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人似乎撤退了。战壕上空积压着不详的烟云,整个地方被消磨得苍老又孤独,它已千疮百孔。我听见了僵硬的女人呜咽似的颤声。我俯下身感受,她越来越近,逐渐尖锐、逐渐暴躁。
他们使用了扰流场,开启了无差别的攻击。蓝色的雾从更远离家的方向爬上天空,那是灵魂般透澈的水蓝。消迹于泥土中、堕落在肉体里的致命的金属残片再次被恐怖又膨胀的意志唤醒,象征着死亡,穿梭于未亡人之间。我们身处奇异的岔路口。
我幸运地找到了一个骇人机器砸下的弹坑。倾覆的战车盖在上面,这儿仿佛一个小地堡一般,阴沉又坚实。漫天的蓝光映射进深灰的避难所,这里好似连接着怪异世界的海底,在被人遗忘的充满奥秘的怪诞时空中展开。
有人爬了进来。那家伙身负重伤,破碎的军服没有遮住的肌肤处处可见皮开肉绽。他痛苦地挣扎着喘息,脸上的裂口不停冒血,眼睛睁得异常鼓且眼球充红。他用手枪对着我,用英语大声嘶吼,另一只手扔过来一包注射针。他趴在那里,捂着全身流血的伤口中的一处,呼吸不断加速。他要我为他注射。我愣了半秒,缓缓拿起注射针。他痛苦地大骂了一声,对着头顶的金属残骸开了一枪,流弹飞到了我的靴子的钢头上,崩进了黑色的渣土里。我加快了动作,跪到他身旁将浊黄的液体扎进了他的大腿根部。我将他的腿抬起,伤口上的鲜血顺势淌满了双手。这时,他说“全部”。所有的针头,全部打给他。我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的眼睛,他充血的眼球忍不住上翻。他无力地举起手枪,又重复了刚才的话。我照做了,当注射完第三支时,他举枪的手倒下去了。
女人的哭泣变为了报复的尖啸。外面仿佛下雨一般,只不过滴滴答答变成了叮叮当当,潮湿的泥土味变成了血腥的焦土味儿。说起来,我是极喜欢雨天的,尤其是湿哒哒的细雨天。在灰色的情调的阴郁里,感到冰冷,感到孤独的压抑。煮一杯热咖啡,看雨点驱散人群,街道空无一人。大家都一样孤独,我内心反倒真实地温馨起来了。
我不想再碰那具被削过皮的血尸,只是合上了他的双眼,拿走手枪。尸体的头盔上写着一句话:“是我。你在哪儿?”我好奇地捡起它端详。
不久,又有人钻进来了。我迅速举起枪射击,但手枪的弹匣是空的,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大意。不速之客手里没有枪,他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脱下头盔拿在手里想与我搏斗。我从身后抽出刺刀用英语大喊:“别过来!”我们两个沉重地呼吸着在大坑里周旋,同时我们也在用眼神谨慎地交流。我一手紧握刺刀,一手尽可能去安抚他。最后,我们慢慢地各自往后退至边缘,紧贴着坑壁一句话也不说。他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又盯住我。我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也摇了摇头;从厚重的防护服内侧抽出一包压皱了的烟。他倒出一根扔给了我,而我接住烟摆了摆手,说:“我不抽。”又扔了回去。
他点燃了烟。下一秒,一位战士滑进弹坑,打死了敌人,也差点打中我。随后,另一个人拖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伤员也挪进了坑洞。领头的问我:
“是一营的还是二营的?”
“二营。”我回答。
伤员坐在那里,在虚无中等待命运的密诏。他用尽全力才说出几句话。他说他看见了撤退的信号,打在家的那头的山坡上空,被黑云掩盖,光芒奄奄一息。我们剩下三个人商量了一阵,决定在天黑后爬出战区,躲进树林里,然后再去寻找大部队。
入夜后很久,我们才等到机会。扰流场暂时消散了。蓝色的雾褪去,金属的敲击停止。天空终于又能够看见几点星星和微亮的冷月。远空的上方划过曳光,那里巨大的飞艇燃起大火,密密麻麻的飞机在相互狗斗。我们在被消耗者的坟场里匍匐前行,这里有被消耗殆尽的土地,被消耗殆尽的树木,被消耗殆尽的空气;更主要的是,被消耗殆尽的人和被消耗殆尽的杀人的家伙。出发前,他们交给我一把老旧的步枪;由我来打头,而他们要拖着伤员。我们摩擦着废土在黑暗的深坑中精疲力尽地挣扎。终于,我们借着寒冷的月光抓住了树的影子。
林子里,树木沉睡在担惊受怕的梦里,相互低语着远方死神的炮火的轰鸣。这里植被茂盛,树丛灌木挡住了视野,而树叶又遮住了不少光线。我们只得小心谨慎前行。我举枪走在前面警戒。忽然,从树丛传出一声高呼,那是用英语喊出的某个单词。顷刻间,我们就明白:敌人在对暗号。我们抛下了伤员,发疯般地向反方向狂奔。熟睡的树林瞬间被惊醒了,发出愤怒的吼叫与枪声。我们三个人散了开来,各自逃命。
奔跑着,我的肌肉开始抽搐,呼吸变得乏力且痛得难以忍受。我一头栽倒;我投降,放弃抵抗。痛苦的身体极限现在比恐惧更加折磨,我仿佛被撕裂,被消耗殆尽。“真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这样想着,我闭上了双眼。但听不见枪声了。世界似乎不再迁怒于我,平息冷静了下来。
从面前的树丛后面传来一声遥远的巨大爆炸声,整片天空被烧得火红,魔鬼从地狱里爬了出来。我呆呆地望着天空,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想就这么睡去。但接着,树丛传来阵阵窸窣。我马上警觉了起来,仿佛重生一般从地上爬起,抬起了枪口。我听见一个男人在说话,但那并不是我熟悉的语言。声音越来越近,就要拨开树丛。我开火了。有人中枪,痛苦地大叫起来,回头逃跑,不过没走两步就倒了下去。周围又回到了一片相对的宁静,仿佛无事发生过。我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感受着四周的动静。树丛后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她急切地恳求着什么。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便钻进了树丛。
原来面前的树丛后面没两步就出了林子。远空的飞艇熊熊燃烧着,照亮了一切,任凭自己渐渐坠落。林边的小路上,一个小女孩坐在死去的男人身边,默默念着一些话语。她似乎是外国人;一头金发在火光的映衬下变得绚丽,在冷风中灼烧。我走到她身旁,她不再出声。她抬头看着我,没有愤怒,没有哭泣,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看向地上的男人,他并没有穿军装,手里握着的也仅是一个行李箱而已。我蹲了下来,扶住小女孩,看着她的眼睛。我用尽各种语言问她各种问题,但她就是一声不吭。她清晰的瞳孔里燃着洁净的火焰,我在那儿的最深处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我决定先带她离开这里。我将男人的尸体靠在了树旁,拿走了手提箱。拉着小女孩的手,我打算顺着土路一路向前。
远方的大火持续燃烧着。我们沉默地、机械地行走着。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开始下起了雨。小女孩看起来又困又累,似乎已经走不动了。我将她背了起来,她很快就在我的后背上睡着了。我仿佛一位负担着的苦行僧,走在地狱的业火与死神的袖口之间。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找到一座小镇。这里的居民似乎都逃光了,只留下无情的石头房子占领这里。这些建筑以为他们的主人仍未远去,呆呆地站在这里一动也不敢动。我们安置在了一座钟塔里;给孩子用帐篷布铺了一个简单的床后,我也睡下了。
我很久没有做梦了。这天,我久违地迎来了脑海中某段虚幻的记忆。小时候的我,在荒废的巷子里抓捕野猫取乐。我跟着一只猫找到了一处猫窝,我兴奋地上前,但老猫却挠伤了我。我抓住了她,带着报复的快意残忍地将她践踏至死。然后我俯身向低矮的猫窝,里面三双、四双、五双发亮的深邃的眼睛盯住了我。我向他们伸去我的手。他们的眼里有我的身影。
当我醒来,已是雨过天晴。阳光刺到了我的眼,熟悉的泥土的湿气将我唤起。小女孩站在塔顶的栏杆处,望向一片彩虹。我爬了上去,走到她身旁。这时,出乎意料地,她竟然转过来微笑着对我说:“我出生时也有一道彩虹。”我一时间接不上话。她继续说: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她又看向那道彩虹。“那说明我是某位活佛的转世。”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她再次转过身,注视着我的眼睛说:“艾。你要用艾叫我。”
“听好了,艾。”我蹲下来把住了她的肩。“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亲人住在什么地方吗?或者还有家人困在城里也行。”
她摇了摇头。
“有知道任何能去的地方吗?老师啊,同学啊,朋友之类的。反正你说个地方就成。”
她又轻轻摇了摇头,说:“一般来说活佛总是要回到生前待的地方。”
“哪儿?到底回哪儿?只要你说个地方。”
“像是······埃尔多拉多?”她像在表演魔术一样,把期待的目光投向观众。
我泄了气,坐到台阶上陷入一阵郁闷。“把你送到教堂行吗?”我问。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神情困惑。“为什么?”
我再次放弃,在台阶上敲起自己的脑袋,不停地抖着腿。过了一会儿,我想起去那个手提箱上找找办法。我拿到箱子,一边打开一边问小女孩:“你是哪里人?”
“普鲁士······也许。”
手提箱里有两万马克,一本《伦理学的两个基本问题》,一本法国人的诗集,一条粗布长裤、一件毛衣和一件衬衫。“你的衣服呢?”我回头问小女孩,但她把脸转向一边看风景,并不回答。拿起衣物,我发现了压在最下面的一封信。我回头又问她:“能打开吗?”她依旧扶着栏杆俯览远处的原野——那里的确很有看头:天高云淡的晴朗天气正学着妈妈的样子将新出浴的嫩草与矢车菊搂在怀着,用温柔的和风与阳光擦干他们的肌肤——小女孩还是一声不吭,我便打开了信件。
【亲爱的莉安。艾同意了。我想让你知道,之前那完全不是你的错,只是在她眼里你太像她的母亲了。这点并不会像你想的那样令人苦恼,你要相信,她只会更加依赖你。而且我也明白你有多珍惜她。我在布达佩斯还有一场讲座,那之后我们会到你那里去。照顾好你自己,照顾好你的腿。挚爱。斯通。】
信里还有第二张纸,上面描述了一种花,它的生长环境、植株特征、会吸引什么昆虫之类的。还有用小袋子装的两粒种子。
这封信寄往萨克森的一个叫普尔的地方。我摇了摇信封,对艾说:“所以我们要去这儿了。”
她还是没什么反应。
下午,在拿我背包里的压缩干粮当过午餐后,我整理起了行李。我的大包里还有一些机枪弹药和一套测绘工具,我想这些都是不需要的了。剩下的就是一个水壶、一块帐篷布、指南针、望远镜、地图、压缩干粮、一把折叠铁锹和一把刺刀。此时,最大的问题在于枪,我尝试着将它拆解后塞进包里但是失败了。我有些一筹莫展。我问艾:“你呢?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吗?钱什么的。”她掏了掏兜,摸出一只口琴来。“哟,会吹吗?吹给我听听。”我说。她抓紧口琴,默默地摇了摇头。“那算了”我感到小小的低靡。我注意到那是一只十分珍贵、精致的口琴,黑淬的钢铁闪闪发亮。我想了一下,最后还是把枪扔了。
我脱下身上肮脏的军服,换上了手提箱里的衣服,用吐沫擦亮了靴子。我带着艾走出了钟塔。我对她说:“我们在镇子上搜一搜,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东西。”这时,艾似乎从呆愣愣的状态走出来了一点,她看着我问道:“你叫什么?”
“唔······毛奇,你要叫我毛奇。”
我们挨家挨户地闯。主要是为找水和压缩食品以外的食物(我的水壶马上就要见底了)。捣腾人家厨房的橱柜,折腾酒吧吧台的啤酒机,房子里每处水龙头都不能放过。艾在人家厕所马桶前盯着里面的水,但我想了一想还是算了。到最后,搜了十几家,还是一无所获;倒是艾不知道从哪儿搞出来一条宝石项链,不知是真是假。
“那你就戴着吧。”我对她说。
我们无奈地坐在街边的阴影里。我四处张望,突然发现有人坐在街道的尽头那里。我带着艾走上前去,看清楚那是一个老头坐在摇椅上晒太阳。那老爷子看见我们,也一副惊讶的样子,说没想到镇里还有活人。他把我们领进屋子,叫他的女儿——一位有些肥胖的中年大妈——给我们泡了两杯茶。我问大爷:
“这附近还有人驻的城市吗?”
“朗斯吧,顺着门口这条路一直走,遇到路口走右边就行。”
“所有岔路都走右边吗?”
“对,对。”老爷子肯定地说。
“嗯,谢谢您。”我笑着对他说。接着我又问:
“您为什么不逃呢?”
“嗨呀,我跑个屁,我跑。”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天天他妈的跑,一天到晚就跑他妈的跑。”老爷子说着,从胸前的小口袋里抽出两根烟,一根叼在嘴上,另一根递给我但我摆了摆手拒绝了。他点燃了烟,吐出一股云雾来,说:“说实话,跑累了,懒得跑了,跑不动了也跑不掉了。”
大爷一边抽烟一边咳嗽,给我讲起了他在北非的往事。艾坐在窗边和大妈说了几句话就在太阳底下睡着了。大妈将她抱到沙发上,给她盖上毯子,然后坐回窗边织起了毛衣。这户人家给我们补充了水和一些罐头。我们原本打算在这里待上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出发,可在傍晚镇里出了些动静。
在夕阳的红霞下,孤单的城镇的影子倾斜得失意又潦倒。我和老爷子下起了棋。正在我琢磨下一步怎么走时,我们忽然感受到地面微微地震动。我们看向窗外,瞅见道路上一辆低矮的突击炮拉着一门防空炮向镇子驶来。
“我耳朵聋了还是咋回事儿,咋没个声儿啊?”老爷子紧盯着装甲车,耳朵侧向窗子。
“那玩意现在不用柴油机了。”
“那用啥?”他吃惊地看向我。
“新能源。就你整天见的,蓝不拉几的那个。”
地面震动得越来越厉害。装甲车经过街道,从车顶探出头的车长瞥见了在室内观望的我们。他对着车内的人下令,停止前进,然后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刚推开门踏进室内,老爷子大喊:“滚出去!”然后这位车长举起手,尴尬地笑着退出了房子。他在外面看着我敲了敲玻璃,示意我出去。我看向老爷子,他无奈地挥了一下手表示同意。
外面这位协约国军队的车长问我:“朗斯怎么走?”
计划有变,我和艾要搭敌人的顺风车。临走前,我握住老人家的手感谢他,而他只是抽出手摆了一摆,低下头示意我们:“走吧”。
近夜,老爷子和他的女儿在灰寂的石头迷宫的阴影里目送我们离开。
低矮的突击炮行驶在公路上有些颠簸,不过比起脚程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车内四个座位,乘员组有三人,多一个位子正好留给艾。我问他们缺的那一个人去哪里了,装填手比出自己的大拳头,越过坐在位子上的艾的小脑袋,顶在了旁侧的车体厚钢板上的一个巨大弹孔上。
这帮家伙是克罗地亚人,当他们听见我说起他们的母语后,他们亲切地敞开了手臂。这些克罗地亚游民得知我还说其它一些语言,便胁迫我教给了他们十几种版本的“你妈的”、“他妈的”和“那他妈的”。艾似乎有些晕车,抱着水壶坐在位子上,透过弹孔望向车外。稍后,她回过头,跟着我们的乱侃学了一句克罗地亚语:“真他妈操蛋。”“真他妈操蛋!”三个克罗地亚人一齐大声重复,然后大笑起来。作为语言教学的回报,他们教我们唱起了一首名为《不,女人,不哭》的歌,这是他们从牙买加的战俘营里学到的。
我爬出车外,在车顶上准备睡觉。这一夜,宇宙掀起天空的面纱,以闪烁又无穷的真容示人,世界为其美丽的灵魂倾倒。我躺下来,用绳索系住身子。此时能听见的就只有车体碾压路面的声音和蝉的鸣叫。
艾也从车里爬了出来,站在车顶,摇摇晃晃地差点摔下去。我把住她,让她坐到了我旁边。我们仰头解读星空的秘密。我一直等待着艾说些什么,我感到她有话想和我说。但到最后,她也没跟我提一个字。我转头看她,她已经睡着了。我将她小心地抱回了位子上。
我时常想,这个世界是混乱的,你永远捉不到所谓的永恒和真理。我的母亲因为杀猫的事情教训了我,她在我脸上狠狠地扇耳光,而我再也不会去伤害无辜的动物。我是个好人,但我做过坏事,我是坏人;我是坏人,但我又没做坏事,我是好人。我的人生在善与恶之间徘徊,永远无法到达彼岸。所以我才说,那种想什么便是什么的天真是多么美好。
第二天早晨,装甲车抛锚在了路边。我们告别了克罗地亚人,加入了一支难民队伍的末尾。
当太阳升到头顶时,土路两旁的向日葵开始闪耀。它们好像造物主早餐面包上涂抹的金黄的蜂蜜,发出诱人的气息。暖风微醺,艾拽了拽我的衣袖,说她饿了。
我们坐在路边的小土坡上,吃着昨天装下的鹅肝酱和玉米饼。花田的深处传来一阵骚动,高大的向日葵挡住了视线,除了远处几株花在摇动,我们什么也看不见。这骚动渐渐靠近,我们可以听到几个汉子在大喊大叫。随后,一个穿紧身衣,戴皮盔和护目镜的人冲出了花田,穿过道路又钻进了另一侧的花田。两个汉子也冲出又冲进花田追了上去。之后又出来三人,不过这三人并没有追上去,他们气喘吁吁地俯身调整呼吸。他们手里拿着菜刀和铁锹,其中一人手里甚至有一支手枪。当他们调整过来挺起身子时,他们没有再跟上去,而是转向了我们和道路上的人。
三个汉子截住了道路上的一撮人,其中也包括我和艾。我们前面的难民加紧了脚步,而我们后面的那帮四散进了花田,绕过我们又从前方钻出来。汉子们抄起家伙对着我们。拿枪的秃头第一个找上了我。艾躲到了我身后。
“知道咋回事吧?兄弟。”秃头说。
“你看,大哥。”我苦笑着说。“现在就只有我们父女两人了,现在又这世道······”
“父女?”秃头瞪大了眼,看了看艾又瞅了瞅我。
“呃,孩子随她妈。我们结婚······比较早。”
一旁拿菜刀的地中海凑到秃头耳边,盯着艾说了些什么。
这时我灵机一动,将艾扶到身前,蹲到她身边,指着项链故作可怜,说:“您看,这时孩子她母亲的项链,前些日子孩子眼睁睁看着妈妈被炸弹碎片给······唉。我也知道您不容易,可这个世道就这样,大家都不好过。可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孩子还小,我还得把她养大。您行行好,我真的是没办法了。”
秃头皱起眉头,盯着我和艾看了一会儿。他吐了口气,说:“那这样,我们也要吃饭,所以,那项链看起来挺值钱,你们留下,箱子里的东西给我们。”
“不不不,项链给你们,箱子我们留下。”
“啊?”
“我和孩子一见到它就想起孩子她妈。就心里难受。”
“那还戴着?”
“因为······它实在是太,太······贵了······买的时候。”
“玩我?”秃头走近,面对面死盯着我,他用枪口顶了顶我的胸膛。“我们之间,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就不能诚信一点吗?我们之间的信赖呢?”
“什么信赖?”
“抢劫者与被劫者之间的诚信。”他把住了我的肩。“听好了,这个社会是一个无比精密的机器,我们都要各就其位,去确保它的正常运转。一人出错,全盘皆输。如果你无法扮演好你的角色,那我也无法扮演好我的,也就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和浪费以及无谓的牺牲。”他又将枪口顶在我的胸上。“明白了?”
“明白。”
他刚把枪发下转过身去,却又突然回头,说:“而且,你还得考虑社会公平,并坚信社会公平。”
“这是······什么意思?”
秃头从被拦下的人里拉出一位大叔,他拿枪指着他,说:“你来告诉他。”
那个人哭了出来,大声说:“我的母亲生病还在家里没人管,没有钱我就交不了护理费。我老妈从小把我拉扯大,而今天我却连照顾都照顾不了她······”
我失去了两万马克。不过箱子、包和项链都留下来了。望着三个大汉消失在花丛中的背影,“也许这条项链真的很值钱。”我这么想到。
艾突然一脚踢在了我的小腿根上,她眼睛有些湿红,生气地对我说:
“不准你提我妈妈!”
她一个人向前路走去,把我甩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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