
少年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走上楼梯。
“嗯，一切都好……”
我回来了，他想。
只要在黑暗时，有一盏熟悉而又温暖的灯火可以守候，任屋外狂风暴雨，也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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