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得救了。”
对坐着,原先还腾雾的热茶随着故事的进行而冷谈下来,只余下兴许香气。睿明端坐在一边,无声而平静地聆听完了老人的回顾。他没有作出任何的表态,眼神徘徊着些许的迷离和惆怅。
另一边,老人也终于喝下了那被冷却的茶。他平稳地放下杯子,也同样端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十分缓和,似乎解放了什么一般。
“是的。我也没有想到,一直以为在关键时刻会冒冒失失的他,居然成功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伤口的紧急处理。因此,在车站被送进医院后,我们的身体都并没有大碍,包括郭锦文,那个捅伤了我的人。”
“结果便是,他在伤口痊愈后便被警方带走了。”老人叹了口气:“郭锦文,他的父母在那场大火中死去。他是一个孝子,为了挣钱不惜远离故乡在外地工作,勤俭节约,用自己挣的钱把父母接了过来,在我楼下买了套房,当时他才二十来岁。他实在是个了不起,明明还那么年轻,却已经可以经济独立了,更难得的是,他还念念不忘自己的父母。本来是个前途光明的孩子,本来可以好好地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却因为一场大火而让所有的努力化为烟尘了......”
睿明和老人,同时在眼前浮现出两人在星空下对话的情景:与人相约,最痛苦的是再也无法实现约定。
“那样的他,会恨我恨到杀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华缘带有自责地捂住自己的头,语气显得十分愧疚与沉重。
“......”睿明望着老人,没有表示什么。因为他曾经很接近这种杀人的感受,因此他才明白。给予对方沉默而不是怜悯,才是对对方最大的尊重与安慰。或许睿明和郭锦文那份感情的不同仅仅是:后者把情绪发泄到了媒体给予的一个靶子上,而前者则选择了把伤痛留给了自己。
“那么,你呢?”睿明转换了话题的方向。
“......我则是养好伤后,重新回到了医院,去寻找那个孩子的身影。一路上都有赵进在照料着。”
“见到了?”
“恩,她一直在等着我。”老人的面容放松了一点:“而从那之后,赵进、魏征牛也陆续认识到黑无常的存在。在空来到之前,只有我们三个人相信着她是确实存在的。”
“恩......那我大概了解了,关于她。”睿明看了看手表,他和院长的谈话已经足足有四十多分钟了:“打扰你那么多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他知道再耽误下去实在是不妥。
“不......其实,我很高兴有人能和我谈这些。”院长显露出十分和蔼、温馨的笑容,那是诉说者被分享了故事而发自内心的感谢:“不过,为什么你突然间想要知道这些?以前的你,应该对此毫无兴趣才是。”
“确实呢,对于不会自主上门的事,我一般都会懒得理会,懒惰的人总是处于被动呢。”睿明平平地耸了耸肩:“不过,遇上你孙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人“唰”地一下瞪直了双眼。
“不用那么惊讶,碰巧遇上就是遇上了,谁也说不准。我看到你们一家子的照片,觉得有故事,于是在好奇心的驱动下忍不住刨根问底罢了。”
“照片......?啊......是呢......毕竟我留给他的,除了钱,也只能是那个罢了......我,在精神上什么也不能给予他......”年迈的老爷爷又一次陷入自责中,那副面容又使得本已苍老的面容变本加厉:“他果然还是恨着我吧......”
然而,睿明面无表情地说道:“在亲人面前,自卑就算了吧。面对自以为无法沟通的你,展鹏他也没法展现出信心吧。”
华缘依旧不为所动。
“哎......不过也没办法就是了。话说赵进这个人,现在在哪?”
“......他在几个月前去了外省的医院任职了。”
“我有见过他吗?”
“......”老人陷入了片刻的犹豫:“是,但只见过一次,怎么了?” 他望向睿明,透露出疑惑的眼神。
“不,没事,难怪觉得眼熟。”陆睿明默默地从座椅上站起来,又看了一眼手表:“那就这样吧。真的抱歉,听到了这样的故事,还妨碍了宝贵休息。先告辞了。”他闭了一下眼,轻轻地鞠了一躬,向华缘告别。
“对我这个小老头就不用那么客气了。”华缘也轻轻地点了点头,以微笑回应,不过脸上的表情似乎还因为刚刚谈及到展鹏的事而略显惆怅。
睿明再次点了点头,留下淡淡的微笑,离开这间古色的休息室。
弥留之际,睿明轻轻地抛下了一句话。
“对了,最后说一下。展鹏他曾问过‘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
咔嚓,门已经关上了。
“......”因一时间的惊讶而抬起头的老人,双眼久久地呆视着少年离去的方向,片刻之后,再一次低下了头。“是......这样吗......”并再一次捂住了脸:“是这样啊......”
如果睿明所说的,展鹏所问的,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话,那就意味着......由疑问开始,展鹏对自己的观念,确确实实开始发生改变了。如此一来的话,他多年来的孤独与努力......
“并没有白费啊......”舒展开脸上的肌肉,老人在无比欣慰的笑容中泛着淋淋的双眼,那湿润的眼睑里充满着,与他一起,那段如同五彩的玻璃一般易碎而美丽的回忆。
另一边,睿明已经走出了医院,开始徒步走回魏家。魏家其实距离医院并不是非常远,正常的话徒步一小时也能达到,正好,闲着无事做的他能在这个时候消耗一下自己体内的卡路里。不过,该说不愧是接近夏至日的时刻吗?自上个月那糟糕透的连续暴雨天后,这好几天都是阳光明媚,有时阳光猛烈到连低头都感到刺眼。没有了降雨,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刻,这水泥街道也是热乎得令人难受。但是,如此闷热的环境,倒是能让睿明更好地专注自己的道路以及身体状况,而不至于联想到其他的地方。
其实在刚才,在聆听华缘故事的过程中,他已经有好几次都差点触及到了那段不可逾越的回忆。得益于院长已经有意地回避关键点,或在某些情节上相对简化,他才得以在那四十多分钟内保持高度的专注并稳定自己。当然,睿明也把老人的这些看在眼里。
低头行走在烈日的阴影中,他在人行道上忍不住咒骂着自己:
“真是软弱啊......四号。”
“但现在,还有能做到的事......”这幅闲置着的躯体,接下来该做什么,少年的内心已有答案。烈日下,迷茫的人群稀稀疏疏地继续步行在道路上,不知道自己的方向。睿明则早有打算,迈着略显沉重而坚定的步伐前进着。只来往过几次的道路,他已经记得一清二楚。
在一番步行后,踏出最后一步,睿明回到了大榕树下,回到了那栋熟悉的,暂时的家。从口袋里摸出家里的银钥匙,睿明不得不感叹这一家子人心实在是太大、太不谨慎了。然而,握着钥匙,这一家人对他的信任又是那么的亲切,让向来不擅长主动表达的他感到难以言表的......高兴。
“我回来了。”打开门,又一次透过小道看到了里面的大厅。整间房子悄无声息,丝毫没有人的踪迹在里面。“怪了,黑无常有这么安分?”睿明斜着眼望向二楼,会想到这一周来黑无常翻天覆地的各种耍闹,不禁疑惑着,迟疑地准备关上大门。
“啊啊啊啊啊————!!!”
“?!”
就在二楼,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传来了从未听见过的女性残叫。“怎么!?”回荡在这密闭的过道上,恐怖的悲鸣没有断绝,而是陆陆续续地从无人的屋内传出。
“啊——!啊——!”
这个时间魏家全员都在外出,不可能有女性在内!除了......
“无常!!!”
嗙一声把门从手上甩开,发出响亮的撞击声,睿明以第一时间的反应,用冲刺运动员的步伐在十秒内从一楼跳上了二楼。
一定是出现了死亡预告!黑无常又一次体会到了不知道谁的“死”!
“啧!”明明只有那么短短的距离,然而对于全速冲刺的睿明而言却是如此的漫长!抓着楼梯的栏杆,睿明倾斜着身体的重心划到了二楼,并以一百米蹲起跑姿势,重新稳定了在高速转弯中飞离的中心,并踢出全力,全身心迸发向二楼,自己和无常的卧室!即使是这种速度,睿明还是觉得太慢了!
“无常!听到吗!开门!”一口气撞在了门板上,睿明用力锤击着门口。然而,门口丝毫不为所动,他转而去拧门把手,门已经牢牢地在内部锁住了。
“啊——!啊——!”在他拍门的同时,尖叫声喊得更大了。
“可恶!”除非砸开正门,或者无常能从里面打开,目前的睿明没有办法进入里面!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
“......!!”睿明迅速地回到楼梯,从五级高的阶梯一跃而下。“疼!”触碰到坚硬的地板,腿伤刚好的的他本来想这么说,但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这呼之欲出的痛楚便被压了回去。
然后,撞开半掩着的门,睿明一路跑到了屋子外围的左侧,并嗒嗒嗒地爬上一楼的防盗窗,继而踩着窗顶的棚子。站稳,再一跳!勉强抓住了二楼的防盗网。从医院出来没有多久又长时间没有锻炼的睿明居然有这种力气,不得不得益于在网戒期间那高强度的军事训练。
刚刚好,自己和无常的卧室就在二楼最左侧,也是屋子外围的最左侧,直接从外面爬上去。即使进不去,起码也要明白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该死!绝对不能有事啊!紧紧地抓着防盗网,睿明咬紧牙关,把整个上半身拉了上去,使视野能够清晰地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啊——!”惨叫声又一次响起。
“无常!”这一次,使尽全力,睿明终于一清二楚地看见了里面的情形。
一瞬间,一股如同深渊一般深切的绝望打入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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