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趴下！！要撞上了！！”
“！！”
就在乘务员高喊的同时，火车同时驶进了隧道。所有人都被这紧张而突然的情形吓住了，第一时间蹲了下来。除了还在搏斗中的两人。
哐当哐当哐当......黑暗中，车轮仍在转动着。
嗙！
一瞬间，从车头开始，一股强大的冲击震荡了十三号车厢，所有人都被这忽如其来的震击击飞，放在桌椅上的各种行李器物都噼里啪啦地打飞到地上。站着的赵进与行凶者自然而然地摔在了地上。
“小赵！”混乱与黑暗中，老人高声呼喊着。
“啊啊啊————！！”失去重心的乘客在黑暗中不知所措地惊叫着。
不过，也仅此而已。震荡一刻，火车便又完好无损地行驶着。片刻驶出隧道，明媚的阳光重新从窗户射进，火车再次恢复了原有的视野。
“没事吧？各位？因为列车长忽然发现轨道上躺着台废弃的卡车，才发生刚刚的震动。不过现在已经过去了。有人受伤吗？”趴在地上的乘务员捂着受到冲击的头部，艰难地说道。心有余悸的乘客们也缓缓起身，检查着自己的四周。似乎除了地板乱七八糟，所有的乘客都安然无恙。
除了......
“！！！”乘务员抬起头来。只见在走道上，有一个人躺在地上，迟迟没有起身......不，是起不了身，他的两腿一下一下地蹬着地板，双手似乎在痛苦地掩护着什么。
在他的前后，一个坐在地上的男人和一个躺着的受伤老人满是惊恐看着他，全身都因战栗而无法动弹。
“华......华缘.......”躺在地上的男人企图起身，他抬起上半身，一把刀完完全全地嵌进了右上胸口，接近大动脉的地区。
“吱”的一声，一股血微微地喷出十厘米左右。
“我......我怎么.....？”行凶者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哇啊啊啊————！！”而人群已经开始尖叫起来。
赵进既为得救而大口呼吸着，同时又为眼前骇人的情景惊吓得瘫坐在地上。
而华缘，则是惊讶而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回想到昨日赵进的话语以及前些天，那为自称“黑无常”的小女孩对他说过的话。
死亡时间......！睁大着倒映着血涌场面的眼睛，华缘立马回想起这个词汇，以及说出这词汇的女孩的面容。他看了看表，距离两点还差一分钟！
“我怎么......？啊啊啊.......！？”行凶者缓缓地看向刀口，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又不解化作苍白的惊恐，一副几乎要哭着尖叫出来的表情。
血液又一次喷动，他巴着嘴，即将尖叫出来。而刀也在他的扭动中即将切开那涌动着的动脉。
“不要动！！也不要说话！！”
沉默中，被这铿将有力的话语所震慑到，被血染的黑衣青年呆呆地望着同样被血染的老人。“不要动......郭锦文......不要扭动脖子，会触及大动脉的......别说话，保持稳定姿势，
保持
呼吸......”喘着气，老人一字一句地叮嘱恐慌中的犯人，完全没有在意自身的状况。
“我的.....名字？”惊慌中，青年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不要......说话！！”老人大声地吼住了对方：“拜托了......哈......哈......你父母的事，我很......抱歉，但现在......呃！！......请配合......一下......”医生的话语断断续续，他的呼吸已经失调，但咬字都十分清晰。
青年呆望着，他的身体不详地发冷，促使他完完全全地仰躺在地上不动，慢慢地调整自己一口有一口冒着寒气的呼吸。他的伤口也随着呼吸的规律慢慢地稳定下来。
“对......没错......”老人露出苍白无比的笑容，安慰着大汗淋漓的青年。然后，艰难地抬起头：“小赵......？”
“啊......啊！在......在这！前辈！”赵进这才从慌乱中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地爬向了老人身边：“我在这！前辈！没事吧！？”
老人捂着腹部，坐着摇了摇头：“......快点......打开我的行李.....呃！”
“是......是！马上！”赵进慌张地看了看四周，二话不说便冲向了华缘准备好的棕色而不起眼的小行李包。打开一看，竟然全是急救的小药物：生理盐水、绷带.......应有尽有。
一开始，赵进以为前辈携带的小行李只是装了点小小的旅行用品，像食物、水之类的，因此即使是在安检的时候也没有过多留意，但没想到......
“怎么会？这些是.......！！”赵进在感到惊异的同时，立刻明白了要做的事情。
“基本的......包扎伤口......还......记得吧？”
“前辈！”赵进立刻抓起行李，在老人面前蹲下：“现在马上......呃......那个.......”他慌慌张张地拾起张罗起来，但是......
“呃呃呃！笨蛋！先去救别人！”受伤的老人却愤怒地用手推开了他，让赵进不禁“唉？”的一声叫了出来。
“但.....但是！前辈，你的伤！”
满脸皱纹的华缘此刻生气地拧起了自己脸上的肌肉，愤怒而疼苦的表情伴随着不断流淌的汗水凝固在脸上。
“快！！！！”巨大的喊声回响在车厢内。
头一次，赵进还是头一次受到华缘如此严厉的责骂，华缘也是头一次对学生如此暴躁地吼骂道。
“.......”赵进眉头紧锁，牙齿咬紧，心疼地看着直勾勾地怒目对视的华缘。那双苍老的眼珠，映射着的是愤怒，是痛苦，更是他前所未有感觉到的......真正的信任。
赵进咬紧牙关，自我暗示性地闭上了眼，然后再一次睁开：“......是！！”这次，他露出了坚定而散发光芒的眼神。他毫无犹豫，也没有慌张，笔直地站起身来。
“请坚持住！前辈！”他快步地拿起行李奔向对面，如同雄鹰疾飞般矫健的步伐，让他似乎一下子成长为了一个无比可靠的医生。
“......”遥望着远去的学生白色的身影，他的视野再一次模糊。明明深知在这样的伤口下动与喊话都会使伤口恶化，他却依然情不自禁地做起这些违反了医学原理的事情。虽然没有伤及器官内脏和主动脉，撑住这十五分钟是没有问题的，但肾上腺素的过度消耗带来的剧痛加深和失血加快却依然相当的要命。更严重的是，他的伤口长时间没有进行基本的处理。
真是......傻透了......华缘在内心无奈地嘲笑着自己。“呵......”流血的嘴角浮出了一丝笑意。但同时，他又感觉到了深深的亲切感。
哎呀.......这......岂不是变得跟当年的舅父一模一样了吗.......他想。
届时，他回想到了舅父当年对他说过的，然后，睁大着眼，醒悟了。
不，与其说是醒悟了，不如说是从遗忘中回想起来了。
医生所要面临的世俗的恶意。
医生所要背负的责任的十字架。
医患纠纷的根源......
不正是......跟我与黑无常的情况......一模一样吗？
他用尽全力，用最后的聚焦望向了自己的学生。在那如此接近而又如此遥远的方向，他看到自己的学生正毫不退缩地履行着医生的职责。
他慢慢地闭上眼，意识逐渐失去。
“赵进......无常和我们.......”
“这一切......”
“拜托......了......”
这一次，老人再也没有支撑下来。他的身体松弛下来，彻彻底底地陷入了沉睡。
另一方，青年仍在疼苦地躺着，肾上腺素的效果开始褪去，剧烈的疼痛再次混乱了他的呼吸。“哈......哈.......”仰望着，他曾想杀死的人此时此刻却脸色严肃地正对着他。对方缓缓地蹲下，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手上的动作。
“还......还有......”赵进面向一直围观着的群众，想要说些什么，但马上因为紧张而意识到自己又要结巴了。
“？”群众瞪着眼张着嘴，表示不解。
“切！混账！”然而他硬是又咽了一口，顺口狠狠地骂了一下自己的无能：“下一站！还有多久！”他继续整理着行李上的药物，一个弱气的眼睛男在此刻俨然成为了占据主场气势的领导者，那是名为“医生”的职人所特有的绝对尊严与绝对权威。
“啊啊！还差十三分钟左右！”
“好！乘务员！再去通知一下院方！这里又多了一名患者！详细描述对方的伤情！现在！”
“是！”
“这里有谁有干净的毛巾或三角巾吗？要干净的！用过一次的也不行！有的话请递过来！还有，你们散开一点！不要挤在一起阻碍了空气流动，也别阻碍了患者的情绪，给点空间！麻烦了！”
一直围观者的群众面面相觑。“恩，好的。”他们配合着医生的言语，稍微散开了一点。似乎整个场面都被赵进给控制住了，如同乐师在指挥着一组庞大的临时乐团一般。
一切准备就绪，赵进与刚刚意图杀死他的人一对一地互相对视。
“......”青年不敢说话，只是眼神里透露出疑惑与不解。
“不要误会了，我无法原谅你的对前辈那份自信而不自知的无知偏见，我也无法原谅你的那剥夺人命的所作所为。然而不凑巧，我是一名医生。无论患者与医生之间有多么的不信任，医生也依旧要去救死扶伤，毕竟你的小情绪，与你的人生，以及你的生命相比，一文不值。”赵进检查着绷带。
“包括那些被欲望伪装的信仰，世上没有什么信念是值得去付出生命或者剥夺生命的，这是我身为医生的一贯看法。你的亲人也不想看到你为了什么生命以外的事物肆意杀人吧？无论何时，杀与被杀都是最糟糕的事情。”他放下了绷带，转而开始处理生理盐水，做好消毒的准备。
“......”青年无言地露出委屈的神情。濒临死亡的他，即使想要反驳，对于对方的言辞也毫无抵抗力。
“在刚刚，看到前辈的行为，你也明白了，你的信念只不过是媒体给予你的假象而已！你只不过是被大众的集体无意识剥夺了自我判断的能力罢了！”
“......”青年睁着眼，眼里早已写满了屈服。
“所以别说话，给我活下去。”一切准备，只剩下最后的步骤。
“接下来会有些疼痛，但要忍住。”接着，医生向患者提出的，一个最基本的请求。
他望着对方，请求道：
“务必相信我，也请务必相信医生！”
那便是医患之间的信赖与理解。
那也便是，华缘所回想起的，舅父所提及的，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根源。
“......”患者闭上了眼，默许了身边这位无比可靠的医师。
“那么，开始吧.......”赵进手脚利索地开始了包扎。
观众停止了骚动，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声音阻碍着这紧张的时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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