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抓住辛西娅的手臂,拉她朝机场外跑。
自动闸门开启。机场外,圣诞前夕的风雪正在一心一意得展示自己有多不好惹。辛西娅被迷得睁不开眼,眼角直泛泪花,跑得踉踉跄跄。雪花在刮她的脸,寒风在尖啸,一个劲儿地把她往反方向推。
“快上来!”有人模模糊糊地喊道,低沉得像是山谷中的回声。
辛西娅从眼睛缝里看到一坨灰蓝色的东西匍匐在前方道路上,形状像是一辆来自80年代废品回收站的老爷车。男人一马当先,上前拉开后排车门。女人脚踩冰渣,跌跌撞撞,用一种几近飞扑的姿势闯进车内。
萨麦尔也坐进副驾,身手滑溜得像条乌贼。
“开车!”男人下令。
“好的,阁下。”那个声音听上去清晰了不少,但依旧低沉。声音的主人松开离合器,猛踩油门,一只手挂挡,另一只狂打方向盘。灰蓝色老爷车在一阵颠三倒四的扭摆中冲向主干道。
汽车横中直撞得行驶风格叫辛西娅极为不快,她感到晕头转向,五脏六腑都离开了它们本应在的位置,所以她不停挣扎,想让它们乖乖回去。
她揉揉眼,四处看看——
穿黑长袍的男人坐在左边,没问题。
灰西装的萨麦尔在斜前方,也没问题。
驾驶员坐在正前方,漆黑一片,一个人都没有。大有问题。
她又揉揉眼,向前看。
棕色的椅背,以及,没人,漆黑一片。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
前方毅然决然得处于漆黑一片的状态。
“阁下,去哪?”漆黑中,低沉的语音嗡嗡作响。
辛西娅又努力地看向前方,这才发觉,那一片漆黑其实是驾驶员的后背。
那绝对是个庞然大物,目测身高至少2米,穿着一件油光锃亮的墨黑色夹克衫,跟个皮沙发似的,粗笨而结实,萨麦尔坐在他身边显得渺小又可怜。
“去哪?”大块头侧过脸,又问了一遍。
他的脸,从质地上看像是土豆,颜色则像黑树莓,跟任何美味有营养的东西的相似之处也就到此为止了。他的鼻梁不挺,鼻子上也带了付黑漆漆的墨镜,由此可推断,那副墨镜也一定过得很艰辛。
“进城,安德烈。走那条老公路,要快,我们后面可有追兵。”男人说。
“没问题,阁下。”名叫安德烈的大块头点头示意,往油门上又加了几分劲。
午夜时分的公路行车不多,算得上畅通,除了漫天风雪一刻不停地的来找茬。安德烈的车技惊人的好,尽管雪天路滑,但车速却一直在拉升,他时不时拨弄两下方向盘,维持车体平衡。
“艾斯提还在追我们?”辛西娅将信将疑。她知道这世上不乏坚韧不拔、毅力顽强的人,可用两条腿追四个轮子,如此执着的勇者恐怕还没在地球上出生。
男人手指后车窗。
辛西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从后窗向外望去,跟着就惊呆了。不止是被眼见得景象所惊呆,更是被“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一晚后自己还能被惊呆”这件事本身所惊呆了。
她发现居然有一团火焰在车屁股后面如影随形!或者,说得更具体一些,是一位白衣翩翩、目光坚毅的修女正在狂奔,那速度,能让奥运冠军打起退役的念头。她的两旁翻腾着鬼魅一般的烟雾,灰白色的气旋在高处缭绕,雪花看到她纷纷绕道而行。她的长裙在高速下惬意飘扬,在漆黑的夜晚脱颖而出,火焰不是来自那里(虽说它们很希望自己来自那里,美少女的裙底风光谁能不爱),火焰是从她背部冒出来的,两片熊熊燃烧的赤色幕布,像是背着两条不停吐息的喷火龙在奔跑。
我的天!这不可能!辛西娅心想。
“我的天!这不可能!”辛西娅喊道。她没法忍住不喊出来。
“当然可能,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事。”男人风轻云淡地说,“只要你拥有全套的生化金属骨骼,再装上纳米核驱力引擎,你也能像她一样健步如飞。”
“什么?!”
“哦我忘了,你还不知道呢。艾斯提是个孤儿,父母死于一场车祸,她也重度残疾。耿直姐妹团收养了她,还用电子生化技术将她改造成了超级战士。我已经尽量用言简意赅的词语来解释了,希望你不要露出傻子听天书的表情。”
“可她在喷火,你没解释她为什么在喷火!”
“你说那个啊,纳米核驱力引擎在全功率运作时会排放大量热能……”
男人刚落下话音,一发子弹击穿了汽车后窗,从两人的目光中间飞过,打碎了后视镜。
“她开枪了!开枪了!”辛西娅赶紧压低脑袋。
“我知道,我又不瞎。”男人也连忙弯下腰,下令说,“安德烈,甩掉她!”
大块头像对付呼啦圈一样对付方向盘,不断向左或向右猛打,轮胎和路面互相作用,冒出咿咿呀呀的噪音,年迈的老爷车在雪夜的高速公路上做着花样滑冰,闪躲来自后方的子弹。
期间也避开了几辆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汽车,它们的行车路线过于老实本分,自然和子弹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摩擦”。保险公司为此会和车主来上好几轮勾心斗角,而无论如何,最后的赢家总是汽车修理厂。
艾斯提身上的“社交网络作用场”——“别人的问题作用场威力加强版”仍在运行,所以上面的问题,都是别人的问题。
有两颗子弹击中了其中一辆车的左前轮,一颗撕破了橡胶外胎,另一颗击中了轮毂,子弹的动能混合着螺旋飞行时摩擦空气产生的超高热量,像是一把解剖刀,深深割裂了车胎,小小的破口顷刻间化为触目惊心的伤痕,整个轮胎如同一滩烂泥瘫瘪下去。
车体朝着左方倾斜,失去轮胎支撑的轮毂重重砸在路面上,成股的金黄色火星和金属凄厉的尖叫飞溅而出。车主反射性地踩下刹车,猛拽方向盘,慌乱之中,整辆车严重偏移,轮毂与地面的摩擦仍未停歇,拉出了一条火花闪烁的巨弧,原本直行的车辆在眨眼间横跨了两条车道,阻挡在艾斯提面前。
不!没有什么能阻止她!风不行,雪不行,2吨重的爆胎汽车也不行!
修女毫不为眼前的骚乱所动,她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加快了脚步。在距离汽车三米的地方,她奋力踏出右脚,继而足尖发力,向陆地释以重压,辐射状的裂纹以她足底为中心在路面上四散开来,下一秒,她已挥展着火之羽翼跃至空中,在昏黑的夜空里撕出一条触目惊心的剪影。
艾斯提轻盈落地,翻滚了两圈以抵减惯性,她快速起身,紧追不舍。与老爷车的距离在不断减少,倾泻的子弹变得越来越凶猛,越来越密集。
“不妙啊……”男人摇着头说,“得给她点厉害瞧瞧。”
这大概是他今晚说过的最动听的一句话。
“你的书呢?你的时间牢笼呢?拿出来对付她!。”辛西娅说。
“距离还不够近,”男人略带讥讽地说,“你愿意现在下车,走到她身边2米内的区域施法吗?我可不愿意。”
“你还有别的武器?”
“武器?我哪来什么武器,我只有天父的慈悲和圣灵的怜悯……”男人歪歪脖子,摊开手掌。
你坐在他的车上,周遭都是他的手下,你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切记——你千万不能扇他的耳光。
辛西娅默默告诫自己。
“好在我还有厉害的手下。萨麦尔,你来开车,安德烈,干掉她!”男人高喝。
只听他一声令下,安德烈紧握方向牌向右一阵猛打,刹车踏板被踩到了底,车体开始摇晃、打转,刹车片开始嘶吼,绝情的离心力仿佛要同时把乘客甩向各个方向。
辛西娅的脑袋撞在了车窗玻璃上,撞得很重。她还没来得及骂街,头顶又往车顶棚冲去。她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如同被丢进一台全速运作的滚筒洗衣机中。她几度试图抓住车门上的把手,可惯性的压力让她透不过气来。
世间景色在她眼前移形换影,万物的轮廓分崩离析,在那摇摇欲坠的间隙,他听到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动静,也就在那一刻,翻江倒海般的回旋戛然而止,汽车恢复运作,在公路上笔直行驶。
只不过驾驶员变成了瘦小佝偻的萨麦尔。
“那个……那个,大家伙呢?”辛西娅边问,边扭头朝车窗外张望,只见安德烈像头被激怒的犀牛一样,扑向火翼加身的地狱天使。
纵然身旁寒风呼啸,火光冲天,艾斯提依旧如霜露落叶般稳健,奔跑的抖动丝毫无法影响她的专注,她动了下手臂,动作疾如闪电,以肉眼无法企及的速度打出了雷霆的一击,银色弹丸向安德烈的胸膛义无反顾地射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50米,穿透这种长度对出膛的子弹而言简直小菜一碟,地球上没有生物能躲过它,以地球为中心方圆100光年内也没有!(除了距离地球51光年的佛洛多斯星上的超速快男。佛洛多斯是全宇宙女性趋之若鹜的地方,虽然女孩不喜欢在某些事情上动作很快的男性,不过假如能快的让她们飞起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安德烈长了两条腿而不是五条,显然不是佛洛多斯星人,但这并不能妨碍他躲过那枚要命的子弹,他以超人类级的反应速度侧转自己的巨躯,向右边闪躲三寸,划着与弹道几乎平行的路线与子弹擦身而过。失去目标的弹丸茫然地飞入夜色,不知所踪。
艾斯提浑身一震,急忙刹住脚步。
此举不单是因为一枪打空,更是由于对方已然突进到自己跟前。
她的反应丝毫不逊色安德烈,足尖蹬地向后退跃,可仍是慢了半秒。大块头天幕般的巨掌顺着风势挥来,一把擒住修女的面门,高高举起,又反手摔向地面,坚硬的混凝土路表被砸得碎屑纷飞。
安德里的招式尽显杀气,几乎称得上一招制敌。然而一切似乎都太过顺利,以至于他没能注意到,艾斯提的枪口已经抵住了他的腹部……
车辆已开的太远,之后的事辛西娅无从知晓,她问男人:“那家伙,没问题吧?”
“反正死不了。”男人以百分百肯定的语气说。
“……”
接下来的半小时,谁都没在讲一句话,车厢里只剩空调出风口在嗡嗡作响。
汽车在某个岔口转向,驶入一条漆黑而死寂的旧公路。道路两旁皆是荒芜的野草场,漫漫白雪铺盖其上,漾出微弱的银光,木头篱笆东倒西歪地插在草场外沿。风力和雪势逐渐弱了下去,月光漫漫露出萧瑟的洁白。
“这是去哪?”辛西娅率先打破了沉默。周围的景色太过陌生,丝丝的疏离和不安揪住了她。不过对于一个离乡数年的人来说,这种异样感其实一点都不值得奇怪。
“这是通往市区的路。新的高速公路开通后就没什么人来这里了,非常安全。”男人笃定地说,“你在市区有安顿的地方吗?”
男人的问题算是问到点上了。辛西娅苦恼地思索了一番,表情比哲学家思考“宇宙三问”——宇宙如何创生、宇宙何时创生、宇宙何时毁灭——更加纠结。
“也……不能说没有……”良久之后她才回答。
“说吧,我送你去。”男人大方表态,“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上午我会来接你,去机场取约柜。”
“你脸皮厚得令人发指。”
“我很抱歉将你卷入这场纷争中,可生意就是生意,对吧?高风险才有高收益,想想报酬吧,辛西娅小姐。”
辛西娅怒目相视,那眼神能吓死一头西班牙斗牛。她握紧了拳头,“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我只是个倒买倒卖,本本分分的生意人,难道我看起来很像个军火贩子,喜欢在枪林弹雨里散步吗?!啊?!啊?!啊?!”
男人叹了口气,思索了一小会才开口,“毕竟,我只能信任你了。”
辛西娅右眼皮弹了一下,和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大谈“信任”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她得做一下心理准备。
“是因为我信誉优良,名声在外?”
“是因为我和你爸爸是旧识。我了解他的为人,所以他的女儿也应该是值得信任的。”
辛西娅一时失语,有关“爸爸”的心理准备她可一点都没做。
“旧世异神的信仰日渐抬头,基金会的爪牙遍布世界,他们想让深埋在底下的远古邪祟重见天日,近年来,那邪祟的波动愈发频繁,这是万万不可的。”男人的表情时而忧虑凝重,时而深谋远虑,“肩负镇压恶龙之重任的圣殿骑士团后裔也已受到蛊惑,向着深渊倾斜。我得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辛西娅已经放弃挣扎。
在她看来,眼前这个男人的所言所语就像是从二手书店最里层的货架底部抽出来的杂牌预言书,用全知全能的气势和模棱两可的语气传达一些荒谬且遣词无所不用其极的故事。在他们(男人和预言书)嘴里,所谓的“地心深处的龙息破开地表,地狱的异臭四处弥漫,漆黑的毒液吞噬了大地。”很可能是指未来某条偏僻的小街道发生了排污管道泄露。
“那个‘约柜’到底是……?”辛西娅问到。单纯出于好奇。
“那是地球上最后一颗恶龙的心脏。我在南太平洋上的斗争失败了,操纵恶龙的权柄——“炎之键”落入了基金会手中,我不能失败第二次,否则整个星球都会陷入万劫不复。”
“那你怎么放心让‘约柜’在机场待一晚上?”她问。
“机场行李保管处都是我的人。”男人稍加解释,接着又接上前言,“所以我找上了你,辛西娅·李。我曾与你的爸爸并肩而战……”
辛西娅对父亲的印象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她猜测,所谓的“并肩而战”大概是在咖啡馆里一起拍过苍蝇。这种事若想成为“信任”的基石,恐怕还差得远。
“两年前他离开了伦敦,我很想念他……”话说到一半,男人猛地陷入忧伤之中,“但我相信,以他的能力,应该能过得很好。”
不知为何,男人口中有关父亲的阐述令辛西娅感到莫名的安心,“……好吧,无论如何,你给我听好了,我会拿回约柜,也回把约柜安全的交到你手上,但我不会为你赴汤蹈火。懂吗?这单生意做完,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男人听罢,用颇为受伤的表情盯着辛西娅看,晚了才痛苦地答应。
“还有一个问题……”辛西娅说,”能否请你推心置腹地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嗯?”男人耸起一边的眉毛,“我说了,你可以称我‘父亲’(father)。”
嘿!刚还说和我爸爸是旧相识呢!
“能不能,呃,换个……”辛西娅小心斟酌着,期望能找到一个不那么狠毒的措辞,“听上去不像是在占我便宜的称呼?我想应该不会有父亲给孩子取名叫‘父亲’这种事。”
“占便宜?我是名神父(Father),上帝的仆从……”
“曾经是。”萨麦尔提醒道。
“现在仍是。”男人还以白眼,接着说,“你如此称呼我,哪里占你便宜了?”
辛西娅一愣神,茅厕顿开地吸了口气,眼神尴尬地飘向车窗外,一时半会儿都不太想说话。
“不过,要说别的称呼……”男人若有所思的补了一句,“倒是有个名字,已经很久没被提起了……”
正当男人——或者说神父——还想说些什么时,他却突然闭嘴了。倒不是他羞于启齿,只不过,当一团炙热的火球从天而降,直勾勾地**车前盖,差点将整辆车掀翻的时候,换谁都会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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