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倚在远山边缘,熏暖了薄霭,天穹上没有云缕黏着点缀,有些空,却空得正是时候,吕尚文这两日来的种种压力,往其中一放,身子顿觉轻了几分,不禁由那开朗的心情放出歌来。他喜欢这歌,单曲循环的常客,即便音乐上没什么天赋,也能有模有样地唱出些许滋味。
“这是您家乡的歌吗?真是独特而清丽的旋律呢。”这曲调于来自地球的灵魂寻常,可商人却听得新鲜,闻所未闻的抑扬顿挫间别有魅力,虽则歌词因吕尚文并无唱予旁人之意而不曾翻译,其中的内容即便经由翻译也未必能在这个世界得到理解,可情感却借着音符跃过了语言、文化间的鸿沟。“如果诗句不能表达就用音乐吧。”商人接着说道:“吟游诗人泰德的辞藻总能在某个时刻触动心灵啊。”吕尚文微微一笑,有些想家。
当西边的阳光显露颓态,城池便在地平线上隆起。可与吕尚文所想象不同,并没有雄城就此铺展开,远远看去,城墙有些局促。
“啊,前面就是落鹰城了,值得称道的是那儿的酒,紫葡河滋养出的佳酿,在七国很有几分名气。”吕尚文对酒不算太感兴趣,在地球少有交际,也没有“一人我饮酒醉”的嗜好,相较而言,汽水果汁之类的饮料更合他脾胃,总对把酒与男人相联系的观点嗤之以鼻,落鹰城到在酒馆老板的话语中有所提及,多年前那里曾有大魔导师的踪迹。
及近之后,拜占庭式的穹顶便彰显在视线之中,甚至因距离关系,比后方的城堡来得更具气势。城墙细节也渐渐明晰,少量士兵正于城堞后巡逻着,姿态松散,不时闲聊,懈怠却和平,所谓亵渎神灵的事件似乎并没有令这城市呈现出负面的氛围。与河木镇相同的徽章下,城门敞开,十字路口汇集的商旅大体排成一行,经检验纳税后获准进入城中。再远些,娴静的河流将夕霞揉碎在波光里,铺散整个水面,爬满葡萄藤的一处处庄园与河畔相适,足以孕育一首舒缓的诗。
商人们并未驱车接于队尾,而是放缓速度从一旁驶去。在城门下稍作停留,为首的商人同一名衣着异于其他士兵的人物絮叨两句,敷衍地检查后,便被放入城内。
虽还裸露这不少泥土,主干道上却铺设了石板,比河木镇大气不少的建筑间一名中年男子身着像是制服一类颇有辨识度的服饰为街头巷尾插上火把。这种种景象令吕尚文按捺不住好奇心,四处张望着。可商人抛出的话语却成了冷汗从心尖上滑落:“大人的国家风俗区别很大吗?”
吕尚文自觉这乡巴佬进城般的举止令大魔导师形象大打折扣,慌乱中试图凭急智拼凑出话语,强笑道:“啊,啊,离得很远,要到很多东西都完全不同。看,我们的肤色发色就有很大区别吧。语言上差异也很大。我们那儿要出来很困难,我可能是……第二个到外面来的人。”这番话实在称不上高明,好在商人似乎并未深究,只是随口道:“不一样的地方吗?有些想去看看呐。”“去看看吗?”吕尚文低声呢喃。
这城市商旅往来颇多,旅店自然不少,散布于入口两侧的街道上,街面也足够宽敞,教马车不至于滞塞。商人们轻车熟路地在一家旅店安顿下来,伙食并非难以下咽,大可以夸一声不错,可吕尚文却怀念起米饭与中餐,说到底那才适合中国人的胃。应是特别安排,吕尚文独自住宿于一间屋内,令吕尚文一愣的奢华是这房间最大的特质,可即便如此,商人仍为照顾不周致歉。
这夜晚比昨日更难入睡,在异世界经历的种种消磨身心,想要扑回家里的床上做一个漫长的梦。本以为能够用较轻松的姿态游历,然而失去了能够归依的家,他惊觉自己是如此脆弱。在外修学、旅行,走得再远,家仍在那里等候,回去时,父母必备好餐饭,从他肩上卸下疲惫。背井离乡还有一条路如脐带般牵挂着游子,抬头望去,那轮月仍旧紧随足迹,思乡有所凭依。而他则是那剖腹产后的弃婴,不知该朝哪个方向啼哭才能让家人听得清些,群星之中,双月覆着淡蓝与淡红,冷漠地凝视。他倚着窗口看着与地球迥异的夜空,壮美淡去,陌生涌上心头。素来反感星座那一套把戏,可现在回想起却有了亲切,后悔不曾识得自己降生时呈于夜幕的那些星斗,不知该怎样在这异世界寻找替代。
第二日,他便与商人告别,商人们并不意外,一番带着敬意的客套后驱使马车登上行程。踩在石板上,一夜未眠令步子有些发飘,好在街道旁的房屋、穿行的人群、车马让他打起精神浏览异世界的景致。吕尚文没有忘记商人们的话语,他需要一名仆役,可要到哪儿寻找人选却又毫无头绪。
这么信步走着,一幢建筑闯入目中挤占了视野。精致的浮雕向上攀升,引人仰头望向那半球状的房顶,拱券上的圆形窗便在此时拽住眼睛。晨光之中,闪烁斑斓色彩,构成一神祇般的人像。宗教,吕尚文脑海中迸出这样的字眼,其中传来的唱诗则将此昭然若揭。行人在此垂首踱步,肃容走过,车马则远远避开,似那些牲畜在门前留下几个蹄印都会触怒所谓神灵脆弱的神经。
吕尚文不认为这一宗教是出于那位的意志,它的存在无需人类肯定,它的高贵无需人类尊敬,它的夙愿无需人类执行,它的权柄无需人类拥护,区区人类,有什么资格向它献上信仰?吕尚文撤回步子,转身向别处走去。
信步而行的结果令他有些后悔,城市一角呈现出的图景在心底堆积不适,推销“货物”的声音丑恶不堪,悖离文明的贸易在这里恬不知耻地招摇。伤痕累累的躯体被塞进笼子,仅有沾满污秽的破布稍作遮羞,一层层垒放着。别说人格,连生命都被漠视。这是地球文明也曾罹患的恶疾——奴隶贸易。
吕尚文攥紧拳头,又无力的松开,他是如此孱弱无力,连自己的命运都无从把握。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即便是正义与善良也要向力量妥协,空有一腔热血的殉道者,往往只是自我满足,得到的结果与许诺的拯救背道而驰。这是正理,可不作为的负罪感在他心头又蒙了一层阴影。
想要逃避的脚步因绿色而停滞,如果说此前异世界总不肯向吕尚文袒露它的奇幻,那么此刻它便不在避讳自己不同于地球的样貌。兽人落入吕尚文眼中。一名孩童蜷缩在笼中,创口翻开皮肤,模糊的血肉令人不忍直视,头上毛发稀疏,癣疥如毒虫四处攀爬,耳部大小与人类相当,末端却走向尖锐,发出呜咽的嘴中伸出两支上翘的獠牙,与前翻的鼻头构成猪似的面容。
人类审美之外的物种,即便吕尚文持有平等的理念,也很难生出好感与同情。善良的女孩会为幼犬饥馁的哀嚎而伤心,却鲜少将眼泪分予折腿的蜘蛛。即便不能以貌取人这句话一代代传至如今,到头来我们还是偏爱美丽之物。
因注意力投诸这一幼小的兽人,他的哭泣也在吕尚文脑海中有了意义:“妈妈,爸爸,为什么……我想回家……我想回家……为什么……妈妈,妈妈,你不要我了吗?好痛……好可怕……爸爸……爸爸……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如蒙受无形的冲击般,身子压抑不住地一颤,相似的灵魂借由共振,令情感清晰地传递,不安、无助、恐惧、悲哀,吕尚文体味着,分辨不清到底是来源于笼中的哭泣还是来源于自己内里的脆弱。
“哎呀,这位贵族大人好眼光啊!难得能在七国见到躯体完好的兽人奴隶呢。幼崽不难养,它们什么都能吃,而且打小养也好驯服,饿他几顿就老实了。”这样的言辞令吕尚文瞪了凑近的奴隶商一眼。那奴隶商讪笑着搓手道:“那当然,有可能病死,要耗费一些时间与精力,这些问题我也不会隐瞒您的,只要给我7枚银币就好”
奴隶商误会了吕尚文不满的由来,吕尚文也没有对此解释,奴隶制度并不是他所能撼动的东西,这样的自觉并没有被恼怒取代。蹲下身子,投下的阴影令兽人抬起充斥着恐惧的眼睛,吕尚文一番思忖后开口:“孩子,听我说,你得活下去,为了你自己,活下去才能回家,才能见到爸爸妈妈。”
“是你们的错,是你们烧了家,是你们把爸爸妈妈杀了,都是你们人类!是你们!”孩童忘了恐惧,发出尖利的嗥叫。吕尚文愕然间,奴隶商高声叱骂,一脚作势就要踹过去。吕尚文赶紧起身拦下,掏出七枚银币扔到奴隶商手中,肃容道:“现在,他是我的财产,你没资格处罚他!”这既是说给奴隶商听也是说给兽人孩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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