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山山路迂迴曲折、崎岖不平,但张承曦在往顶峰宙山道观的一路上步履迅捷,走得相当轻鬆。
毕竟他从小习武多年,而且几天就要下山一次去乌郭镇打油买米,对这条路早已熟悉。
很快他就走到一道宽阔的白石长梯,筑梯用的石头并不特别美观但非常整洁。沿着这条石梯往上走,就是承曦与他师父居住的宙山道观。不过承曦并没有立刻踏上阶梯,反倒在梯下停住脚步。
他环顾四周,见身旁只有茂密的树林跟巨大的石块,未见有猎户或者樵夫的踪影。确认好四野无人后,他把繫在腰间的一柄长剑缓缓抽出,双手捧起托在脸孔前,望着剑鞘上刻铸的北斗七星。
“好了,附近没有人啦,现身吧。”
等了半晌,没有反应。
这是怎麽回事呢……承曦皱着眉头,心想一路上未有听到那把烦人的声音已觉奇怪,现在开口叫她都是闷不作声,不知道她在搞甚麽鬼。
轻力摇晃这把枣红色长剑,扣指弹了两下剑柄,还在想要不要把剑身**试试,长剑忽然闪现柔和的白光。
白光轮廓骤变,散去后长剑化成个身穿枣红衣裳,发色金黄如熟麦穗的赤足姑娘,仰卧在承曦怀裡。
闭着眼睛的她像小猫般蜷缩身躯,舒服地打着呼噜,肚腹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剑仙也要睡觉的吗?而且变身了也还未醒来?这个岁月也太迷煳了吧……
儘管化身成人的岁月个子只比承曦略矮,要将她整个”仙”抱起依然很轻鬆,跟原本的宝剑模样重量一样。难怪这傢伙轻功这麽好,飞簷走壁而无声。
“喂岁月,起床啦……”
抱着岁月摇曳几下想要把她唤醒,但她还是像在摇篮裡那样睡得正香。承曦低头凑近岁月的脸想再喊几句,忽然有种异样感觉,心跳开始加快。
昨晚夜裡看到岁月的样貌已经为之惊艳,现在晨光充沛更清楚见到这副漂亮脸蛋:皮肤白晳,睫毛修长,唇形柔美,金发光滑亮丽,头顶扎成剑穗络子似的蝴蝶结更显可爱。
平常跟钱大小姐走近就感到扭捏尴尬,连手指都没有碰过,现在承曦已经整个女孩子抱在怀裡了。就算他心中不断跟自己默念”岁月是柄剑”、”岁月是柄剑”……可看见她婴孩般纯洁的睡脸。一隻手还不知何时伸过来捏住承曦的衣服前襟,他实在无法镇静……
尤其是岁月下身只有在大腿绑上一梱布带,抱住她腿的右手肌肤之亲更甚,直接感受到她的温暖体温……
连呼吸都变急促,承曦嚥下一口口水,终于决定凭直觉出手──
“哎呀!好痛……”
──或者说收手才对。
为免受惑,承曦勐然缩手把岁月放开。理所当然跌落在地的岁月一下子就醒了过来,摸着后臀喊痛。
“痛死人了,是谁撞到剑盒啦……咦,这裡不是剑盒?”
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盒内的漆黑一片,而是山野丛林的草木石头景物,岁月疑惑地歪着脑袋,转过头就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孔。
“咦咦,这不是承曦吗?”
“……唷,早安。”
见到承曦后岁月似乎安心了许多,就这样毫无警觉坐在地上,双手环抱大腿,眨眨清澈明亮的双眼,好奇地仰望着他。
“喂喂承曦,为甚麽我会在这裡?我不是回到钱钱家的剑盒裡了吗,这裡是甚麽地方?”
“这裡是宙山的山峰,上面就是我居住的道观。”
“宙山?为甚麽我会在承曦住的宙山?”
“……是我把你带来的。”
“甚麽?”
岁月瞳孔裡透露的天真无邪,令承曦有点心虚,伸手整整后脑发髻。
“昨天中午钱大小姐把你捧出来给我看,我们之间的对话你有听到吗?”
“昨天?昨天我听到一半就睡着了,只听到你说我……说我是你见过最漂亮的一柄剑,嘻嘻。”
想起承曦的贊赏之言,岁月就眉开眼笑。
“是吗……其实呢,原本钱大小姐想把你送给我的,说是我陪伴她吃饭聊天的谢礼;不过我当时觉得不好意思,就惋绝了她的好意没有收下。”
“……甚麽?!原来之前有这种事吗???”
惊讶的岁月双眼睁得**。
“是呀,然后刚刚把你送回去之后,我恰好碰到钱大小姐,然后我……我就厚着脸皮向她再要回来了。”
“甚、甚麽……也就是说,现在承曦是我的剑主?所以正在把我带去承曦你住的地方……”
述说时承曦一直在留意岁月的表情。这时她似乎还未完全发生甚麽事,缓缓垂头把尖下巴搁在膝盖,皱着眉若有所思的模样。
“是呀……因、因为,我见你好像很喜欢被人当作剑来用嘛。”
承曦尴尬地用食指刮刮脸颊,目光游离着不敢与岁月对上。
“我想要是你待在钱府,可能一直不会再有机会被用来比武,咱们道观就只有我跟师父两个人,你可以一天到晚化成人型跑来跑去的……我师父既是剑客又是道士,肯定会对你这剑仙很有兴趣……更何况是你这麽锐利,这麽……这麽好看的剑,只被当作摆设实在是暴殄天物……当然啦,如果你想回去钱府我也会立刻把你带回去的……”
“是吗,我要被带到承曦住的地方……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岁月呆呆地轻声自言自语,缓缓把脸容埋入双腿,沉默着不发一言。
不知道她的想法,看不到她的表情,承曦开始有点心虚:一时头脑发热就跟钱大小姐开口,现在才想到自己可能是自作多情……虽说出发点是为岁月好,可她未必喜欢住在宙山的……要是她真的讨厌怎办呢?只得再厚着脸皮把她还给钱大小姐了……毕竟她不只是一柄剑,还是个有血有肉的剑仙,硬把她带上宙山的话跟强抢民女有甚麽分别呀……
胡思乱想一阵,承曦按捺不住要开口询问,忽然见岁月金发织成的蝴蝶双翼轻轻拍了一下、拍一下、又拍一下──
“太───好───了!!!!”
那个红彤彤的身影蓦然掠上半空,被吓了一跳的承曦抬起头来,见岁月整个人跃到好几丈高,发出的欢呼声响遍山林。
轻盈的娇躯飘然落地,岁月那张标緻的脸蛋上是惊喜得不敢相信的神情。昭示心情的金发蝴蝶拍动异常剧烈,几乎要从头上飞出去。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这麽多年,我终于有个会用剑的剑主啦!也就是说,以后承曦会用我作为佩剑吧!会拿着我习练你们宙山派的剑法吧!会用我的剑身跟其他武林高手过招吧!”
“……嗯,应该会吧。”
原本还担心自己是多此一举,当下见到岁月乐极忘形的样子,承曦不禁鬆了口气。
“啊哈!这样才对嘛,这样才对嘛!这样我终于……对了,喂喂承曦!”
“怎麽啦。”
“既然现在你是我的剑主,你就要有所觉悟了!”
“觉悟?”
岁月明显心情绝佳,昂首挺胸大步走到白石长梯,叉着腰居高临下俯视承曦。
“毕竟我可是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岁月宝剑,你以我作为佩剑的话,总要有一番作为!”
“……糟糕,我记得师父也说过类似的话。那你说的一番作为又是甚麽?”
“嗯,让我想想……对了!至少,当个武林盟主吧。”
“别把武林盟主说得跟衙门杂差似的好不好!……喂,听我说话呀……”
勐然转过身来背对承曦,岁月兴冲冲地往石梯跑上去,小白兔似的一蹦一跳,几个起落就跃上三十几级台阶。
“你住的道观是走这边对吧!快走吧承曦,带我去见你师父!见师父见师父!”
“这傢伙,不是刚刚才睡醒吗,忽然又这麽精神……等我一下啦!”
怕这傻剑仙在师父面前失礼,承曦连忙踏上石梯急追,追向那抹快要消失的红彤彤背影。
着急得连轻功都施展出来,体内真气运转,承曦忽然想到:以前练这身武功,除了向师门交待之外不知道有何作为,今后还要应付前面那个剑仙了……他脚步渐变轻快,但感到心头踏实了许多。
两旁树荫叶隙间洒温暖的阳光,呼吸清晨的原野气息,煞是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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