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7.05为始·「无月之夜」·「雨季之末」
密雨如狂舞之鼓敲打泥泞大地。
山间别墅。
「哒、哒、哒……」
拖鞋塑胶底面敲击大理石地板的声音在旋转向下的圆形楼梯间回响。
洛无言提着有些老旧的黄铜烛灯独自沿着楼梯向下走，周围都是深邃的黑暗，世界仿佛只剩下暗黄灯光笼罩的圆形区域。
楼梯井很深，一时看不到尽头。
这是通向她家地下室的路，那里有她今天需要的东西。
三百二十、三百二十一……
洛无言默默地在心里数着，暗红色的瞳孔在灯光中染成暗金。
四壁不知何时出现了油画材质的挂画，画上内容各不相同，大多数画面上是宗教气息浓厚、色调深沉的人群日常生活图，只是在每张图上，总会有少量的红色。
洛无言并未对这些图画展露出多少兴趣，瞄了几眼便继续看向她脚下的路。
伴随着她的深入，挂画消失了，变成了线条复杂而精致的浮雕。
主题也不再是人的生活，而是变成了鬼怪与人的战争。
洛无言依旧不感兴趣。
当她走到四百三十一阶时，她隐约听到上方传来很轻的关门声，但她没有在意，这种时候家人保持活动并不稀奇。
九百零一、九百零二……九百六十三。
到了。
洛无言在心里对自己说。
楼梯的尽头依然深藏在无尽的黑暗中，女孩身边的石壁也与其余之处别无二致。
倒也并不是完全相同。
与女孩身高齐平的高度，是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槽。
洛无言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入槽口。
片刻。
「轰——」
石壁以一种复杂的方式开启——十七道锁舌般的石块按照一定的顺序先后旋转着退进四周墙壁。
不过半分钟，石壁出现了正方形的空洞。
洛无言表情无澜，提着灯走了进去。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道开门声后似乎有什么尖锐声音被遮挡了。
或许是零件老旧产生的摩擦声音。她在心中对自己说。
通道很深，复杂的气流在洛无言身边流转。那是换气系统在运转，正将外界的氧气换进来，同时将地下的毒性气体换走。
冰冷的水珠附在石壁上，幽寒的气息弥漫整条通道。
整个系统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行，洛无言也在向着「始点」前进。
「始点」是她的母亲对洛无言需要的东西的称呼，母亲并没有对她解释具体原因，但洛无言大概明白——
母亲是觉得她对一切都太冷淡了，她已经到了人生的「终末」，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不论是父母、亲哥哥、幼儿园同学、食物、玩具还是其它的什么。
母亲还说什么小孩子一定是需要在心里「依靠」着什么的，她只是暂时没找到。
而家里的地下室或许可以帮到她。
洛无言起初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不同意也不反对，这对她来说完全没什么意义。
但很快，洛无言有点想尝试一下了。
原因则是因为她的哥哥，她觉得她那个傻不拉几的哥哥对着她蹭来蹭去、即使得不到她回应也依然不放弃地乱拱的行为很难理解。
同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喜欢针织，父亲会喜欢做模型。
明明只是把整日的时间白白耗在上面而已。
同样令她不解的是母亲对她所阐述的「爱」。
她觉得，字眼「爱」，与它妄图想表达甚至是涵盖的「爱」的意义，在相比之下，其限制性过大了。
洛无言终于走到了尽头。
目之所及的景象倒是令她稍微惊讶了一下。
一把长度约一米，插在地缝里，几乎碎掉的破刀。
除此便只剩寻常的石壁。
洛无言觉得应该把它拔起来。
女孩走近，握住刀柄拔了起来。
似乎没什么变化，不论是身体还是心里，又或是周围环境。
她从没有直接触碰过刀子，最多只是远远观望。
这把长刀的重量并不小，她只能勉强竖着提起，要想水平抬起就几乎不可能了。
更何况她现在很疲劳。
虽是下楼，但三百米的垂直距离已经接近小女孩的体能极限。
洛无言觉得有些奇怪，她总觉得自己的疲劳度超过了自己的「直觉」。而她从来最相信的便是自己的直觉。
那种有些错落的疲劳感……就像她下降了近五百阶楼梯，又上了同样阶数的楼梯一样。
或许是因为今晚又没吃饭吧，体能不经耗。
要不要带着刀上去呢。
她在心里犹豫。
带上会很累，不带的话这趟「旅行」又显得毫无意义。
也无从知晓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关于刀本身，她并没有什么兴趣。
还是带上去吧。
洛无言最终如此决定。
正要转身，景象却出现了变化。
石壁变成了明亮的厨堂。
她看见了自己，不，应该是另一个「自己」——
正用自己手中那把破刀挑出母亲的心脏。
——————
「乒——」
洛无言手中的刀落在地上。
她体会到了……罕有的「恐惧」。
那个人……究竟是不是自己？
洛无言竭力哭喊着，快步冲过去，一把推开面无表情的「洛无言」。
母亲的心脏随着力道蹦出胸膛，又被连着的血管挂在身上，汹涌的血液喷了她一身，她的嘴里满是腥味。
她却想到糖果。
「怎么了，你一副着急的样子。」
「洛无言」对她说，表情也有了变化——不解的微笑。
「对啊……为什么着急呢？」
母亲同样对她说，只是说完便没了气息。
为什么着急……？
你们在说什么？
妈妈都……死了……
「你爱妈妈吗？」
「洛无言」说。
「当然啊！你为什么……」
洛无言带着哭腔喊。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洛无言」无喜无悲地说。
洛无言愣住了。
「你爱她吗？」
「洛无言」又说。
「我，我爱……」
「那你为什么不允许『你』杀掉她呢？」
「你，你又不是我！」
「洛无言」却没有再说话，不带情感地看了洛无言一眼，转身离开。
洛无言看了看怀里的母亲，又看了看离去女孩的背影。
母亲是因为她像我才……
我要杀了她。
洛无言将母亲轻轻放在地上，提起地上的刀，并没有跑动，只是慢慢地追了上去。
拖在地上的刀刃渐渐崩碎成片，几乎只剩刀柄无力低垂。
她路过了父亲失去心脏的尸体。他死前似乎正想要爬上楼梯。
她瞥见摔下楼梯的哥哥，但她不想去管。
洛无言追上了她自己。
朝向柔弱的背脊。
举刀。
「噗——
预想中的红色并没有出现。
眼前突然变成了天花板，以及天花板中心的母亲面容姣好的脸庞。
「醒啦。」母亲说。
洛无言愣了半天，突然抱住了母亲。
「我好像找到了我需要的东西……」
她说到一半停住了，因为——
她的手碰到了湿润的洞。
母亲胸口的，鲜血淋漓的洞。
她动作僵硬地移远自己，看着母亲表情迷茫的面容——
眼窝深陷，迅速腐烂。
为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暴雨倾泻而下，全世界尽是冰凉。
不……胸口似乎有些温热。
是谁呢……
似乎是哥哥的气息……
前所未有的……温暖……
感知比视觉来得早很多，时间似乎过了很久——
洛无言终于睁开了眼睛，视野里是一绿一红两只迷朦的眼睛般的球形光芒。
以及身边的——
庞大的、蔽世的金色海洋。
闷热而狰狞的气息扑面而来，在要撞上她的瞬间，视野兀地燃成血红色。
你……是想做什么？
『铮——
入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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