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手记
高考结束的第三天，我待在我租的那间房子里。
距离房租到期，还有半个多月，我便提出再住一阵子。我父母一向尊重我的意见，加上高三时的一次爆发也有点大，估计吓到他们了，他们基本都会顺着我的想法。他们也想和自己的孩子多亲近，不过他们也知道，自己孩子有点心理上的问题。
我爸问过我要不要去看心理医生，因为几次谈话让他意识到他没办法解决我的问题。实际上我的问题基本都在于自己吧，应该也只有我自己能解决。我不想找别人帮忙。我只是让他们以为我的问题并不严重。
但是那也算是在骗我自己吧。问题多严重，我是知道的。我正坐在阳台边上，看着下面的草坪，双腿悬空。
高考怎么样，我心里大致有数，基本已经不在意了。不过，我倒是有在想别的事，我的事。说真的，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但是空闲时间那么多，我又能干点啥呢？无聊死是我最讨厌的一种死法。
我的行径多么奇怪，我的做法多么格格不入，亦或是班里有多人讨厌甚至厌恶我，我一清二楚。就昨天，赵小仙的男朋友还让赵小仙不要再和我联系——我有时候还是能和她说说话的。但是，有些事，我真的做不到。正如《守望者》中罗夏说的:“我从不妥协，即使是世界末日”。罗夏无法忍受隐瞒和谎言，选择被曼哈顿博士杀死，那应该从一开始就是他的命运吧。
我有时候也在想人生的意义，只是我从来没有想清楚。有人说是为了社会，但那为了怎样的社会？那流淌着虚伪、罪恶的令人作呕的污水，是从人的身上流到下水道的。有些人想着去改变这一切，他们的确是英雄，而我们只是把英雄当做傻子。社会上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事了。我能做的，只是确保自己不会让污水更脏。因此，我真的不知道我的人生是为了什么。迷茫地活着，还不如就这么离开。
或者追求——我的确有在追求着什么。看了《我的青春恋爱物语果然有问题》之后，我为他们所追求的“真物”所吸引。纯粹的真，不掺有一丝虚假。如果存在那样的事物，我应该会活下去一直追逐吧。但是“真物”到底存在与否，渡航还没有给出答案，只是就目前来判断，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使是我，也有着许多欺瞒;美好如杜若，却只是一个幻想。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追求得到。
八楼，多么吉利的数字。计算一下抛物线，我会落到哪里呢？要不然把旁边的仙人球也带下去吧，顺便验证一下伽利略是否正确。
死亡是一个终点，这个世界的终点。我不用再去管我的问题，以及它们给我周围的人会带去怎样的影响。我向父母隐瞒的太多了，我实在不想让他们因为我的事而担忧，我的事自己痛苦就够了。
痛苦。当听到我离开的消息的时候，他们会怎么样？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只是为了让他们不在我活着的时候感到痛苦。明明努力了这么久，就这么结束了吗？我清楚我的离开会让我的父母痛苦，还会自责。
还有杜若，作为一个幻想，她应该会和我一同消失吧。对我来说，杜若不仅仅是一个幻想。我打算做的事究竟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这是我忘了计算进去的。在这个世界，还有些东西让我必须活着——关心我的人。我有责任不成为他们的负担。活下去，我还能做些什么，死了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我讨厌无能为力的感觉。
“下来吧，该吃饭了，坐在那怪吓人的。”
杜若的声音出现在我的后面。我应了一声，回到了客厅。
“走吧！我要吃肉！”
之后的一切，也挺平常的吧，除了我在等待分数的时候我学了魔术之类的。大概疯了一个多月，分数下来了，倒是比我想的好一点。至于报考哪个学校，我也的确想了好久，最后选了一所省外的普通大学，选的专业也是时下热门的专业，只是为了好找工作罢了。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已经预见了自己成为一个朝九晚五的小白领了。实际上后来也差不多吧。
在大学的时候，我仍旧没什么朋友，和室友的关系倒是还不错，但就凭我还能看到杜若这一点，我知道自己还是孤独。孤独的判定，不在于身的距离，而在于心的距离。实际上，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对任何人完全敞开心扉，即使是林雨，即使是医生。至于杜若，她比我还了解我自己，BUG。
我和杜若也讨论过如此的事，在食堂的吃饭的时候。
我打了份米饭和别的菜，杜若则坐在对面看着我吃。
“我是真希望你能找到那个人。”
我正吃着，杜若冷不丁地说了这么句话。
“什么人啊？”
“能彻底解决你的问题的人啊。”
我咽下一口饭，打算讲解一下。
“先说好，我是没兴趣带着这样的目的去找那个人。”
“知道知道。话说你好像仅限女生。”
“有原因的嘛。你想，女生的话，可以陪我看夕阳，可以陪我手牵手走在河边，还可以……”
“停停停！我能明白就行了，不用说这么多。”
“对吧？男生的话，我就不能接受了。同理，如果是漂亮的就更好了。”
“你这样的性格找不到的。就算找到了，那样的妹子怎么会看上你。”
“不还有你吗。”
“你知道的……”
“我知道。但是，无论如何，你在我心中都占很大一部分。”
杜若十指交叉托着下巴，对我微笑着。
“好好吃吧。”
我看了一眼她。一想之美，再合适不过了。
吃完饭，我站起身来，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从我身边走过，我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盯上什么目标了吗？”
“别瞎说。”
“看背影还不错啊。”
没错，肤如凝脂，长发及腰，身材高挑，自带一种我不太能形容得了的气质，感觉就像是“轻风扶细柳”吧。
“背影杀手。”
杜若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
“过分了啊，不看了就是了。”
“走吧。”
我耸耸肩，跟上了杜若。
大学期间，我和室友相处也是不温不火。他们五个人的共同点和我太少了，因此我将时间都放在书上。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学校的图书馆够大。
我一直都背着一个书包，里面放着几本书和我的笔记本，笔记本上是一些笔记和自己写的东西。我仍旧在写作，因为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记得也是那天下午，因为没课，我又去了一次图书馆。在把一本杂志上的我觉得不错的内容记下来之后，我又借了一本《梦的解析》就走了。说起来，我开始研究心理学也是为了了解和解决我的问题，没想到越学越迷糊。我看到的东西多数都会引起我的思考，而“思考”，在我这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有一个几乎停不下来的大脑。
到了宿舍，他们几个都还在打游戏，玩得正嗨。我对游戏一向没有什么兴趣，也试过下几个小游戏，但是最多也就玩了三天，就觉得无聊了。况且，推箱子我都还没有通关，虽说这么多年都没有玩过就是了。
我只是趴在床上，看着那本书，看了一会儿之后，觉得脑子里有点想要写下来的东西。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本子找不到了。
“忘在图书馆了吗？”
“大概吧，我也只在那里拿出来过。”
“那咱们去找找看吧。”
“不。”
我拒绝了杜若的这个建议。
“不想去。”
我做事一向取决于当时的想法，这也算是我做事的标准吧。实际上有时候我会在事后思考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后第二天去找的时候，
“没了。”
“我看得出来。”
这也算是我预料之内的事吧，倒也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不过是要再买一个笔记本罢了。但是之前那个笔记本我用了挺长的时间去设计封面，还在里面暗藏了我的名字，我对这个有点执念吧，想要等等看有没有人会送到失物招领的地方。
一周后，我在食堂打饭，杜若跟在我后面。
“还是没有？”
“为什么你要问啊。”
“因为这样能让我高兴啊。”
我无奈地看了一眼笑着的杜若，语气这么欠打却又可爱到让人下不了手。我的大脑跟我有这么大的仇吗？
“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啊。”
“跟你啊。”
所以说就算是吐槽她，受伤的也会是我。
我看了一下周围，空座位并不多了。我并不喜欢在周围很多人的情况下做事，包括吃饭。我也知道他们不会在意我什么的，只是那会让我不自在。扫了两眼，我的海马体有了反应。
“怎么了？”
“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杜若顺着我的视线看去，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坐在那里。
“看妹子的时候记忆力倒是不错啊。”
“说两句得了啊。”
我有时候也会莫名对一些人印象比较深，而比较稀奇的是，其中不少人后来都会和我有点关系。杜若说是因为我在意那些人，才会慢慢扯上关系的。到底因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打算去那里坐吗？那边也没什么人，也就那个女生对面有个人了。”
她对面是个女生，估计是她的闺蜜。
“拿你没办法。既然是你想去，那咱们就去吧。”
“有够别扭的啊。”
我无视了杜若的吐槽，走在杜若前面，到了那个女生附近的位置，距离她们大概两个座位吧。
“确定你这不算偷听吗？”
杜若对我的行为作出了质疑。
“我只是在吃饭，然后她们的声音有点大，一不小心被我听到了罢了。”
要逃避法律的制裁，总会有说法的。我真应该去当律师，逃避什么的，我最擅长了。
气质女生好像也在和闺蜜聊些什么，应该是关于一个笔记本的吧。来的时候我看到气质女生面前有个被她的手盖着的笔记本。这时候，气质女生正和闺蜜商量着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就再留一天而已。”
“亲爱的，这句话你都说了三天了。”
“那也就不差这一天了。”
“我真不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有什么好的。”
“这个人的内心世界一定很丰富。”
“我也看了，写的东西除了摘抄的，就是一些写人性之恶的。”
“这得仔细看。能看出来这个人心里是有美好的。”
“我又没有连看一个星期。要我说，亲爱的，你当时就不应该从图书馆偷走。”
“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这叫顺走……不是，保管。”
“你没想过人家会去找，然后找不到吗？”
“也是。那，就今天还吧。扉页里这个人还暗藏了名字，一会就送到失物招领处吧。”
我和杜若对视着。
“你的？”
“像。”
“问？”
“好。”
不得不说，我暗藏的名字被发现写点挺让我伤心的。我琢磨了好几天，这就被解开了。我走到气质女生旁边。
“那个，打扰一下。那个笔记本能给我看一下吗？”
两个人的目光让我不太自在，果然我不擅长做这种事。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站着，只是用手挠了挠后脑勺。
“为什么？”
“因为我刚刚听到你们说话，这个本子可能是我的。”
她们两个互相看了一下，气质女孩的闺蜜说话了。
“你怎么证明这是你的？在哪丢的？”
“一个星期前，图书馆。”
“小雨，对上了。”
“不行不行，他应该是刚才听见的。你说！你叫什么？”
气质女孩好像还是不肯给我。话说就一本子，要不是封面整着费劲，我早就新买一个了。当然懒也是一个原因。杜小若，满意了吧！
我报上自己的名字，等待着她还给我，而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我。长相和内在不符还真是对不起了啊。
我伸手去拿笔记本，气质女生才反应过来，转身拿起笔记本双手递给我。
“抱歉，拿了这么久没还。”
“没事的。”
“那我们就先走了。”
气质女生拉着闺蜜就走。走了几步，她突然一转身，一脸慌张。
“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事了。”
然后她们就走了。
“你好像又忘了问名字和联系方式。”
杜若在一旁提醒着我。
“忘了就算了吧，追上去会显得我很想要一样。”
“你不想要吗？”
“吃饭吃饭。”
我猜这件事应该也就这样了。
回去后，我翻了翻笔记本，发现了好多铅笔写的评论，后面一些又换成了便利贴，最后一页写了几行字。
“很抱歉拿走这么久。我觉得你写的东西很有意思，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下面写着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林雨，不错的名字啊。”
这么想来，她的确是打算明天还回去，结果半道就被我截走了。
然后，我加了她的联系方式。那一天，我们聊到很晚，我很久都没觉得聊得如此尽兴了，光是道晚安就互相道了四五次。
时隔多年，我仍然记得这件事，毕竟这也是我为数不多的甜蜜时光了。简单来说，我和林雨在大一的时候就成为了不错的朋友。大二时，她的闺蜜入伍成了女兵，我就成了她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
高二那段时间，我的心理问题极大的时候，我感觉我得找到一个可以理解我的世界的人，才能够从问题中走出。因为一直没找到，才有了杜若的存在。而林雨出现后，我觉得林雨就是那个人。事实上，大学期间的很长时间，我都没有看到杜若。也许这么做对杜若来说有点不太公平，但这的确是事实。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过林雨是不是我的另一个幻想。但是杜若告诉我，她无法和林雨交流。因此，我接受了这我配不上的美好现实。
如果说大学开始这一年多，我没有喜欢上林雨的话，连我自己都不信。但是，我也同样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我不敢去表白。我害怕，害怕一旦说出口，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都会失去。我拥有的太少了，我珍惜着所有。
懦弱也好，蠢货也好，我只不过想让这美好能够多停留一会儿。
大二上学期，林雨告诉我她被表白了。
“谁啊？”
“学校篮球社的社长。”
虽然学校里的东西我并不怎么关心，但是那家伙我还是知道的。近一米九的身高，帅气爽朗，据说成绩也不错，教科书式的青春电影男主角，和我几乎完全相反的那种。
“别发呆啊，给我出个主意。”
“你的事，我怎么好拿主意？”
“随便说说也行。”
“这是你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替你做决定。”
我看到林雨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了。
“我只是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说说你现在在想什么就好。”
我低着头。
“和那种人在一起，至少总比在我身边好吧。”
“我知道了。”
林雨拿着包，从食堂里走了出去，剩下我和杜若坐在那里，看着眼前几乎没动的饭菜。
“真心话吗。”
“算吧。”
“她可能喜欢你啊。”
“我，算了吧，我也就是个男闺蜜。那种误会，又不止一次了，我也该长记性了。”
“我又出现，代表什么，你再清楚不过了吧。”
我拿起筷子，端着盘子，大口地吃着米饭。那种误会，真的不想再有了。
后来，她们就那么在一起了。而我，我和林雨几乎不再联系。我有很多事都是做不到的，比如和有了男朋友的林雨再像往常一样说笑。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做不到。
几个月后，她们分手了。
接到林雨的电话的时候，我刚下课，便飞奔到了我们学校的那个亭子。林雨见我来了，扑在我身上哭。我没遇到过这种事，不知所措，只是试着抱住她。
我知道，她只是很伤心，想找个信得过的人倾诉罢了。不过，能作为那个她信得过的人，也许就足够了吧。我还想奢求什么吗？
后来，我得知了她们分手的原因，不过不是从林雨的口中。那个“一米九”发现了林雨手机里和我的合影，让林雨删掉。林雨不愿意删，和他大吵了一架，两个人就这么分手了。不过我知道的时候，这也已经不重要了。
那几天，林雨借着失恋的名义，让我带她到处玩。好在我平时有攒钱的习惯，倒也能撑得住。再一个，说是我带她去玩，也真没花多少钱。
周末的时候，我们去了隔壁市逛逛，一个挺不错的地方，最出名的应该算是那里的一条不是很大的河吧。
之所以写这一段，是因为我在那里遇到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人，一个在桥上为行人作画维持生计的画家。说真的，那落魄的样子，我真不知道能不能称呼他为画家，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称呼他为人。因为他的眼里，一个人应该有神，已经几乎没有了，就像是黯淡了十几年的煤油灯一样。
和林雨说了几句之后，她同意了去那里画一张，不过非要带上我。
“我又不上镜，算了吧。”
“你不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了。虽然不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不过你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事，对吧？”
我真怀疑她是跟杜若学的。
我们坐下来，看着那个画家给我们画着画。虽然我不懂画，但是我能感觉到那副画里给人的温柔和甜蜜，让人觉得很舒服。
“能让我在画上留名吗？”
他的声音里几乎不带有希望，这句话更像是习惯性地说了出来。
“可以。”
我的话许是惊到了他，他猛地抬起头，眼睛变得有神起来。
“真的？”
林雨也不理解我的行为。说实在的，我也不理解。我一向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但是，这幅画不行。我想让你再画一副，随便画。”
他只思考了片刻，就开始那起画笔。没有草稿，没有修改，好像只是在把脑子里的东西搬到画上，精准无误。专心，专心到这个世界好像只有他和自己的画。说实话，现在是他惊到我了。
合欢林的粉色铺满了大半张纸，一条看不到起点和终点的小路从画纸的底部出现，消失在合欢林中。美好与失落，在这一幅画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记得他在画的背面写的名字，到现在都记得，高林。而这个名字，现在几乎可以在所有地方看到。如果那两幅画买了的话，大概可以把这个精神病院买下吧。
我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发现天才的眼光，只不过我们这些心理上有些问题的人多数都会相互吸引罢了。鉴于高林早些年也在精神病院里住过，他也算我的前辈了吧。
心理有问题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在我们倾诉自己内心的时候，我们通常都会成就艺术，比如高林的画。我不会绘画，我最多能写点东西。但我知道，我是没办法想高林那样成为大师的。
林雨也问过我，要不要把我写的东西拿去投稿。不过在我看来，那是一件很羞耻的事。再一个，我也不觉得我能被选上。
几次劝我没劝动，林雨偷偷拿我的一篇小小说以我的名义去投稿了。后来，她用我的稿费请我吃了顿饭，吃完之后才告诉了我。吃都吃了，也就这样吧。
“你用的什么笔名？”
“摆渡人。”
“啥？”
“在你以前写的东西里看到过，觉得还不错。”
我没告诉过林雨“摆渡人”是什么意思，只说了一句话。
“是挺不错，可惜载这么多人过河，船上却只有他自己一个。”
“说不准有人是为了上船陪他，才说想过河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我是不太能相信这种事。
后来，我也就习惯性地去投稿了。那些讽刺小说和胡言乱语，倒是出奇地有人看。刚大三的时候，我和一家不怎么出名的杂志社签约了，每个月一两千，还是不错的额外收入。不过，那时候我却没心思为这件事感到兴奋。因为林雨不在我身边。
在我和那家杂志社签约的前几天，又有一个人向她表白了。于是，又像上次一样，林雨来询问我的建议。真的，我真的很想说“那我去挡”这种话，但是说出口的时候，
“你觉得可以就这样吧。”
林雨的眼神里尽是失望和不敢相信，又感觉要哭出来一样。
“你真的这么想的吗？”
我沉默不语。这种时候我又该说什么呢？开玩笑而已？那次说过的，这次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出来。我想要说话，嘴巴却紧闭着。
林雨有可能喜欢我，但我还是害怕那只是我一个人的幻想。明显到我也知道的幻想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值得比我更好的人，而我，我只是不过是一个心里有问题的废物。
“我走了。”
林雨的声音打破沉默。在听到她走远的声音之后，我感觉浑身无力，躺在了假草坪上。天杀的，我都在做些什么？或者，我能做什么？
她的新男友是个风趣帅气的家伙，很擅长哄女孩子。林雨告诉我之前，我就有在关注他，因为他关注林雨的时间也不短。那时候，我就已经觉得这家伙有点奇怪了，但是因为他并没有出手，我也就没怎么在意。
在和杜若商量之后，我们决定跟踪那个家伙。对于我来说，跟踪什么的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说实话，对于跟踪开锁格斗这类事，我很有天赋。
一个多月之后，我把林雨约出来了。
“有事就快说！”
“和他分手吧。”
“……说出理由来。”
“那家伙就是个人渣！”
根据我和杜若的跟踪，光是在这个学校，他就有了三个女朋友，文学系，萝莉，御姐。这家伙的交际能力也太好了。林雨听我详细解释之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等什么。
“只是因为这个吗？”
别的原因吗？我只有一个说不出口的。
“你个笨蛋！”
林雨的话，声音并不大，却冷得像冰刺一样，扎进我心里。
我的原则并不复杂，也不多。
一:杜绝虚伪、欺骗。
二: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是，当我想做的事是欺骗自己的时候，我又该怎么做？这世上，只有人心不能列入方程式，就算列入，也是永远无解。
大三下学期的时候，我和林雨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什么联系了。她没找我，我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借口找她。所以，当我接到林雨的电话的时候，我的确有点不太敢相信。
那时候是晚上，快十一点了。接通之后，那边传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喂，你女朋友在我这里喝醉了，你来接一下啊，我就快收摊了。”
我飞奔出校门，叫了辆出租车，到了一个路边烧烤摊。林雨趴在桌子上，桌子上倒着几瓶酒，还有一些烤串。
“小伙子，你可来了。你说她醉成这样，我也不好收摊。好在你女朋友的手机没锁。管好她，小姑娘家大半夜喝酒，也不怕出什么事。”
我把林雨的钱付给了老板，觉得他的话里面有些东西需要纠正。
“那个，我不是她男朋友。”
“不会吧，你看这手机上。我也没敢给她父母打电话，正好看见这个。”
手机上的备注，写着“BF”.
“Best Friend.最好的朋友而已。”
我扶着林雨到下水道那里吐了一会儿，想着该怎么回去。刚才出来的时候，学校大门就快锁上了，恐怕是回不去了。这家伙也是，怎么跑这么远，近十里地，真不让人省心。
老板收了摊，走了。我看了一下表，快十二点了。不管怎么说，今天晚上不能让她就在这里过一宿啊。
“对不住了。”
我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在手机上搜了一下最近的宾馆。顺带一提，出租车司机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为了方便照顾她，我只开了一间房。从服务员那里要了点解酒药给她喂下去之后，我帮她把大衣脱了下来，就扶她躺在床上，然后给她盖上被子了。说真的，我到现在都还能想起来一点她的睡颜。进了病院之后，我倒想起来了不少东西。
我又拿了床被子，铺在了地上，就这么在地上躺着睡了。身边有个这么漂亮的女生，我竟然沾枕头就着了。
夜里大概三点多的时候，我被刺眼的灯光照醒了，接着看到林雨一脸惊慌地现在开关那里看着我。
我站了起来，不知道该说啥。
“我们没……”
“分开睡的，放心。”
我的思想比较传统吧。结婚之前发生关系，我总会觉得有种对不起女生的感觉，更何况是我喜欢的女生。
那天我们说了不少话，印象中说到了快四点。但是我能记起来并不是很多，只能凭感觉回忆一些吧。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在别人摊上喝醉了，老板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我的。”
“那……那个备注……”
“那个啊，我知道，Best Friend，不会误会……”
下一刻，左脸火辣辣的疼。林雨的眼眶没有承受住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到了两腮。
“你又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个笨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到底在等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说喜欢我？”
女人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打了你，又让你无法还手。当然，这是我回忆的时候才想出来的。那时候的我，只是看着大哭的她，听她对我的控诉。
“三次，我给你三次机会。你是喜欢我的吧？但是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到底为什么？”
林雨向前走着，我们本就不远的距离被她不断拉进。然后，她抱住了我。
“你心里想的，我知道，我又不傻。我一直都在等你，不管是故意和别人在一起，还是找借口让你陪我，可你就是一直不说。而你，你又一直不联系我。我为什么会跑这么远？为什么会喝这么多酒？”
事情是我想得那样的吗？林雨，对我来说几乎完美的那个人。而我，我这种人，我这种人……
“因为我想你了啊！”
林雨在我肩膀上一个劲地哭着，我不知道还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在我脑子里重复了无数次的话。
“林雨，我爱你。”
然后，我抱着她，直到她的眼泪不再流。
“现在，我们算在一起了吧？”
林雨带着微笑看着我，问了这么一句话。而我，我也看着她。
“……抱歉，你不能和我交往。”
这是刚才我一直思考得到的答案。
“可是为什么？”
“你先冷静一下，听我好好解释。”
我深呼吸了一下，说出那番我并不想说出口的话。
“我很爱你，甚至比我的幻想还要爱。但是，和我在一起的话，我害怕你会受伤。”
“可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快乐啊。”
“听我说完。这么久，你应该也能看出来，我心理上是有些问题的吧？”
林雨点了点了头。
“说实话，我的问题我也不是很清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问题的确会好很多。但我知道，有些地方始终没有变好。未来的变数实在太多了，我无法确定今后会怎么样。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是当我的问题爆发的时候，我不想要伤害你。”
林雨看了我一眼，然后低着头。即使她对我已经很了解了，但是我的这番话明显还是让她一时间无法接受。
“总有一天我会疯，我希望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
“你确定吗？”
“我的脑子从来没有想现在这样清醒过。我很确定。”
心痛吗？怎么可能不。的确，如果那时候我去看心理医生之类的，也许我会安心地和她在一起。但是，爱一个人就不能让她受伤，更不能让她因为我而受伤。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能让她冒险。虽然有人说过，爱情如果一点危险都没有，会很无趣。我不否认这句话。只是，当是我受伤的时候，我才会相信这句话。而林雨，她要比我重要得多。
之后的时间，我们像往常一样，嘻嘻哈哈，打打闹闹。除了没有确定关系以外，和一对情侣几乎没多大区别。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远离她，才能确保她不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我没再和她交流过。但是，在我女儿出生之前，她一直在我我心里占据了五分之二的空间。
现在想来，当时的选择是对的。我也时常想着，如果我做的是另一个选择，现在又会怎么样？也许那几年不会有，也许那些事不会发生，也许我不会在这里而且有些幸福快乐的生活。精神病院大把的空闲时间，让我开始羡慕另一个世界的我。羡慕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一切都不属于我。
有些东西因为过于美好而不存在。杜若是这样，另一种人生也是这样。
但是吧，也会有一些存在的美好，只是时间很短暂，像流星，像昙花，足以让我在回忆的时候，脸上露出甜蜜的微笑——不过杜若说那个表情很恶心。直到我第四次写下这些的时候，我仍然会微笑着流泪。大致如此吧。
有些想说的话，我希望她永远不会知道我说过，但还是想写下来，过过瘾。谁能想到，我一个擅长写讽刺小说的家伙，还写过三行情书啊。
我不敢说我只爱你
但是，从开始到结束
我仍然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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